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做厨房橱柜 [橱柜里的妖怪]

　　一、 大年夜遇到老罐子 　　爆竹声时断时续，在空气中鸣响。 　　星星叼着香肠，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它计算着，除去已经吃掉的一口，剩下的香肠还可以分九次吃，节省着点儿，也许可以熬过最寒冷的日子。
　　星星是一只流浪狗，一只在大年夜被主人扔掉的流浪狗。它的主人，一个乡下来的、叫小强的青年，要到别的城市去打工了。他对星星说：“你本来就是我捡来的，当初我来到这个城市，很孤独，正好遇到在街上流浪的你。孤独对孤独，有我一口吃的，也就有你一口。可现在我要走了，你就自己管自己吧。”主人临走前，扔给了星星一段香肠，“吃了就快走吧。” 小强匆匆地往火车上挤，忘记了回头，一直到火车开出好远，他才看见一个细小的奔跑的点子，好像是星星……
　　冷风呼呼地吹着，像刀子一样，刮着它的脸。星星身体摇晃着，四肢麻木，觉得自己快要走不动了。必须要找个地方暖和一下身体。
　　路边一条巷子口里，大槐树下有个破旧的小屋，是一个卖报纸杂志的小商亭，主人回家过年，房门紧锁，四周上着门板。
　　星星冻得实在受不了，便凑到了小木屋前。它发现一块门板裂开了一个圆洞，毫不费力，就可以钻进去。
　　里面是一堆堆报纸、杂志，没有风，靠近屋角的地方，一大团报纸散开来，就好像一个小床铺。
　　突然，星星身后有东西在动，它的屁股触到了一个软软的、鼓鼓的东西。
　　星星紧张地扭过头，它几乎停止了呼吸。在它身后报纸堆的空隙中，躲着一个人。
　　不是狗，或是其他什么小动物，的的确确是人。
　　星星第一次看见这么矮这样胖鼓鼓的人，比侏儒还要小。
　　星星在小强干活的工地，看到过一个侏儒，在锅炉房里烧水。那个侏儒也是大头小身子。
　　可眼前的这个人，可比侏儒矮多了，也就一尺多高，肚皮圆鼓鼓的，和身高差不多。没有脖子，很小的头几乎和肩膀连在一起，怎么看都像一个圆圆的罐子，星星心里给它起了个名字：老罐子。
　　“你不咬人吧？”老罐子瞪着亮亮的眼睛问。
　　星星吃了一惊：他竟然和自己说话了，用的不是人的语言。
　　“你也是狗？”星星忍不住问。
　　“不，不，我怎么会是狗呢？当然，我也不是人。”老罐子迟疑了一下，转过身去，把鼓鼓的屁股对着星星，“看到了吗？”
　　星星迟疑了一下：“看，看到了你的屁股。”
　　“不，往上看，看我后背，看见了吗？”
　　“看见你后背了。”
　　“唉，看来不消耗些能量是不行了。”老罐子叹了口气，他后背上有东西慢慢亮了起来。
　　是一小对肉翅膀，肉鼓鼓的，像两片厚厚的小树叶。但的确是翅膀，还可以动，一下一下轻轻扇动。
　　“小肉翅膀。”星星惊奇地叫。
　　“哈，你终于看到了吧。”老罐子得意地说，“我是神仙，神仙才有翅膀。”
　　“啊，你是神仙？”
　　“对极了，你知道神仙是干什么的吗？”
　　星星听说过一些，它原来的主人小强经常去买彩票。填写数字时，嘴里老爱嘟囔：“愿神仙保佑。”偶尔中了一二百元的奖，会喜形于色，“看来神仙真是保佑我了。”
　　星星想了想说：“神仙能给人带来幸运。”
　　“你说得对极了。”老罐子点头微笑。
　　啊，它碰到神仙了，星星很兴奋：“你能让我变得暖和一点儿吗？我现在很冷。”
　　“当然。不过，你得付出代价。”老罐子盯着星星嘴边的香肠。
　　星星咬下三分之一段香肠，递给老罐子。
　　咕噜一声，老罐子一口吞进肚子里。
　　“扑！”他的嘴里喷出一团白气，周围的空间顿时变得亮亮的，星星发现自己在小强家，卧在一个旧棉垫上，小火炉烤得它肚皮暖暖的……
　　然而，火炉和棉垫很快消失了，它又回到了冰冷的木板房里，外面冷风呼呼地吹着。
　　“就这样一小会儿？”星星问。
　　老罐子点点头，眼睛又望着星星的香肠。
　　星星咬下一半香肠，递给老罐子：“我饿了，给我多变出些吃的东西。”
　　老罐子一口吞进肚里，喷出一团白雾，木板房一下子亮了起来，星星又回到了原来的小屋中，他看见一张小椅子上放着一碗红烧肉，冒着香喷喷的热气。
　　“要快下嘴，晚了又会消失。”星星想着，一下子冲上去，可红烧肉消失得更快。星星的头撞在冰冷的木板上，它又回到了小木屋中。
　　“你动作再快点儿就好了，就差一丁点儿。”老罐子说。
　　也许真是自己动作慢了，星星的手脚都快冻僵了。
　　“你还想要什么？”老罐子又盯着星星的香肠。
　　外面爆竹响着，这会儿正是人们吃年夜饭的时间，合家团圆，要是自己也能有个家就好了。
　　星星把最后一段香肠递给老罐子：“你能让我回家吗？”
　　“行。”老罐子答应得很痛快，他把香肠吞进肚里，喷出一团亮亮的白雾。
　　雾气中，星星发现自己是在火车站，就是自己在站台上追火车的那一天，行进的火车忽然缓缓地退回来，它的主人小强微笑着，从火车上下来，对星星说：“我不走了，快，跟我回家去。”
　　星星欢快地摇着尾巴……
　　“啪哒，啪哒。”它的尾巴敲着冰冷的木板，星星仍在冰冷的小木屋中。
　　香肠全没了，星星肚子咕噜噜地响，它望着面前肚皮圆鼓鼓的老罐子：“你是个骗子吧？”
　　“不，不，”老罐子往后退着，木板房很小，没地方可退，“我在找我的朋友，他迷路了。”
　　迷路？也难怪，这年头，街东刚建起一栋楼，街西马上就拆一栋楼，走在路上，连个参照物都没有，说要不迷路，又怎么可能呢？
　　“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星星被主人抛弃，自身都难保。
　　“如果你不帮我，我的朋友会消失的，因为我们神仙不能在人间呆太久。”老罐子似乎是赖上星星了。
　　星星心里想：“如果我消失了，又有谁来找我呢？”但它嘴上却说：“好吧，我答应你。”
　　星星又问：“你还没告诉我，你是什么呢。”
　　老罐子大大咧咧地说：“说过了，我是神仙。”
　　星星转身就走。老罐子忙更正：“我不是神仙。”
　　 “你是什么？”星星继续问。
　　老罐子吞吞吐吐：“我是，我是妖怪。”
　　“撒谎。”星星又要走。
　　“没撒谎，我真是妖怪。”老罐子哼哼唧唧。
　　老罐子从肚子里吐出一段长长的腊肠，香味惹得星星直流口水。
　　腊肠几乎有老罐子那么高，这腊肠到底是哪儿来的？星星一边吃一边想，看来老罐子是一个真正的妖怪。
　　二、一个叫安安的人
　　老罐子带着星星出了妖怪屋，走了许久，来到一条肮脏的小巷，指着一个大杂院说：“就在那儿，你自己去吧，找到一个叫安安的人，妖怪就和他在一起。我得马上回妖怪屋，出来的时间长，我的身体就会僵硬。”
　　 星星进了大杂院，在这拥挤肮脏的地方，一条流浪狗不会引人注意。
　　 安安住在院子角落里的一个小矮房。窄小的房子里，一张床，一张桌子。
　　 星星从门缝向里张望，心想：“妖怪就在这个小房间里？”要想找到妖怪，就必须进到房间里，它必须要想办法接近安安。
　　 星星见到了安安，是一个很痩很白的青年，皮肤细细的，大眼睛，乌黑的头发有些拳曲，穿一件破皮夹克，很时尚的旅游鞋当拖鞋穿，带破洞的袜子露出后脚跟，一副刚睡醒的样子。
　　 他也确实是刚睡醒，从小屋子里出来，到了院子里的水龙头前，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出了院子，星星悄悄跟在他身后。
　　 安安到了巷子里的小吃店，一个同样肮脏拥挤的地方，从口袋里取出揉成一团的纸币，买了十根油条、两屉包子、一碗馄钝，然后坐下来吃。
　　 星星有些吃惊：早点吃这样多？它原来的主人小强够能吃的了，也就是四个馒头、一碗粥。
　　 星星吸着鼻子，闻到了油条的香味，它试探地靠近小店。
　　 小店门大敞开着，没人管它。
　　 安安狼吞虎咽地吃着油条，看见了星星，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把手中的一段油条抛给了星星。
　　 星星赶快跑过去，叼起油条，一口吞进肚里，它也确实饿极了。
　　 “别那样狼吞虎咽，没人跟你抢。”安安说着，又撕下半根油条扔过来。
　　 星星叼起油条，初次见面，它对安安颇有好感，不由自主地摇着尾巴，又靠近一些。
　　 “你走吧，我这儿已经不多了。”安安用手捂住了包子。
　　 星星离开了小店，它再耗下去，会令人讨厌，听到的就不是“走”而是“滚”了。
　　 小店的主人说：“这狗还挺仁义。”
　　 星星卧在小店的斜对面，静静地等着。
　　 安安出来了，一边走一边用手背抹着嘴唇。星星跟在他后面。
　　 安安拖着鞋子，头也不回地进了院子角落的小房子。
　　 星星卧在门口等着，院子里来往的人没人注意，大概都以为是安安领来的狗吧。
　　 星星悄悄地从门缝向屋里张望，穿过棉布帘上的小洞，它看见了一只脚丫子，安安躺在床上睡觉，他好像一直在睡觉，不过睡得很不安稳，老是翻来覆去，还不停地说梦话，他在做噩梦。
　　 中午过去了，晚上七点，天都快黑了，安安才又拖着鞋子出来，去了院子另一个小角落的厕所，出来时，又到水龙头前，用冷水洗脸，然后又去巷子里的小店要一大盘酱牛肉、一大盘炒饼、两瓶啤酒。
　　 “钱，明天给。”
　　 “又光了？”小店主说。
　　 “我什么时候赖过账？”
　　 “这倒是，你的信誉一直是很好。”小店主说，“顾客是上帝，你就是我的上帝。”
　　 小店主看见了星星：“这狗一直跟着你？”
　　 “是吗？”安安回头看，他才发现星星，“你这小脏狗，吃出甜头来了？老跟着我。”他扔给星星两片酱牛肉。
　　 安安吃完了，又回到小屋里睡觉，仍没注意到星星悄悄跟着他。
　　 星星奇怪，他怎么老睡觉？
　　 星星对人的事情虽然不是很清楚，但知道，人要挣钱吃饭，小强就说过“钱不是万能的，但没钱万万不能”。这个安安已经没钱了，都欠了小店的饭钱，他应该出去挣钱啊，怎么还老睡懒觉？
　　 星星猜想：也许是那个妖怪给他变钱？
　　 外面天气很冷，过了三四个小时，房间里还没一点动静，星星冻得有些受不了了，它想找个地方躲一躲。
　　 忽然房子的门“吱扭”一声开了，安安从房门里出来，他动作轻巧敏捷，星星一眼就看出，他的鞋跟提上了，走起路来没有嚓啦的声音。
　　 “呦，这臭狗，还在这儿？”安安发现了星星，他的眼睛亮亮的。
　　 星星摇着尾巴迎上去，低着头，讨好地想舔安安的裤脚。
　　 安安低声呵斥着躲开了，他脚步迅速地向院门口走去。
　　 安安匆匆经过两边黑着灯的房间，出了院门，走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脚步匆匆。
　　 星星跟在后面，很快被安安发现了，他轻声咒骂：“去！快回你的家。”说着又往前走。
　　 星星装作听不懂他的话，仍跟在后面。
　　 “你怎么还跟着？滚，快滚。”安安瞪圆着眼睛，骂出了脏话，把“去”换成了“滚”。
　　 星星等了一会儿，又顽强地追上去。
　　 “你怎么又来了？”安安很恼火，也很无奈，“别跟着我啦。明天给你酱牛肉，行吧？”他脸上现出苦恼的表情。
　　 星星站住了，安安完全可以采取更强硬的手段，比如从地上捡砖头砍，找一根木棍驱赶，他没那样做。
　　 安安的影子越来越远，都快消失了。
　　 星星用鼻子闻着，空气虽然很冷很硬，它还是能闻到安安的气味，鞋袜和汗渍混杂在一起的气味。
　　 穿过好几条小巷，又走了很远的路，跨过栏杆围墙，进到“富苑小区”里。星星有点儿拿不稳去哪个方向，院子里的一座座小楼，结构完全一样，安安好像就是进到其中一座房子里了。
　　 星星听到有人叫喊的声音，一个黑影从旁边的楼房里跑出来，几乎撞到了星星。是安安，一个精致的小包从他手中提着的小挎包里掉出来，甩进旁边的草坪里。
　　 星星很紧张，跳到一边，安安看它一眼，接着跑，因为后面有人追。
　　 星星迟疑了一下，跑进旁边的草坪，叼起小包也跟着追了上去。
　　 星星钻出了栅栏墙，看不见安安的踪影。它叼着小包沿着围墙飞快地跑着，他知道去哪儿找安安。
　　 三、从橱柜里钻出的妖怪
　　星星跑了很长的路，终于到了安安居住的大杂院。院子里黑漆漆的，正好是半夜，人们都在熟睡。
　　 安安的小屋蒙着厚窗帘，在黑暗中透出暗淡的光。
　　 星星悄悄地凑到房门口，从门帘的缝隙向里面张望，床头亮着一盏小灯，安安在灯下翻看小挎包，他脸上冒着汗，把挎包里的东西全倒在床上，低声咒骂：“哪儿去了？怎么不见了？”
　　 星星嘴里叼着小挎包，用头轻轻地撞门。
　　 安安吓得一哆嗦，忙用被子遮住挎包，颤着声问：“谁？”
　　 星星继续用头碰门，嘴里发出低低的声音。
　　 安安哆嗦着打开了门，看见是星星，生气地咒骂：“该死的，你怎么又来了？”他挥手打了星星脑袋一下。
　　 星星被打疼了，仍站在原地没动，把嘴巴扬了起来
　　 安安看见了小包，吃惊地瞪圆了眼睛。他胆怯地伸出了手去拿布包，星星的嘴松开了。
　　 “哇塞！”安安轻轻叫一声，让星星进了屋，然后把屋门关上。
　　 安安急不可待地翻看小包，里面有一条金项链，亮亮闪闪。他低下头望着星星，兴奋地叫：“小脏狗，你真是我的福星。”
　　 “小脏狗，你等着，我给你弄好吃的来。”安安管星星叫小脏狗。
　　 他推门出去了。
　　 “这深更半夜的，他去哪儿呢？”星星有些迷惑，想起已经发生过的情景，它觉得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这项链似乎不是安安的。他是在偷别人的东西。
　　 星星虽然是条狗，它也明白，自己跟着当了一回小偷。
　　 它用头拱门，门从外面锁上了。
　　 星星摇摇头，想起了找妖怪的事情，老罐子说了，一个妖怪在这儿，它找到妖怪，就赶快离开这儿。
　　 房间里空荡荡的，床上被子乱成一团，床下也乱糟糟的，堆着脏衣服鞋子。
　　 屋角的橱柜挂着锁，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星星望着橱柜低声叫：“妖怪，我是老罐子的朋友，他叫我来找你的。”它说的是狗语，老罐子能听得懂，这妖怪也应该听得懂。
　　 没有声音。或者妖怪不在，或者还对星星抱有戒心。
　　 安安回来了，带来一大包东西。星星吸着鼻子，它闻到了酱肉和熏鱼的香味。
　　 安安在床上铺上一张报纸，把烧鸡、香肠、酱肉、炸鸡块、啤酒放在上面，堆了满满半床。
　　 “小脏狗，过来，咱哥俩好好吃一顿。”他招呼星星。
　　 安安抓起一条鸡腿，撕下一块，扔给星星，再撕下一块，放进自己嘴里，又一块扔给星星，再一块，放进自己嘴里……
　　 星星在地上，前爪扒住床沿。
　　 “上来吧。”安安一伸手，把它抱到了床上，往自己身旁一放，俯下身，用头贴贴它的脸。
　　 星星感动得伸舌头舔安安的脸，它想：“他不会轰自己走了吧？”
　　 安安从口袋里取出一叠钱，一边数一边对星星说：“这回咱哥们有钱了。”数完了钱，又骂一句，“这可不是偷，我是好人，拿自己该拿的。不过，这也该打。”他打了自己脸一下。
　　 安安把吃剩的东西用报纸一卷，放到了桌子上，关了灯，躺在床上睡着了。
　　 星星卧在床下，想着安安说的话，它还有点儿不明白：偷别人的东西，怎么还说是自己的呢？
　　 床头传来轻轻的鼾声，安安睡着了，刚进入梦乡，他又嘟嘟囔囊说起了梦话。
　　 月光透过上面的窗格照射进来，房间里弥漫着暗蓝色的光。
　　 星星竖起了耳朵，虽然没有一点儿别的声音，它还是感到了异常。
　　 果然，它发现从橱柜的缝隙里飘出一个淡淡的影子，影像很模糊，看不清楚是什么，是一团粉色的、透明的东西，缓缓地在空气中移动。
　　 安安睡着了，很不踏实，又开始说梦话，他好像梦到了很恐怖的事情。
　　 星星卧在床底下，看见对面的橱柜里有亮光闪烁。
　　 啊，那怪物又出来了。像粉色的薄雾，从橱柜缝隙里钻出，形成一团雾气，在空气中飘动，轻轻盈盈，很像是透明的纱巾。
　　 星星屏住呼吸，瞪大的眼睛紧紧追寻着怪物。
　　 怪物无声无息地飘到了安安的头部，从雾气中又伸出了长长的吸管，吸在安安的额头上。
　　 星星的神经绷紧了，它蹑手蹑脚地从床上钻出来，它的身体碰到床腿发出轻微的响声。
　　 吸在安安额头上的怪物轻微晃动了一下，发现了星星。但这一次，它好像不甘心就这样离开，仍吸附在安安的额头上。
　　 怪物身体的粉色又在逐渐变深，有东西从安安的额头里流出来，流进怪物的身体，它的身体也变成了灰黑色。
　　 星星不再犹豫，它身体收缩，奋力向床上一蹿，跳上了床。要是在平时，它绝跳不到自己身体两倍的高度，看来“狗急跳墙”是有道理的。
　　 星星跳到了安安的身旁，两只前爪正好抓住了怪物。
　　 怪物好像根本没准备逃跑，在它爪下晃动着柔软的身躯，发出声音：“轻点儿，你都抓疼我啦。”
　　 星星注视着安安。刚才一跳，它身体重重地压到安安的脸上，睡梦中的安安肯定吓一大跳。
　　 “他不会醒的。”怪物鼓着两只小眼睛轻声说，“我的吸管不离开他的额头，他会一直做梦。”
　　 星星是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只妖怪，它不由皱起了眉头：这怪物绝对是丑八怪。
　　 它的脸模糊不清，只从两只小圆眼睛的位置，能判断出是脸，长长的吸管从眼睛下面伸出，一直吸在安安的额头上。脸后面的身体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恐龙中的霸王龙：背上有尖尖的棘刺，皮肤上披满了鳞甲。不过这些鳞甲出奇地柔软，它的个头也不大，比一只刺猬大不了多少。
　　 星星忍不住说：“你真够丑的。”
　　 “我是不美。”怪物的小眼睛里闪着善良的光。
　　 “你为什么不跑？”星星问。
　　 “我知道你是好人。”怪物说。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了。你对安安很好，你是他的朋友。我也是他的朋友。”怪物说。
　　 星星说：“这么说，刚才是误会了。我一直以为你是在吸食安安脑子里的东西呢。”
　　 “我是在吸食啊。”
　　 星星吃了一惊。
　　 “我是在吃他的噩梦。”怪物瞪着小眼睛认真地说，“人总要做梦，有噩梦，有美梦，我是专门负责吃噩梦的。我是食梦怪，你就叫我‘梦甜甜’好了。”
　　 星星松了一口气：“你怎么到这里来的？”
　　 梦甜甜叹了口气：“出来的时间太长，回不去了，只能躲在书本里。”
　　 “哪本书？”
　　 “哪本书都可以。”梦甜甜说，“但是我躲的那本书要被烧掉，一烧掉，我就化为灰尘了，安安把这本书从火里拿了出来，救了我，所以他应该是我的恩人。我要报答他，帮他吃掉他的噩梦。”
　　 星星问：“安安的噩梦多吗？”
　　 “他每天都做，一会儿梦见警察抓他，一会儿梦见他的女朋友发现他是小偷了，一会儿梦见自己站在悬崖边上，被人推下来了，都是些可怕的噩梦。我帮他吃掉这些噩梦，他可以睡得安稳些。”
　　 星星问：“吃掉噩梦也可以补充你身体里的能量吧？”
　　 “你说错了，我根本就不需要吃。”梦甜甜委屈地说，“其实我本来的样子是很美的，吃了噩梦才会变丑，吃得越多，变得越丑。我才不想吃噩梦呢。我早就想离开了。”
　　 星星说：“老罐子叫我来找你。”
　　 “可是我不能就这样走，从他救我那一刻起，我就发誓不让他做噩梦，可是他的噩梦老是连续不断。”
　　 星星想了想说：“他是因为偷东西才做噩梦的。除非让他不再偷东西。”
　　 梦甜甜连连点头：“我想也是这样。安安在梦里都称你是他的福星呢。你一定能帮助他。”
　　 星星听了，一阵惭愧，梦甜甜不知道，它这个福星，是帮助安安偷呢。
　　六、“太傻”的小偷
　　过了半个多月，安安的生活又开始窘迫了，每天的两顿饭变成了一顿，又向小饭馆赊账。他的情绪越来越低沉，好长时间不看书了，接女友的电话也少了，那个女孩倒是经常来电话，约他到图书馆复习功课，安安说自己找到了一个临时工作，拒绝了女朋友的邀请。
　　 其实他一直闲在家里。梦甜甜倒是很忙，因为安安的噩梦从不间断，不光晚上做，白天也做。
　　 这天下午，巷子里的小饭馆也不肯赊账了，安安饿了肚子，星星感觉有点儿不妙。他听见安安低声自语：“不弄点钱不行了。”
　　 夜晚十一点钟，天黑黑的，外面刮着冷风，安安出门了。
　　 星星跟在后面，心情沉重，它怀疑安安又去偷东西。
　　 安安走的路和上次一样，进了富苑小区，停在一座漂亮的房前，在栅栏围墙外面徘徊。
　　 星星有些吃惊：上次，安安就是进到这所房子里去偷东西，这次怎么又来了呢？
　　 间隔的时间不长，在同一个地方偷两次，这样的小偷太傻了，对方肯定会有所预防，安安的处境会很危险。
　　 星星屏住了呼吸，竖起了耳朵，隐隐听到一种细微的声音。它警惕地瞪大眼睛，果然发现了异常，别墅的门后有东西。
　　 而安安毫无察觉，踏上铁栅栏下面的矮墙想翻过去。
　　 怎么才能不出危险呢？唯一的办法是自己先进去查看一下。
　　 星星纵身一跃，跃上了矮墙，从铁栏杆的缝隙里钻了进去，它刚一落到草地上，立刻听到凶猛的犬吠声，一条大黑贝扑了过来，星星来不及躲闪，被扑倒了，黑贝热烘烘的嘴巴咬住了它的皮毛。
　　 星星惊恐地想：“这下完了。幸亏安安还没有翻进围墙，不然他也会遭到这恶狗的袭击。”
　　 “臭狗。”安安愤怒地叫喊，一下子从栏杆外面跳进来，冲向黑贝。突如其来的一冲，惊得黑贝往旁边一跳。
　　 安安把星星抓了起来，抱在怀里。
　　 黑贝很快扑了过来，咬住了安安的裤子。
　　 星星听到了女人的叫喊声，一个烫发的女人从别墅里面跑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年老的男人。
　　 烫发女人喝住了黑贝，安安直起腰来，看着她。
　　 “我一猜就是你。”烫发女人冷笑着。
　　 安安默不作声，冷冷地看着她。
　　 烫发女人嘲笑：“你不是说一点儿也不要这个家的东西吗？怎么来偷了？上一次就是你偷的吧？”
　　 安安低声说：“我的家，我愿意回就回。”
　　 女人很厉害地说：“那为什么还要跳围墙？告诉你，上一次我们已经报警了。”
　　 老年男人对安安说：“其实你可以走门，不必跳墙。”
　　 烫发女人把老年男人推到一边：“这事儿你别管。”她转过身去，气势汹汹地逼问安安：“你可说过，你永远不进这个家门。”
　　 安安哭了：“对，我是说过，以后我永远不会来了。”他哭泣着，抱着星星往门外走。
　　 星星听到了老年男人的哭泣声，他哭着训斥烫发女人：“你太过分了，不管怎么说，他是我的儿子。”
　　 “小安，你等一等，爸爸有话和你说。”他在叫安安的名字。安安头也不回地走着，腿一瘸一拐。
　　 星星躺在安安的怀里，它的背部很疼，心里却突然轻松多了。
　　 这老人是安安的爸爸，安安是在偷自己家的东西。
　　 拿自己家的东西能算是偷么？
　　七、最后一个噩梦
　　 这天夜里，安安回到自己的小屋，用红药水涂了星星被咬伤的背部和自己的大腿，他哭了，哭得很伤心，自言自语：“这回，我真的要学坏了。”
　　 这一夜，他做了好多噩梦，梦甜甜很忙，不停地吸走安安的噩梦，它的样子也变得特别丑陋。
　　 一清早，安安到院子里用清水洗了脸，出门了。星星跟在他后面。
　　 路过巷子里的小吃店时，远远望见一个老人在巷子里走来走去，小吃店的店主奇怪地说：“这个老头，已经在巷子里走了两个多小时了，好像是在找人。”
　　 星星眼尖，认出来花白头发的老人是安安的父亲。
　　 安安低着头快步往前走，拼命抵御包子和油条的诱惑，一点儿没注意听小吃店主的话。
　　 星星犹豫着，它是不是应该跑上前，咬住安安的裤腿，把他拉回去。再回过头看时，老人已消失在巷子口了。
　　 星星跟在安安身后走了两个多小时，前面是火车站广场。
　　 星星望着高大的钟楼，心里隐隐不安，去年，旧主人就是从这儿乘火车，离开它，去了别的城市，今天又会发生什么呢？
　　 广场上人来人往，一列火车进站了，站口涌出了人流。
　　 安安皱起了眉头，对星星说：“呆在这里，不许动。”他迎着人流走去。
　　 星星感到有事情要发生，它应该跟着安安。
　　 人流太多，星星的前后左右是晃动的腿，一个小女孩蹲下身，用手摸它的耳朵叫：“妈妈，一只小狗。”
　　 好容易摆脱了小女孩的纠缠，已不见了安安的踪影，星星只能循着气味去寻找。
　　 前面有骚乱的声音，星星看见了安安，他脸色惨白，惊慌失措地跑，后面有人叫喊：“站住。”
　　 安安已经到了星星身旁，匆匆抛下一个鼓鼓的钱包：“快，叼走它。” 安安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跑。
　　 星星本能地将身体一挪，把钱包压到肚子下面。
　　 一个农民模样的男人匆匆经过它身边，在前面不远的地方，追上了安安。
　　 安安声音颤抖：“你干吗拉我？”
　　 男人说：“我的钱包丢了。”
　　 “你的钱包丢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有人说你拿了。”
　　 “你可以随便翻我身上。”安安瞥了这边一眼。
　　 星星慌乱地叼起钱包，低着头，跑了……
　　 安安回到了小屋，从身体到精神都十分疲惫，星星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钱包，它很羞愧，又一次做了小偷的帮凶。
　　 安安拍拍星星的脑袋：“这是最后一次。”他从地上捡起了钱包，打开来一看，鼓鼓的一叠，全是百元大钞。
　　 “这么多？”安安不由得吹了一声口哨，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饿了吧？”他拍拍星星的脑袋，“出去好好吃一顿。”一抖空钱包，从里面掉出几张票据。
　　 安安捡起来，漫不经心地看着，他不笑了，表情变得凝重而低沉。已经走到门口的星星回过头来，发现安安看着厚厚一叠钱发愣。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情了，安安情绪突然这样低落？
　　 “管他呢！爱怎么着怎么着！”安安露出满不在乎的模样，到了门口，他沉思了一下，从一叠钱里抽出一张，放进衣袋里，把剩下的藏到床单下面。
　　 安安心事重重，在小吃店里，他给星星要了一盘牛肉，一块块撕开了喂它，自己只要了一碗馄饨，吃两口便不吃了。
　　 他对小吃店老板说：“中午吃多了，胃不太舒服。”
　　 不知道因为什么，安安总是振作不起来，
　　 夜里，安安躺在床上睡不着，他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几次坐起来，打开钱包里的字条，看了又看。
　　 安安的异常表现和这些字条有关，可惜星星不认识字，不知道纸条上写的是什么内容。
　　 一直到后半夜，安安总算睡着了，噩梦又开始了，梦甜甜从箱子里飘出来，一看到安安紧蹙的眉头，便哼哼唧唧：“这一定是大噩梦。”它把吸管放在安安的额头上，一股黑色的气流顺着吸管流出来，注入梦甜甜的身体，它的身体膨胀起来了，样子变得十分丑陋。
　　 “果然是大噩梦。”梦甜甜嘟嘟囔囔道。
　　 “安安梦见什么了？”
　　 “梦见一个小女孩死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围着女孩哭。梦见他们向他冲来。”
　　 星星问：“那个女孩是谁？”
　　 “没见过。安安一定是经历了什么新的事情，他们才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星星问：“你认识字吗？”
　　 “你提的这问题太幼稚了，幼儿园的水平。”梦甜甜说。
　　 “你看看桌子上的那些字条，是安安从钱包里翻出来的。”
　　 梦甜甜飘到了桌上，小眼睛浏览那些字条：“事情很明显，安安绝对不应该动那些钱，他干了一件伤天害理的事情。”梦甜甜低声念着一张张字条，星星听明白了：这些钱是救命钱，一个农村的小女孩得了很厉害的病，如不立即动手术，马上会致命，她的父母拼尽全力借来的钱全被安安偷来了。
　　 怪不得安安心情沉重，他受到了良心的责备。
　　 星星呆呆地问：“你见过狗做噩梦吗？”
　　 “为什么这样问？”
　　 星星叹了一口气：“我也跟着干了这件坏事。肯定也得做噩梦。”
　　 星星的预言很准确，星星反复梦到自己被前主人在大年夜抛弃，寒风瑟瑟，胸口前最后一丝热量也马上要消失了……在天亮前的那一段时间，星星被自己的噩梦吓醒了。
　　 梦甜甜不见了，星星卧在安安的脚下，安安从床单下面拿出了那一叠钱，和那些单据裹在一起，重新塞回了钱包，呆呆地自语：“我应该送回去。”
　　 “对，应该送回去。”星星大声叫。当然安安听到的是“汪汪”的叫声，不过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低头望着星星：“你能带我去找他们？”
　　 星星又叫了两声，眼睛盯着钱包。
　　 安安迷惑地弯下腰，把钱包放到星星鼻前。
　　 星星闻着，转身往门外走，站在门口又回头向安安摇尾巴。
　　 安安犹豫了一下，把钱包放进口袋里，跟着星星走了。
　　 星星去了火车站，在广场转了不止一遍，又在附近的街道转了许久，跟在后面的安安皱着眉头问：“你到底认识不认识啊？”
　　 星星向他汪汪叫：“哪儿那么容易啊？”它发现送钱包比偷钱包难多了。
　　 到了医院门口，星星兴奋起来，它闻到了和钱包接近的味道，正从大门里面飘出来。
　　 能找到这儿，一半是靠鼻子，一半是靠大脑，星星的确是聪明的狗，它分析：动手术应该是在医院里。
　　 安安似乎也感觉到了，他精神有些紧张。
　　 他们进了医院，来到急诊室的走廊。
　　 安安向里面瞟了一眼，脸色异常苍白。
　　 星星也吓了一跳：在走廊深处，它看见了丢钱包的农民。
　　 安安俯下身，低声对星星说：“在这里等着我。”他匆匆向里面走去。
　　 星星觉得自己等了很长时间，安安出来了，旁边还跟着两个人，一个是丢钱包的农民，一个是警察。
　　 三个人并排走，丢钱包的农民脸色异常焦急，恳求警察：“你不能带他走，这钱是他主动送回来的。”
　　 警察倒也和蔼：“放心，不会为难他，你报警，我们已经立了案了，要有结案的程序。”
　　 安安看见了星星，似乎想说什么，但只是微笑了一下……
　　 整整一天，星星一直围着公安局的围墙转，它溜进去过两次，都被轰了回来，可它知道安安肯定被关在里面。
　　 这一天中午，星星看到了两个熟人：一个是花白头发的老人，安安的父亲；一个是漂亮的女孩，安安的女朋友。
　　 他们是分别来，却是一起离开的，安安没有跟着出来。
　　 星星又回到了大杂院的小屋，梦甜甜还在那儿，在橱柜的一本书里。
　　 到了晚上，梦甜甜出来了：“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安安。”
　　 “你能离开这本书？”
　　 “一个小时之内还可以。你在这里等着，我会很快回来的。”梦甜甜说。
　　 梦甜甜回来了，星星焦急地问：“你看到安安了？”
　　 “看到了。他睡得很香，一个噩梦也没有，我什么也没吃着。看来他不需要我了。”梦甜甜笑着。
　　 “他以后会怎么样？”
　　 “不知道，不会差吧？因为他承认了错误，那些人都原谅了他，他的爸爸和他的女朋友决定帮助他。”梦甜甜说着，在空气中轻轻旋转着身体，“你看看我现在的身条怎么样，是不是比以前漂亮多啦？”
　　 “我送你回妖怪屋，老罐子在等着你呢。”星星说。
　　 “那你呢？”梦甜甜问，“一起回家吗？”
　　 一起回家吗？
　　 “回家。”星星虽然不知道它在妖怪屋会遇到什么，但它很高兴，终于它也能有一个叫“家”的地方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