文化视角下中美两国大学社会责任的比较:社会责任视角

　　摘要： 文化是大学承担社会责任不可忽视的因素和动力。大学社会责任的确立与履行，不应疏远文化，反而更应该融入其中。从文化视角来理解中美两国大学在履行社会责任时的差异，并从社会文化、组织文化两个层面和多种维度对中美两国大学的社会责任进行比较研究，可以得出一些有价值的结论。这将有助于我国大学在未来承担社会责任的过程中，重视“文化的力量”，当这种促进大学社会责任的新文化能够真正贯穿于大学的政策、制度、理念乃至组织上下的时候，大学的社会责任才会实现。
　　关键词： 文化；中美两国；大学的社会责任；比较研究
　　中图分类号：G649文献标识码： A文章编号： 1673-8381(2012)04-0048-05
　　一、 文化与大学社会责任
　　大学社会责任是指大学作为探索与传播高深知识的学术组织，基于对大学使命的深刻认识与大学职能的充分发挥，旨在引领人类社会进步的责任。从文化心理学角度来看，“社会责任”属于认知范畴，是个体在一定的文化背景下对社会承担的义务及其行为后果的认知\[1\]。本研究认为，文化是大学承担社会责任不可忽视的因素和动力，这一深层因素的介入，如同一只“看不见的手”引发的力量，通过社会文化、组织文化以及在此基础上产生的学术共同体自律的道德行为来促进大学社会责任的实现，对大学履行社会责任的行为、环境乃至结果都会产生深刻影响。一方面，大学在内在层面塑造和完善大学及个体勇于承担责任的伦理精神和道德气质，形成责任自觉的文化内驱力。大学培养人的社会责任感和履行社会责任的能力，大学培养的公民通过积极的贡献与文化自觉，为大学、为社区带来改变，为社会和国家带来改变。另一方面，大学组织自身的文化，使大学充满着对人类社会发展的人文关怀，对高品位文化的蓄养，对理想主义的追求，能够以永恒的大学精神与文化持续引领人类社会前行。
　　本论文从文化视角进行中美两国大学社会责任的比较，借鉴迪默克（Clive Dimmock）提出的教育领导与管理的跨文化比较模式\[2\]，研究主要从以下两个层面展开：一是在宏观层面考察国家社会文化对大学社会责任的影响，借鉴霍夫斯泰德提出的四个文化维度展开比较。大学与社会文化产生一种双向互动的模式，两者之间的关系并非单向的，但本研究的视点所关注的是社会文化对大学承担社会责任的影响。二是在中观层面比较组织文化，组织文化的核心是共同的价值追求和共同的理想信念，本文主要侧重对中美两国大学整体组织的信念及价值的分析，主要从大学精神、办学理念、校园文化三个维度展开比较。
　　二、 中美两国社会文化比较及其对大学社会责任的影响
　　荷兰著名社会学者吉尔特·霍夫斯泰德(Geert Hofstede)提出的文化维度理论是跨文化理论中影响最大的一个，该理论被用来解释广泛的社会文化现象。霍夫斯泰德的研究表明中国文化倾向于集体主义文化、权力距离较大、不确定性规避程度适中、长期取向价值观显著；美国文化则倾向于个人主义文化、权力距离较小、不确定性规避程度低、短期取向价值观显著\[3\]。
　　（一） 集体主义文化与个人主义文化
　　集体主义文化鼓励个人与社会统一协调，为集体谋利益，个体之间相互依赖扶持，个体文化在符合社会大众和历史传统习惯的时候才会被认为是正统的和合理的。受集体主义文化影响，我国大学师生的集体主义意识发展相对成熟并趋于稳定，他们不但能够承担对自己的责任，而且愿意承担对集体、国家的责任，人们强调通过履行社会责任对国家作出奉献，希望为民族贡献智慧、勇气和力量，让民族复兴、国家富强。中国社会责任观最大的特点在于将个体价值与社会责任内在地整合在一起。
　　个人主义文化倡导个人的成就和发展，强调自我价值的实现，鼓励突出自我、寻求个性、表达自我的思想，倡导首创精神，鼓励人们独立、自主。在个人主义文化中，个体的社会责任是以自我为中心的，对个体价值的追求往往超越对集体价值的追求或对集体身份的维护。美国文化中的个体更为关注自身的社会责任，个人承担起属于自己的社会责任，就将自己与社会联系在一起了，为社会所认可和接纳从而促进自身的生存和发展。大学中的任何教师都有权独立完成自己的责任，这是知识劳动者最卓越的工作原则，也是他们进行智力活动的最高级的工作动力。因而，美国人的社会责任观，最大的特点是坚信个体积极寻求自我利益，社会整体的利益也会随之而实现。
　　（二） 权力距离
　　中国文化属于权利距离较大的文化，长期以来人们已经习惯于接受社会所安排的角色并履行角色应尽的义务，组织中的人们也习惯于接受命令，按上级意图办事。受这种文化的影响，大学及其师生在承担社会责任时能够发挥自主性，但也倾向于接受或服从上级部门和国家的号召。上级领导部门及政府需要具备大智慧和前瞻性，才能较好地发挥这种引领作用。
　　美国文化属于权力距离较小的文化，人们有着较为平等的观念，“国家不能要求大学直接地和完全地履行社会责任，而是应该确信，只要大学达到了自己的最终目的，它也就在最高层次上实现了社会责任”。人们相信“大学活动的核心是公共利益。我们越多地考虑到公共利益，大学的世界就会越美好，整个国家就会越美好”\[4\]。如果强迫个体或者组织承担社会责任，将被视为妨碍个人和组织的自由和权利。在美国文化中，责任的概念来源于义务，承担大学社会责任的义务代表着必须享受相应的权利。美国大学的师生非常重视通过行使个人的权利来履行社会责任，如参与选举，他们乐于通过参与社会的民主和政治进程、参与大学治理来支持大学承担促进社会民主、正义和公平的社会责任。
　　（三） 不确定性规避
　　中国是不确定性规避程度适中的国家，人们愿意接受变化和吸收新的知识和技术，但是也倾向于对尚未被社会舆论或权威确定的事物采取规避态度。受这种文化的影响，大学需要通过正式的规则、制度、组织结构来促进人们履行社会责任，并需要为大学的发展制定相应的长期规划等。
　　美国属于不确定性规避程度较低的国家，人们普遍有一种安全感，倾向于放松的生活态度，对新奇事物乐于接受挑战，具有鼓励冒险的倾向。大胆探索、勇于创新的开拓精神在美国高等教育的建立和发展过程中显露无遗，这种文化也使包括大学社会责任在内的诸多现代大学理念在美国率先得以确立。
　　（四） 长期取向与短期取向
　　中国是具有显著的长期取向文化的国家，讲究长远规划、渐进式改革，着眼于未来，不计较短期得失。受这种文化影响，人们希望组织能够用长远的战略眼光来看待社会责任，中国大学履行社会责任目的不在于高等教育组织之间的竞争，也不在于短期经济利益的获取，大学倾向于强调承担促进社会长远发展的责任，如文化传承与创新，或者是“促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这种面向未来的长远目标。
　　美国属于短期取向文化的国家，强调面向过去与现在，着重眼前的利益，重视履行社会义务。受这种文化的影响，美国更加希望大学能够与国家利益、公共利益紧密联系，服务于国家当前设定的优先事务和具体目标。当然，很多美国一流大学往往具有长远的战略视野，并不受困于短期的一些急迫任务，大学领导者更是将承担社会责任视为一种激励大学保证学术质量、有效地使用大学资源、促进大学发展的策略，倾向于用事实和数据来强调大学为社区和国家做出的贡献，并期待州政府和社会各界具有长远的视野，能够继续增加对大学的经费投入与政策支持。
　　三、 中美两国大学组织文化比较及其对大学社会责任的影响
　　广义的大学文化是具有多重维度的，大学精神、办学理念和校园文化是广义的大学文化概念中的三个层面。本研究从这三个层次来比较大学文化对大学社会责任的影响。
　　（一） 大学精神与大学社会责任
　　中国的大学在建立之初就成为民族意识和自强追求的承载者，并显现出鲜明的社会责任意识。“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陈独秀、李大钊等思想家就提倡大学要为社会进步和发展提供不竭的动力；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提倡“允公”和“允能”的办学理念，力求通过教育改变当时中国积贫积弱的局面。这种文化影响并激励着近代知识分子自强报国、践行社会责任。“五四”运动后到新中国成立前，大学文化中包含了对民主与自由的诉求，社会责任意识也逐渐形成，大学自治和学术自由精神也得到一定程度的培育。在新中国成立之后，我国大学所起的政治推进作用造就了民族振兴的起点，也给大学自治精神的缺失埋下了伏笔，大学自身也尚未形成保护学术自由的良好机制。如今中国大学已经逐步获得了更大的办学自主权，大学承担起社会责任并主动地争取自治地位，然而学术共同体对思想自由和表达自由的追求仍然不足，学术自由还存在着片面性，这些现实都使大学难以彰显隐性的社会责任，如对社会问题的批判和反思等。
　　崇尚学术自由、学术自治和学术中立是美国大学的主导文化。大学深信为了社会的公共利益，必须保障大学教师对真理的自由探索和阐释，大学对自由、平等的不懈追求也使其形成了强烈的自主意识。学院与大学被公认为是“社会的良知”，承担着批判、示范、引领社会的责任。赫钦斯认为：“如果在一所大学里听不到与众不同的意见，或者它默默无闻地隐没于社会环境中，我们就可以认为这所大学没有尽到它的职责”。美国大学保护了一种批判性的文化，成为保护民主价值观和公共话语权的关键性场所。美国大学教师以良知和责任感为原则，思想独立、敢于批判，用客观视角看待社会问题，揭露被各种官方解释所掩盖的事实真相\[5\]。
　　中美两国的大学都具有良好的人文传统，体现在对正义、和谐等人文精神的终极目标十分重视，大学文化中都充满了对人类文明进步的关怀，都倡导“民主”、“自由”、“平等”、“法治”、“良政”这些人类的共同价值，充满了对民族、国家和人类社会的责任意识。博雅教育、通识教育、文化素质教育，实际上都是强调人文精神在大学教育中的重要性，通过教育、人文、艺术陶冶人的理性。
　　但由于科技理性和工具理性以及实用主义的泛滥，使当代美国大学的人文精神受到强烈冲击。人文精神是大学的灵魂，它的实质与核心是强调人之为人的精神。目前竞争和消费主义盛行的大学文化使“大学已经失去了灵魂，忘记了本科教育的基本任务是帮助十几岁的人了解自我、探索生活的远大目标，到毕业时成长为二十几岁的更加成熟的人”\[6\]。当代中国大学的主流是争创一流、蓬勃向上的，但在改革与发展的过程中也滋生出有悖于大学精神的问题。行政化、官本位、市场化带来的浮躁功利之风腐蚀和异化着大学文化，人文精神滑坡，金钱和权力等功利主义的目的正在侵蚀人们心中的理想与信念；崭新的宏伟建筑掩盖不住大学精神与文化性格的缺失；大学中滋生的学术腐败和学术不端的行为，不断挑战道德底线；很多青年人从精神家园中迷失，并不去思索自己对国家民族的使命感和责任担当。
　　虽然存在现实差异，但是中美两国大学都坚持学术自由、学术自治是现代大学最核心的价值理念。在履行社会责任的同时如何保持自身的独立性，人文主义与功利主义大学观如何协调，两国大学都面临着这样一些共性的问题和挑战。
　　（二） 办学理念与大学社会责任
　　美国大学汲取英格兰丰富的学术传统和德国大学创新式的研究精华，并把所有这些因素融入美国特有的改革和实践精神中。在不断探索与改革的道路上，美国大学逐渐积淀了自己的办学理念，如康奈尔大学的实用主义办学理念、威斯康星大学的服务社会理念、哈佛大学的学术独立理念等等，这些办学理念以其独特性和创新性，造就了美国大学在世界的引领地位。在崇尚多元化的美国社会里，某种类型的高等教育机构若想生存下来，尤其需要以某种特色赢得某个特定群体的支持，通过持续创新、不断超越来保持大学的特色和竞争力。美国各类大学非常重视自己的发展定位，力求办学特色，追求学校、学科、专业及培养人才的个性。正如哈佛大学校长福斯特所说：“对于一所大学而言，成功与否既没有范例可循，也没有一所脱离现实的全球性的研究型大学可供我们所有人去效仿。我们的差异恰是我们的力量所在\[7\]。”
　　中国的大学如今已经初步拥有了明晰的、与世界大学发展同步的理念，向着完善具有中国特色的现代大学制度、建设高等教育强国的方向努力。我国大学面临的主要问题不是缺乏理念，而是没有形成自己的核心理念。缺乏办学特色、办学定位趋同对我国大学履行社会责任造成了诸多不利的影响。近年来，我国大学开始强调特色化发展，鼓励创新，当然这种文化的形成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得以实现。对建设高等教育强国进程中的我国高等教育而言，现在是大学向国家和世界阐发其价值观的重要时期。我国大学在不断明晰自身办学理念的同时，尚需要进一步向外界展现大学存在的基础和社会职责的真正本质。
　　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美国大学通过多种方式扩大与社会的联系和服务，同时也承担了越来越多的社会责任，成为社会变革、经济增长以及技术发展的引擎。特别是在美国经济陷入萧条的时代，大学通过知识的力量和对社会的服务滋养着国家的希望。社会责任的承担使美国大学并未像传统主义者担忧的那样“无法保持高质量的标准”，一流大学的学术水平并未下降。美国大学重视社会服务，但大学更强调通过“探索、发展知识和进行学术研究”将知识应用于社会，从而贡献于社会和世界的未来。中国大学的社会服务发展迅速，但是大学对社会服务理念却“认知不足”。很多大学在办学理念中都提出“为国家经济建设和发展”服务，承担着推动现代化建设和经济社会发展的社会责任。在中国这样一个发展中国家里，大学对社会经济发展所负的责任比美国等发达国家更为突出，这虽然是无可非议的，但大学承担社会责任的目标不是为社会创造利润，大学社会责任的追求必须是以尊重大学主体的价值追求为前提的。
　　（三） 校园文化与社会责任
　　美国的大学以其丰富繁荣、多样发展的大学文化生态而著称。美国大学一直致力于把以地域性、西方文化为主导的大学变成世界性的、包容多元文化的大学。美国大学普遍树立起国际视野和开放意识，通过多元文化教育传播世界各民族的文化，培养学生跨文化适应力与发展力；为不同国家和民族的学生提供文化选择的权利和机会，在文化选择中提高学生的主体性和创新能力，努力把学生培养成为多元文化世界里有智慧和社会责任感的人才。
　　与美国的大学不同的是，中国的大学承认和尊重“多元文化”，但更加倡导“和谐文化”，和谐文化强调“和而不同”，而多元文化则“既不同也不一定和”，倡导文化价值中立。中国的大学强调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的主导性，强调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引领作用，努力促进多元文化向着和谐文化转变，努力达到文化的内部协调与外部和谐共进的状态，积极发挥校园文化的育人作用，努力把学生培养成为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的有社会责任感的时代精英。
　　坚持开放与包容的校园文化也是美国大学文化的重要层面，大学包容不同的学术思想和流派，通过教育促进学生对世界和他人的理解、尊重和包容；包容不同家庭背景的学生，使他们受到一样良好的教育；包容不同宗教背景的学生、教师，让他们可以有自己的信仰；包容社区内的人员，让他们能享受到大学带来的道德关怀。以开放和包容的精神制定有关管理政策，是大学应为的道德责任和社会义务，我国大学立足于知识与文化的前沿，理应重塑开放和包容的品质，进一步教育、引导学生学会包容、学会责任担当。
　　四、 借鉴与建议
　　透视中美两国高等教育发展的历史与现实，可以发现中美两国大学对承担社会责任具有较为适宜的社会文化生态，大学自身形成一种对社会责任的价值认同，能够自觉成为大学社会责任的承载者。中美两国大学的社会责任，既具有现代大学社会责任的普适性，又具有自身的特殊性。在两国特定的社会背景与文化差异下，大学社会责任的内容被赋予不同程度的价值和意义，也使中美两国大学的社会责任呈现出不同的状态。美国的大学在履行自身使命的前提下，创造性地扩展了社会责任的内容和范围，承担起批判、示范、引领社会的责任。美国的大学孕育了适宜的社会责任文化，成为“社会的良心”正是这种文化的核心，这是美国的大学避免社会服务“轻而易举地被经济至上的漩涡所吞噬”的最后屏障，避免向“希望大学更实用、更现实、更随俗的要求妥协”的最后防线，使“高等学校能够成为文化守护者和文化的批评者。保存传统，评判当今，构建未来”\[8\]。
　　我国大学在未来承担社会责任的过程中，必须加强对大学社会责任内涵的认知与文化自觉，重视“文化的力量”。文化是被它的参与者创造的。大学社会责任涉及的组织基本思想模式和价值观，发生的文化创新与变革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全面实现。促进大学社会责任的新文化能够真正贯穿于大学的政策、制度、理念乃至组织上下的时候，大学的社会责任才会实现。这种社会责任的文化一经形成，它将成为实现大学使命与目标的精神力量，成为社会影响力的一种源泉，从而能够在全社会引领履行社会责任的文化。
　　为此，我国大学需要尊重自己的高等教育文化，守护大学理念，创新大学制度，培育文化特色。完善中国特色现代大学制度，努力办出一个真正的大学精神和文化，朝着真正崇尚学术、崇尚真理，对国家、民族以及人类拥有强烈责任感的方向努力。大学文化对内要有凝聚力和崇高的价值取向，对外要有感召力和精神魅力，教育领导者需要在组织内部、外部分享大学理念的共识，使学术共同体、利益相关者能够为组织获得持续发展而积极参与到履行崇高的社会责任中。大学及其师生需要在文化创新的过程中发挥主体作用和文化自觉，共同发挥积极性和创新潜能，不断增强大学文化的活力和影响力，增强文化传承与创新的深度与广度，推动人类的文明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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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E·格威狄·博格，金伯利·宾汉·霍尔高等教育中的质量与问责\[M\]毛亚庆，译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206
　　（责任编辑 朱漪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