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岁月悲伤的孩子]岁月悲伤情难负
时间：2019-03-27 03:28:33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 
在我们还不知道悲伤是什么的时候，我们在悲伤着些什么？比如得知小田的爸爸死了后便觉得他不应该再有说有笑。 一面又同情地想，幸亏他不像我们，所以仍可以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好像悲伤是件骄傲的事情，在别人都不懂的时候，只有我们懂。
可是世界上那么多悲伤的事情，却没有一件与我们有关。这怎么成呢？你看书上，哪些人没有悲伤？他们都是因为有了悲伤，才写出文章来，才上了书。而我们压根儿没想过要成为书上没有的人。有一天我们写的字也会被印在书上。我真想时间快快过去，这一天赶快到来。
后来我们小学来了一位老师，叫李莉。她年轻漂亮，有长长的头发，穿的是牛仔裤。她像我们的大姐姐一样，给我们讲许许多多我们不知道的事情。我们常常跑到她房间里玩。我们把磁带放进录音机里，按一个按钮，便放出了好听的歌。那歌儿真好听，我们听着听着也跟着唱了起来。我们猜想，唱这歌儿的人一定也是悲伤的吧。我们唱着唱着，把上书的事情忘记了。李莉老师给我们讲许许多多的事情，她念书时的事，以及她怎么来到我们小学里，很多很多。外面的世界应该很大很大吧。有天我们也会像她一样，会去许多的地方，干许多的事情。我们会去哪里，做些什么呢？我不知道。
上四年级的时候，校长告诉我们华雄同学不肯来念书了，叫我们去劝劝他。我们从学校的后门走出来，穿过阴森森的林子，来到华雄的家里找他，叫他来上学。可是他一见到我们就跑。我们追，追到村子后面的树林里我们便找不到他了。我们喊他，也不见回应。他大概是藏起来了。我们走回来的时候碰见鬼带。鬼带说：“不要走西边的巷子，土泉的奶奶死了，许多人在打斋。”鬼带说着脸上浮起了一层慌恐。鬼带也是我们班的同学，但没有人喜欢她，也没有人跟她玩，而且常常有人骂她。她总是穿着一件绣着花的旧的大红衣来学校。我们看得出那是大人的衣服，大概是她一个什么亲戚姐姐给的。还有一次她涂着口红来。没有人喜欢鬼带，我们也不喜欢她，但我们不骂人。
鬼带说，她家隔壁也有一个很老的老婆婆，老到快要走了。她没有儿女。鬼带说她过去给过老婆婆提水倒到水缸里。我们说：“你以后要天天给老婆婆提水，否则她死后会变成鬼来找你的。”鬼带慌了，连忙点点头。一会儿她又说：“你们等等我，我也回学校。”她跑进了她家，说拿什么钱去交，全班就剩下她一个人没交。我们也走进了她的房子。她家没有人。她拿来一根长长的竹竿，用它去弄挂在天花板的铁钩上的手提袋。那是一个很旧的大人用的手提袋，大概也是她那个什么亲戚给的。她取了些钱后又用竹竿把手提袋挂了回去。她为什么要把钱袋挂在这么高的地方呢？第二天鬼带的妈妈握着一条鞭子，来到学校追着鬼带打。她妈妈是个半残腿的女人，很凶。听说是鬼带偷了她的钱。后来的事我们都不知道了。不知道鬼带每天给那老婆婆提水没有，也不知道那老婆婆死去了没有。
我们在竹林里盖房子玩。盖了许多天，每天都去，但总像盖不完。我们是在竹林里碰见志伟的。他独自一人鬼祟地走在林子里。我们跟踪他。原来他来竹林里捕鸟。他有几只捕鸟用的奇怪的东西，鸟一进去就出不来了。志伟也发现了我们。他把刚刚捉到的小鸟给了我们。小鸟真可怜，我们带它回来，它不肯吃东西，也不肯叫。鸟儿是益虫，我们喜欢它，所以更不能杀害它。我们把它胸前的羽毛涂上红色，拿到山坡上把它放了。我们像电视里的人那样，将小鸟抛上空中。它一眨眼就飞走了。
后来志伟常常给我们鸟儿，我们都把它们一一放了。有的还绑上小铃铛，这样我们再见到它就能认出它来。或许它也能认出我们来。我们不想那么多的鸟儿落到志伟的手里，但又希望志伟能给我们鸟儿。
听说志伟的妈妈疯掉了，有人说是神仙附体。小梅家就在志伟家隔壁，小梅说，夜里常听到志伟妈妈大叫或和神说话，吓得不敢睡觉。但志伟看起来也不怎么悲伤，他捕了鸟还是会给我们。大人说志伟他爸爸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不要他妈妈了，她才疯掉的。但是他在外面的哪儿有了别的女人呢？“广州吧，”小梅说，“他去广州好多年了，很少回来。”广州，我暗暗念着。那应该是个很大的地方吧。
我们商量着不要志伟的鸟儿了，他多么可怜。他爸爸不要他们了，他妈妈疯了，他还不知道悲伤。但是小鸟死在他手里也好可怜，我们做不了决定。后来志伟不捕鸟了，他捉蛇。捕蛇可以卖钱。他买零食的钱和上学交的钱都是捕蛇换来的。
没有鸟儿放了，我们仍会常常到山坡上玩。那里像歌儿里唱的一样，有池塘和榕树。小路的两边点着白色的蒲公英，有的被风吹得飞了起来，有的没有。远处是高地和树林。远远望去，树林是黑幽幽的，像一个巨大的安静的怪物。在山坡上可以望见我们的小学，它被一大圈蕉林包围着，像绿色的荷叶中间立着一朵荷花。我们的小学像荷花。我们好高兴，但我们不笑出声来，我们只是远远看着我们的荷花。
后来小学又来了一位老师，叫老几。我们都不喜欢她。老几很凶，比鬼带的妈妈还凶。她的眼睛好像有一团火，那火好像要把我们烧焦了。我们惧怕她，远远躲着她。她不骂我们，但我们怕她眼睛里那火。我们提心吊胆，我们说话的时候不敢让她听见。我们只有等她午睡了才偷偷跑到山坡去玩。我们一听见她的名字便满脸慌恐，像是小羊羔听见了秃鹰的名字。
我们白天偷偷地说话，生怕她躲在墙根后面偷偷地听。我梦见老几变成了一只丑陋的怪兽，要把我们吃掉。我们四处躲着。她追上来了。她一追上来，我就跑不动了。我怎么用力也跑不动。我一脚打在床上便醒了。我们很悲伤，把老几画在黑板上用粉笔擦砸，又把它擦掉。我们多希望老几就这么消失不见。但我们擦了好多遍都没能让真的老几消失掉。
到了五年级，我们再也没有时间为老几的事情烦恼了，因为国大要走了，他爸爸要送他到城里去念书。到城里念书有什么好呢？没有池塘，也没有山坡。但他爸爸不这样想。国大是我们很要好的几个人之一，我们舍不得他走。我们来到榕树下，像电视里的人那样，拉着勾勾说以后要一同回到这里。我们很悲伤，像电视里的人离别时那样的悲伤。
国大说他一定会回来的。我们从教室的窗子向北望，他家就在那里，我们看他回来了没有。后来过了很久，国大还没回来，我们也渐渐不那么悲伤了。或许有了别的悲伤。
五年级过后李莉老师要走了。她说，要到外面走走。她离开了我们小学，再也没回来。她要到哪儿走走呢？她会走多久呢？可能会是广州吧。她会不会遇见志伟的爸爸呢？从此再也没有人给我们讲那些事了。但我们把录音机拿来，自己唱起了歌。我们一首一首唱着，仿佛忘记了悲伤。
后来再也没有人提起李莉老师了，他们好像忘了她是我们最喜欢的老师，给我们讲过许多事情。我想提醒他们，但提醒他们些什么呢？我说不出来。
好像有越来越多的悲伤来临了，但我们都渐渐把悲伤忘记了。我有些恐惧，我觉得国大和李莉老师都不会再回来了。
后来我们都认真读书写字，不到山坡那边乱逛了，因为老几天天看着我们。她用眼睛里的火画了一个圈，我们只得呆在里面。没有人提起上书的事情，我们好像都不需要悲伤了。校园里的芒果花开了，花多得落满地面。有苍蝇来吃死掉的花，低年级的同学在捉苍蝇。他们把手掌用力盖在地上，一只也没有捉到。其实活捉苍蝇不是这样的，应该把手往上方一搜才能捉住它，因为苍蝇受了惊吓是先往上飞的。以前我也捉苍蝇，但现在不啦。
其实有些事情我也不跟人说起。比如我常常觉得我会死掉。在外面被野草或别的什么割伤了，不知道是不是被蛇咬伤的，也不敢和别人说。有时候身体什么地方突然疼了一下。我快要死了吧，死了会是怎样的呢？我兴奋着但又觉得悲伤。我大概是舍不得死去的，但又悲壮地想，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每一次我都没有死去。第二天我还是会醒来。我有些不愉快但又觉得真好，我又没死去。
我不仅没有死去，而且长高长大了。我们都渐渐长高长大。后来我们不害怕老几了，我们比她高出一截啦。
离开小学那天我独自走到山坡那边去。我在榕树下坐啊坐，像在等着些什么。但等什么我也不知道。又或者什么在等我。
我今后要离开小学，到外面去啦。不仅是我，我们都一样。鬼带、志伟也是。他们会去哪儿、干些什么呢？可能会是广州，也可能不是。我觉得有天我会碰见李莉老师。
我等啊等。我站在榕树的树根上。如果国大回来了我们不在怎么办？外面那么大，他去什么地方找我们呢？或许我也会碰见国大吧。我远远望见了我们的小学。它不像荷花了，像别的东西。别的东西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等了好久。我开始往回走。我突然觉得多年以后我们都会长成平凡的大人。我们不再悲伤。我们没有成为书上的人。我不去想这些。我加快了脚步。我突然想到我们放飞的那么多鸟儿，其实一只也没有回来过。
印象：“少年”吴华超
阿苏：第一次见到他时，我完全想象不到他会带给我们如此多的对我们而言遥不可及的东西。刚分班时他总是安静地在座位上学习，课间就忘我地一遍又一遍地哼着歌。但他也会在高三喘不过气的课间跟勇哥疯狂地追逐，像个孩子一样。我想每个人都不止一面，少年也是。但真诚与梦想是他给我最印象深刻的。少年，梦想要成真，梦想会成真的！
秋丽：淡定，坚持，这是普遍认识他的人对他的评价。相对于外稳内敛的他，我见得最多的是和伙伴们嘻哈大闹的他。他有强大的内心，不甘于沉寂，不落于尘嚣。在他的小世界里，他或轻弹浅唱，或写字画画，或看书聊天。用他自己的步伐，摇曳属于他自己的姿态。
志雄：冬天快乐，华超常说。初二那年他会用这几个字来让我帮他买粉汤。哈哈。有时候他是挺拽的一个人，和我们说话的时候也会没心没肺地狂笑，在平淡中有一种快乐。他能把文字写得很简单，把生活写得很透明。生活其实就在此处，华超如是说。总之，即使岁月以刻薄相欺，他也能与生活相爱。
龙云：（首先说明我不是个有文采的人哈）你的内心和你作品一样，很有感染力。你不计较，够大方。我很佩服你时刻提醒自己做善良的人，要时刻帮助别人。吃着未熟的蒸饭，你笑嘻嘻地说：“多难吃也要吃咯，要有最朴素的生活和最远大的梦想。”
美珍：他有一颗真挚而善良的心，热爱生活，喜欢旅行。对他而言，生活就是一场旅行，而旅行又仅仅是一种心情。有时你会觉得他是不辍笔的诗人。珍爱身边的人和事，他总想把快乐与我们一起分享。他就是一个这么简单的人，知足，感恩。他有很多故事，我却写不出，就像说不出旅行的意义一样。 徐曼琪：他一贯耐心描摹的细致温情，透着他一贯的平直与从容。他总有这样多的好故事可以讲，无论是少年还是故乡。他身后是一扇风吹开的古旧房门，映着或明或暗的光。他就这样坐在那儿，像倾谈又像是自说自话地讲起五星花或者很久很久以前的冬天。他不回过头来，却也偶尔讲起三两句。可更多的，像是说给自己笔下的风景听。这些风景，正像我在之前的信里讲到的，不是如他所说的生命中热烈的夏天，而更像是冬天，温暖的炉膛遮挡着窗外的凛冽。而这些，都来自这位少年小心捧在掌上的故乡。
朱紫嫣：有时跟别人谈起这个偶尔进入我视野的少年。我们都觉得他真正符合少年的定义，但他又与别人不同。我实在说不上是为什么。我知道他是在用青春为时光备份。他写的很多东西我都清楚地记得。比如他那个“一叶落”与“天下秋”的美好段落，我曾引在很多话里作为经典。这个少年，我猜他是一个温良的人，外表清澈，内核温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