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麦香 [浸润着麦香的连枷]
时间：2019-01-21 03:29:23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 
连枷已经渐渐退出农村生活的舞台,但它那浸润着麦香的味道和舞动的旋律,依然清晰地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在老家的柴房里,至今仍放着一把用旧了的连枷。它静静地立在墙边,和锄头、簸箕等农具一起,仿佛在等待着一双双熟悉的手去摩挲,去挥舞。
连枷,一种竹制的农具,用于麦子、芝麻、黄豆等作物脱粒。拿一根两米长的竹竿做手柄,在顶部七八寸的地方削去一半,放在火上烤一烤,趁热压弯,曲成一个圆孔。再把竹子削成一片片一米长两厘米宽的竹块,从中间烤热后对折,再用麻绳上下扎两道,扎好后套进一个木制的嵌盒里,就做成了一个枷。把枷安装到竹竿上的圆孔里,一把连枷就做好了,双手抓住手柄上下挥动,顶部的枷就做纵向的圆周运动。远古的先人们要有怎样的热情和智慧,才发明了这种简便实用的农具呀!
麦子本不是家乡的主要粮食,但在儿时的记忆里,麦子、玉米、高粱却是人们餐桌上必不可少的食物。家乡在岳西县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七分山场一分水,两分田地来糊嘴。即使到了80年代中后期,村里仍有很多人家粮食不够吃,特别是子女多的家庭,就更显得紧张。于是小麦粑粑、玉米糊糊、高粱山芋也就搭着大米在一日三餐中穿行。最困难的时期,一天最多只能吃两顿米饭,更有节约的家庭,除了孩子,大人们都只吃一顿米饭,其余两餐都是用杂粮甚至是蔬菜对付,只在逢年过节时才能奢侈一点。
农历五六月份,正是麦子成熟的季节。青山绿水间,蜿蜒的小路旁,平缓的山坡上,你会瞥见那一片片金黄,微风吹过,金黄色的麦浪送来一阵阵清香,沁人心脾。嗅着麦香,农人们由衷地自豪,满脸喜悦,乡亲们碰面也会谈论今年的收成。
选一个晴朗的日子,全家出动,拿着镰刀,拎上一壶浓浓的黄大茶去地里收割。一茬茬舞动的黄绸,在锋利的镰刀嚓嚓声中被一段段地切割,一把把攥在手心。孩子们跟在大人身后,捡拾起一串串散落的麦穗。喜悦融化在汗水里,汗水滴落在土壤中,欢声敲打在镰刀上,笑语流淌在山风间。
一捆捆麦子在男人宽厚的肩膀上招摇,一片片铺在夏日的阳光下。待到正午,太阳最炽热的时候,女人拿出一把连枷,邻家的女人来了,亲戚朋友家的女人也来了,于是稻场上手柄舞动,连枷跳跃在干燥的麦秸上,一粒粒带着泥土芳香的麦子破壳而出。打麦的女人们扭动着优美的身姿,迈着规律的步子,踏着连枷和麦秸碰撞出的节奏,伴着对来年的希望,演奏出丰收的旋律。
连枷,就是这曲旋律的指挥棒。它指挥女人们保持着挥舞的节奏,远远看去,一排简朴的布衫,两个,三个或者五个,说着私房话,还有的嘴里哼着歌,手中的竹竿同时扬起又落下,连枷拍打在麦子上,一段打完,同时向后迈出一大步,不会出任何差错,也不会有任何杂音,整齐划一,从侧面看去,如同一个女人的独舞。
偶尔有顽童,拿起比自己身体长出许多的连枷,在一边学着母亲的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麦子,却不能保持平衡,身子一歪,连枷打在空地上,发出空洞的声响,女人们笑着嗔怪几声。孩子们就一扔连枷,一边乘凉去了。
慢慢长大的我,也经常用连枷帮母亲打麦子,惭愧的是,到现在我都没能用好这个古老的农具。连枷看上去很简单,想打好却还真不容易。用力要均匀,身体、脚步都得紧跟着配合好,一旦掌握不好,在圆周运动的两个临界点,连枷就会停止或者倒向一边。看母亲轻盈得像舞蹈的身姿,我很不服气,但终究还是没能学到它的精髓。
新麦打下来,女人们总会在晴朗的日子里,拿出大木盆,洗麦淘沙,晒干磨粉。等到满屋弥漫着麦子香气的时候,一锅热气腾腾的白面馒头就做好了,软乎乎,甜津津,且绝不独享,一定要送几个给隔壁邻居和亲朋好友。
改革开放以来,农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条条整洁平缓的水泥路修到家门前,一座座时尚新颖气派的楼房依山傍水,每天都是新气象。家乡的人们再也不会为粮食犯愁,顿顿大米饭,家家有余粮。有限的一点田地,也很少再种麦子和玉米了,种上的是大棚蔬菜、茶叶、板栗、猕猴桃、中药材等等,这也成了乡亲们收入的新的增长点。连枷作为一种原始的农耕工具,也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于是小麦粑粑、玉米糊糊、高粱米饭就成了稀罕之物,成了城里人都崇尚的绿色天然、保健养生的食品。现在回到家乡,也只能在红白喜事、逢年过节时才能尝到。老家偶尔做一些,总会托人捎点,或者打个电话,让我和妻儿一起回去尝个鲜,回味一下家乡的麦香,因为城里的煤气灶总是不能蒸出家乡的味道来。
连枷已经渐渐退出农村生活的舞台,但它那浸润着麦香的味道和舞动的旋律,依然清晰地定格在我的记忆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