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不忧伤] 夏花

时间：2019-03-26 03:28:08　来源：柠檬阅读网本文已影响人

　　北方小镇　　　　我常常觉得，城市是乡村因赌气而离家出走的一个孩子。　　对城市和乡村谈不上爱或更爱，只能说出于习惯。从小学时被接回城里，乡村似就与我一刀两断了。我宛若胎儿剪去脐带般脱离母体独立成长。
　　生活的北方小城，在比例尺中等的地图上找不到，只有无限放大或矿产分布图上才能找到它的名字。它因盛产黄金而有些名气，人称“黄金之乡”“金都”。听上去都带着金光闪闪的气派，而实际上它并不发达，至少以我认为发达的标准来衡量它是落后的。没有火车站，没有机场，没有地铁，没有酒吧，甚至没有一个像样的图书馆和游乐园；公交车仍是人工售票，售票员扯着嗓子喊着下一站的名字；出租车起步价七块，很多司机很多时候不打计价器。它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小城，没有梧桐，没有香樟，没有向日葵，只有槐树日复一日地站在路旁，偶尔有虫粪落下假装是树的哭泣。
　　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总是在构思着离开，离开这个让我厌恶的小城。离开她的平庸与媚俗，那时的我很不自量力地相信中国的版图上有那么一座城是属于我的，只是我暂时还不能与她汇合。因为我需要成长。而成长是件艰辛而漫长的工程，我只是不知天高地厚地以为我会形单影只单枪匹马地完成这件作品，却不晓自己在这漫长的过程中已没有了离开的勇气与力气。
　　毕竟这是我回忆的仓库，盛满了将溢的依恋。
　　
　　勋章
　　
　　2008年6月末的时候我们的教室搬到了最高层，整层楼只有三个文科实验班，走廊的墙壁上挂满了诸如“低调做人，高标处世”“努力努力，再努力!”“高考百天宣誓”等牌子，以及高三模拟考的光荣榜，那上面有模糊但灿烂的笑。在我们学校学生是分等级的，这种隐性的差别通过班级的楼层数得以显性地彰显：越是高层学生成分越好。所谓“高处不胜寒”。我坐在最高层的最好的班级里常觉得莫名地寒冷，这种人情冷暖在我们还是孩子的时候已经被潜移默化地灌输，所以每年都有学生家长不惜金钱不惜颜面地把孩子往高层送。似乎上了高层就是人上之人。
　　晚自习课间的时候我和小萌站在走廊尽头，伸出身子看校园里高二的学弟学妹们谈笑风生，他们的躯体在昏暗的灯光照耀下有粗糙的轮廓，像是我们青春里不会轻易被人察觉的阴影。于是我们开始矫情地感叹青春感叹年华，似乎一年之差就是远隔天涯。
　　我记得很清楚，前桌的一个女孩子每每遇到不会做的数学题时便狠狠地煽自己一巴掌，谁都劝不动改变不了，久而久之我们竟然慢慢习惯她响亮的声音在安静教室里听来像物品断裂的干脆声响。那时我便想这是不是就是高三的代价，让人疯狂也让人神经。可是毋庸置疑的是，我们囚困其中，像失去自由的小兽因此得到了保护，得失之间必要付出代价，转化并非轻而易举。就像我看到我新疆的同桌哭泣的时候，我在想她有高考录取分低的优势，亦因此远离父母，孑然一人独自面对庞大的世界和人群。这个世界，上帝不会让你太亏。
　　有天小柒写信给我，那些絮絮叨叨的废话打着无迹可寻的光影在某个夜晚让我无法自已。我不知自己从何时起变得如此易悲，是高三恩赐的礼物还是生性里有太多敏感，诸多事情变得杂乱无章，铺天盖地的网从天而降，密集得有些悲壮。小柒在信末写诗给我：
　　我把写在心里的哀伤埋葬／葬在我的第七层云颠／我孤寂的黑色城邦／睡着城南的灯／城北的河／灼灼年华里烧着的清澈的歌／夜里流过渗血的酒／我捧着碎的月光杯站在夜的窗口，城门关上河水倒流／杯里装满成的海水／一口一口／那是神酿了几世的愁／斟满／骆驼不低头不买醉不曾合眼不沉睡
　　那日我坐在校园的石凳上看他的信，光线透过白杨的枝叶在纸上留下参差的痕迹，我坐在那儿，沉默了片刻然后卷起信封向教学楼走去。
　　我想我应当承认：我热爱我的学校，因为我青春中最重要最枯涩的三年都将献给它，它是我的勋章，即使它并不闪亮。
　　
　　朵藏
　　
　　在某些我们不曾注意的瞬间，有人掉下了自觉羞耻的眼泪。他们抑制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满手潮湿，脸上却挂着笑。
　　我想要上前拥抱她，却僵直在她回头后下坠的泪滴中，似被无限放大的长镜头。在久远的时光里有了雕琢的痕迹，却那么不动声色。
　　朵朵是我处了五年的朋友，彼此至为了解，也曾一度至为亲昵，无话不谈。上高中后她分到了普通班。没有做到“出淤泥而不染”，渐渐习惯并爱上奢侈与享受，而这一切的背后是她父母的含辛茹苦与殷殷期盼。我看到她手腕上的叮叮当当，微微皱了皱眉头，我说：“朵朵，你不要再这样了。”她留下一个看不到表情的剪影，消失在春天的乍暧还寒里。
　　她频繁地向我借钱，我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劝告她，却又不忍心地把钱递给她。我们毕竟曾是至亲的人。毕竟曾一起度过了青春中发光闪亮的年华，这般的陪伴已是巨大的恩赐。只是我自以为是的帮助，又何尝不是种纵容。
　　记忆里只有那么一次，她坐在路边安静地听我讲大道理，呼啸的车水马龙中我听到她说：“我知道你对朋友是有挑剔的，不轻易与人为友，但若把对方当作朋友，便真心诚意地待他。我一直因此为荣，但你又何曾懂我。”她看着我，泪水肆无忌惮地漫溢。
　　那是谁说：漫长的青春如同第一口尼古丁的滋味，用呛人的眼泪强行记录在孤独的标签里。
　　我还能不能再在纷扰的世间。遇见曾经的你。若能。将是上天莫大的恩泽。
　　
　　态度
　　
　　一个熟悉的女孩子因为抄袭在网上成了红人，一大帮的朋友发来短信从怀疑到鄙视再到悲悯，三个动词隐约地涵盖了人生的三个阶段，看起来像是个讽刺。
　　越发深陷文字，便愈发看到其中的肮脏与难堪。但是就这样的沦陷，不愿醒悟。在这茫然的世间，我们总该有所追求有所坚持，就算它被各种欲望和私心打扮得不伦不类，都应看到它给予的欢愉与力量。
　　如此，便会对万事万物都充满了感念，看清世界，并能够主动爱上。这算不算我们青涩韶华中一桩功德和乐事。
　　且用简桢的句子作结：遇合之人、离散之事，同时是因也是果；人在其间走走停停。做个认真的旅行者罢了。把此地收获的好种子携至彼地播种，再把彼地的好阳光剪几尺带在身边，要是走到天昏地暗的城镇。把那亮光舍了出去，如此而已。
　　
　　(责任编辑　草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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