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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把流年暗偷换] 谁把流年暗偷换讲什么

    时间:2019-03-30 03:12:30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柠檬阅读网手机站

      1  “如果我不是一个作家,会是个妓女。”舒美雪斜倚在床榻上,静静读着杜拉斯。杜拉斯,这个精灵一样的女人,总是语出惊人。她一生中写过许多小说,可在生命的最后十年,却遭遇了比她小近30岁的扬·安德雷,后者在此期间曾多次企图自杀,这一老一少的情人上演了一幕幕人间的悲喜剧。“没有爱情能够取代爱情。”杜拉斯说过,“我爱男人,我只爱男人。我可以一次有50个男人。”尽管她知道自己长得矮小平庸,大街上永远也没有人会回头看她,但她固执地认为,如果一个女人一辈子只同一个男人做爱,那是因为她不喜欢做爱;而一旦发生一次爱情故事比上床四五十次更加重要、更有意义。
      杜拉斯给舒美雪的寒夜带来了一些激情。她的观点虽然有失偏颇,但依然让爱情至上的舒美雪有着一些温情的共鸣,使她不得不沉浸在杜拉斯的世界里,忘记了时间也忘记了空间。当丈夫向广大喘着粗气走到床前时,她竟疑惧得不知怎么好。她一点也没听见丈夫开门和上楼的声音,直到儿子哆哆嗦嗦地走进房间,她才缓过神来问道,外面下雪了吗?
      儿子没吱声,丈夫却开口了,他说,外面没下雪,我的心里在下雪,快11点了你还看得进去书;再过两天,只怕向舒采就要挨枪子了。
      舒美雪抬头看着丈夫说,我儿子又没犯法,你这是什么话?
      向广大依然是难听的话:当然,他没强奸幼女,也没抢劫杀人,你就自己给自己作揖吧。
      舒美雪有些吃不住了,她把书丢到被窝上,愠怒道,广大,你今天吃错了药是不是?几天才回来你就这样子刺激人,我们母子到底哪里不顺你的眼了?
      向广大不屑地一“哼”说,我哪敢刺激人,只要别人不刺激我就托福了——向舒采都进派出所了,你让我还有什么好听的话说?
      舒美雪一惊,赶紧掀了被子起来,拉起向舒采就问,儿子,你爸爸说的是真话?快告诉我你惹什么祸了?你不是在学校上晚自习吗?
      向舒采正欲开口,向广大却理直气壮地先恼起来,说整天就是书书书,你在家里也不管管孩子,幸亏我今天回来,否则儿子冻死在派出所里只怕都没人知道。
      舒美雪也火了,声音不由得提高了好几度说,向广大,你别开口挨枪子闭口冻死好不好,你什么时候管过儿子?我们向舒采算是够听话的了,他学习成绩那么好,年年都是三好生,我的心操得还不够吗?你十天半月才回一次家,就跟住旅馆似的,你过问儿子什么了?如今儿子……
      我不管?你们是吃不饱还是穿不暖?我不管,你能这么舒服安逸地躺在家里看书,冬天不冷夏天不热?当初说好了的,我的任务就是在外面赚钱,你在屋里管家。一个月几千块钱交给你,你还好意思让我来管这管那!
      向广大,你搞清楚,我是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才辞职的,可不是下岗女工。跟你说,一个月两千块钱我不稀罕,如果继续上班我也能挣得来。你别在我面前神气,我不是乡下小女人。
      好好好,你是城里“大”女人,口气“大”!还一个月能挣两千块钱——除非你去卖呀;去卖只怕老了没人要,你就跟我安心在家……
      够了够了。一直没吭声的向舒采猛然吼起来:你们别吵了行不行!不就是打个架,我又没有去做“鸭子”,犯得着如此激烈地互相攻击吗?
      舒美雪终于知道儿子又和别的孩子打架了,但他的表达却有些叫人奇怪,“做鸭子”?这是什么话!一个初中二年级的学生,他晓得“鸭子”是干什么的,小小年纪真亏他说得出。
      向舒采见父母都闭嘴愣在那儿息了斗志,无趣地丢下一句“我洗澡去”,便出了屋向楼下走去。
      “丁零——”骤起的电话铃声一下子响起在安静的屋子里,倒把舒美雪跟丈夫俩惊吓了一跳。她不想接这个不合时宜的电话,就坐回到床上,考虑等儿子出来后自己该如何跟他谈,丈夫向广大无奈只得去接电话。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开口就问是不是舒美雪的家。她听得清楚,正准备过去接听筒,女人却冷酷而凶恶地对丈夫说:想来你就是她丈夫了,你也该管管你那不要脸的老婆,不要一天到晚在外面招蜂引蝶勾引别个男人……
      这话是从哪里说起?她和向广大结婚十几年,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看着丈夫铁青的脸,舒美雪感到气血上涌,头嗡嗡作响,她觉得世界的末日已经来临了。
      果然,向广大放下电话就用两只眼睛狠狠地盯着她,声音颤抖地说,美雪,为什么要这样?我又没有阳痿,你每次在床上体验到的,应该都是真实的快乐吧?舒美雪简直无地自容,她走过去想拉丈夫的手跟他解释,他一甩手,冷冷地说,你行啊,难怪不稀罕我的钱!原来,你有野男人给你钱!他忽然逼近她的脸吼道,你说,你告诉我,我那么拼命还有什么意义?
      舒美雪看到他眼中饱含的泪水,心都揪痛起来,啜泣着说,广大,你……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说!人家老婆的电话都打到屋里来了,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向广大打断她的话说,美雪,你,你,你太令我失望了!说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就往楼下冲去。
      舒美雪听见自己的心在碎裂,不禁委屈得哭出声来。她口里叫着“广大”,想跟着他下楼,却不料一个趔趄,头磕在墙壁上发出闷响,疼得她一下蹲在了地上,耳朵里听到丈夫重重的摔门而出的声音。
      2
      舒美雪坐在地上靠住墙,额头上早已起了个大包,她的思维一片混乱。过了一会,她想,那个女人只能是吴建设的老婆。吴建设就是吕玲介绍认识的那个老总。他们不过在“恰恰美”健身中心一起参加了几次健身活动而已,他把吕玲照顾得很好,令舒美雪对他没有反感罢了。他老婆怎么就捕风捉影搞得鸡犬不宁呢?不行,她得好好问问吴建设是怎么回事。
      她撑起身来找健身中心的会员通讯录,查到了吴建设就往他家打电话。正好,是吴建设本人接的,她刚报上自己的名字,那边就支支吾吾起来,紧接着传来一个女人粗鲁的叫骂声:是那个不要脸的婊子吗?她又发骚了呀,现在还有胆子给你打电话。让我接……听到这里,舒美雪下意识地放下电话,这个女人太无聊、太可怕了,她感到自己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不知怎么说清了。
      过了一会,不知是谁打来电话,舒美雪没心情就懒得去接,谁知打电话的人耐心倒好,铃声一直地响个不停,她只得伸出手去。喂,你个不要脸的臭婊子,叫你那王八丈夫接电话……听筒还没握好,不堪入耳的谩骂声就如决堤之水灌到了耳朵里。舒美雪知道自己遭遇了一个丧心病狂的女人,她再一次愤怒地挂断电话,人却气得一塌糊涂。   想到明天还要去学校了解儿子打架的事情,她不想再跟这个无聊的女人纠缠,就到卫生间收拾了一下自己,然后躺到床上休息。
      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想到自己与向广大十几年的婚姻,一路扶持着走来,越过了丛丛荆棘,好不容易熬到如今太平盛世衣食无虞,一个泼女人的一个电话,就把这艘航向明确、行驶平稳的家庭之舟搅扰得风雨飘摇,舒美雪感到了危机。
      电话又骤然急切地响了起来,舒美雪只当没有听见。她翻翻身,什么东西从床上掉下去了。欠身一看,却原来是刚才看的玛格丽特·杜拉斯。想到自己刚才看书时的平和心态,因了这个无聊女人的纠缠,此刻早已灰飞烟灭,她黯然地捡起书,随心所欲地翻着。杜拉斯说,夫妻之间最真实的东西是背叛;任何一对夫妻,哪怕是最美满的夫妻,都不可能在爱情中相互激励;在通奸中,女人因害怕和偷偷摸摸而兴奋,男人则从中看到一个更能激起情欲的目标。
      这一点舒美雪实在不敢苟同。她和向广大相濡以沫,她鼓励他丢掉铁饭碗到商海弄潮,她以极大的耐心等待他成熟。短短几年时间,向广大从一个粮油贩子做到贸易公司的老总,从小打小闹的收购到有规模的深加工,“五谷丰”的商标已成粮油食品界的品牌之一,其粮油贸易几乎辐射了大半个中国,他们早已跻身于先富起来的那一少部份人中。有了钱的丈夫并没有醉生梦死,相反还在富而思进,他的目标是要让更多的城市居民能吃上“五谷丰”的粮食和油料。尽管做了商人的向广大身上沾染了许多原来不曾有的东西,但他始终本色不变。
      常听说大款包“二奶”,说什么摸老婆的手好像左手摸右手,向广大却正色道:砍掉一只手谁会受得了?正是左手跟右手的关系,才更证明了割舍不下的道理。或许,婚姻的真正成熟就是从爱情走向亲情,舒美雪何尝不是把向广大当作自己的一只手?他就是自己身体里长出来的一部分,他疼她也会疼。虽然生意的忙碌致使他们之间沟通减少,但她仍然像个处女一样守身如玉,他也一如既往地爱惜眷恋着她。难道仅仅因为那个无聊的电话,丈夫就会对她有了很深的误解?他心里应该能明白和肯定她的忠贞啊!
      这样想着愈加是睡不着,她便拿起书继续看起来,心里慢慢回复了平静,这才又想起向舒采的事情来。儿子是她的心肝宝贝,她宁肯自己吃苦也不愿他受一点点委屈。可能正是过于溺爱的原因,打从上幼儿园起向舒采就爱动用武力,他几乎每周都要跟同学打一架。以前是他们被老师找去给别人家长赔礼,现在可好,都进派出所了,将来怎么办?
      不用说,肯定是丈夫花了钱才将儿子捞出来的。他生意忙没时间,回来对儿子表示亲爱的唯一方式就是大把地给钱,还振振有词地说挣钱就是为了给儿子花的。
      舒美雪起来到楼下洗澡间,没有听到一点声音,再看向舒采的房门关着,便过去推开房门。舒美雪打开灯,没有看见儿子的影子,床上也没有动过的痕迹。未必还在做作业?她赶紧又找到楼上书房,还是不见儿子。她禁不住大叫起来:舒采,舒采,向舒采,你到哪里去了?
      两百多平方米的楼房里除了舒美雪的叫声,没有一点动静。她猛然想起了什么,冲进儿子的睡房,找出舒采的储钱罐——果然空空如也,存折和零钱都没有了。
      她一下心乱如麻。这个夜晚,她的丈夫摔门而出,她的儿子也失踪不见了!舒美雪感到心力交瘁,头昏目眩之下,一头栽倒在地上。
      
      3
      等她醒来时,日光已大白,电话还在响着,她没有去接。舒美雪的印象中,电话昨晚似乎响了一夜,而且就是电话的响起才给她惹来无尽的麻烦。想到丈夫和儿子,她忧心如焚,顾不得自己颜面不整,起来就匆匆往学校赶去。
      来到学校儿子的教室门前,却发现向舒采坐在座位上听老师讲课。她一时有些疑惑,不相信似地揉揉眼睛——那不是向舒采是谁?舒美雪一直以为她最了解儿子,可经历了昨晚的事情,儿子在想些什么干些什么,做母亲的她是一点也不清楚。她忽然感到茫然而心虚。她想到了吕玲,这个敢做敢为的女人32岁时离婚,与一个小她十几岁的童男结合,六七年来夫妻俩一直过着平稳无波的生活。吕玲虽然只是一个普通工人,女儿莎莎却是最乖巧听话的孩子,还是班上的学习委员。还有几个月就要中考,初中毕业班的学习抓得紧,莎莎吃住在学校,只周末回来一次,一点不用家长操心。舒美雪不知道吕玲是怎么调教女儿的,她现在感到自己对儿子一点把握也没有。
      步随心移,转眼就到了吕玲门前,她甚至等不及按门铃,就在外面大声地叫了起来。
      门很快打开了,吕玲头发披散,有一绺板结粘在嘴巴上,满面的憔悴仓皇,见了她就像见到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她的手就说,美雪我怎么办?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莎莎太老实了,就知道哭。
      舒美雪不知她说的什么意思,进到客厅,从她的小丈夫叙述中,舒美雪才知道莎莎被老师强奸了!吕玲不知该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而小丈夫因为不是莎莎的亲生父亲隔了一层,不好发表什么意见。
      天哪!舒美雪一下跌坐在沙发里,想到乖巧可爱的莎莎,忙问孩子呢?吕玲说,昨天晚上回家进门就哭,问她才知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昨晚一夜没睡觉一直不停地哭,说是不读书了,挨近天亮时哭累了才刚刚躺下。
      舒美雪连忙来到卧室,看莎莎的脸上还挂着泪花,闭着的眼睛肿得眼皮发亮,她的心都揪疼起来。走出房门就毫不犹豫地说,到公安机关报案去!老师强奸学生是最令人发指、最让人深恶痛绝的事情。
      吕玲赶紧说,如果报案,老师肯定要受惩罚,可我莎莎以后怎么做人呢。她看一眼自己的小丈夫,后者很识趣地离开了。
      吕玲这才把舒美雪拉到自己的卧室里,哗啦哗啦说开了。她说美雪你不知道,强奸我们莎莎的是吴建设的弟弟,莎莎当初没考好,我托了建设帮忙才弄到一中读书的,谁知他弟弟这个混账王八蛋,竟害了我的女儿。
      舒美雪听吕玲提到吴建设,一时想起昨晚的事来,随口问道,那吴建设两口子是怎么回事?
      吕玲怔了一下说,是不是那个婆娘也给你们家打电话了?她这才发现舒美雪头上的伤痕,忙带歉意地道:我怎么忘了这个,广大还打你了?那个婆娘像个神经病,吴建设认识的每个女人她都怀疑,都要往别人家里打电话,我家小丈夫就知道她这毛病,也懒得理她。难怪昨天一晚上你都不接我的电话呀,原来是这么回事。你也不要急,我跟广大解释去。   舒美雪悟过来,吕玲也接过那女人打的电话,又想到莎莎脸上的泪痕,就说那你还在意什么吴建设,他弟弟做的事由他弟弟负责不就行了。
      吕玲扭捏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问题就是我跟建设有那层关系好几年了,他弟弟的情况我都知道,老婆下岗,大儿子是个弱智,又生了个小儿子才两岁多,一家四口全靠学校那点工资,他弟弟要有个什么的一家就完了。
      事情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一向厉害的吕玲这么无助。舒美雪想到在“恰恰美”健身中心里,吴建设生怕吕玲渴了饿了;那一次吕玲来例假,他再三让吕玲坐下休息别太累了。现在想来他对吕玲的那份细致体贴是有些不同,不禁感叹起吕玲的本事来,说那么疯狂凶恶的一个女人,又是那么一个怕老婆的男人,你可真是浑身是胆偏向虎山行啊。
      吕玲露出几分得意的表情说,就是嘛,那个婆娘反倒怕我,她跟我打了一次电话就再也不敢惹我了。
      舒美雪疑问道,那你是用什么办法镇住了她?
      我跟她说,你男人算什么东西,一个破公司老总有什么了不起,我离了婚随便找的就是个“童子鸡”,“正大”得很,要你那已经“微软”的男人打鬼呀,你还是自己留着他去“联想”吧。说到这儿,吕玲竟“咯咯咯”笑起来。想到很久以前那个熟悉的段子,舒美雪也微微向上送了送嘴角。
      吕玲看舒美雪矜持的样子,把她肩膀一拍说,像你这么文雅的人她当然好对付,只两句粗话就把你打发得没辙,哪里还有你说话的份。
      舒美雪早已领教过那泼妇的粗鄙,想来也只有泼辣的吕玲能够降得住;否则,以吴建设那么一个窝囊的性格,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和她一起去健身中心的。
      我教你。吕玲用手撩开嘴角边的头发,兴致盎然地继续说,她再打电话你就跟她讲,你自己没本事招呼住男人,还有脸来找别人;她骂你婊子——她肯定会这样骂的,你就说我是婊子还有人要,你把自己丈夫都笼不住连婊子也不如呢。哈哈哈哈……
      正在吕玲放声大笑的时候,隔壁忽然传来莎莎哭着喊妈妈的声音,吕玲下意识地停住笑应了一声,这才想起正经事情来。两个女人忙站起来向莎莎房间走去,莎莎并没有醒,睡梦中一副蹙额痛苦的样子。孩子才刚刚十几岁,人生的路还没有完全开始,经历这样的事情,叫她以后如何面对生活面对男人?与莎莎受到的痛苦相比,向舒采到派出所的事简直不值一提了。舒美雪抬头看到吕玲愁容满面,叹了一口气说,你和吴建设这一笔烂账算不清,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4
      舒美雪心事重重地走在楼道里,甫到家门口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忙响亮地拍拍手,在声控电灯的映照之下,看到向广大蜷缩在门口睡着了。不用说,肯定又是出去找朋友们喝酒了,这个男人,他排遣郁闷的方式似乎永远都是喝酒。
      舒美雪赶紧掏出钥匙打开门,又拖又拽地将丈夫捣腾进去。向广大满嘴酒气,还兀自嘟噜着“没醉,嗯,我没醉。”舒美雪关上门也懒得理他,只是将他拖到床上,又到洗浴间拧了毛巾,来来回回地帮他洗脸擦身子。等做完这一切,向广大的鼾声早已如雷般响起。
      没出息的。舒美雪心里嘀咕一声如释重负,她太了解自己的男人了,知道他能回来就是对家还依恋对她还信任。每次两个人发生龃龉,他总是先夺门而出,然后喝得烂醉而归。可能是这次那个女人的电话对他刺激太大,他竟然醉得人事不知进不了家门了。
      听着向广大渐渐均匀的鼾声,舒美雪知道他的心已趋于平静,才安定下来到客厅看书等儿子,就发现茶几上有一张纸条,是儿子留给她的——
      妈妈:
      不要神经兮兮地到处找我。昨晚我到派出所赎同学去了,今天大家要好好庆贺一番,我晚上才回来,你自己吃午饭不用等我。
      儿留
      舒美雪吁了口气。向广大让自己辞职做全职太太,就是为了好好照顾宝贝儿子。今天自己到吕玲那里遇上莎莎的事情,两个人商量来盘算去的,一呆就是一整天,竟然忘了回来给儿子做午饭。
      舒美雪细细咀嚼着孩子的纸条,看到舒采写下的那个“儿”字,眼泪又忍不住哗哗地流下来。女人们总是喜欢说“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其实她们说的不是孕育的艰辛,而是说其中的难舍深情啊。十个月,靠着一条生命的纽带,母子血脉相连气息相投,什么样的伤害也不能使他们分离!
      舒美雪清楚记得她怀孕近七个月的时候,因单位一直没有办下她的生育指标,不得不通知她放弃这个孩子,她和广大也商量好要去医院做引产手术。两人到了医院,检查、缴费,一切都准备好了,走到手术室门前,孩子却突然在腹中剧烈躁动起来,使她觉得自己不能放弃这个生命!她一下子疯狂地往外面跑去,直到跑出医院大门才停下来。等向广大追上来,她毅然决然地告诉丈夫说,无论如何,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听着她宣言似的表白,向广大郑重地点点头。奇怪的是腹中胎儿也似有了感应,从躁动变成了慢慢的蠕动,继而完全地安静下来。所以舒美雪深信,母子之间一定是有着心灵感应的,这在以后的许多日子里都得到了充分应证。比如说,舒美雪上班时,如果莫名其妙地心头疼痛起来,儿子在家里就出了事情,不是挨了摔打就是赌气哭闹。这种体验屡试不爽,致使家中的小保姆都感到不可思议。向广大也说,有你这个巫婆妈妈,保姆是不敢给我们儿子委屈受的。
      想到自己忍着十几个小时的疼痛最终生下儿子,舒美雪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英雄。在她看来,生命太美妙太神秘,男人女人相爱,融为一体后两股水流交汇就凝结成胚胎,这简直是一个奇迹。而创造奇迹的就是爱!她想不明白现在自愿“丁克”的年轻人,两个人明明相爱,为什么不愿有一个具象的证明呢?一个女人爱一个男人,就应该为他生下孩子,唯有孩子可以真正让男女两人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而一个女人也只有生了孩子,她的生命才算真正完整。
      为了能有一个健康聪明的宝宝,夫妻二人如同修行一般,除了工作就是学习。舒美雪还俨然女王一样,从此不让向广大靠近,她每天抚摸着肚子跟胎儿说话讲故事,再不就放那些胎教磁带。有时候向广大觉得她太辛苦,想通过性爱来表达对她的疼惜,她却义正词严不容侵犯,说是怕影响了腹中的胎儿。整个孕期她都叫向广大陪着她清心寡欲,不能忍受之下,向广大只有出去找朋友喝酒,也就是从那时起,向广大喜爱上了杯中之物。   舒美雪来到卧室,见向广大侧身而眠一条腿露在被子外面,她走过去为他盖好被子,向广大“吧哒”着嘴巴翻身朝上鼾声犹欢,舒美雪忍不住抚了抚丈夫的额头。她刚起身欲去洗澡,就听到楼下传来了钥匙开门声。
      
      5
      舒美雪以为是儿子回来了,走下楼梯却看到年迈的婆婆坐在客厅里,她先是一愣,继而过去坐在沙发上,问婆母是不是有什么事,怎么这么晚了还过来。
      舒美雪一发问,婆婆的眼泪就出来了。在她的如泣如诉里,舒美雪知道公婆又闹矛盾了,这于他们几乎是家常便饭,但这次婆婆却说要跟公公离婚。六十多岁的老人,过了一辈子的老夫妻,忽然说到离婚之事,还真把舒美雪吓了一跳。她故做轻松地对婆婆说,争个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哪值得这么上纲上线地就提离婚啊,再说这么大年纪了别人讲起都要笑话咧。
      我就是80岁了,只要不死都跟他离!美雪,今天也不怕在你面前“掉底子”丢丑。婆婆的声音很大,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控诉,总算让舒美雪听了个大概。
      原来,这次的导火索是公公与一个女麻友相好,还为别人买了抽油烟机,婆婆气不过要跟他离婚。她感到事态的严重性,这不是她一个做儿媳的可以把握的。只得先安抚劝慰婆婆几句,然后又侍候她洗澡休息,等明天广大醒了再说。
      婆婆还没睡下,儿子向舒采回来了,叫了声“奶奶”就往洗澡间跑,跑进去就叫起来,妈妈,怎么今天没烧水?我每天都要洗澡的。舒美雪这时才想起,刚刚烧好的热水被婆婆洗了还没续水烧。
      见儿子闷闷不乐地坐着,舒美雪连忙走过去握了儿子手,有些歉意地说,妈妈还没来得及,要不我用楼上热水器给你烧水,你洗了就直接睡上面客房。儿子断然地回绝说,你别把我当个什么东西样搬来搬去,我就睡楼下自己的房间。
      舒美雪一时语塞。楼下除了厨房、餐厅,本来有一间保姆房是留做客房的,但儿子宁肯睡保姆房,也不愿到上面跟父母住一层楼。舒美雪试着再做儿子的工作,儿子却轻轻甩开她的手,有些不快地说,妈妈,你不用再说了,我明确告诉你——我就住我自己的房间。他把“自己”两个字说得很重。向舒采刚处在变声期,声音本就有些浊重坚硬,而这句话使得边缘更加粗糙锐利了。说罢站起来就往那间房走去,到了门口,他又忽然转过身来,对着舒美雪大声说道,还有,请你以后再也不要到我们学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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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有两三层楼高的门脸楼上,“山水怡园”四个镏金大字气派非凡,正对大门的是集观景与休闲一体的7000平米园林广场,花园里花草在冬日寒风萧瑟之下少了生机,旁边回廊里的耐寒植物却郁郁葱葱。舒美雪穿过篮球场和休闲中心,再走过一条甬道,就能够看到自己的房子了。
      舒美雪的房子位于整个住宅区户型最好面积最大的“怡园”,一梯一户安静卫生不说,还是三四楼的黄金楼层。房子是复式结构,客厅整个中空,天花板直接在二楼,四面采光,显得极其宽敞明亮。据说,开发商原本做了两幢共8套试试行情,谁知小城有钱人多,近50万元一套房子买的人居然趋之若鹜,向广大当初还是托人找开发商走关系才买到的。
      昨天晚上,向舒采坚持睡在楼下房间里,以致婆婆睡在楼上客房鼾声打得天昏地暗,向广大在这边卧室里也弄得鼾声惊天动地。可怜舒美雪不得不抱了被子到书房里打开空调。她蜷缩着怎么也难以入睡,心里真是想不通,婆婆都要跟公公离婚了,竟然还能睡得那么踏实安稳。向广大也是,明明那么生气地说“失望”,一通胡饮后下回来仍然“山河依旧”。
      整整一夜,舒美雪都没有睡好。想到儿子的任性自私,还有昨晚丢下的那句分明含有责备意思的话语,她真是头乱如麻;最后可能是疲惫已极,终于在婆婆和丈夫交错的如雷鼾声中,临近早晨才勉强睡了一会。
      就像校准了的生物钟,无论睡得再晚再不好,舒美雪一到六点就会醒来,接着是为儿子做早餐;但今天她起来儿子已经去学校,婆婆和丈夫犹自鼾声未息。她赶紧洗漱完毕后,就出来买早点——婆婆喜欢吃的“永和豆浆店”的全麦油条。家里正榨着新鲜豆浆,一会回去再为婆婆在微波炉里做几个蛋挞……舒美雪拎着早点边走边想,可能真是没睡好的缘故,她一个呵欠连着一个呵欠,机械地挪动脚步往回走。
      一进家门,舒美雪就变得清醒起来。这么大这么好的房子,是过去做梦都不可能想到的。以前要有个带卫生间的房子都好难啊,现在总算拥有了。有了房子有了家,儿子尽可以无忧无虑地享受,可他竟然一点小小的让步都不干,还跟自己的奶奶计较睡觉的地方。
      唉——舒美雪长叹一口气,走进餐厅,机械地打开微波炉,把鸡蛋放到蛋挞盘里,思绪却一下子飞到了从前……
      那时向广大还在工厂上班,工厂里青工不少,能够分到好房子的却不多。向广大因为人好,又在车间做个班长,结婚时厂里专门分了一个套间。两年后,孩子马上要出世,没有卫生间和厨房很不方便,刚好厂里一个工人调走空出一套房子,于是向广大又向厂里提出解决房子问题。厂工会领导答应跟厂长汇报想办法,谁知却迟迟不能落实。眼看着再有两个月舒美雪就要生了,万般无奈之下,两口子只得买了礼物送到厂长家。
      记得那是个风雪交加的夜晚,地上都结起了“牛皮凌”,很滑。向广大提着烟酒和舒美雪相扶相搀着,小心翼翼地一路艰难而行。眼看着就要到厂长家了,谁知舒美雪一不小心滑倒在地上,向广大赶紧去抢人,却把礼物摔了,一时酒香扑鼻刺激得舒美雪打了好几个喷嚏。她连忙坐起来也顾不得腹中胎儿,打开礼物袋用手摸酒盒,果然是酒瓶破了有酒渗出来——近百元一瓶的茅台酒呀,她呜呜呜地哭起来,向广大也一时愣在那儿。
      舒美雪抽咽着拉向广大和她一起回去,说改天买齐了礼物再来。向广大却打开那瓶摔坏了的茅台酒,拧开瓶盖当酒杯,不管不顾地自己喝起来,边喝还边说,一瓶酒比一个月的工资还贵,这好的酒不能浪费了。的确,那时向广大每月才七十几元的工资,为买这些烟酒,向广大省吃俭用不说,还经常抢着替别人上班。
      舒美雪坐在雪地里,静静地看着丈夫喝酒。向广大搂紧她的肩膀,有些含糊不清地说,美雪我对不起你,但我保证让你住上好房子!礼物不买了,老子偏不买了,去,今天就这么去,去找厂长要房子。   舒美雪望着他不解其意,只见向广大又倾尽瓶中酒,就着瓶盖喝完最后一滴,然后搀扶着舒美雪站起来,挥挥手,果断而豪迈地说,走,去厂长家。他握住妻子的手,两人在雪地里趔趄着往前走。
      一路跌跌撞撞地来到厂长家,向广大放下礼物后,就在屋里边走边瞅,还边跟那个矮胖的厂长聊着:厂长,您这三室两厅可是我们厂里最好的房子啊。见厂长笑而不语,向广大单刀直入,说我今天就是来找您要房子的。他指着舒美雪说您看我老婆这么大个肚子,眼看就要生了,可窝还没着落咧,我们要求不高,只要带个卫生间就行。厂长两眼扫了扫茶几上的礼品袋,四平八稳地说,厂里是在考虑,但要房子的人多啊。
      像我这种情况的就我一个!向广大忽然声音提高好几度,令舒美雪吃了一惊。看那厂长,倒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神情,解释说目前厂里青工不少,房子又涉及到个人切身利益,弄得不好怕大家不服,他要跟其他领导研究研究。
      研究个屁!向广大一下爆了个粗口,红着两只眼睛盯着厂长,说厂里不是刚空出来一套房子吗?要生孩子急等房子用的就我一个!厂长有些生气地说,你这是什么态度?舒美雪也赶紧站起来想拉他,向广大却甩甩手说,你说我是什么态度?他把“您”换成了“你”,连最起码的尊重也没了。他提了提茶几上的礼品袋,说我今天给你送礼来——这烟这酒差不多花了我半年的工资——你还要我什么态度?你自己住在这大的房子里,打滚都嫌地方宽了,我不过要一个能转身屙尿的屋子,你他妈一次次拿官腔糊弄人,你把我当3岁孩子呀。
      你,你……厂长显然是有些愤怒了,他涨红了肥脸对向广大说,我刚才说了房子还要研究,你再怎么闹也是枉然。向广大忽然从礼品袋里拿出一个空瓶子,冲着厂长吼道:你看清楚,这是我跟你买的酒,刚才在外面摔破了,这房子今天你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说着把瓶子往茶几上一磕,伴着清脆的爆炸声和玻璃落地声,卧室里传来几声不同的惊叫,先前让开回避的厂长老婆出来了,她色厉内荏地问怎么回事?
      舒美雪说广大算了。向广大拿着参差不齐的破玻璃瓶,没理她也不看厂长老婆,只对厂长说,要痛快就今天给个话,我手里的酒瓶正好开个荤。他用狠毒的眼光盯着厂长,厂长的老婆也惊惶地望向自己的丈夫。厂长虽然有些气急败坏,到底发懵过后还识时务,嘴里嘟噜着房子就是分给你也还要研究一下。
      好,你要说话算数。向广大马上接茬说,我刚才听到你有两个孩子在房里,我老婆再有个把月就要生了,到时没有房子住你这两个孩子就算白养了。我烂命一条,你也别说我威胁你,我这是先礼后兵,是你自己不愿做善人。他狠狠地扔掉手中的破瓶子,也不管厂长和他老婆在那儿呆若木鸡,拉着舒美雪愤然离去。
      房子要回来了,向广大为了给妻儿一个舒服的居家环境,46平米的两室一厅,仅装潢费就花了近1万元——那是他们两口子几年省吃俭用节余下来的全部家当!向广大父母都在乡镇,父亲一个人的工资根本无力帮助他们,一切都是两口子自己掏腰包解决。有时候看着同学同事结婚由父母包办,向广大心中很不是滋味。
      美雪,你什么时候起来的,怎么不叫我一声呢?婆婆在楼梯上喊她,舒美雪本能地“哦”了一声,思绪似乎还停留在从前。她茫然看着婆婆从楼梯下到客厅,再走进餐厅又坐在餐椅上,才恍然回到现实。她摇头无声地笑笑,觉得回忆是那么不合时宜又那么不真实,连忙端了豆浆放到婆婆面前,又递给婆婆油条说,我正准备弄好了叫你们下来吃早点的。
      
      7
      向广大还在睡,舒美雪也懒得去叫他,只是陪婆婆过完早后在客厅聊天。
      美雪,你认得字,帮我写个离婚书。婆婆吃饱喝足后,一坐下来又回到昨晚的话题,舒美雪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按说公婆几个女儿,老两口吵架怎么也犯不上找儿媳评理,一个做媳妇的到底能说谁呢?多数时候她是和稀泥息事宁人,只盼他们相安无事最好。可这次婆婆的态度是要离婚,看起来好像还动了真格。虽然是刚吃早点不久,舒美雪这时倒宁愿黑夜赶快降临,想婆婆睡觉了就会忘记,她再打多大的鼾声舒美雪都愿意。
      “丁零——”刚好电话响起来了,舒美雪遇到救命稻草似的,不等响第二声就赶快过去接。你好,是谁呀?吕玲,莎莎她……什么?有这种事!我怎么没听舒采回来说呢?哦,昨天晚上的事。
      美雪,你说现在的老师都干了些什么?成绩不好就要把人逼死!话筒里吕玲的声音有些激烈,她停顿一会又说,不管怎么样,你千万要把向舒采看好了,儿子养到这么大不容易,怎么也不能让他像别人那样!
      舒美雪答应着,又问了莎莎的情况,倒叫她吃了一惊。原来,吕玲因为吴建设的原因,准备不了了之算了。吕玲还说吴建设准备帮他弟弟赔钱,并答应中考后把莎莎弄到城里最好的高中,钱啊什么的一切都不要她管。
      吕玲叹息一声说,现在这个社会,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一个钱!外面女孩子“开处”也就两三万吧。再说,莎莎考得好还好说,万一她中考发挥失常,报考重点高中计划外招生,也要几万块咧。
      你怎么能这么想!莎莎她还是个孩子,又是被强奸……
      强奸又么样?我想过了,不要说是吴建设的弟弟,就是换一个人给这么多钱,我也会考虑考虑。
      吕玲,再多的钱也买不来孩子的身心健康,你这是纵容犯罪!
      好了美雪,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如果像你那么有钱,当然就不会是这样处理了,说不定还可以开新闻发布会,但对我莎莎有什么好处呢?虽然现在不像过去那么在意贞操,毕竟我的莎莎是被用过了,弄得满城风雨只会让莎莎以后更难做人。你要理解我!
      舒美雪一时语塞。她想如果家长都像吕玲这样纵容,暗流之下,有多少如花似玉的青春受到摧折?师德什么时候成了人伦底线?
      见她不说话,吕玲在电话里叫了她一声,叮嘱说你把向舒采盯牢就行了,接着就挂了电话。
      舒美雪放下话筒,心里真是堵得慌。向舒采学校的一个应届中考生,成绩一向很好还是班长,因为这次摸底考试失利,老师说了几句,他昨晚竟然在家跳楼自杀!吕玲说消息是早报的印刷工人讲出来的,说稿子都排版了,因为教育局领导与报社交涉,到最后又撤下来了。   吕玲刚才在电话里说到老师,颇有愤慨之意。舒美雪倒觉得,这件事除了老师的责任,还有孩子的心理问题,同时现行的教育体制,也使花样年华还来不及绽放便猝然凋谢。高中生自杀得更多,今年三四月间,也听说先后有好几个孩子因为不堪高考压力而自杀,当时社会上就传得沸沸扬扬;而现在,连中考生也开始成为体制的牺牲品了。
      的确,不管是中考高考,现在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现行的教育制度,一场考试决定前途和命运,是人生最重要的转折点,每个孩子都为了能有个美妙的转折而拼命。现在初中的学生,每天早上五点多钟起床,六点半以前出门,晚上十点后才能回家,回来了有时还要做三四个小时的作业,每天只睡五六个小时。等到一个月,孩子才会有可怜的一天休息,而这难得的假日就成了孩子恶补睡眠的良辰美景。难怪别人说学生是目前中国最累的群体,是坐在地狱里仰望天堂。
      舒美雪甚至觉得现在也到了该像鲁迅先生当年疾呼“救救孩子”的时候了。想想孩子们也真是可怜:从上幼儿园起,就正式进入了学习阶段,学业成了沉重负担,孩子的童年越来越短,想象的天性受到压抑。等到升了初中、高中,一面是家长的不断加压,一面是学校的穷追不舍,更有社会用人制度和分配制度残酷无情的影响。就这样,家庭、学校、社会,都不能帮孩子建立正确的评价体系。
      想到那些脆弱而可怜的孩子们,想到向舒采,还有莎莎,舒美雪忽然心疼得哭了起来。她这一哭,倒把眼巴巴望着她的婆婆愣在了那里。
      
      8
      向广大起床了。午餐,他如时出现在楼梯上。不知是因为昨晚喝多了酒,还是因为与舒美雪的龃龉,向广大落寞地走下楼梯,向舒采叫他他也只含糊地应了声。来到餐厅时,发现自己的母亲来了,他先是不易察觉地皱皱眉头,然后轻轻叫声“妈”,就坐到了餐桌边。
      一桌子的菜和汤,冷热兼备,荤素搭配。向广大肚子是真饿了,他端起碗,就毫不客气地吃起来。见他狼吞虎咽的样子,婆婆说,你慢点,小心呛着了。
      向广大一口饭菜含在嘴里,边嚼边说没事。
      舒美雪慢慢吃着,偶尔跟向舒采夹菜,也劝婆婆多吃菜。看着广大很快就把一碗饭吃完,舒美雪接过他想递给儿子的碗,去厨房添饭。
      这个时候,婆婆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她说,广大,我不准备跟你爸爸过了。
      向广大看着自己的母亲,好像还没弄明白她的意思。
      母亲又底气十足地加一句,说我要跟你爸爸打脱离,离婚。
      向广大接过舒美雪递过来的饭碗,又投桃报李地从火锅里夹了条黄牯鱼到她的碗里,然后像看怪物一样地看着母亲说,你们晓不晓得自己现在多大年纪了?
      就是100岁了又怎么样?婆婆看一眼美雪,接着说,我跟她都讲了的,只要一天不死我都跟他离!死老鬼都不怕丢脸,我还怕什么丑哇!说着把广大父亲跟麻将桌上女人的事又讲了一遍。
      向广大刚好饭吃完,把筷子往桌上一顿说,妈,你搞清楚是不是真的,爸爸哪里会做出这种事啊?
      婆婆语气肯定地说,我当然搞清楚了,抽油烟机还是老鬼帮忙装上的,就在老鬼找我拿钱的第二天。
      向广大摇摇头说,现在售后服务做得好,抽油烟机都是上门安装,我看你说的未必是真的。
      怎么未必?死老鬼东西作劁,他什么事做不出来。
      也许就是跟别人帮个忙,您不是说那女人是个寡妇嘛。
      广大,你,你……婆婆指着儿子,不知说什么好。
      舒美雪知道再说下去,婆婆肯定又是一把鼻涕一把泪,见向舒采吃完进了自己的房间,她赶忙收拾好桌子,将碗筷放在水池里,也跟着进了儿子房间。
      本来向舒采中午回来,叫了妈妈和奶奶后,依然大大咧咧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一副浑然无事的样子,她就很看不过眼。想着吕玲的电话,舒美雪心里更加不安,吃着饭她就想该怎么跟儿子开口。见儿子和衣躺在床上看书,就说儿子,把外衣脱了盖被子睡,小心着凉感冒。
      嗯。儿子答应一声,坐起来看着妈妈,那意思是听妈妈有什么话说。
      见儿子如此,舒美雪竟有些感动。她走过去坐在床边,抚了抚向舒采的头说,儿子,妈妈对不起你,昨天不该贸然到你的学校去。
      向舒采说,没什么,其实我昨天是冲着奶奶生气的,家里本来事多,她又过来添乱。难道还嫌妈妈不够烦吗?
      舒美雪愣了一下,抱了儿子的头在胸前,用手轻轻摩挲着说,儿子,妈妈感谢你的体贴,但她是你的奶奶呀,你爸爸是她的儿子,再烦也要忍着。
      向舒采在母亲怀里说,可奶奶他们从不为别人着想,刚才你也看到奶奶那个样子,都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呀。
      舒美雪说,你不管,你只记住她是你的奶奶,是你爸爸的妈妈就行了。
      向舒采听着妈妈温柔的声音,抬起头看着她慈爱的表情,郑重地点点头说,妈妈是天下最善良、最难得的妈妈。过了一会,他主动跟舒美雪说起学校发生的学生自杀事件,最后得出结论说,那个学生也太脆弱了,挨个批评就婆婆妈妈地跳楼;就是不死,以后在社会上怎么混啊。
      舒美雪看着儿子,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儿子果然侃侃而谈,挫折是难免的,谁不会受一点挫折啊,像爸爸做生意,你做他的老婆,不会总是那么顺吧?想办法应对就是喽。
      舒美雪表示赞许:说得不错嘛。
      向舒采得意地说,妈妈不知道,我除了成绩好,还是班里的演讲高手咧。
      舒美雪话锋一转道,说的是很好,但总不能动用武力来应对挫折吧?
      向舒采摸摸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舒美雪把儿子的手紧紧地握了握,然后说,儿子,妈妈以后不去你们学校了,不过你得告诉我你那天为什么去打人。这样,妈妈才会放心啊。
      这件事显然令向舒采心里感到郁闷,他皱了皱眉头,瓮声瓮气地说,以前在酒吧“嗨”歌时结下的梁子,那天在网吧遇上了,就一起清算一下。
      “嗨”歌?上网?你每天不是要上夜自习吗?怎么会跑到酒吧网吧去呢?舒美雪尽量压抑情绪放缓语气,以免儿子刚刚洞开的心扉又霍然关闭。她心里十分清楚,14岁的儿子现在正处在青春期,喜怒无常的“逆反”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的。   向舒采看了一眼舒美雪,不无坦诚地说,历史老师的课上得太无聊乏味,每次到了历史夜自习,我们就出去泡吧,放松一下自己。
      哦,那我也理解。只是你们泡吧怎么会结下梁子呢?舒美雪先沉吟一下,学着儿子的表达方式,并且把“结下梁子”四个字咬得很重。
      果然,向舒采猛地站起来,突然不高兴地说,懒得说了,就知道你要一直问个不停!好了,我要睡觉了。言罢,就一头倒在床上。
      
      9
      舒美雪睡了一个很好的午觉,醒来时已近下午四点了。虽然跟向舒采的交流仍旧存有障碍,但她对与儿子继续沟通抱有信心。她爬起来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到客房看看,却发现婆婆不在床上,向广大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下楼,找了一圈也没看见婆婆他们母子俩。怎么不声不响地不见了呢?未必是中午广大的话让婆婆听得不高兴,呆不住就叫儿子送她回去了?
      舒美雪走到电话那儿,拨了向广大的手机号,还没通她又挂掉了。吴建设老婆那天晚上的电话,让他们夫妻俩还没正面对话咧。今天吃饭,两人是看在婆婆的份上,表面做出无事的样子。
      一时百无聊赖,舒美雪便斜倚在沙发上看书。她最近迷上了杜拉斯,既看她写的书,也看写她的书。她徜徉在杜拉斯的世界里,用自己的敏感体会其内心的孤独。因为家庭生活给童年的杜拉斯留下深刻烙印,成年后她变得狂放不羁,一生拥有多个情人;以至于1980年,66岁的她还与28岁的扬·安德雷开始相恋。可纵使如此,16年后,在1996年一个春寒料峭的晚上,也就是她死的前几天,杜拉斯突然从梦中醒来,抚摸着扬·安德雷的头发,无比爱怜地说:亲爱的,你跟我走吧,没有我,你怎么办呢?
      这一句话真是让舒美雪百感交集!对所爱之人充满无限悲悯,既深藏着女性的依恋与难舍,又饱含了母性的慈爱与洞悉人生的苦难。这就是杜拉斯的情感世界,临死还是不能割舍最后的爱。女人总以为,爱就是最温暖而强大的,可以庇护一切。就像舒美雪,如同杜拉斯对安德雷一样,她对向广大充满了深深的怜惜与慈爱,离开了自己,向广大怎么办呢?他会生活得好吗?
      舒美雪清楚记得,还在他们恋爱时,有一次搭朋友便车去省城武汉。因为车子中途抛锚,他们不得不在一个叫“天门”的县城过夜。当时找的宾馆只剩一间简陋的客房,朋友准备到亲戚家投宿,建议他俩就住一个房间,舒美雪说什么也不答应;但因为时间太晚,他们又累得不想再找其他旅馆,最后两人只得住在了一起。那一夜,隔壁房里颠鸾倒凤的声音透过板壁不断传过来,扰得向广大一次次向舒美雪求欢示爱,舒美雪都拒绝不从。
      也许从那一刻起,从向广大的那一种压抑与忍耐开始,舒美雪便对向广大起了无限深刻的怜惜。他们也许是极少进入婚姻后才把自己完整交付给对方的情人。于是舒美雪相信,千回百转,无论走过多少个凄冷孤独的夜晚,向广大就是能让自己用心灵静静守候的人,他会做她永远不离不弃的爱人。
      就在前几天,向广大还在外地给她打电话,说马上就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问她要什么礼物。她回答说“十几年不离不弃的感情就是最好的礼物”,说她只想要“一个温馨美好的家”!结婚时,舒美雪就有一个心愿,希望能和向广大一起走过50年的人生历程,相伴到金婚。在金婚纪念日那一天,两个人还可以共同接受祝福,并很骄傲地对别人说:我们是原配夫妻,我们相爱了50年。
      而今,他们已共同走过15年的人生历程。15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能相扶相携着一路走来,除了需要勇气,更需要好大的耐力。从一个懵懂无知的青春美少女,蜕变为风情万种、优雅从容的少妇;日渐消散的青春,终有丰饶的生活弥补,虽风华不再,幸福的感觉却常有。所以,舒美雪从来不悔。15年风风雨雨,悲喜交集,有回肠荡气,更多的是平淡如水。何况还有向舒采,那才是他们最大的收获与成果,那也是世界上最好的礼物啊!
      就这样,舒美雪看一会书,想一会自己的生活。向广大是回来跟她过15年结婚纪念的,腊月十八是他们结婚的日子。他们知道,结婚后的每一个纪念日,都有着不同的名称和不同的象征意义。去年他们度过了14年的象牙婚,今年就是15年的水晶婚,具有着透明清澈而光彩夺目的意义。过完今年的水晶婚纪念,要等到五年后的第20年,他们才能再庆祝瓷婚。于是,他们很早就约定,今年的结婚纪念日,一定要过得隆重而热烈。
      可自向广大回来后,接二连三地发生事情,使他们根本没有机会交流。
      也不知今天是农历什么时间,舒美雪起身去拿手机,打开日历表,正巧今天的日子下面,分明赫然写着:戊子鼠年,十二月十八——他们的结婚纪念日,竟然就是今天!
      
      10
      “叮咚,叮咚……”就在舒美雪黯然沮丧之时,电子门铃骤然响起。打开来,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篮鲜花,捧花的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子。见舒美雪露出诧异的表情,女孩子说自己是“花解语”鲜花店的,有人为她订了一篮玫瑰,请她签收。
      舒美雪顺口问是谁订的?然后签名递单子。女孩子莞尔一笑,摇摇头道,那位先生没讲,他说你知道的——11朵红玫瑰3枝蓝色妖姬,总共14朵玫瑰的意思就是你是我的骄傲。女孩子转转眼珠说,根据这花语,我想这送花的人,应该是你的“蓝颜知己”吧。蓝颜知己?舒美雪哑然失笑。是谁会在今天送来这具有特别含义的鲜花?莫不是……
      正在这时,有电话打来,女孩子神秘一笑,翩然下楼离去。舒美雪看手机显示,果然是向广大。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一如既往地叫她“老婆”,说我送给你的鲜花收到了吧?今天我们浪漫一下共进晚餐,庆祝我们结婚15年,我在牛排馆的9号厅等你。舒美雪口里答应着,眼睛里流出泪来。
      不一会,舒美雪来到牛排馆,找到9号厅进去一看,却是那种最低消费380元的单厅。她忍不住嗔怪说,就我们两个人,何必如此破费。向广大笑着说,为了向你赔罪哄你开心啦。他扶舒美雪坐下后又说,我知道你喜欢大厅的空气好,又便宜实惠,可今天是我俩的结婚纪念日,这种感觉是不能与别人分享的。
      舒美雪看着向广大,耳边受用着他的甜言蜜语,知道他对自己已经前嫌尽释。只要是在爱里,向广大的一张嘴巴可算巧舌如簧,每当舒美雪说他就会哄骗人时,他便信誓旦旦地说,我要这样子哄骗你一辈子。   见舒美雪开心地笑了,向广大招呼服务员上菜。他知道妻子爱吃澳洲牛排,便点了两份七成熟的,还有开胃红酒、水果沙拉、咖啡奶茶和面包,几乎堆了一桌子。
      夫妻俩边吃边聊,舒美雪问婆婆去哪里了。向广大说,送回去了。我下午专门过去看了,本来是那寡妇找爸爸借钱买抽油烟机,爸爸不过是去帮忙安装了一下——妈也真是的,一把年纪了无事找事。
      舒美雪看他一眼说,你不也无事找事,还跑出去跟别人喝酒。
      跟谁喝酒?这种事我能跟谁喝酒?还不就是一个独饮!
      见向广大无辜的样子,她说那是吕玲跟你打电话了?
      向广大奇怪,说吕玲——打什么电话?她没有跟我打电话呀。
      舒美雪便讲了那天在吕玲家,听到的关于吴建设老婆的一番话,又问向广大怎么就想通了?
      向广大一下握住舒美雪的手说,老婆,我从来就没怀疑过你,当时主要是儿子才从派出所回来,人家老婆又直接把电话打到家里,我很烦躁才出去的。他深情地看一眼妻子,接着说你是什么人我还没有数啊?天门那一夜我俩在同一张床上咧,怀舒采时你那么苛求自己——你的严谨简直近于刻板了,你知不知道?
      舒美雪点点头说,我就是一个讲规矩的人,我觉得秩序一旦建立就要遵守和完善,而永远不要去破坏。否则,这世界不乱套了吗?她有些羞赧地低下头,接着说,我也知道自己很无趣。
      向广大赶紧说,不是,不是无趣,而是值得人敬重。无论如何,我不相信你会做出背叛的事情来。向广大看着她的眼睛,那么清澈明亮、坦荡无邪,似乎尘世的污浊从不曾沾染到她,忍不住在心里说,这是一个洁身自爱的女人,丝毫的逾规都会让她充满罪恶感,而背负着罪恶感的人不可能那么坦然。
      舒美雪冲他一笑说,你开始那么轻信那个女人的话,我还以为你要做“奥赛罗”咧。
      向广大也一笑说,那是莎士比亚虚构出来的悲剧。你放心,我还有理智,我可不想因为一时的冲动而导致终生的悔恨,我要让我们的生活永远都是幸福的喜剧。
      舒美雪点点头说,是的,我相信你。我觉得人们现在普遍缺少一种信念,一种对纯美坚贞爱情的信念。人人都觉得现在已没有了忠实可靠的爱情,都随便对待感情,所以爱情的纯度愈加使人产生怀疑。即使像你的父母他们谈不上爱情,但几十年过下来,也应该有一种很了解很相知的感情了,但婆婆她竟然还有疑心。
      向广大说,其实,妈的疑心也让我反省了自己的草率。所以我们都应该坚守信念,好好相处——直到我们老了,不能说话不能想事。
      舒美雪说,如果每个人都有白头偕老的信念,都愿意生同衾死同坟,就会很郑重地对待情感,就会唾弃那种失贞背叛的感情,那么人世间自然就多了美好的爱情了。
      就在两个人像纯情的中学生一样,十分起劲地谈论爱情时,舒美雪的手机响了。她连忙接了,却失声惊叫起来,挂断电话就催向广大快点结账,说莎莎留下一封信离家出走了。
      结完账,两人二话不说就出门打的,往吕玲家赶去。
      当车子走过一家烧烤店时,舒美雪赶紧叫司机停车。向广大问怎么回事,说吕玲家还没到呢?舒美雪先下车,又冲他招手摆手,然后指给他看:是向舒采和几个同学在路边吃烧烤。
      向广大莫名其妙,他不是在上晚自习吗?舒美雪说,今天肯定又是历史课。向广大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历史课跟吃烧烤有什么关系?
      舒美雪一“嘘”让他别做声,两人悄悄靠近烧烤摊子,就听到向舒采他们几个同学乱哄哄地讲着。有的说“再来几串香菇”,有的说“再来几根墨鱼仔”,向舒采正低头吃着一串烤韭菜。旁边的同学问他说,向舒采,你那个赵灵儿现在怎么样了?
      赵灵儿?舒美雪和向广大对视一眼,感到很奇怪。
      烧烤摊边,其他人都看着儿子向舒采,异口同声地问,是呀,怎么样了?
      向舒采头都不抬,边吃边说,还不就那样,不冷不热的。
      什么?大家一起表示遗憾说,哥们几个可是为她架也打了,批评也挨了。一个同学问,她是不还跟那几个凯子在混?我们再去扁他们。大家纷纷嚷起来。有的提议说,吃完了再去嗨厅找她。有的又表示反驳说,算了,向舒采,一个嗨厅的女人有什么好?还不如我们班上的小龙女。这时,马上有一个同学接茬说,就是,《仙剑》那本来就是游戏,哪里会有什么奇缘啊?再说了,你向舒采也不是李逍遥啊。
      向舒采抬头盯住嘴快的同学,舒美雪抓住向广大的衣服,她不知儿子接下来会怎么样,总算儿子沉默一会又低头吃烧烤,舒美雪这才略松了口气。
      ……他们仍在不断地喧嚣争论着,舒美雪和向广大则面面相觑。至此,两个人总算明白,儿子早恋了,那天打架进派出所,就是为那个女孩子争风吃醋。
      舒美雪近乎瘫软,向广大架着她走到旁边儿子看不到的地方说,吕玲还等着我们哩,一切等回家了再说,别在这里让儿子难堪。
      十几年了,无论什么时候,他们永远都先为儿子着想。今天是他们15年水晶婚纪念日,可他们刚为处理父母的家事忙过,接下来又得要处理莎莎离家出走和向舒采早恋的事情了。而不管是父母还是儿女,所有的事情都无外乎一个“情”字!围绕着这个“情”字,舒美雪也迷惑而茫然了。父母已然老去,儿子开始长大,难道人类就是因着情,而代代轮回、生生不息?
      舒美雪躺在向广大的怀里,艰难而遗憾地说,老公,再想过一个叫得上名字的结婚纪念日,得等到五年以后了。
      选自荆门市《作家林》2011年第5期
      责任编辑 王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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