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文
  • 文章
  • 散文
  • 日记
  • 诗歌
  • 小说
  • 故事
  • 句子
  • 作文
  • 签名
  • 祝福语
  • 情书
  • 范文
  • 读后感
  • 文学百科
  • 当前位置: 柠檬阅读网 > 祝福语 > 正文

    流年真的似水【真此流年】

    时间:2019-03-27 03:26:54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柠檬阅读网手机站

       小说中有一点很醒目,柳夏、婵娟和宝筝是上世纪70年代出生的,她们的孩子佳泽和紫钰是90年代出生的,也就是说,后者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90后”,前者则是“90后”的父母一辈。无疑,这篇文章怀有一种真诚而深刻的动机,就是为一代人“立传”。作者的视野远远超出了个体经验的圈子,而覆盖了时代的变迁以及家族的相续。“故事永远不会结束”,作者如是说。或许,这篇文章只是一次漫长叙事的“前传”。(明亮)
      
      【壹】一九八六
      晌午,太阳正烈。柳夏蹲在灶台旁边刷碗。狼狗幺儿一副憨相,睡在她脚边。刘婵娟蹑手蹑脚地绕过幺儿,从背后蒙住了正在出神的柳夏。“哎呀,吓我一跳!”柳夏用湿手拍婵娟的手,“跟你玩呢。”婵娟蹲下来把手伸进锅里,帮着柳夏抹碗。“别沾手了,也没几个碗。”柳夏转身给她的小姐妹递抹布。婵娟说:“你信我吗?”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柳夏愣了愣神:“来,先把手擦了。”可婵娟没接抹布,抓住柳夏的手,使上了吃奶的力气。“先说,你信我吗?”柳夏被婵娟弄蒙了,心想这妮子今天是怎么了,神神叨叨的。可看她的表情也不像是闹着玩的。柳夏用抹布把手擦干净,又给婵娟也擦干净,“你想说什么?”
      “宋宝筝昨天夜里去陈亮家了。”
      
      柳夏、婵娟和宝筝是同年出生的。村里女孩少,这三个女孩便成了发小,经常戴同样的发夹,穿同样的衣服。三个人要好得跟一个人似的。刘婵娟从小生得漂亮水灵,是三个女孩中容貌最出众的一个。宋宝筝生性泼辣爽直,但面貌丑陋,村里的野小子们隔三差五地捉弄宝筝。他们嘲笑她丑姑,在她家院墙上涂抹她的画像。宝筝发育得早,短粗的身材,胸前过于丰满的乳房是她颇感羞耻的事情。那帮野孩子在背后叫她大奶婆娘,为此,宝筝好几天没有出门。她把自己关在家里,趁父母不在的时候用布条狠狠地勒自己的胸部。这一幕被柳夏看见,她是又好气又好笑。她苦口婆心地劝宝筝,终于让宝筝肯出家门了。婵娟好奇柳夏对宝筝说了什么,百般纠缠才让柳夏道出了实情。“我对宝筝说,陈亮说你是大奶婆娘其实是喜欢你。”婵娟反问柳夏:“你是怎么知道的?”“知道什么?”“知道……”婵娟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出来。她仿佛是下了多大的决心似的话才从嘴里落下来:“知道陈亮喜欢大奶婆娘。”婵娟的神色甚至有些严肃了。“我猜的。我老听哥哥们讨论那些,为了劝宝筝就那么说了。”柳夏笑着说。婵娟长舒一口气,柳夏突然不笑了。她幽幽地说:“婵娟,你也喜欢陈亮吧?”婵娟没看柳夏,眼神空洞,不知望着哪里。“你们都可以喜欢他,我为什么不能?”至此,对陈亮的爱慕成了婵娟和柳夏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宋宝筝的父亲嗜赌,欠了一身的债,无奈只有把家里的老大宝筝嫁出去,用亲家赔的礼钱来填他的大窟窿。刘婵娟大骂:“这跟旧社会有什么区别!连自己的亲女儿都要卖了!”柳夏把自己唯一的一条裙子用牛皮纸包好送给宝筝,那曾经是婵娟和宝筝做梦都想得到的。宝筝把裙子包好放回了柳夏手中:“我要了也不能穿,我没有三角短裤穿的。”“你总不能把你的三角短裤也送给宝筝吧?”婵娟忿忿地说。宝筝家穷,穷得连内衣都没得穿。她早就知道自己的命不如婵娟和柳夏,她娘就常说:“那穷鬼,早晚要把女儿卖了给人家做媳妇的!”宝筝总把她娘的咒骂幻想成现实,她想,输给人家做媳妇也好,省得待在这里想买一根和柳夏一样的头绳都得捡好几天的塑料瓶子。宝筝抱着解脱的心情踏上了去源水村的路。她的丈夫是个卖凉皮的中年男人,因为父母早亡抚养弟弟妹妹而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老实巴交的,也是个苦命人。苦命人总要找苦命人的。16岁的宝筝自怨自艾地做了女人。
      “她不是去源水村了吗?怎么会去陈亮家?”柳夏有点摸不着头脑。婵娟不是那种信口雌黄的人,柳夏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涌去。
      “嫁了也能回娘家的嘛。昨天晚上我在村口看见一个穿粉罩衫的女人,怎么看怎么像宝筝。心想她一定是想咱了,回来看看。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谁知道她朝村北走了。咱们仨,谁家在村北?没有吧。我立马想到了陈亮,他说过他家在村北有个空屋子,他跟家人闹翻之后就一直住在那里。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下就想到陈亮了。后来我跟着宝筝,一直走到陈亮家门口。她敲了几下门,陈亮出来了,宝筝一头扎在陈亮的怀里,搂着他不放……”
      柳夏“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她满脑子都是宝筝和陈亮厮混的画面,想得她头昏脑胀,一时间肝肠寸断。
      十禾村像是被浸泡在水里一般沉寂。柳夏和婵娟在村北陈亮家的窗户下面,屏息凝神,除了自己清晰而有力的心跳声,便是屋子里一阵又一阵忘情的潮汐。“我怎么也想不明白,陈亮真的会喜欢宝筝那样的女人?我上次只是随口说说,唬宝筝的。”柳夏出了一身的汗,她紧紧地捏着婵娟的手,“疼……”婵娟疼得龇牙咧嘴,又不敢喊出声来。“你傻呀。要是有人白给你一张钞票,那钞票又皱又脏,不中看,你要还是不要?”“白给的,为什么不要?只要能花,管他中看不中看。”柳夏总算明白了婵娟的话,这样说来陈亮接受了宝筝,也不无道理,但……“那陈亮就不怕那钱来路不正?被发现了怎么办?”柳夏担心这事被村里的其他人知道,一旦事发,人言可畏,宝筝一定活不下去了。“管他是偷的还是怎么来的,先享受了再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嘛!”婵娟看上去对男女感情这方面十分在行,这让柳夏觉得,眼前的婵娟不知什么时候成熟得让她咋舌了。
      “停了,他们停了……”婵娟稍稍欠身,一双机灵的凤眼不安分地往屋内钻。
      “哎。你小心点,别让他们发现了。”柳夏紧张极了,她拽着婵娟的衣服拼命往下揪。“你快蹲下啊……”
      “偷人的是他们,咱们怕什么?你别拽我,快放开!”
      “你要干吗呀?”
      “我听听他们说什么,哎,你别老拽着我呀!”
      “……”
      “柳夏、婵娟,你们往那屋子里瞧什么呢?陈亮在吗?怎么不进去找他去呀?”屋内屋外静悄悄的,只剩下陈亮爹慈爱沙哑的声音在即将凝滞的空气中流动。
      柳夏、婵娟木头一样地愣在原地。“是不是那小子睡着了,不给你们开门哪?来,叔有钥匙,我给你们开开。”
      “砰!”
      这一定是,他们各自人生中,最宁静的时刻了。
      
      【贰】一九九零
      上世纪90年代的丰城是陈浩叹记忆里最繁华的魅影。他常常回想当年他风华正茂的样子,出没于丰城的大街小巷,邀一众朋友不分昼夜疯狂地玩乐。那些形形色色的女孩,就像他口袋里的钱,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谁也没想到,最后拴住陈浩叹的,居然是农村来的姑娘,柳夏。没家世,没背景,没文化,连模样也不似城里姑娘那般大方,洋气,作派十足。偏偏陈浩叹就认定了柳夏,穷追不舍。让许多陈浩叹曾经的红颜知己暗自伤心吞泪,却又实在无可奈何。
      陈浩叹的家庭其实并不富裕,父母都是普通职工,养育他们姊妹六人实属不易。这六个孩子中唯独陈浩叹是个异类,结交的朋友都是当地政府高官或者商人家的子弟。不过陈浩叹从不伸手向家里要一分钱,他自小独立浪荡惯了,家里也就没人管他,任他跟着那帮朋友天南海北地闯,胡吃海喝,反正他们有的是钱。陈浩叹致命的优点是他那张周正漂亮的脸,一笑起来眉目间漾起一丝天真的邪气,让人心生怜爱。又恨又爱。再加上他对每一位女性都格外地优待,是肯怜香惜玉的男人。在众朋友中,陈浩叹的女人缘自然是最好的。但是陈浩叹对于每一个女朋友都只是浅尝辄止,双方都体会到爱情的甜蜜和快意,点到即止,不再深交,往往不谈婚论嫁。表面上陈浩叹是一个坚定的独身主义者,其实他是为女方着想。她们与他交往有一部分因素是因了他的交际圈子,误以为他也是那些子弟中的一员,是想着跟他过衣食无忧的好日子的。可陈浩叹躺在他的小单人床上想想,自己几斤几两他还是很清楚的。马上就奔三的人了,他也应该找个媳妇,让父母安心,也让自己稳定下来。这个女人就在这个时候出现了――她是陈浩叹朋友开的餐厅里的服务员,20岁,叫柳夏。
      “柳夏,你每天晚上一个人回家?深更半夜的,你回家的那条路得经过一片大野地吧?听说那全是坟,闹鬼的……”饭店打烊后,柳夏收拾着残羹剩饭,陈浩叹抓住时机跟柳夏搭讪。
      “别说了,待会儿我都不敢回去了。”柳夏打断陈浩叹的话,刚好中招。“那让浩叹送你回去呗!他胆儿大,保护你没问题!”朋友们伺机起哄。
      “小意思,就这么说定了。柳夏,下班我在后门等你啊。”
      去柳夏家的那条路上确实有一片野地,坟冢多得像墓地一样。柳夏这女孩胆识过人,前些天她独自一人骑车从野地穿过,再经过一大段没有路灯的路才能到家。“谢谢你。”柳夏跳下车,进门前对陈浩叹道谢。昏黄的灯光滴在柳夏的脸上,投下一片深情的阴影。“你过来。”陈浩叹坐在自行车上,单脚着地,冲柳夏招了招手。柳夏依言走到陈浩叹面前,“以后,我每天都送你。”不容拒绝的口气,然后在柳夏的脸上轻轻地啄了一下。
      回去的路上,陈浩叹沉浸在刚才少女柳夏单纯羞涩的表现中,他由衷地钦佩自己实在是个调情高手。对待柳夏这样的女孩,小温情就可以,太浪漫就显得华而不实,惺惺作态。正想着就骑到了刚才那片大野地。陈浩叹无意间看了一眼手表,不多不少正好12点。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荒无人烟,更没有路灯,能看到的全是隆起的坟堆和形态各异的墓碑。一股英名的寒气从脊梁骨穿过,冷得他头皮发麻。陈浩叹甚至后悔刚才看手表的那个动作,所有的鬼故事几乎都是在午夜12点开始发生的。他懊恼地蓄积起全身的力气准备飞快地逃离这个鬼地方,忽然听到了断断续续的哭声。“见鬼了?”陈浩叹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极其可笑,从小接受社会主义的教育,信科学不信鬼神,他还是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许是哪个死了丈夫的女人来这里哭死人。”他迅速地想出一个比较合理的解释,硬着头皮往前骑。那声音明明是前方不远处发出的,当陈浩叹骑动了车子时,那哭声却像跟在他身后随他一起走似的。老人说,人的肩膀上有两盏灯,左右各一盏,晚上不管遇到什么人喊都不能回头,否则肩上那盏保护人不受鬼神侵扰的灯就灭了。陈浩叹不敢回头。那哭声使他害怕,让他发疯。他不管不顾奋力往前骑。“喵……”一只野猫从陈浩叹的轮下窜过,结结实实地吓到了陈浩叹。他浑身瘫软,脚下却没有停。直到看到前方军校站岗的哨兵,陈浩叹才像重回人间般地松了口气。他停下来,在哨兵旁边抽了几支烟后失魂落魄地回家。
      陈浩叹数不清这是第几次梦到那个女鬼了。无论白天晚上,只要他一闭眼,那面貌狰狞的红衣女鬼就会出现。陈母发觉儿子这些天茶不思饭不想又极少出门,便向儿子打听近况。陈浩叹想,老人都是信奉鬼神的,她们总归有办法救自己。于是他就把那天晚上见鬼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陈母听后大惊失色,赶忙找了两个术士给儿子看。术士收了陈母一些钱,让陈母给陈浩叹缝个红枕头,在枕头下放一把剪刀,那女鬼就不敢再来了。术士的方法果然奏效,陈浩叹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醒来的时候陈母催促陈浩叹动手把家里大哥留下的弹簧床搬到餐厅去,给柳夏睡。省得那条道上不安全,两个人早晚要出事。
      后来就在那张简易弹簧床上有了他们的儿子陈佳泽,陈浩叹和柳夏奉子成婚。婚后的生活比她们预想中的还要糟糕,两个人之间存在着不止一个代沟,况且柳夏又是村里来的,有许多城里的规矩她根本不懂,也不能理解。两个人成天吵架,闹得全家上下鸡飞狗跳。但日子一直就那么过着,陈浩叹用“不吵不成夫妻”来自我安慰。他不愿承认自己跟柳夏确实不合适。他快40岁了,他们的儿子也渐渐长大,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也许会有一天他们不再争吵,彼此体谅,一家人和和睦睦,欢乐幸福。陈浩叹仍然心存幻想,对柳夏,对孩子,对未来。
      柳夏的两个发小从十禾村来到柳夏家里住了几天。叫婵娟的那个根本不像是村里的妇人,姣好的容颜和骨子里散发出的柔媚,再衬上她时髦得体的衣裳,简直就是大城市里的摩登女郎。叫宝筝的那个,体态臃肿,整张脸都被厚厚的粉底覆盖着,她身上的香水味浓烈至极,又因其劣质,熏得陈浩叹避之唯恐不及。两个人都是和柳夏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几年不见亲热得很。宝筝听说他们两口子买房欠了大笔债务,柳夏又没工作赋闲在家,当即就邀请柳夏去更城做酒店服务员。她在那里做过,包吃住,一个月两千。正好可以还债,也可减轻陈浩叹的负担。三个女人一合计,激起了柳夏的斗志。这种靠别人养活看别人眼色的日子她过够了。婵娟和宝筝即将带她走出困境,未来好像充满了希望。生活所迫,陈浩叹没有反对。
      更城离丰城大约三个小时的车程,柳夏两星期回一趟家。柳夏第一次拿钱回家时,陈浩叹做了一桌子的好菜。晚上柳夏只是流泪,陈浩叹问原因,她只说有点累。柳夏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穿着打扮却越来越讲究。陈浩叹也曾是灯红酒绿里过来的人,柳夏举手投足间表露的东西,让他日渐怀疑柳夏在更城的工作,怀疑婵娟和宝筝的来历。
      陈浩叹坐在出租车里,看着“乐源歌厅”美艳颓靡的招牌,他想撕碎那帮女人的脸。他跟踪柳夏来到这里,看到柳夏摇摆着腰肢,以他陌生的姿态走进了乐源歌厅。
      
      【叁】两千年
      1999年末的这些天里,婵娟和柳夏都打算把自己的孩子接到夏城过年。离了婚的女人,独身在外地,不免有些许的凄凉和冷寂。孩子来了就好了,她们租住的大院儿孩子多,一起堆旺火,放鞭炮,粘纸灯,吵吵闹闹的才有个过年的样子。
      “宝筝,不把你弟一家接过来一块儿过年?他不是吵吵着要带媳妇来市里见世面的吗?”婵娟捅了捅蜷在角落里发呆的宝筝。她和柳夏都有了孩子,是当妈的人了,宝筝命苦,当年嫁的男人没有生育能力,她既淌到了这浑水里来,也不打算再嫁出去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世上活多久,她死后谁来葬她。现在好了,众人疯传两千年是世界末日,全世界的人都逃不出这巨大的灾难,就算死,也不觉得寂寞了。
      “见什么世面?还是待在村子里好,免得出来心野了,收不回去。”这话说到三人痛处,柳夏及时转移了话题,问婵娟怎样才能把孩子接出来。“我是孩子的妈!他凭什么阻拦我接孩子?大过年的,难道让孩子跟着他吃咸菜和稀饭,连件新衣服都没有吗?”婵娟脾气大,说起前夫,她总能随时爆发。
      “要是孩子肯来,我看他也不会阻拦。”柳夏说。她知道陈浩叹,刀子嘴豆腐心,是个重感情的人。她们离婚的时候,柳夏净身出户,家里欠的债也都还上了。这多多少少让柳夏的心里好过一些。
      第二天一早,婵娟准备妥当来敲柳夏的门。婵娟还是往常那副时髦风尘的样子,妆也格外地浓。柳夏嗔怪地说:“就怕村里的人不知道你在外头干什么。到时候紫珏不认识你了,看你怎么办。”婵娟淡淡地笑了:“做了就不怕人说。我先走了,你也收拾收拾回去吧,一定要把孩子接出来,咱们热热闹闹地一起过个年!”柳夏重重地点点头。婵娟这个人,主意正,总能在她茫然失措的时候让她安心。婵娟提着旅行箱走出了院子,昨晚有个喝醉的男人来找宝筝,现在还没起床,柳夏朝宝筝的窗户望了望,艳红色的窗帘格外刺目。灰扑扑空落落的冬天里,那帘子给了宝筝莫大的安慰。
      婵娟打了一辆车直接进了十禾村。村口有一群小孩相互追逐打闹,汽车一鸣笛,吓得小孩们四散开来。其中就有婵娟的女儿,陈紫钰。小姑娘歪歪斜斜地扎着一根小辫,脸上显出营养不良的苍紫色,身上的衣服是婵娟上次回来给买的,渍大片大片的,好像从来也没有洗过。在小孩子们对着那辆车指指点点的时候,傻在一边的紫钰突然追着车子奔跑起来:“妈妈,妈妈……”婵娟从后视镜看到了紫钰,忙叫司机停车,“怎么了?让妈妈抱抱……”婵娟看着面黄肌瘦的女儿,她的心都要碎了。紫钰的小脸上还挂着泪珠,她的眼里蒙着薄薄的雾。“妈妈给你买了好多漂亮的衣服。走,咱们回家换上!”
      婵娟抱着孩子进了家门,屋里屋外的温度差不多,锅灶冷清,家里没装暖气,陈亮一天到晚只知道喝酒,自打到了冬天就没点过炉子。“妈妈,坐呀。”紫钰把床上的脏衣服抱走,给婵娟腾出坐的地方。婵娟看着紫珏消瘦的背影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她打开行李箱,把里面的东西统统倒了出来。吃的,穿的,用的,还有城里小孩都有的洋娃娃,毛绒熊。她恨不得全都塞到孩子手里,她多想让孩子每天都能拥有它们,过着衣食无忧的日子,而不是现在,像个小大人似的,背负起了原本不属于她的沉重。紫钰看到妈妈买给她的东西开心极了。她把吃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放进冰箱,“怎么不吃呀?”婵娟问。紫钰脸上的兴奋还未褪去,又怯怯地低下了头:“给爸爸留着,等他回来一起吃!“给他留什么留?这是妈妈给紫钰买的,凭什么给他吃!我辛辛苦苦赚的钱他消受得起吗?狼心狗肺的东西……”紫钰的眼泪珍珠一样的往下掉,婵娟自知话说得太重,可就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抱着女儿放声大哭。她早已预料到再回十禾村难免会伤心,却没法预料这个伤心来势汹汹。她纵然有铁石心肠也无法抹掉过去,可是没有办法,没有回忆,人又为何要活着呢。
      “过完年,我就把孩子送回来。”婵娟端坐在沙发上,与陈亮谈判。
      “我看还是别去,你去了,没再回来,柳夏那姑娘,去了也没回来。紫钰这么小……”
      “陈亮,你什么意思!你说的这是人话吗?”
      “你做的是人事儿,我说的就是人话。”陈亮侧躺在床上,讥讽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哦,
      对,我也不能怪你。要怪就怪那个宋宝筝太可恨,她嫁了个没出息的男人,不得已流落风尘,还要拉着你!不过你也不是什么好鸟,人家柳夏日子过得好好的,你们祸害人家干什么!”
      婵娟彻底被激怒了,这些扯不清的陈年旧事又要被拿出来重新演一遍:“你还有脸说呢!你跟柳夏那点私情,我他妈一辈子都咽不下那口气!她柳夏装什么厚道,老实,第一个就让你把持不住了,我们全蒙在鼓里!她凭什么,凭什么瞒着我,睡了我的男人,又嫁了陈浩叹,她怎么不嫁你!表哥表妹亲上加亲,再生出个弱智来!跟你过过那穷日子,也让她享受享受……”
      “刘婵娟,你就因为这个?”陈亮坐直了身子,婵娟浑身颤抖,杯子碗盘碎了一地。
      她就是因为这些,才开始了另一段人生?婵娟也愣了,她是为了什么,自己从不知道。不是有愧疚的,当她看到柳夏抱着电话给儿子唱歌唱得泣不成声的时候,她恨不得回到过去。她没有去过柳夏家,没有百般谗言欺骗过她曾经的小姐妹。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一切都回不去了。
      紫钰站在门边,她已经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一双大眼睛不安地看着忽然沉默的两个人。“紫钰,我们走。”婵娟站起身来,牵起女儿的手往外走,陈亮也没有阻拦。紫钰放开妈妈的手又跑了回屋子,站在陈亮的床前:“爸爸,冰箱里有好吃的。我初五就回来。”陈亮拍了拍女儿的头,摆摆手:“去吧,跟你妈妈走吧,爸爸不等你了,别回来了……”
      “爸爸我不走了,你别不要我啊,我不走了……”紫钰死死地抓着陈亮的胳膊,不松开。
      婵娟抱着睡着的紫钰回到她们住的那个大院,柳夏恰好也带着佳泽回来了,母子俩的眼睛都肿着,想必也是经过一番争吵才领来了孩子。两个人四目相对的时候,给了彼此一个理解自嘲的微笑。
      所有的伤心、难过都过去了,世界末日没有来。孩子们在大院里无忧无虑地玩耍,好像幸福离得很近,唾手可得。
      
      【肆】二零零八
      宋宝筝的死,一点征兆都没有。她身患重病年月已久,但她从未提起,没想到就这样暴毙而亡。
      婵娟收拾着宝筝的衣物,没有一件名牌,全都是批发市场的仿冒货。她这些年赚的钱都砸在自个儿家里了,给弟弟娶媳妇,给父母治病养老,她自知时日不多,不愿手术治疗,在生命最后几个月里染上了毒瘾……紫钰忍不住恸哭起来,宝筝姨平时待她最好,像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般的疼爱她。宝筝给紫钰买最昂贵的巧克力,让紫钰把巧克力外面的锡纸攒起来,一起交给她,那时紫钰还不知道宝筝姨在吸毒。她小心翼翼地把锡纸铺平,摞成一摞,压在写在台的下面。
      自从父亲在2000年的冬天酒精中毒去世后,紫钰就跟着婵娟、宝筝一起生活。柳夏阿姨为了儿子佳泽,跟佳泽的父亲复婚了。这院子里原本住着六家人,有外地人,也有本地的小夫妻。外地的一家人赚足了钱举家搬到了市里的高级住宅楼,那对本地的小夫妻也搬到了市中心的居民区,柳夏回家了,这院子越发的空荡荡了。
      宝筝的棺材停在院子里,她娘家只来了一个老母亲为宝筝守灵。婵娟忙于周旋在几个男人之间,没有为宝筝守过一天灵。紫钰和宝筝妈坐在棺材旁边剪着纸钱,叠元宝,“活的时候没好好地花,去了那边可不能短了宝筝的……”宝筝妈的脸上没有表情,紫钰不敢搭话,一丝不苟地折着元宝。
      陈佳泽提着一大袋纸钱走进院子,紫钰抬起头,眼里的光闪烁了一下,瞬间暗淡了。
      两个孩子跪在火盆跟前给宝筝烧纸,佳泽打量着专心烧纸的紫钰。她的脸庞光洁干净,眉眼间有说不出的清淡雅致。她淡定而坚毅,衣服也穿得妥帖漂亮。她不再是那个拖着鼻涕一脸委屈的小女孩了,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拉着陈佳泽的衣角问他我们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他们都长大了,变成沉默早慧的少年。因了成长的阴霾和无常,眼里蒙上一层悲伤的大雾。
      年迈的老人望着女儿孤零零的灵柩,火光映红了两个少年青春稚嫩的脸。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不知他们是否会有一个光明灿烂的未来。
      别担心他们的故事即将结束。
      故事永远不会结束。因为,时光永恒。■

    相关热词搜索: 流年

    • 文学百科
    • 故事大全
    • 优美句子
    • 范文
    • 美文
    • 散文
    • 小说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