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来迟【当视力姗姗来迟】
时间：2019-04-03 03:28:05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 
当外行人欣赏一幅抽象画的时候都会深深地皱起眉头，画家画里不为人知的世界在我们眼中只是些破碎的彩色画块，我们根本无从分辨。从美术馆出来，看见眼前熟悉的正常的事物时，大多数人会长长地出一口气，呵，终于回到正常的世界来了。
有没有想过，对于一些人来说，那些我们再熟悉不过的事物都有如一幅分辨不开的抽象画块，深深地让他们困惑与惶恐?
1690年哲学家约翰·洛克在他的《人的理解力论》中系统地批判了天赋观念论，详尽地论述了知识起源于经验这一基本原则。洛克的朋友莫利纽克斯有着一个盲人妻子，他曾写信给洛克，提出了一个著名的问题：“假设一个人生而全盲。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可以靠触觉分辨同样材质的金属球体与正方体。如果把球体与正方体同时放在桌上，而此刻突然让他获得视力。请问：在伸手触模之前，他能否用双眼判别哪个是球体，哪个是方体呢?我只能谨慎地回答，不能。”
经过多方的讨论与研究，洛克他们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视觉不是先天和触觉相联系的看法，两者只通过经验才连起来，混合为单一感觉。几百年来，科学家和哲学家们都在思考这个问题：没有童年的早期经验，感觉系统的发育会不会受到阻碍。
那么当绷带摘下时，这些在黑暗世界里摸索了大半生的盲人会“看见”些什么呢?他们是否会相信他们眼中的世界，并学会辨别和分析?
1991年，失明了大半生的维吉尔在妻子的鼓励下搞除了导致他失明的白内障，手术非常成功。但当绷带在手术24小时后摘下时并没有出现预料的激动人心的一刻。维吉尔并没有兴奋地大喊道：“哦!我看见了!”事实上对于这个手术是否要进行的决策他没有做出表态，甚至显得有点置身事外：因为他已经习惯了黑暗中的生活。他茫然地看着面前的医生与家人，面无表情目光溃散，当医生试探着“喂”了一声时，他的脸上才掠过一个表情，表明他真的看见了。
维吉尔后来回忆道，他当时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光亮、颜色、运动的影像统统混杂在一起，毫无意义，因为尚未学会聚焦和凝视，视野一片模糊，接着在一片混沌中传来一声熟悉的“喂”。他只在听到面前医生的声音后才明白过来，那一片混乱的光影原来是张面孔。
早在1932年，一本搜集了数十个类似案例的《空间与视力》已经详尽地描绘了这些复明者眼中崭新的世界。书中人在恢复视力之后，都有着各种各样的严重视觉缺陷。一个病人的回忆与维吉尔的极其相似：睁开眼睛后他完全不明白这个世界，直到某个方向传来了声音，他扭头看过去，却也只看见一片模糊的东西。突然他意识到这是一个人的脸。但他认为，要是他从来没听过声音，也不知道声音是人发出来的，他一定认不出那是什么。
书中一位医生这样评价自己病人的经历：“她所经历的，
正是我们每一个人都经历过却又已然遗忘的时光——当我们第一次睁开双眼打量世界的那一刻。她能看，但那些各式各样的明亮色块对于她没有任何意义。”更让人难过的是，这些病人在手术前往往对光明世界之美有着太高的憧憬与期待，却在手术后面临着深深的失望；许多人因此陷入深度抑郁，自杀身亡的惨剧也屡屡发生。
我们这些幸运儿生来就能看见，很难想象那种混乱与无措。
维吉尔努力地去适应这个世界，尽管他就像一个婴儿般笨拙。过去他尽管不能看见，但他能够自如地生活，不仅建立了家庭和事业，也拥有了一定的社会地位。但突如其来的奇迹般的光明却将他置身于一个尴尬的地位：他从来没有这样强烈地感知到自己是一个有缺陷的人。他的妻子陪伴他出行，由于距离感的缺失他会对前方的汽车感到恐惧，站在阳台上往下看时他会有地面触手可及的错觉；他看一个人时的表现也相当奇怪：他不能整体地去认出人脸，只能先盯住一个人的鼻子，再慢慢把目光挪到上方，观察他的眼睛，然后是耳朵、嘴巴，因为他只能靠这些局部来辨别人脸；眼前的事物太多太快，他有时候不得不闭上眼睛来休息调整。这一切无疑对他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幸运的是，维吉尔对这些巨大的挑战表示了乐观的态度：“所有的一切都很新奇，尤其是颜色。”他第一次看见意大利面条的时候感到很吃惊：“这白白的，就像一条钓鱼线，我原来还以为这是棕色的呢。”
与维吉尔的有些笨拙不同，加州男子麦克·梅是一个非常成功的病例。手术前他就很清楚自己所要面临的一切。术后，他坦然地面对困难，对新生活并未失望。9年来，他一直乐观而充实，继续经营自己的公司，继续享受他喜爱的滑雪运动——他曾是残奥会冠军，也从未停止对这个崭新的视觉世界的探索。
《自然》杂志曾撰文评论道：“麦克似乎向我们证明，当视力姗姗来迟时，快乐的生活仍有可能。然而，要离开黑暗、拥抱光明世界，需要极不寻常的勇气，以及家人与朋友为了让他融入其中而给予的帮助。”
编辑／杨明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