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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梨园素人】梨园

    时间:2019-03-15 03:28:06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柠檬阅读网手机站

      邓肯是彻底反对芭蕾的,她说芭蕾舞粗恶、俗贱、机械化,大大地违背自然,芭蕾的舞衣长袜短衣将身子裹得紧紧的,也是最造作最难看的服装。邓肯心醉于希腊文明,她的舞蹈直溯希腊悲剧里的歌咏团,白袍、赤足,舞台上也没有任何布景,永远就是一幅蓝色帏幕做衬,是希腊的天空与海洋吧。
      但是邓肯继承的是希腊悲剧,还不是希腊的建筑和雕刻,更非数学物理学。希腊建筑跟雕刻很阔达,有着喜悦的光明,不大让人觉得它是艺术品,而希腊悲剧恐怕太艺术化了,太艺术化就真的变成了宗教,宗教则缺乏轩豁。希腊的服饰有着祀祭的高贵,祀祭而不变成宗教就很好,所以希腊建筑、雕刻、数学、物理学与阿波罗同在,真是明亮照人的。悲剧则离太阳神越来越遥远了,失去了光,成为纯粹的颜色,它可以是非常伟大的,但伟大并不就是大。
      初看邓肯有几分像三毛的个性,看下去会惊叹于她的生命力这样强,及至看完了,长长地叹息一声,她果真是达到了他们的和她个人的所能达到的极限,换成我是她,处在彼时彼境,大概也只可以是如此的了。天幸生为中国人,我们有我们自己的,更好更高,远不是他们所能懂得。比方说,三毛与邓肯同样都是叛逆的、烂漫不羁的,但三毛却不会令人要用生命力强来形容她,生命力强其实是个很不悦目的字眼呢。两人也都是激烈的,三毛在激烈中有宽厚柔和的底子,她的冲突随处可以化解,她是“葱绿配桃红,参差对照的”。而邓肯是大红配大绿的对比,没有余地。邓肯说叔本华、尼采和华格纳?葚是最舞蹈的,这也使我想起尼采的一篇文章《悲剧诞生于音乐精神》。
      音乐精神是什么东西呢?叔本华认为是意志世界和表象世界,音乐不是表象的摹本,而是意志本身的摹本。尼采讲得更明白一些,音乐是透过整个表象世界,显示它背后原始太一的美的喜悦。科学家将自然界观察到的无数复杂现象,简化成为单纯的数学公式,尼采却以为音乐比数学更能够准确无疑地描述物形背后的真象,邓肯的舞蹈也是为要追求这个象征。我们看到她那样地燃烧生命,一心要烧炼出她的精魄,与永恒不变的最后原理相见,终其一生却总是什么地方差了一截,就是那么一截,便注定了成不了正果,我也疼惜她,看得动心,恨不得自己燃烧了去填满她所差的那一截。修行的事真是寂寞而又凄凉啊。
      伊底帕斯?葚弑父妻母,虽然他的行为破坏了律法和自然秩序,但也同时创造了意义更为丰富的结果,这结果足以从旧世界的废墟上建立起一个新的世界。希腊的诗人相信生命是永恒的,永恒必须透过悲剧英雄的败亡而非胜利才可以求得。
      新石器文明,我们的祖先豁然开了悟识,一刻之间见到所有物形背后的真象,发明了音乐和数学。在这以前人类还是和动物相差未几,一刹那的觉悟,人就解脱了动物之身而成为如来身,这时刻是多么的欢喜啊,全世界都被那欢喜的光辉照亮,山川才成了山川,日月也才是日月,人与山川日月一同对歌起舞。帕西农?葚神殿坦直的丹柱,无华的柱头,丹柱上三角墙浅刻着浮雕,在俯视大海的山丘顶上,以青天为衬托,朴素、明朗、大气而具人情,一种理知的美,是要人觉悟之后与大自然并行才能够拥有的。
      哥德式?葚的教堂就完全不同,缀满了繁复的石雕花纹,尖狭的屋顶高高地耸入天际,繁复是它离自然远了,尖狭则是人匍匐在上帝脚前,要万物都凝缩了来崇拜神。埃及的寺庙又是另种风格,硕大无朋的花岗石建筑,似乎只有飓风和地震的力量才能造成,一股非人的威力,虽然稳静却是巨大无比的威力,把一切属于人的东西都化为了乌有。他们似乎只意识到大自然的可怕和不可抗拒的支配力,在这大力之下,人的存在已经被消灭了。然而,我们的文明始生之时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是从什么时候算起呢,从他们在埃及巴比伦发生了奴隶制度,我们这边出现井田的时候算起吧。奴隶制度使他们堕落了,自此西洋史走的是物种的生存竞争到人类阶级斗争的传统,佛教说“人身难得”,他们就是一旦将人身沦丧了,堕入无明,从那个时候分歧开始,一别数千年,今天陌上相逢,彼此问一声:“别来无恙否?”即刻泪沾胸襟。
      井田的人世涵养了文明的正传,我们不是要追求神境,而是在地如天,人世里有着悠悠的仙意,今生已是永生,我不生今世生何世。他们的却是要拿动物之身来追求神境,该有多大的隔阂与障碍?希腊悲剧的洗涤作用也是这样的吗?悲剧英雄必须担负了他们祖先犯下的无明的罪,他是高贵的、智慧的,却命中注定要犯错遭受不幸,因为从他的败亡里,罪给卸除了,新生的一代站起来。
      希腊悲剧的力量就是在这里了吧。他们的身世得来多么不易,以至于带着惘惘的威胁,仿佛随时都可能突然永远地失去了。他们想要小心翼翼地呵护维持住,可是人身并非能够持护住的,有赖持护的东西总是不可靠,人身要自然生长,生长在荡荡的文明人世里。他们因此而迷惘了,或者宇宙只是一个天大的愚蠢、荒谬?
      当年梅兰芳在纽约演出时,Stark Young看了梅氏的做工表情,因而怀想到希腊古剧。他道古书里常有议论希腊戏剧的地方,虽然文字懂得了,意思却往往不能明白,总是因为没有看过表演,难以想象它的妙处。这回看了梅氏的戏之后,使他数年来读不懂的书,竟然完全了解了,一切疑团顿然冰释,真是叫他欢喜欲狂。从前他常听人说中国戏剧的作法太不像真,但现在看过了才知道那种表演竟是非常的真,不过并非写实的真,却是艺术的真,比本来的真还要真。我想他所说艺术的真,就是一切物形背后的真相吧,真相的真比实物的真更真,连科学上的研究不也是这样的吗,理论的真实大过事件的真实。
      
      华格纳:通译瓦格纳。
      伊底帕斯: 通译俄狄浦斯。
      帕西农:通译帕特农。
      哥德式:也译哥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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