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幸福_幸福航空小飞机 安全么
时间：2019-01-05 03:27:26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 
七月,夏花绚烂的季节 我用一颗一颗的星,来标识你们的名字和笑脸 疾风密雨中,走出你的视线 沿着既定的轨迹,在这定格的时刻 明白了,情感之潮袭来时的猛烈
那么浓,气势汹汹,毫不掩饰
我一进家门就被一双手揪住了。
在房子影影绰绰的光线里面,一个女人的声音尖利地喊着刺耳得就像无数的粉笔相继在黑板折断,突兀地划破空气。她抓住我的头发,狠命地扇我耳光,我听到她尖声喊:
“你还有脸回来!怎么不死在外面啊你!”
“嘿!你给我放手!”我护住自己的头发。
“你有种,你去赌!你怎么没死在赌桌上?你怎么没把我输给别人啊!我瞎了眼才会嫁给你这种倒霉货!我呸!”她的声音已经嘶哑了,但是她叫得非常敬业,昏暗中仍然能看见她凸起的太阳穴,五官已经走形,模样极其丑陋。
“你牛大顺就是一只臭虫!”
她用的比喻是她最厌恶的生物。
我从她一张一合的嘴里闻到了浓重的酒气,我把她的手从头上扯下去,狠狠地给了这个疯女人一耳光。这个耳光无比响亮,我吼道:
“你睁开眼给我看清楚了,我不是什么牛大顺!”
不是牛大顺,是比牛大顺更混蛋的,他的儿子,牛小顺。
这个酒气冲天的女人,或者说我妈,又或者说牛桂栀,在清醒的时候,还是十分漂亮并且动人的。美貌本应该是资本,然而牛桂栀生不逢时,出生于牛家村这个小地方。女人三十岁之后,就应该巴望着脸上生几条褶子,变得丑陋,因为牛家村的村民自古信奉红颜祸水论。牛大顺去世后,村民纷纷传言说牛桂栀克夫,于是再也没人敢将这个美貌如花的女人娶回家中。
在二十年前的牛家村,牛桂栀曾经是最美的姑娘,当她长到十八岁时,所有适龄男青年的三姑六婆九婶十二姨都开始络绎不绝地奔走起来,希望自己的晚辈能够将牛桂栀娶回家中。因为牛桂栀除了美貌外,她的家中富有且素质高――这个素质高表现在当村民们普遍都不认识“栀”字的情况下,牛成文,也就是我的姥爷,牛桂栀的爸爸,给自己的女儿取了这样一个优雅而有深度的名字。不幸的是牛成文和牛桂栀一辈子没有见过栀子树,牛成文一直都认为栀子是某种农作物。
“啊,小顺,小顺。”她大声嚎叫起来,“我的儿哟――”
这样的戏码几乎每天都在上演。
“牛桂栀你有完没完啊。”我不耐烦地说,“要不是没钱花了我还真不想见到你,少给我在这里丢人!”
她抬起血红的眼睛看着我:
“没钱了。你外公,前天死了。”
接到牛桂栀的电话时,我正在网吧里玩得酣畅淋漓。自从那天我踹翻桌子撂下一句“你赶紧给我弄钱去!”摔门出来之后,一直没有回去过,甚至已经把这个母亲淡忘了,所以当我看到了那个陌生的号码时,压根没有想到,打电话的会是牛桂栀。
她竟然要我到城区的一家颇负盛名的咖啡屋去拿钱,我并没有太在意,又继续玩了两个小时才动身前往。所幸网吧虽在郊区,仍有出租车可以招到。
我坐进车里,说:“星云咖啡屋。”
在星云门外踌躇了一会儿我才走进去。这根本不是我能够来得起的地方。而催促我进来的最终原因,是一个女人突然拔高的声音:
“你别走,建勋!他会来的,他马上就来了!建勋!!!”
牛建勋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牛桂栀会找到他,翻出陈年旧事,要他出钱,更可笑的是,他们的儿子已经十七岁了。
“真的,建勋,为了保住孩子,我嫁给牛大顺,吃了那么多苦……”牛桂栀说着,两眼非常合时宜地湿润了,“才把小顺拉扯这么大……”
“天底下没有这么巧的事。”牛建勋挥挥手站起来,一想到如今事业有成的自己居然因为年轻时的一时冲动被这个农妇纠缠,他就恼火。
“你别走,建勋!他会来的,他马上就来了!建勋!!!你看,他来了!”
牛建勋很想对着这个女人的脸狠狠地扇下去,结果他一抬头,就看见店门口站着一个容貌与他极其相似,俨然就是他十七岁时的样子的少年。
推开星云的木门时我以为我的眼睛出现了错觉。
眼前的一幕就像是重播着我无数次做过的事情。牛桂栀顶着乱蓬蓬的头发,哭着喊着拖住男人的大腿,而男人同我一样高高地扬起右手。然后,我看到了男人的脸。
他是我的爸爸,没错,我的亲爸爸。
我觉得自己应该非常震惊,因为我脑门上隐约渗出了巨大的汗珠,我抬手去擦,才发现手心里也满是汗水。我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我脸上应该有的表情,高兴,惊恐,愤怒,或者平静。我哆嗦着嘴角,觉得自己被一种巨大的尴尬包围了,不,不是尴尬,是羞耻。是羞耻。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羞耻。当我干出所有你们能够想象到的不良少年会干的事情的时候,我没有觉得羞耻;当有人提着棍子骂我“不知羞耻”的时候,我也没有觉得羞耻;然而此刻,面对这下三滥的剧情,我突然产生了无比庞大的羞耻感,让我想夺路而逃。
但是我惊觉自己没有力气了,我浑身燥热,僵硬地站在那里。店里那些“上层人士”的目光探究地在我和他们之间扫来扫去。牛桂栀更加用力地拖住男人的大腿说:“他是你儿子――”
男人用力地想挣脱,脸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五官皱在一起:
“牛桂栀你有完没完啊,跑到城里来丢人现眼!”
口气跟前几天的我如此相似。
目光浑浊的牛桂栀眼巴巴地看着我,似乎要我配合着眼下既荒诞又荒凉的氛围说些什么,然而她终于放弃了,转向那个恼怒的男人:“他长得多像你啊,牛大顺那个赌鬼癞子怎么可能有这么俊的儿子呢,村头那些长舌妇们背地里都说,他一定是你的儿子哩。”
一旁的观众开始发出哧哧的笑声。
“我苦命的儿子哟――”她见男人不吃那套,开始使用她得心应手的必杀技。哭。坐在地上,号啕大哭。
我看着这个女人,突然间没了脾气。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面前的这个女人,是当年怀胎十月分娩我的女人。
是曾经光鲜亮丽无比骄傲的女人。
是因为怀了我不得不嫁给一个赌鬼受尽虐待、赌鬼死后又被骂作克夫妇人,从三十岁开始孑然一身带着孩子并猛烈地酗酒的不幸的女人。
是满足了我无休止的合理或不合理要求的女人。
而我,自从懂事那一年起,就不曾叫过她一声“妈”。
从玻璃窗透进来的光线被牛桂栀夸张地放声大哭的身影勾勒得万分虚假。我突然吼道:
“牛桂栀,你给我回家去,我不要你钱了!”
男人压得低低的“嘁”传进我的耳朵。
我觉得双眼正在迅速地充血,我跑上去,揪住男人精致的领带,抡起了拳头。
牛桂栀的尖叫和男人的惨叫几乎在一瞬间爆发出来。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跟牛桂栀说,今天是母亲节……当我排着队买烧鸡的时候,我甚至感到了不甚明晰的不自然。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为牛桂栀过母亲节,虽然我不确定她是否知道有这样的一个节日。在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其实不过是一个俗套的主流电视剧剧情――我终于开始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上,并非只是孤身一人,我有母亲,甚至还有父亲,他们鲜活地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着。
我提着一瓶白酒和一只烧鸡往家走的时候,想起了牛建勋。我一直觉得他是惧于我的拳头才给了牛桂栀一笔钱,而并非真正想为当年的过错买单。他是一个商人,总不至于算错这一笔账。
同时想起小学时村里唯一的老师曾问全班同学一个问题:你幸不幸福。那时恰逢牛大顺离世,郁闷的我正无处发泄,于是站起来指着老师的秃头,一字一顿响亮地说:
“我一点都不幸福。”
但是如果换成现在,又怎么样呢?
好吧。还可以――不怎么好,但对我来说已经足够。这于我而言也算是刚刚好的幸福,或许小人物的幸福都非常廉价,它隐匿于一些无比细微的事物之中,比如,一瓶酒,加上一只焦黄的烧鸡。
其时夕阳西斜,红光像潮水一般漫过天空,牛家村笼罩在一片祥和之中。我跨进堂屋,将东西放在桌上,对着里屋喝醉了酒正在引吭高歌的牛桂栀说:
“妈,我回来了。”
【作者说】
其实看的时候觉得有些地方太突兀了,影响了整体的节奏感……
写作动机很简单,我从来没有写过亲情题材的小说,然后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恍然已经长大成人,将要新婚。我妈妈为我收拾被子,她如平日一样板着脸,而我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旁边站着我不明面目的爱人。我看着她做着那些再普通不过的事,突然心中酸涩,说,妈,其实我很爱你的,懂么。是否这般奢侈的字眼,必须在梦中说出。
我最后选定的情节极其俗气,但这个三流桥段是用来引渡的,因为主旨在于母亲不同于常人的爱的方式(相信大家已经对“慈母”这个套路厌倦了),而并非二十年前的爱恨情仇……
临杰简评
无论从故事的叙事结构来说,还是从语言上来讲,这篇文章都已经创造了初中生写作的一个高峰。更何况作者用她流畅而独特的语言所营造的那种氛围、所要表达的那种想法。初看这篇文章,我感到异常地震惊。我甚至不敢相信它出自一个初中学生之手。但是事实如此,让我在慨叹当今中学生笔锋之凌厉的同时,也不由得向他们致以深深的敬意。这正是放胆作文所需要的:创新,主动的有意识的创新。
正如王嵘在后记中所说,慈母般的母爱已经被太多的人所描摹、重复,甚至毫无新鲜感,让人失望。母爱不是只此一种,她总是表现在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渗透于母亲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之中。王嵘用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故事,带给了我们一种全新的感受。我相信作者是敏感的,善于捕捉人的各种心理变化,否则这篇文章无从谈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