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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孤女】 芦丹氏孤女

    时间:2019-04-03 03:13:34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柠檬阅读网手机站

      一  晚上洗完澡,我对着镜子梳头时,卫生间的蒸汽未散,我看到一张没有五官的脸,空洞洞地对着我。我踉跄了下,闭起眼睛,摸着肚子拼命吸气,我已经怀孕六个月了,我不想这样的幻觉吓着孩子。
      睁眼后一切如常了。我吁口气,刚走出门,忽然,电话响了,尖刺的铃声骤然回荡在原本静寂无声的阔大客厅,我被惊得跳起来,捂着胸口去接。
      对方是个男人,气势汹汹地喊:“叫金红听电话!”
      我愣了下,说:“没这个人,你打错了!”
      男人几乎在吼叫:“就是这个电话!你装什么?我知道你是谁,你叫韩露对不对?你给我告诉金红,别以为离开老家,进城了我就找不到她了,我不是吃素的,能查到电话就能查到地址,你们都给我小心点!”
      凶巴巴一通喊完,电话啪地挂断了。
      我听着听筒的嘟嘟声,呆了几秒,马上拨了博生的手机。等待接通的十几秒让我焦虑不堪,这时那头传来博生模糊的声音。
      我喊:“博生,你到哪了?”
      博生说:“火车晚点了,我也说不好。别等我了,你先睡吧。”
      “刚刚我接到一个可怕的电话,是个男人打的,我一个人在家害怕。”
      “是不是恶作剧啊?”
      我说:“可是他知道我的名字,还叫我小心点!”
      博生问:“是吗?他还说了什么?”
      “开始他说要找金红,我说没这个人……”
      “金红?”博生的声音大了点。
      我说:“怎么?你知道这个女的?”
      那一头却忽然没声音了。
      我喊了几声,不明白怎么回事,挂了电话才想回拨过去,电话忽然响了,我接起来,果然是博生。
      “刚才没信号。”博生说,“你给我说说,那个男的从头到尾是怎么说的?”
      “就说找金红,我说没这个人,他就说叫我别装了,他知道我叫韩露,还说知道金红从老家进城了,说他能查到电话就能查到地址,叫我小心点。”我问,“这个金红到底是谁?你知道这个人对吗?也姓金,是你老家人?”
      那头沉默了半晌。
      “金红,”博生的声音传过来,“是我外甥女。我姐姐的孩子。这次回去料理姐姐的后事,我看她可怜,就把她一起带回来了。忽然决定的也没来得及和你商量……”
      “你姐姐的孩子?”这我倒没想到,“她多大了?”
      博生说:“十几岁。”又说,“你需要静养,没和你说是我不好,不过我已经联系了一个住读学校,正好有位置,明天就把她送过去,不会吵到你。”
      “那那个打电话的男的是谁?”
      博生说:“我想是我姐姐的前夫,否则也不会有家里的电话。大概是我把金红带回城他生气了。不过那个人就是个花架子,最多吓唬吓唬人,胆子比老鼠还小的,你别怕。”
      博生让我早点休息,我挂了电话。躺在床上,周围一片沉寂,连肚子里的孩子也安静着,我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怀孕以后,我变得敏感了很多,总是在害怕,却又不知在害怕什么。我知道这样对孩子不好,所以尽量说服自己镇静,为了孩子,也要镇静。我起来吃了颗安神的中药丸,因为睡眠不好博生特意帮我配的,然后又紧了一遍门户。
      终于,我开始迷迷糊糊。
      突然,我又听见了小芝的声音,我蓦地睁开了眼睛,满头满脸冰冷的汗。
      小芝的事,已经折磨了我5个月。我无法上班,甚至不再面对外面的一切。
      作为辅导社工,我带了小芝五年,看着她不再酗酒打架,夜不归宿。把一头黄毛染回来,扎马尾辫,穿长裙子,有一份安定的工作,可以静静地坐在那,读一会书,对我笑。
      比起肚子里的,小芝更像是我怀胎十月辛苦得来的孩子。是我给了这个女孩子新生。
      可是,最后,她却死了,我的手离她只不过一寸,却没能抓住她。
      这时,我忽然听见外面有声音。
      联想到晚上的电话,我一下子坐了起来,神经紧张。
      “慢点,这里有楼梯。”有人说话,很轻,但我听出来,是博生的声音。我忽然想起,博生说他要带着一个女孩子回来,我打开小台灯起身想去帮忙,拉开房门正看到他们走上楼梯转角。博生已经上去了,一个长发女孩跟在他后面,似乎是听到了声音,她转过头看,面孔正对着我的方向——
      “啊!!”我失声尖叫——因为即使光线昏暗,我还是看得一清二楚——女孩的脸上——没有五官!
      二
      “露露!”我睁开眼,看见了博生焦虑的脸。
      我茫然看看四周,自己正好好睡在床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博生说有一会了。我问他外甥女呢?
      博生说:“在二楼,已经睡了。明天我就送她去学校。”
      我站起来想帮帮忙,博生让我好好休息保胎。我又迷迷糊糊睡去了。
      再醒来时,已经是上午9点。
      我走进客厅,落地窗帘已经被拉开了,阳光照进来,整个大厅看起来异常温暖。
      桌子上有新鲜的豆浆和鸡蛋饼,我走到厨房,李阿姨正在忙碌着。
      李阿姨是小芝的妈妈。我带小芝的五年,她学会重新接受一切,除了亲生母亲。直到最后,小芝都选择在李阿姨工作的商厦跳楼,我明白为什么,那是因为她还是无法原谅童年时妈妈把她遗弃在孤儿院。
      “我是没办法的,当年我进去了,不送孤儿院,难道让她在外面饿死吗?”当年辅导小芝时,李阿姨这样对我说,这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在亲生女儿面前痛哭流涕,小芝却嚼着口香糖:“恶心!演戏啊?琼瑶剧看多了吧!”
      这几年,我看着李阿姨对小芝小心翼翼,尽力呵护,早就心生怜悯,所以当李阿姨失业找到我时,我一口就答应了。
      一开始,博生对请李阿姨做钟点工是反对的,他担心小芝的事会继续困扰我。但他工作太忙,我又需要照顾,李阿姨也的确能干,所以在我的一再坚持下,他便不再说什么了。
      厨房里,李阿姨笑着对我说:“起来啦!早上我买了黑鱼,等会炖鱼汤,补蛋白质又补钙。中午你要多喝两碗。”
      我笑笑,看了看楼上:“博生和小姑娘吃了早饭走的吗?”
      李阿姨一愣,说:“哪个小姑娘?7点我来的时候金医生好像已经出去了啊。”   那么早啊。
      我说:“是博生姐姐的小孩,来城里读书的,他们应该是一早就去学校了。”
      “金医生有姐姐啊,倒没听他说过。”李阿姨道,“前几天金医生去外地,是接他外甥女啊?”
      我应了一声,的确,博生不太说他乡下家里的事。我只知道他父母早就死了,以为他乡下已经没亲人了,直到他姐姐过世,他要回去,我才知道他还有个姐姐。
      吃过早饭,李阿姨捧着洗完的衣服蹬蹬蹬上二楼平台,我搁下早点,走上楼。
      楼上是一间小书房,里面放着一张单人床,昨天,金红就应该睡在这。我推开书房的门,阳光充沛得比楼下更甚。
      我眯着眼打量屋里,没什么不一样,我坐在床上,被子折得很整齐,没有一丝女孩子待过的痕迹。
      三
      晚上,李阿姨千叮咛万嘱咐一通才走。
      我打开所有的灯,开了电视,裹了条毯子,翻着书,蜷在沙发上等博生。
      已经9点了,可我不敢睡,我生怕一睡着,又会做梦,梦见那个可怕的无脸人。
      我看看周围,这座别墅是我怀孕后博生借的。
      小芝出事那天,我晕了。醒来后,博生告诉我,我们有孩子了,但不稳定。他借了这所乡村别墅,虽然远离市区,但依山傍水,适合休养。
      博生说:“等我再多赚一点钱,我们就买下这里,一家三口住在一起。”
      五个月时做B超,查出孩子是个女孩,博生很激动:“女孩好,一定像你一样漂亮!我想要一个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谢谢,露露,真的谢谢你!”
      博生对我和孩子真的很好,但这座别墅,也如李阿姨所说,真的很大,空荡到让我不安。
      这时门开了,博生进来,看见我说:“怎么还没睡?”
      “我在等你啊。怎么电话也没开?”
      博生说:“哦,没电了。”
      “今天这么晚啊?心理诊所病人很多吗?”
      博生叹一口气:“是啊。现在有病的人越来越多了。”
      我听出他有些不高兴,问他怎么了。
      博生说:“没什么,就是想起今天遇到个病人很野蛮。”
      我拉拉他的手,博生笑起来:“真没事!”
      我们一起吃面,我问:“你外甥女都安排好了?”
      博生低头唆完嘴巴里的面,说就是尽尽人事,往后她怎么样,就靠她自己了。听上去好像以后是不再打算管那个孩子了。我觉得有些不妥,可是想起这两天做的噩梦都是和这个叫金红的女孩有关,也就没吱声。
      这个晚上博生像拍小孩一样拍着我睡,我意外睡得很踏实。
      第二天早上,李阿姨真的请了一尊菩萨来,说是一大早去庙里求的。
      她燃了香,又怕香味对我不好,叫我远一点拜,然后她帮我插上。一整个早上,李阿姨嘴不停地拜佛。
      我笑着说:“好了,李阿姨,菩萨知道你心诚了。”
      李阿姨看着我,忽然说:“我们帮孩子起个小名吧,这样我求菩萨保佑,也能说出名字。”
      我说:“好啊,是该起个小名。”
      李阿姨说:“现在是秋天,不如就叫小秋秋。”
      “小秋秋,挺好听的。”
      李阿姨笑起来,对着我的肚子叫:“小秋秋,秋秋!”
      我也笑:“等会,我们去下妇产医院,去吊营养针。”
      “对了,又要吊针了啊,哎,真不知道怎么搞的,不管我怎么给你补你还是贫血。”
      我苦笑了下,怀孕之后,我被查出严重贫血和营养不良,之前我没有这样的毛病,现在,每天一大碗红枣和每周一次的营养针成了我必须做的功课。
      “那你吃完饭再去,空肚子可不好,我再给你准备个热水袋敷着手。”李阿姨又说,“先给陈医生打个电话,叫他腾个房间出来,和别人一起吊,空气不好。”
      下午去了医院,陈奇已经在等我,他和博生大学是同校,也是我们多年的好朋友。
      大厅病人多,他把我单独安排在配药室,亲自帮我吊水。
      我摸摸肚子,说:“你们门口的前台不是才招的,怎么又换了?”
      陈奇轻描淡写说:“上一回,你不是说她势利吗?我就把她炒了。”
      我说:“啊?我就是随口说说,你这个人……”
      陈奇笑笑:“我怎么啦,我开的诊所,我想请谁就请谁,看谁不顺眼就叫谁走哕!再说她胆大包天,敢看不起你!你可是我十几年的梦中女神好不好!”
      我笑起来,说:“都三十几岁的人了,嘴还这么贫!”心里却对那个被开除的小姑娘有些内疚。
      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只不过上一次来诊所,新来的前台小姑娘好像认识李阿姨,说:“你不是李家阿姨吗?不记得我啦,我住在你家前面一排房子的!我妈以前和你一起跳舞的呀!”
      李阿姨嗯了声,推着我往前走,小姑娘却盯着我问我是谁。李阿姨说:“这是我的新东家呀!”
      小姑娘眼睛眨巴眨巴,好像满脸不相信。
      当天我只不过笑着对陈奇顺口提了这件事,说:“进你们诊所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太太,我这种人,看起来就是个打工的,哪里像请得起保姆的人啊?,,
      没想到,就因为这一句话,陈奇居然把人家开除了。
      陈奇的手指在我面前晃,说:“想什么呢?”
      我摇摇头。
      陈奇说:“怎么看起来傻乎乎的,这一阵睡眠怎么样?还做噩梦吗?”
      他说的是上个月做完B超的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大喊大叫,把博生吓得当晚就给陈奇打电话,叫他过来。于是半夜三更,陈奇开着车过来帮我听胎心。
      现在听到陈奇又提起这件事,我吁口气,对李阿姨说:“我手有点凉,帮我去冲热水袋好吗?还有,我口干,去医院外面帮我买杯饮料好吗?”
      李阿姨出去后,我说:“陈奇,我想跟你说件事。”
      我往下拉了拉领子,今天我特地穿了件高领,用来遮盖颈上的掐痕。
      早上起来我就想好了,要把无脸人的事告诉陈奇。
      昨天等博生时,我翻了他的心理书,我想,我可能患了产前忧郁症。我对比过自己的手,脖颈上的伤痕很可能就是我自己掐的。
      我曾听过产后忧郁症自杀的事,没想到还有产前忧郁症之说。
      我分析过自己,小芝的死给了我太大的打击,接着孩子就来了,可能我根本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   而且书上说,孕妇和产妇的激素改变也会造成情绪上的异常,会害怕,焦虑,甚至产生幻觉。
      我总是见到小芝,以前我认为是难以忘怀的关系,虽然害怕,心里竟是有些依恋的,所以我一直在逃避这些不正常的幻觉,直到情况继续恶化,无脸人出现了。
      我把掐痕给陈奇看,告诉他这些天发生的事:“你的人脉广,我想着,能不能请你帮我找个心理医生。这件事我不想让博生知道,他工作上的压力已经够大了。”
      陈奇静静听完,答应了我,说完就出去打电话。说了不少话,我有些累,闭起眼睛休息,感觉着盐水缓缓滴进我的血管。
      忽然,我感觉到有一只手,静悄悄摸上了我的脸!
      四
      那只手带着水汽,温凉潮湿,我一下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李阿姨。
      李阿姨正撩开我的头发,看到我醒了,说:“吵到你啦?”
      接着递给我一杯热水,说:“我想你吊盐水喝冷的不好,幸好临出门我带了杯子,就在大厅冲了一杯热开水。”
      我接过水,水温隔着杯子温暖着我的手,隔着热腾的蒸汽,我发现李阿姨的眼眶好像红红的。
      “你哭过了?”
      李阿姨躲闪着我的目光,说:“没什么,沙子迷眼睛了。”
      我依然看着她,她叹口气说:“我知道瞒不过你的,我是怕说出来又惹你想起不开心的事,我是看到了外面穿护士衣服的小姑娘……”
      我明白了,她是想起小芝了,小芝曾经是名护士。
      还记得当年我去参加小芝的毕业典礼,她穿着洁白的护士服站在那无比闪耀,她还对我调皮地眨眼睛:“从今天起,我这个魔鬼变成天使了!”
      第一次见到小芝时,她曾凶巴巴地对我说,她是来自地狱的,不需要我这样来自天堂的人拯救。所以,当她第一次称自己是天使时,虽然只是开玩笑,我还是禁不住落泪了。
      李阿姨也落泪了,小芝毕业那天,她偷偷躲着看,躲着哭,那哭红了的眼眶,就和现在的一样。
      看到李阿姨触景伤情,我也难过起来,觉得胸口沉郁,这种情绪一直持续到盐水结束,李阿姨扶着我走出医院。
      这时前面有人叫:“哎!哎!”
      我没反应过来,直到一个男人走到我面前,说:“您是不是姓韩啊?”
      我一愣,李阿姨说:“干什么啊?”
      男人笑着说:“哦,是一位金先生叫我来接你的。”说着拉开身后的面包车门,“这不中午高峰期嘛,他怕你们叫不到车。”
      李阿姨笑道:“金医生还真是细心啊。”
      我问:“李阿姨,又是你打电话告诉博生的吧。”
      李阿姨看看我,说:“啊?没有啊,我没打过!”
      这时我的一只脚已经上了车,疑惑地回头,谁知被人猛一推,一下子就栽倒在车座上。随即车门在我身后砰地关上,我听到外面“啊”的一声惨叫,那是李阿姨的声音。随即男人跳上了车。
      此时,我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处境,我被劫持了!我根本没办法呼救——因为,一把雪亮的刀,正架在我的脖子上!
      车子被男人飞快启动,我的双手也已被绑上,一切变故就在几分钟之内发生,我的余光瞄着身边架刀的少年,心底生寒。少年发觉我的打量,用他稚气未脱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低吼:“你敢乱动,一刀杀了你!”
      我压制着狂跳不止的心,低低的话几近颤抖:“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找的就是你!”驾驶座上的男人打着方向盘喊,“你也别怪我们!要怪就怪你男人!臭女人一死,他就不想给钱了?把柄还在我手上呢!敬酒不吃吃罚酒!真当我是吃素的!”
      “真当我是吃素的!”——男人的这句话让我觉得十分耳熟,猛然间我想起前几天晚上,接到的恐吓电话!一样狂躁的口气,一样的口音!是他!就是他打的电话!
      这个发现让我的脑子瞬间乱七八糟,我不知道他们要把我带去哪里,想把我怎么样。这时只听前面男人忽然一声怒吼:“臭娘们!从哪追过来的!”
      我循声看去,急驶的面包车前方不远,一个人竟挥着手径直冲过来——我认得那衣服,是李阿姨!
      我急得顾不上怕:“不!快停啊!”
      少年同时喊:“爸!马上要红灯了!”
      男人哼一声,说:“我看她有胆不让!”车速竞更快了!
      我失声大喊:“李阿姨,让开啊!”
      ——砰!
      ——砰!
      不知为什么,我记忆中最后残留的声音,总是一声——砰。
      我的头很疼。模糊中,我看见一双手,不知是谁的手,无声息地伸向一个背影,那是一个女孩的背影,那双手毫不犹豫地伸向她,重重一推,然后是沉沉一声——砰!
      接着我就看见了小芝,虽然看不见她的脸,但我知道那是小芝,小芝摔下楼去,我在那么高的地方,却那么清晰地听见她砰然坠地,血花四溅的一声——砰!
      我记不清全过程,只记得那一声——砰之后,世界便归于黑暗!
      黑暗之中,有人摸我的脸,那只手温凉潮湿,是——李阿姨吗?
      我努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却是白色的天花板。
      我环顾四周,我在医院?
      一念之间,我的头拉锯般地疼起来,疼得我叫出了声,远处一个人走近我,声音急切:“醒了?”
      这个人胡子拉碴,声音嘶哑,我看了几秒才认出原来是博生。
      我看着他,舔舔嘴唇。
      博生说:“是嘴巴干吗?”
      我看着他倒水,忽然问了一句话:“博生,我的孩子呢?”
      博生的手停在半空,我就那么看着他,顺着自己盖着被子的平坦身体看过去,死死盯着他。
      我干涩地重复着这句话:“博生,我的孩子呢?”
      博生缓缓放下热水瓶,慢慢走近我。
      他的声音带着苦涩:“露露,你乖,我们还会有小孩的。”
      他的声音轻柔到小心翼翼,我睁大眼睛瞪着他,忽然又翻过身,牢牢闭上眼睛。我说:“不,我就要她,就要她。”我的身体不知为什么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我用双手紧紧攥住被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语气,“再过4个月,我就能见到她了。”
      “露露!”博生从背后抱住我,“你别这样!”
      我由他抱着,狠狠咬着嘴唇,我告诉自己不要哭,不能流下眼泪!因为我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但是,泪水却早已经滂沱奔流,就像这已发生的命运,无法收回,无法重来。   孩子没了。
      李阿姨,死了。
      李阿姨死在车祸当场,被撞飞了数十米。她用自己的命,拦下了那辆劫持我的车。
      车上的三人,那个男人死了,撞人之后,失控的车撞上了隔离栏,听说他的头撞穿了车玻璃,也死在当场。我和那个少年活着,我昏迷了两天,而那个男孩子,永远不会醒来了。
      我不知道在我醒之前,为什么会那么强烈地感觉到了李阿姨的抚摸。那个时候,她已经离开人世两天了。我对博生说:“也许,是李阿姨的灵魂不放心我,走之前来看了看我,她也希望我早些醒。”
      博生说:“你别乱想。放心,李阿姨的丧事,我会好好办的。”
      五
      两个星期后,我出院。陈奇开着车来帮忙。我还沉浸在失去胎儿的悲痛中,一路上,我们三个人都默默不语。
      车开进小区,竟然有两个警察在家门口等着。我有点不高兴:“又有什么事?在医院都问了多少遍了,怎么还追到家里来了?”
      一个警察对博生说:“你是金博生吧,有件案子,请你去局里协助调查一下。”
      博生看看我,陈奇连忙说:“有事你去忙,我今天没事,家里有我呢。”
      博生感激地拍拍陈奇的肩,又对我说:“乖,你在家休息,不过就是再重复一遍,一会就能回来。”
      博生跟警察走了。我心里憋着气,一进门就把包甩在沙发上,喊:“问了多少次了,有完没完了!”
      “我知道总叫你们回忆这事心里不好受。”陈奇说,“不过,我觉得刚才把博生叫走的两个警察大概不是为了车祸的事。”
      我看着他。他说:“刚才那两个警察都有外地口音,而且都是一个口音,你不觉得很耳熟吗?”
      我一下子醒悟了:“啊!他们说的不就是博生家乡的口音吗?你是说他家乡那边的警察也赶过来了?”想想又说,“可是我们这的警察,不是已经接了这件案子了吗?不对,陈奇,你刚才说他们来不是为了车祸的事?”
      陈奇看着我,停了一会才说:“其实吧,有个事我想了半天,还是觉得得让你知道。”
      “你说啊!”
      陈奇吁了一口气:“你出事那天,不是和我说了幻觉的事嘛,后来我和那个心理医生联系了,你知道他和我说什么?”他顿了顿,“他说你经常看见无脸人,有一次还和博生在一起?”
      “是啊,怎么了?”
      陈奇看着我:“那个医生对我说,如果你说的属实,那可能不是你自身产生的幻觉,而是有人指引你看到了那一幕。”
      我听得一惊:“指引?什么意思?”
      陈奇说:“那个医生,对催眠术很有研究。”
      对于陈奇这个不算正面的回答,我心里一咯噔,随即摇头说:“你是说……不,不可能,博生不会这么对我……”
      陈奇说:“我也不相信博生是这种人!可是你出了这样的事,作为朋友,我怎么能不担心呢?所以,你就当我自作主张吧,前几天,我特意让南边市里的一个朋友帮忙,查了下博生乡下家里的事。”
      我还没开口,陈奇接着说,“我们认识博生这么多年,他乡下家里的事却一直很隐秘,不仅对我这个朋友,就连你,他都一直三缄其口,你不觉得奇怪吗?”
      我低下头:“那么,你查到什么了?”
      “其他的不说,你说的博生的外甥女,就是博生姐姐的孩子,没有这个人!”
      “什么?”我大惊。
      陈奇对我点头,说:“我当时问了好几遍,得到的答案都是博生姐姐没有亲生孩子,只有过一个继子。她离婚后,继子也被前夫一起带走了,就是那天劫持你的那个男孩子。”
      不错,警察也说过,劫持我的是一对父子,那个男人正是给我打过恐吓电话的博生的前姐夫。
      我想起来,警察来问话之前,博生对我说过,不要提到金红,博生的意思是金红和这件事没关系,她还在读书,不要把她牵扯进这个案子。
      当时我也没多想,听从了他的话。现在陈奇这么一说,我忽然发现,金红的存在,一直都是博生的一面之词,我根本就没有真的见过她,难道真如陈奇说的,根本没有这个人?如果这世上根本没有金红,博生为什么要编造她?我想起第一次看见无脸人那可怕的一幕,那真的是博生对我的催眠?博生为什么要这样吓唬我?
      我的脑子有些混乱,忽然我想起了一件事,我说:“不,陈奇,劫持我的那个男人打过电话来,口口声声要找金红!是有金红这个人的!一定是你搞错了!”
      陈奇看着我,说:“你没听清楚我刚才的话,我是说,博生没有外甥女,我并没有说,没有金红这个人!”
      我疑惑地看着他,陈奇蘸了点茶水,在茶几上写了一个字——宏。
      宏?
      金宏?
      我眼皮一跳,看向陈奇的眼睛,陈奇说:“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以为那是红颜色的红,如果是红色的红,那金红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女性名字,但是如果是宏伟的宏呢?”
      我说:“你是说,金宏其实是男的?”
      陈奇抹去那个“宏”字,接下来的话让我大吃一惊:“你大概不知道,金博生,不是博生的原名吧。”
      我牙齿差点咬到舌头:“你的意思是说,博生就是……”
      陈奇点头:“博生考大学之前的名字,叫金宏。没有什么外甥女,博生就是金宏。”
      这个真相让我觉得匪夷所思,但陈奇接下去说的事却更出乎我的意料,“博生以前对我们说他父母是早些年病死的,但我那朋友告诉我,博生的父母并不是自然死亡,他们是被烧死的!我朋友说,这个案子当年在地方上还挺轰动的,因为是养女放火烧死养父母。火是博生姐姐放的,当年她还不满十八岁,后来进了少教所。”
      我叹口气:“怪不得博生一直瞒着我,这种家事并不光彩。”
      陈奇点头:“而且,博生也是那对夫妻收养的。说得更明白点,博生和他姐姐,是那对夫妻拐来的!博生姐姐没有重判,就是因为她供出这对夫妻是人贩子,拐卖的小孩不计其数!同时这对夫妻一直虐待收养的子女,博生姐姐是实在受不了了,才会放火!
      “其实,博生挺可怜的。他不想承认自己就是金宏,我想,是因为他想摆脱这段过去。怪不得以前,博生对我说过,小孩子来到人世是吃苦。”
      我听着,手不自觉地摸上了肚子,我又想起了我可怜的孩子,鼻子又开始发酸。   陈奇看我的样子,连忙拍拍我,说:“我不好,让你想起伤心事了,不说这些了。”又说,“不过,刚才那两个找博生的警察,可能是找他调查他养父母当年的案子。
      “就是昨天,我找的那个南边市里的朋友,想起我问过博生家的事,打电话告诉了我一件事,说是有人写匿名信到市里,说当年博生姐姐的案子是冤假错案,让人坐冤狱,害死了人。博生告诉了你没,他姐姐是自杀的!”
      我摇头。陈奇说,“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这事,我想着只凭一封信警察哪里会旧案重查呢?而且博生不想人家知道他以前的事,我正犹豫着这事到底要不要和他说呢,谁知道刚才在门口就碰见那两个警察了。”
      陈奇拍拍我,“你别担心,多少年前的案子了,我想不过就是问问而已。我也就是怕你瞎想,才给你透个底。”
      我点点头:“陈奇,谢谢。”
      天黑了,博生还没回来。我的身体还很虚弱,尽管陈奇一再让我去休息,可我还是坚持靠在沙发上等着博生。
      我很担心。
      出事之后,博生对警察说,因为姐姐死了,家里的钱和房产都留给了他,前姐夫没捞到一分好处,心中不忿,到他单位闹过,这件事单位里的很多人都能作证。大概是在博生单位没讨到便宜,前姐夫才把矛头对准了我,想拿我来要挟博生,于是有了医院劫持的一幕。
      博生说的也许是事实,但这个事实,与当天我在面包车里听到的似乎有出入。
      今天经陈奇一说,我忽然就记起来了,那天在车里,那个男人提过,臭女人一死,博生就不给钱了,还说,他的手里有博生的把柄。
      似乎,他与博生的恩怨,并不是因为遗产,而是他捏住了博生的把柄。他是博生的前姐夫,他口中死了的臭女人,有很大可能说的就是博生姐姐。他说博生姐姐一死,博生就不给钱了?那么姐姐活着时,博生一直在给钱吗?为什么要给钱?因为那个把柄?究竟是什么把柄让他一直受制于人呢?
      不由自主的,我就想起了他养父母的案子。他养父母是人贩子,虐待孩子,所以他姐姐反抗放火!但是现在,出现了这个案子是冤假错案的说法,陈奇也说警察不会只凭一封信就旧案重查,可警察偏偏就来调查了,而且还把博生带走了……
      难道说……
      六
      我是被一阵争吵声吵醒的,张开眼睛,我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
      而刚才明明很吵的声音却忽然没了。
      我起身想看看是不是博生回来了,谁知,一拉开门,却看见了毛骨悚然的一幕!
      ——厅里开着台灯,显得地砖暖白,更显出一摊深红的痕迹分外醒目——那是血?!血的源头来自陈奇——陈奇直挺挺躺在地上,了无声息,一动不动!一个人低着头站在他面前,虽然低着头,但我一眼就认出,那是博生!
      似乎听到响动,博生转过头来,我下意识后退,直缩回到床上去。
      我紧紧闭着眼睛,上牙扣着下牙,动都不敢动。我听着外面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感觉到他进来了,静默中,他的手摸上了我的脸,指肚冰凉。
      我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害怕地想是不是被发现了,但博生的手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后就离开了,随后我听见扭动门锁的声音,他好像在调试。然后,门被关上了。
      他走了,但我还是不敢睁开眼睛,因为我不敢相信看见的一切——博生杀了陈奇?!
      这是为什么啊?
      我是在做梦吧!我这样对自己说,狠狠地咬自己的舌头,那么疼!没有醒!
      是真的?!
      忽然我听见屋外有车子启动的声音,别墅和别墅间栋距很大,家门口停着的只有陈奇的车!
      陈奇不是已经……
      我大着胆子爬起来,蹑手蹑脚挨着窗边看,的确是陈奇的车启动了!
      车子自窗前开过去,驾驶座里坐着个人,穿着陈奇的外套,但我知道那不可能是陈奇,我看着车子开远,心底一阵阵发冷。
      我想起不久前,就在这个房子里,陈奇还陪着我,对我说:“有些人虽然可能已经认识很久了,但其实并不一定真正了解。”
      博生一直隐瞒的秘密就是他的身世,现在,陈奇知道了。难道就因为这个,他就杀了他?!
      还是,有其他我不知道的事?
      我是怎么睡着的呢?那句话是陈奇什么时候说的呢?我一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为什么我坐在沙发上等博生,后来却是在床上醒来。如果可以,我宁愿永远不记得这件事,宁愿这段记忆永远都是空白!
      我是被陈奇扶到床上的,那时的我心如乱麻,头重如斗。因为我从陈奇口中知道了博生一直隐瞒着我的事——我的胎儿不是出车祸死的!
      昏迷住院时,我的主治医生认识陈奇,他看过我的病历,知道我是陈奇医院的病人,一次两人偶遇,他不经意提起我,说我的孩子引产出来,只有5个月的大小——她早就停止发育了!是个死胎!
      陈奇对我说:“孩子是自己停止发育的,不关车祸的事,不是你没有保护好她!所以你不用自责!”
      我听了之后愣了很久,随即大喊一声:“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呢?停止发育?上次做B超我还看见她在动呢!”
      “这个,会发生这种情况原因太多了。”陈奇又说,“其实,我也觉得很奇怪,虽然你早孕期受过惊吓,但后来已经稳定了,你的身体状况也是可以的,五个月检查时还好好的呢。按道理说……”
      “这一个月,你生过病吗?接触过什么有辐射的东西没?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没?用过什么药没?”
      先前我一直摇头说“没”,直到听到最后一句我忽然抬头:“药?”
      “上个月我不是做了噩梦吗?博生给我配了一个安神的中药。”
      陈奇问:“什么样的中药?”
      我忐忑地去拿药给陈奇看,陈奇把药丸掰开看看闻闻,我在一边小心翼翼看着,心里却已经翻江倒海。
      我想起与博生相恋的这些年,因为博生考研,考博,我为他打过两次胎。但现在想来,博生不要那两个孩子,真的只是因为学业工作?可是,这第三个孩子,他明明表现得那么珍爱啊!
      不,我想起来了,一开始,不是博生,是我——我固执地想要这个孩子!得知怀孕时,小芝刚死,我哭着对博生说:“这世上有投胎这样的事吗?小芝会投胎成为我的孩子吗?”   虽然这个孩子来得突然,但我一意孤行要定了她,而不像前两次,是我和博生商量之后才决定。
      这样说来,有没有可能博生对我肚子里孩子的喜爱,是装出来的?
      陈奇也说,因为身世特殊,博生曾经自己说的,小孩子来到世上是受苦的。也许,他根本不想要这个孩子,他做出一切假象,只是为了伺机……
      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我居然在疑心博生吗?!
      一念间我拿回了陈奇还在看的药:“不会是这药!博生知道我怀孕,不会乱给我吃!”
      这时陈奇叹口气,说了那段话:“有些人虽然可能已经认识很久了,但其实并不一定真正了解。”
      陈奇也在怀疑博生,我不希望他再说下去,因为我害怕。
      于是我说我头晕心悸,想休息。陈奇让我喝了热水,扶我上床,给我盖好被子。我不愿意面对,于是强迫自己睡觉。
      我睡着后,博生回家,陈奇说出了他的身世,甚至说出了他对孩子死亡的怀疑!两人起了争执,所以我在睡梦中才听见了争吵声!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博生——这个一直被我当做是至亲至爱的男人,竟然会杀人!
      我命令自己要冷静,随后发现门被锁上了。
      我拿出一根夹针,很快打开了门锁。博生不知道我会这一手,连我自己几乎都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个本事,这是从前在孤儿院时我跟一个女孩学的。那时候,我们被关小黑屋里,每次都是靠这个方法顺利逃脱。
      我走到大厅,客厅的时钟正指向凌晨1点。陈奇不见了,血迹也不见了,地上还有些潮湿,应该是被拖过了。
      我压制着狂跳的心想,陈奇是被博生带走了?带去毁尸灭迹了?
      现在,我该怎么办呢?逃走?报警?去举报自己的丈夫吗?遇到这种情况,一个好女人,一个合格的妻子,究竟应该怎么做?
      “让我教你怎么做!”忽然,一个声音自我身后响起,我猛一回身——准确地说是我的身子被一股力量猛地往后一掰——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女人,笑看着我。
      这——不就是我自己吗?
      “幻觉!”今天我受的刺激太多了,这时出现幻觉我竟然没那么害怕了。我低下头,告诉自己不要去看面前的女人,一低头间,忽然发现本来穿着家居服的自己现在穿着的是一套蓝条纹的运动装,这运动装那么眼熟,我在哪里看到过呢?
      是小芝!
      这是小芝从前所在孤儿院的院服,我不久前才见过!
      不对啊,小芝已经离开孤儿院很久了,为什么我会在不久前见过这衣服?不久前?
      我猛地想起来了!是我幻象中见到的无脸人,她就穿着这样的运动服!
      这一猛念让我抬起了头,“啊——”我一声尖叫——
      我看见,那个刚才站在我面前慈眉善目的女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变了样,变成了我几番噩梦中的无脸人,惨白肿胀的脸,溃烂恐怖的五官,她和我一样,张大了她漏洞一样的嘴巴——她也在尖叫。原来,在我面前的,根本就是一面镜子!
      原来,我就是——无脸人?!
      七
      “啊!”醒来的同时我几乎弹跳着爬起来,因为博生一脸沉默,正坐在床边看着我!
      “怎么了?”他来抓我的手,我失声大叫,拼命挥打。
      博生用力抓住我的手,看着我说,“你到底怎么了?”
      我被他制服着,手被压得很疼,他盯着我,好像要看到我的心里去,这探究的目光让我清醒了。我安静下来,看看四周,发现自己在卧室里,我怎么又回到床上了?一瞬间我分不清状况,深喘口气,避开博生的眼睛低声问:“你怎么在这?”
      “我刚回来。”博生伸出手给我看表,“叫你担心了,不过还好,还不算晚,你看,才9点。”
      我疑惑地看看表,的确是晚上9点,我记得自己逃出房间时看过大钟,那时候已经凌晨1点。难道刚才我所见到的一切,都不是真的?又是梦?或者又是幻觉?
      我咬唇看着博生,说:“可能,我又做噩梦了。”
      博生说:“你梦见什么了?”
      我摇摇头:“记不清了。”
      博生说:“你脸怎么这么红。”说着伸出手,似乎想摸我的额头。
      我连忙避开:“没事。不过好像是有点热,我嘴巴很干。”
      博生说:“你别动,我去给你倒杯水。”这时,房门被风带得砰的一声关上,又弹开。
      博生说:“这门好像坏了,总是关不上。”
      我听了心中猛地一动。
      博生一走出门,我马上起来走到门边,我用手指甲在锁眼处抠摸着,然后,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我将它从锁眼处抽出来—那是一根夹针!
      这时,我看见博生站在客厅里,他的手上亮晃晃的——那是?
      刀?!
      他想干什么?
      砰!我猛地关上门,上锁!
      我把博生关在外面,也似乎把自己关进了死胡同,接下来,我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偌大的房间,却没有电话,我没有办法报警!我跑到窗边,窗户外面装了防盗窗,我根本爬不出去!
      “露露,怎么了?”博生已经在外面拧把手,“怎么开不了了?开门!”
      博生叫我开门,同时拧把手,敲门,我听着外面的动静越来越大,心里惊恐万分,我翻找着抽屉,希望能翻到刀之类护身的武器—外面博生在叫,“露露,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咚!
      他开始撞门了!
      咚!又一下!
      我急得快哭了!
      ——门终于被撞开了!
      我缩在门侧,看着博生随着门往里扑进来,我举起剪刀,闭起眼睛用尽力气戳过去!
      “噗!”
      尖锐的剪刀扎进了博生的后背,我看着他停顿在那,随即往前栽倒。
      我滞了几秒钟,马上往外跑!
      郊外的马路上空无一人,我拼命往路尽头的高速跑,风很大,我听着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响在耳侧,这时,远远的,我看见前面有人影!
      有人来了?
      “哎!”我张口叫,抬腿就往那个人的方向跑——谁知,我才跑了两步,腰就被人从背后拦抱住了,与此同时,我的嘴巴也被人牢牢捂住了!
      我奋力挣扎着,谁知压制着我的人开口了:“韩露,别吵,是我!”
      这个声音太熟悉了,我一扭头——竟然看见了陈奇!   我一下子激动起来:“陈奇,你怎么在这?我以为你出事了!”
      “来!”陈奇拉着我隐在暗处,我看着马路上,一辆自行车骑进了另一条岔路,这时陈奇说,“你都知道了?”
      “我看见你倒在客厅里。对了。我看见你流血了,你伤在哪了?”
      “头。不过没事,皮外伤。”又说,“我被他打晕了,醒来发现自己被关在车里,空调开得很大。金博生因为我问他药的事,要杀我灭口!孩子的事就是他干的!真没想到他这么可怕,幸好我醒得早,砸了车玻璃,否则现在大概已经没命了!我想到你还在房子里,怕你有事,才赶快回来找你!”
      “我也差点,他都拿刀了!”
      “刀?那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我吁口气:“我用剪刀捅了他。”
      陈奇张大眼睛:“他死了?”
      “没……有吧。”我说,“陈奇,我们去报警吧!”
      “不行!我们得回去!快!”
      我被陈奇拖着往别墅跑,一进门,就看见金博生趴在地上,手中抓着电话听筒。
      陈奇一个箭步上去,踢翻他,随后塞上他的嘴巴,绑起他的双手!
      金博生呜呜叫着,我有些慌张地看向陈奇:“我们这是要干吗?”
      “知道刚才为什么我不让你报警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没证据!报警没用!”
      我摇头说:“怎么没证据,我和你不是证据吗?我看见他打伤你的,他还拿着刀想对我……”
      “口说无凭。我们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而且你用剪刀捅他,你说你是自卫,他要说你是杀人怎么办?就算警察相信你是自卫,现在自卫过头也是要判刑,他刚才打电话,说不定就是要报警抓你!”
      “那,你说怎么办?”
      “要我说,”陈奇看着我,停顿了一下说,“如果我们想安全,金博生这个人,就必须在这个世界上消失!”
      我听得心一颤:“你是说?”
      “我是说,不如趁他现在受伤了,干脆,结果了他!”说着,陈奇竟然拿起了茶几上的长柄水果刀!
      八
      陈奇说,我们该杀了金博生,以绝后患!
      可是,我怎么敢杀人呢?更何况这人还是我的丈夫,就算他害了我的孩子,还想杀我,我还是不敢,也不忍要了一个人的命!
      我看着在地上挣扎的金博生,对陈奇摇头说:“不,我们不能这么做!”
      “到了这时候你还心软?他值得你这样吗?好吧,他还没害死我们,不说我们,那你数数他到现在已经害死了有多少人!你的孩子一个!还有你以前带的那个小芝!两个……”
      我听到这大惊:“你刚刚说什么?小芝?”
      “对,小芝!你很喜欢的那个小姑娘,也是被他害死的!”陈奇指着金博生,“他亲口告诉我,他背着你和小芝有来往,小芝自杀的时候,已经怀孕了!他抛弃小芝,让小芝去死,小芝才会自杀的!他养父母的死我看八成也是他做的。他已经害死了五个人了!这个人就是个杀人魔、人渣!你还觉得他不该死吗?”
      听到这,我一下咬住了嘴唇,指甲狠狠掐进了手心,几乎要掐出血,半晌,我听自己微颤的声音:“不!”
      我看向金博生,他像虫子一样在地上蠕动挣扎,脸色苍白。那把剪刀仍然插在他背上,他的衬衫背后已经浸满了血,就像几个月前,小芝坠楼,从她背后弥漫出来的鲜血一样。
      金博生看看我,又看陈奇,摇头闷叫着。
      “你想说什么?”我看着他,竞笑出声,同时眼泪也行行滚落,“你想告诉我,他说的都不是真的对吗?”
      我盯着他,一字一顿,“那什么才是真的?小芝?”说到小芝的名字时我的心在绞痛,“你告诉我,小芝肚子里的,究竟是不是你的孩子?”
      金博生模糊叫着。我哼笑,“怎么,说不出来啊?我来替你说,小芝的孩子,就是你的!对不对?”我指着他的鼻子,“金博生!你骗得我好苦!害得我好苦啊!陈奇说得对,你——真——该—一死!”我对陈奇伸出手,“刀给我!”
      陈奇看着我,慢慢把刀放在了我手上。
      “呜!”金博生大喊!
      “你害怕了?你骗人的时候怎么不知道害怕!”喊的同时,我双手握刀,狠狠刺了过去!
      ——我向陈奇狠狠扎了过去!
      陈奇大吃一惊,下意识伸手来挡,却因为防备不及,还是被我一刀扎进了肚子!
      他吃惊地看着扎在腹部的刀,随即伸出两只手把我猛地一推,我向后踉跄,刀把还被我的手紧紧握着,随着我的后退被抽出了陈奇的身体,血随即淌出来,陈奇“啊”的一声痛叫,歪倒在地,我也被推在地上,怔了一下,马上就爬了起来,我又举起了刀,扑向了陈奇!
      陈奇沾血的手抓住了我的手,我却不罢休,拼尽气力要刺向他,但我的力量终究抵不过男人,我被他一脚蹬翻了,刀子也飞脱了我的手!
      陈奇和我一起去捡刀,我晚了一步,刀子被陈奇捡到了,我正要躲开,陈奇已经举着刀向我刺来,来不及了!
      面对呼啸而来的尖刀,我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刀子却擦着我的脸过去了——千钧一发之际,金博生竞挪起身体,猛地一撞,把陈奇撞倒了。
      趁着这间隙,我连忙爬起来,随手摸到一件东西,操起来就对准又举起刀的陈奇的脑袋奋力砸下去——哐当——东西被砸碎了,和陈奇手中的刀一起落地,接着倒下的是陈奇,我砸破了他的头!
      我吁着气,看着满地的破碎瓷片和陈奇淌出来的血混在一起,这是我怀孩子时,李阿姨送给我保平安的菩萨像,现在,它以粉身碎骨的代价,保住了我的安全——就像李阿姨——不,我的妈妈一样!
      我落下泪来!
      这段日子,我一直是害怕而迷糊的,直到陈奇提起小芝,提起小芝自杀的原因,我的脑子里,忽然打开了一扇尘封的大门。
      我想起来了!想起我是谁——原来,我看见的不是小芝的幻觉,我看见的根本就是我自己,我就是小芝!
      我一直以为自己是韩露,那才是我的幻觉!因为,当天坠楼死去的人不是我,是韩露。
      韩老师为了救我,掉下楼死了,我眼睁睁看着她掉下去,却没来得及拉住她,我亲眼看着她断气,眼睛都没闭上!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自杀的是我才对啊!
      然后我就变成了韩露?我是真的就以为自己是韩露。   我对自己说我是韩露,金博生的妻子,我想念着死去的小芝,顾念李阿姨失去女儿,把她留在身边!是我顾念她吗?其实是她放心不下我才对啊!她在我身边照顾我,保护我,直到生命终结。
      我恨,恨我自己,为什么现在才想起来,而不是在妈妈活着的时候,她一辈子都在期待我叫她一声妈,可直到她死了,我都没能叫出这一声!
      我走向陈奇,他瘫倒在血泊中,眼睛半阖,我不过是用一尊瓷像砸了他,竟然让他受了这么重的伤?
      是冥冥注定吧,妈妈在祝我一臂之力!她知道,谁是害我的人!
      半年前,我为什么要自杀呢?
      的确是因为金博生,金博生要和我分手,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要名分,愿意躲在黑暗里他还是不要我。为什么韩露可以得到他的爱,我做得再多再好,还是得不到一分半点!
      但是,金博生想和我分手的话,并不是他亲口对我说的——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金博生的好朋友陈奇!
      当时,我伤心到绝望,陈奇说他同情我,对我说女人要挽回男人,就要一哭二闹三上吊,要闹出人命,男人才会害怕!
      我并不是真的要自杀,我只是要吓金博生,谁知,却阴差阳错害死了韩露!
      我想起了这一切,同时也有很多想不通——但确定的是,不能再信陈奇,他不是好人,他明明知道我不是韩露,明明知道我的自杀只是自己自导自演,却还在一直误导我,希望我能杀了金博生!
      我走向金博生,帮他解开绳子。
      “露露!”他叫我。
      我对着他苦笑:“别叫我露露,我想起来了。”
      金博生怔怔看着我。我闭了闭眼睛,不去看他,起身去打120,我拿起电话,连按了几下号码都没声音,仔细一看,电话线是断的!
      我回头,却猛地看见金博生举起了刀,正猛地向陈奇扎去——刀,两刀,我看着血花四溅,血肉模糊——“杀人啦!”我失声尖叫!
      “这是幻觉——”我听到一个声音,那么温柔,“这都是幻觉,你相信我,什么都没发生……”
      “博生?是你吗?”
      没有人回答。
      为什么,我的世界里,只剩下我了。
      我往前走,在漆黑一片中往前走,忽然看见了一个影子,我认不出她是谁,但却被这个背影吓得毛骨悚然,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害怕,只明白,只要这个背影存在我就会害怕的,她不能存在!不能存在!我对自己喊!
      于是,我伸出了手,猛地一推!
      九
      一年前,市里发生了一件凶杀案。凶手却没被绳之以法,因为,凶手是个疯子。
      疯子没被关进监狱,她被关在精神病院的一间小房间里,每个星期,一个斯文的男人都会准时去看望她,对她说很多话。
      一次下大雨,男人又准时来了,医院里的护士们议论说:“雨这么大还来啊,她丈夫对她可真好啊。”
      另一个老护士说:“那人才不是她的丈夫呢。你们不知道吧,她是插足人家婚姻的第三者。”
      小护士们来劲了:“您快给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护士说:“我也是听来的。这女的小时候命苦,在孤儿院待过,后来就长成个不良少女,多亏有个女社工对她很好,让她回到学校,后来还给她找了个好工作。对了,她也是个护士呢!”
      “啊?是护士啊!”
      “是啊!反正后来,这女的就被女社工引入正途了。谁知道,这女的大概小时候受过打击,思想和正常人不一样,她觉得女社工什么都好,就什么都学女社工,学女社工的口气说话,买和女社工一样的衣服穿,后来,还喜欢上了女社工的丈夫,再后来,她和女社工的丈夫竟然真的勾搭上了,还搞大肚子了!”
      一个小护士叫:“这不是恩将仇报嘛!”
      老护士说:“还不止呢,那个女社工,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不了,后来跳楼死了。”
      “啊?”
      老护士接着说:“大概是女社工死了,这女的受了刺激,精神真的出了问题。她以为死的是她自己,把自己当成活着的女社工,女社工的老公,就是那个男的,他是心理医生哦,但因为和女社工一直没小孩,而这女的怀孕了,他特别想要这个小孩,怕吃药对小孩有影响,所以就由着女人发神经,谁知道后来,小孩长成形了,还是没了。你们知道是怎么没的?”
      “怎么没的?”
      “那个女的不是护士嘛,好像是她在医院吊盐水的时候,自己把不好的药推进了盐水瓶里,让小孩死在肚子里了!”
      一个小护士捂嘴喊:“什么?这么变态啊!是她自己的小孩啊!”
      另一个护士说:“她是精神病呀,没正常思维的呀,有一次我们医生给她治疗,催眠她嘛,我听见她大喊的,为什么是女孩?为什么?求求你!不要到我肚子里来!还张牙舞爪的,很吓人的!”
      老护士点头:“后来她不是还杀了人嘛!死的那个人,是她男人的好朋友,一个妇产科医生。据说女的怀孕的时候,是在这个医生那吊的盐水,她趁没人的时候偷药往盐水里加,以为没人看见,谁知道被医院的监视器拍到了。医生认识她男人嘛,就没揭发,告诉了她男人,没想到被她听到了,当时就发疯了,杀了那个医生,她男人也受伤了,差点死掉!”
      老护士说到这里时戛然而止,因为,那个女病人的家属不知什么时候就站在角落,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们。
      “干活去干活去!”老护士咳了几声,掩饰地喊。
      男人盯着护士们,看着散去了,才慢慢离开。
      男人离开医院,雨正巧停了,他买了一束花,去墓地。
      他把花放在一座墓碑前,坐在那,自言自语:“我知道你一直怪我。当初,我们说好了,毕业了一起当精神科医生,谁知你最后却去做了妇产科医生。你从没说过为什么,但我知道,是因为我和韩露在一起了,你想避开我们。
      “我知道你也喜欢韩露,但我们是兄弟,所以,你割爱了。我还记得我们结婚时,你开玩笑地对我说,一定要对韩露好,不然不会放过我!后来我一念之差让小芝怀孕了,韩露还因为这件事意外死了,我知道你有多伤心,但请你相信我,我一直是深爱韩露的,她死了我比你更难过!
      “我只是想要一个孩子,你知道的,韩露怕生孩子,一直说什么孩子来到世上是受苦,我却不同,我一直希望有个继承自己血脉的孩子。等小芝把孩子生下来,我就会送她去精神病院!我把你当朋友,那么相信你,你倒好,发现小芝偷着打药竟然不阻止,等孩子胎死腹中拿着录影带来给我看!要我处理小芝?   “说实话那时我是恨你的,可你是我兄弟!但你竟然设计让小芝来杀我!小芝有时会有幻觉,说话不清不楚,直到今天,我听到医院里护士们的谈话,才完全想通了你的计谋,想通了小芝反复说起过的她疑心我的几点:看见我杀你、我说的时间和她看见的对不上、还有在门锁里发现了夹针!——是你把小芝催眠了!
      “虽然你做了妇产科医生,但很久之前你就对催眠有兴趣,很早以前,你的催眠术就比我做得更好,更成功!是你让小芝以为我要杀你!
      “我回到家后,你已经做完催眠,便脱口先走。在去房间看望小芝的同时,我发现房间空调开得太足了。她醒来时脸红体燥,你算准了,我会给她倒水,却发现家里没有水了。这都是你准备好的,最后,我发现了你放在客厅里的果盘,正准备用水果刀削皮的时候,被小芝看见了。
      “她是病人,又被催眠过了,神经本来就紧张,她被你催眠的思想,加上看到的现实,让她理所当然地把我当成了杀人凶手!你事先在卧室里放了剪刀。你太了解我了,也仔细分析过小芝,你能想到你走之后可能发生的每一步,你连电话线都剪了,然后等在外面,等着小芝上钩!然后说服她来杀死我!你希望看到,我亲眼看着自己喜欢和保护的女人杀了我自己!”
      男人说,“我说得都对,是吗?可见,我也是了解你的。我知道你这样做,是为了帮韩露报仇!我能理解,但我不能接受!你知道我能活到今天多不易吗?你知道我多爱我的命吗?你不是被人贩子养大的,这一点,你永远都不会懂!所以,陈奇,你不能怪我,不能!”
      说到这里男人的情绪已经很激动,面孔上的青筋尽露,尽失满面斯文。
      “金博生!”这时,忽然有人叫他,男人缓了下神情,回头——是两个警察。
      “又是你们?”金博生说,“又是找我去调查?那些老掉牙的陈年往事,还要我重复几遍?”
      警察对他一笑:“今天可不是仅仅请你去调查,我们已经找到了当年你杀人放火的证据了。”手一抖,亮出了一副手铐。
      金博生被铐上了。
      被带走时,他回头:“陈奇,这也是你干的,对吗?好,你虽然死了,但还是赢了。你为韩露报仇了。
      “露露,其实,我早就想过也许会有这么一天,我再也不能来看望你。所以,我把陈奇葬在你身边,你们,做个伴吧。”
      金博生被押上警车,上车前他看了一眼西方,那是精神病院的方向,但他眼中看到的,只是夕阳西下时落寞的黄昏晚景。
      于此同时,精神病院里的女人,也趴在小铁窗上看着落日。
      “天要黑了。”她对自己说,来回不安地踱步,“她要回来了,怎么办?怎么办?
      “我好害怕她,我没有她那么厉害,我会被她打的!”女人抱住自己的身体蹲在地上。
      忽然,她又一下子站了起来,俯视着地上,一脸的不屑,“看见你这张衰脸就想揍你!
      “房间这么小,我一个人待都不够地方,你为什么要住进来?这是我的地方懂吗?怎么,还敢哭?上次就因为你哭,害得我也进了小黑屋!你这个害人精!”说着便使劲踹着空气!
      “小芝姐!别打我!求求你别打我!”女人忽然又扑倒在地,抱着头,哭泣起来。
      “这里我说了算,除非你能变成我!否则,你就得挨打!”女人又站起来,神情冷漠看着地上,恶狠狠说,“你要敢告状,我就把你丢到下水道,就像那次丢进去的小猫一样,让你死在里面!整张脸全烂掉!”
      “啧啧啧……”门外面的小护士对老护士摇头,说,“她这是在干什么?一人分饰两角啊?”
      老护士说:“她是进了医院才出现的这种情况,医生也在观察呢,送来的病史上没有,蛮吓人的是吧。”说着拉着小护士往前面走了,被遮住的门上正写着患者的名字——李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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