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盼英雄归来
时间：2020-08-18 08:00:56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期盼英雄归来
贵哥说事
我对好书的评价有个很“丢人”的标准：读了想哭。最近读完著名旅美作家严歌苓的长篇新作《床畔》，有点喘不过气。上一次，是在读沈从文先生的《边城》之后。
《床畔》写了一个美女救英雄的故事：在偏僻小城的部队医院，护士万红受命护理一位在修铁路时为救战友而负伤成了植物人的张连长。护理中，她发现这位连长其实还有感觉，有思想。所以，当周围人把“死”了的张连长当成累赘，当医生把他坏死的食指不打麻药就直接锯掉，当张妻公然用丈夫的津贴去跟锅炉师傅姘居，万红开始了她倾其半生的“战争”――独自照护病人并收集他的生命体征资料。十年后，张连长由家人领取了两万元退伍费后抬回老家“治疗”，万红疲于奔命赶到张家时，见到的却是张连长的遗体和一个廉价的追悼会。
严歌苓把这个故事放在四十多年前修建成昆铁路的背景下，无疑具有厚重的年代缅怀感。有人形容，修建成昆铁路，是中国军人在和平年代付出的最大伤亡的一场“战争”，铁轨下的每一根枕木，都等同于一名捐躯的铁道兵战士。难怪张连长刚被送进医院，立马成了最可爱的人。一时间，记者、慰问团潮水般赶来学习观摩。但，英雄很快就被人遗忘了，用医院秦政委的话说，又有新的英雄出现了，他们忙不过来。
作为六十年代生人，我生活在一个崇尚英雄的时代。那时，黄继光、王进喜、草原英雄小姐妹等形象叱咤风云，深入人心。现在，让我膜拜的更有许多默默无言的英雄。
我的川东老家有个红池坝高山草场。上世纪六十年代初，两名外地来的年轻勘探队员，因为想赶在暴风雪到来前勘校好珍贵的地矿数据，在茫茫山林迷了路。风雪夜，他们划完身上所有火柴也没能点燃篝火，最后抱在一起冻成了惨白的雕塑。我每次踩着高山积雪去寻访那两座荒芜的墓碑，都黯然难言。
我的舅舅是个乡村邮递员，近30个春秋，他几乎每天一个人挑着邮件，往返于高山峡谷间的羊肠小道。漫漫崎路，我不知没有月亮的晚上他是如何走出黑暗的，打雷下雨的日子他是如何瑟缩在山洞里的。舅舅死的那一年，我站在他喝过水的大宁河畔，伴着呜咽的浪涛祭奠我的亲人英雄。
前不久，我去江西采访川军抗战史实，在上高县镜山阵亡将士纪念园，那树丛里扔弃的旧花圈诉说着这里平时的冷清。74年前，数万名食不果腹、缺医少药的川军在这里同日军血战。由于他们的“汉阳造”射程太近，只好等日军攻近后才射击，打完拮据的弹药后就跳出战壕同敌人肉搏。成片成堆的川军兄弟，面朝家乡弃骸于祖国山河，在我心底化成一座无言的丰碑。
严歌苓的《床畔》应该是一部象征主义的小说。女护士坚信英雄活着，象征她坚信的英雄价值观不死；那座因旅游开发变得声色犬马的小城，象征表象繁荣美好实则混沌功利的残酷现实。那位因全力护理张连长而错失了与吴医生的爱情、被当地人称为“教堂最后一位嬷嬷”的万红，同样象征被遗忘的另一类型的英雄。
曾几何时，英雄像一棵令人仰望的参天大树，仅仅二三十年的时光，它就被金钱的雷电击伤致残，倒地不起。读到末尾，我想起沈从文《边城》最后几句话：“到了冬天，那个圮坍了的白塔，又重新修好了。那个在月下唱歌，使翠翠在睡梦里为歌声把灵魂轻轻浮起的年青人，还不曾回到茶峒来。”
翠翠等不回她的爱人了，但，我们期盼着英雄归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