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中生有”艺术创造
时间：2020-10-17 08:59:39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无中生有”的艺术创造
[摘要]姜文的电影《太阳照常升起》是以青年女作家叶弥的短篇小说《天鹅绒》为蓝本创作出来的。导演忠实地依照小说文本，讲述了一个乡村小队长与下放知识分子老唐之妻偷情被杀的故事，电影的主题是讲爱情与背叛的。当然，导演并没有拘泥于小说文本所传达的具体内容，而是做了一些大胆的探索。导演无中生有，对小说文本进行了人手术，有的地方改编得很出色，有的地方就显得累赘多余，与主题无涉。
[关键词]《天鹅绒》；《太阳照常升起》；爱情与背叛；多余的荒诞
电影对小说的改编最成功的地方涉及主题深化的问题。通过丰满疯女人的爱情故事和老唐与唐妻的爱情故事，深化了小说关于爱情与背叛的主题，改编最成功之处就在于此。
疯女人在小说中以一个贫穷的农村妇女的形象出现。这个名叫李杨氏的穷女人，“从小到大，她对于幸福的回忆，不是出嫁的那一天，也不是儿子生下的那一刻，而是她吃过的有数的几顿红烧肉。”因为在物质极度匮乏的20世纪60年代，满足口腹之欲是衡量幸福的基本标准，而所谓的爱情只能等而下之――人们无力享受如此的奢侈。也正因为这个原因，李杨氏仅仅为了两斤猪肉而可悲地疯掉了。显然，作家叶弥对这个疯女人的描写是忠实于那个时代的。疯女人在小说中的出现起到了交代情杀案主要角色(疯女人的儿子李东方)的作用。另外，对于唐雨林在射杀李东方时的延宕也提供了合理的解释。
在电影中，导演抛弃了小说现实主义的表现手法，用诸多零碎的电影片断和电影语言，精心安排，为我们创造了几个具有唯美倾向的爱情故事。疯女人与李不空的爱情，是他着力叙述的第一个故事，这个爱情故事是苦涩的。自始至终没有出现的李不空，是一位军人，也是追逐过无数裙子的男人。他将疯女人(此时未疯)带回了家乡，不久就感到厌倦，他逃离了婚姻。最终，他在与?e的女人偷情时被打死。面对一去不归，在外面风花雪月而死掉的丈夫，疯女人编造故事麻醉自己。她对着太阳喊： “阿辽沙(她的丈夫)，别害怕，火车在上面停下了，他一笑天就亮了……”她吟唱着“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这些细节都表明，她仍然要自己相信，阿辽沙没有死，他只是暂时离开了。她虽然是孤身一人，可冥冥之中，阿辽沙还伴随在她的身边。但是，随着儿子的不断长大，一个她不愿意面对的事实摆在她的面前：儿子与她那始乱终弃的丈夫在外貌上几乎一模一样。一个偶然的事件之后一切都改变了。她刚刚得到的、梦寐以求的、带黄须线的鱼鞋被野鸡叼走了。她突然间清醒了。可是讽刺的是，迷梦破灭后，她疯了。她干了不少的疯事。上树，刨坑，经常殴打自己的儿子。等到她的鱼鞋失而复得的时候，她又奇迹般地不疯了。这时，她又干了件令人瞠目结舌的疯事――赤裸裸地像一条鱼一样跳人奔流不息的河水之中。她在自我欺骗的沼泽之中生活了将近20年，她真疯之后痴痴傻傻，干出了许多疯事，这两者究竟哪一个更疯狂呢?她在看似不疯的时候，实际上是很疯狂――一个人居然可以自欺那么久；而在看似疯狂的时候，做事又好像很清醒――她看清了丈夫的真正面目。正如小说中所说的，在这个女人身上“坚韧和脆弱相隔着一条细线，自我的捍卫和自我的崩溃同时进行着，”疯与不疯纠集在这个可怜的女人身上，而这一切都源自十几年前丈夫对于爱情的背叛。这个依据小说人物原型添加进去的故事是对电影主题的第一次深化。
和疯女人的爱情故事一样，老唐与唐妻的爱情故事在小说的叙述中也是缺失的。导演成功地为他们编写了爱情故事。这个改变也是一次成功的创造，是对电影主题的第二次深化。在小说中，作家仅仅交代了一些有限的关于老唐与唐妻爱情故事的线索。比如说唐雨林祖父是印尼华侨，唐妻30岁的时候嫁给了他等等。但是，电影极大地丰富了这一方面的内容。老唐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充满活力和热情的人，是个敢爱敢恨、敢作敢当的男人。他与妻子有一段荡气回肠的浪漫的爱情故事，他深爱着自己的妻子。这些内容的交代，对于他后来枪杀小队长的行为做出了更为有力的解释，故事的发展也因此更加自然合理。
与小说相比，在这个故事的叙述中，有一个细节的改造是非常成功的。那就是把小说中的“皮肤”换成了“肚子”。在小说中，老唐听到妻子与小队长偷情时说：“我家老唐说我的皮肤像天鹅绒。”老唐射杀小队长之前，小队长说，天鹅绒“跟姚妹妹的皮肤一样”。电影把“皮肤”换成了“肚子”。这个改造是神来之笔。“皮肤”虽然也能说明女人的私密之处，但毕竟不像“肚子”这个词更精准。因为“肚子”作为一个特殊的象征更能寄寓无穷的想象。女人的“肚子”是孕育生命的神奇的地方，是激荡着女人全部情欲的私密之处，也是男人不惜性命要捍卫的个人领地。任何异性胆敢突破边界，挑战他的私人权属，都要冒巨大的风险。小队长侵入了这个领地，他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对这个细节的改造，电影的不同还不仅在这一点上。电影中，小队长找到了一面锦旗，并郑重其事地告诉老唐：“你老婆的肚子根本不像天鹅绒!”这是对于老唐与唐妻爱情的严重的亵渎。在老唐的心目中，他可以为了他的女人和他们曾经拥有的爱情去死。对于亵渎他妻子和他们爱情的人，他怎么能轻饶!小队长罪不可恕，只有一死!这样一来，一个情杀事件的发生就更加符合人物性格和事情发展的内在逻辑了。
经过改造以后的两个故事所表现的都是关于爱情与背叛的主题。所不同的是，两个故事的结局。一个是丈夫背叛，妻子发疯；一个是妻子背叛，丈夫报复。两个故事之间的连接点在两个故事之外的第三个恋情，即疯女人的儿子小队长和老唐的妻子的婚外情。几个故事的焦点最终集中在天鹅绒上。天鹅绒是什么呢?老唐说：“天鹅绒就是xx的一种布料”。小说中说，它是“滑溜溜的一种布料，有点像草地，有点像面粉。”在剧中，天鹅绒是一个比喻，它指的是唐妻的肚皮。它同时又是一个充满魅惑的象征，它既是女性情欲之所在，又是男性情欲之所往。
电影对小说无中生有的改编并没有改变小说的主旨，反而使小说的主题得以深化。这是导演对小说内容改编上最成功的地方，体现了导演艺术想象和艺术创造的才华。但是，导演用同样的方法拉进电影的另一个故事就显得与主题无涉了，电影也因此而变得晦涩难懂，这就是小梁与林大夫的爱情故事。
就整个电影而言，小梁与林大夫的爱情故事内容是荒诞的，结构是完整的，与前面的故事相比照，缺乏内在的联系，因而就显得累赘多余。
小梁也是华侨。在“文革”那个时代，小梁是众多女人心中的偶像，校医院的林医生热切而疯狂地暗恋着他，一个偶然的事件使诸人埋藏在心底的情欲大白于天下。小梁看电影的时候阴差阳错地摸了陌生女人的屁股。陌生女人保持缄默，然而另外的五个陌生女人却喊了“抓流氓”。从林医生和陌生红衣女人对老唐的情感表白来看，女人们渴望被小梁触摸，渴望受到骚扰。“抓流氓”三个字是喊给被摸了屁股的陌生女人听的。因此事情的逻辑是这样的：摸人的不是流氓，而被摸的反而成了流氓。何其荒诞!更荒诞的是，学校居然请当事人重现摸屁股的场景，以求抓获真正行凶的流氓。最为荒诞的是，流氓找到了，有五个，小梁与此无干!小梁洗脱了罪名，可是他突然间感到一切都很陌生，感到自己与荒诞的时代格格不入，于是用母亲留给他的枪带结束了自己卑微的生命。他走的异常安详，很有尊严。在那个疯狂的年代，有多少事情不是按照荒诞的逻辑发生的呢?小梁荒诞的经历正好表现了在那个人性扭曲的时代人们被扭曲的情欲。这个故事虽然结构完整，自成一体，可是与前面的爱情故事相比，其主题上的共同点在哪里呢?显然，它是个多余的荒诞。如果非要给它们寻找一个一以贯之的内涵，也许只有“情欲”可以勉强为之了。
“一代过去，一代又来，大地却永远长存。日头出来，日头落下，急归所出之地。”海明威在《太阳照常升起》一书中曾引用《圣经?传道书》如是说。这两句话表现了一种深沉的宇宙感和人生感。日生日落，亘古不变，而四季运化，天地无情，唯有沧海桑田与大地永存。炽烈地爱过了，勇敢地生活过了，无情地背叛过了，一代人接着另一代人。人世的情欲总是反反复复，面对不变的宇宙，只留下微不足道的慨叹。也许导演通过改编，着力深化的意蕴就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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