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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刀子起子钳子 钳子起子可以上高铁吗

    时间:2018-12-24 03:17:58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柠檬阅读网手机站

      刀子      1      雪亮的刀子在我眼前一闪,像道闪电,我哎呀一声,鲜血从我胳膊上突涌而出,像无数条决堤的红色小河。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我愤慨地骂道,余宝,你娘的真动手啊?
      看见我胳膊上鲜血直流,余宝脸上有了惊慌之色,一边后退一边慌忙说,是你逼我的,你逼我的。说罢,抓着滴着血珠的刀子,惊慌失措夺门而逃。阳光像无数的钢针刺着我的眼睛。
      我没有去报案。
      余宝所说的,的确有几分道理。他谈的对象后来被我夺过来了,他痛苦万分,还曾经警告过我,说吴宝啊,我好不容易谈了个对象,你为什么要从我手里夺走呢?遍地的妹子你为什么不去追呢?我可是饶不了你。他说得咬牙切齿,却又可怜兮兮,不由得让我生出怜悯之心。我回答说余宝啊,你也晓得这种事情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我一相情愿地想枝玉就能够想得到吗?窑山里最乖态的矿花李葶,我做梦也想她呢,但就能够想得到手的吗?余宝蛮不讲理地说,那我管不着,反正你不能把枝玉从我手里夺走。好像枝玉已经成了他的人。我淡然一笑说,如果枝玉自己愿意跟我谈呢?余宝满有把握地说,她绝对不会。
      而事实上,恰恰相反,是枝玉主动愿意跟我谈的。
      这才造成了这场流血事件。
      余宝拼命地逃走了,我没有去追赶,惶惶地看了看伤口,幸亏只是流了许多血,没有伤筋动骨,刀口约有十厘米。如果这一刀划在脸上,肯定会破相。我本来想找他算账,但又息事宁人地想,唉,算了算了,这事情如果放到自己头上,一样会怒发冲冠的,说不定会做出更加出格的事情。你说,谁能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对象忽然跟了别人呢?再说,这件事情说出去也很丢人,你吴宝竟然被余宝杀伤了,也不还手,哪里还像个男子汉?你站起来比他高,坐下去还是比他高,你害怕什么呢?
      当时没有人在场,于是,我就忍了这口鸟气,把血擦掉,撒上消炎粉,用纱布把伤口包扎起来,不打算跟任何人说了。
      有人见我胳膊上扎着纱布,便问吴宝你胳膊上怎么搞的?我淡淡地一笑,说是我不小心,他娘的被门锁上的挂扣划破了。我说的似乎有它的合理性,他们也就相信了。
      流血事件离星期天只有两天了,而星期天,是我必定去看枝玉的日子。我希望伤口在这两天之内能够迅速愈合,不让枝玉知道,但这是可能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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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枝玉在县城水泥厂当化验员,人长得很白净,也很秀气,简直一点脾气也没有。但她对找对象的大事似乎很有主见。我先前并不认识她,她跟余宝谈恋爱之后,来过窑山几回。当时,我一见她就呆住了,不相信余宝那个家伙能够找到这么好的对象。走窑人,谁看得起呀?除非是农村里那些充满乡土气息的妹子光顾我们。可我们并不喜欢,我们多么想找吃国家粮的又有工作的对象呀。可谁也没想到,居然让余宝找着了。
      不是吹牛皮,余宝那家伙比起我来差远了,平脸,一只眼睛还是三角形,这个家伙老是喜欢往县城跑,这一跑一跑,把对象也跑到了手。枝玉每次来窑山,余宝便带着她到大家的宿舍里玩,一间宿舍一间宿舍地亮相,让我们蓬荜生辉。他脸上泛滥着炫耀和得意。枝玉的表情要含蓄得多,微笑不语,向大家频频点头。
      不过,余宝还是非常小心的,似乎生怕别人夺走了枝玉,在每间宿舍停留的时间绝对不超过五分钟,别人还没看够枝玉,他就得意洋洋地说,我们走了。枝玉便跟在他屁股后面消失了。
      也到了我宿舍里。
      我是一个人住,我的业余爱好是画画,最想一个人住,清静,不受别人干扰,也不影响人家。窑山哪里有一个人住的宿舍呢?我后来看准了一间空着的杂屋,那不属于正规的宿舍房子,如果能够住进去,是非常适合的,别人也不会嫉妒。便向窑山提出来,窑山竟然痛快地答应了,还说你可别后悔呀。我庄严地举起拳头发誓,我如果后悔,我就是你孙子。我把杂屋收拾得十分整洁,屋中央摆着画架画笔和颜料,乐得其所。
      枝玉跟着余宝第一次到我宿舍,我在画画,她对我赞不绝口,哎呀呀,你真是了不起嘞,以后肯定是个大画家。
      余宝介绍说,这是吴宝,这是我对象枝玉。枝玉听罢,咯咯咯地笑起来,一个叫余宝,一个叫吴宝,两个宝,很有味道啊。
      我说,是很有味道啊。我的言外之意是说枝玉长得很有味道,也不知道枝玉听出来没有。
      我想丢下手中的笔陪他们坐一坐,枝玉说,你继续画你的嘛。我又埋头继续。枝玉蹲在我身边,我闻到了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迷人气息,一时心猿意马起来。
      余宝看看手表,对枝玉一摆头,说,我们走吧。根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我言不由衷地说,欢迎下次来玩。
      枝玉的眼睛仍然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的画,对余宝说,让我再看看嘛,急什么急?
      余宝无奈地说,那就再坐坐吧。
      其实,两人都没坐,枝玉是蹲着的,余宝一直是站着。余宝是想带枝玉还要走几间宿舍,不知催促了多少次,枝玉硬是不愿意离开,说,我觉得看他画画有味道得多,去那些宿舍有什么意思?她的话让我感到惊喜。
      余宝觉得再催也不好意思了,就不时装腔作势地咳嗽,或是打着手势,希望引起枝玉的注意。枝玉根本不理睬他,有神的眼睛专注地盯在我的画上,随我的画笔左左右右上上下下。余宝又气又急,又不便发作,在狭窄的宿舍里像毛猴子似的走来走去。
      枝玉却不高兴,说,喂,你静一点好不好?没看见人家在画画呀?
      我没有吱声,也不便吱声,我心里暗暗感到高兴。有个漂亮妹子陪着我画画,你说我高不高兴?那天,枝玉一直看我画画,后来不得不去赶车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到下次再来时,枝玉叫余宝陪她来到我宿舍,坦诚地对我提出能不能够画她。我说当然可以呀,只是画得不好。
      枝玉笑着说,别骗我,我看你画得蛮好嘛。
      余宝不高兴了,说,画有什么意思?你不如照相好了,你照的相多乖态啊。
      枝玉听罢更不高兴了,说,你懂个屁。眼神斜视他一眼。
      我见他们闹矛盾,便小心地对枝玉说,还是不画吧?我悄悄看了余宝一眼,余宝赞成地点点头。
      枝玉对我说,我请你画一张也不行吗?她眼睛望着我,好像在求我,让我有一种无法拒绝的感觉。但我还是感到有些为难,不画不是,画也不是。
      我对余宝说,你看呢?
      余宝没有回答我,用哀求的口吻对枝玉说,枝玉,我们还是走吧。
      枝玉涨红了脸说,要走你走。然后将身子端正地在椅子上坐下,平抬着脸,微笑着,双手悠闲地放在怀里,对我说,吴大画家,你看我这样坐着可以吗?再也不理睬余宝了。
      余宝见她执意要画,知道也不是一下子就能够画成的,于是生了闷气,无可奈何地唉一声,冷冷地板着脸出去了。
      那天,我全神贯注地画着枝玉,心里充满无比的喜悦。我还没画过一个长得乖态的妹子。我仔细地打量她,枝玉的眼睛很大,眼睫毛很长,弯弯的,像洋娃娃。她的皮肤也很白,鼻子像一根葱。嘴唇微微地抿着,像一片厚厚的红色树叶。
      枝玉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我也频频地看她。也不知出什么鬼了,渐渐地,我俩的眼神开始做着无声的交流。我的手居然有点发颤了。
      枝玉眼尖,笑着问,吴宝,你怎么啦?
      我慌忙掩饰说,没怎么。
      我注意到她开始叫我的名字了,不再叫吴大画家了。为了驱逐那种漫长的寂静,我们说了很多话,说得非常投机。枝玉不时咯咯地笑起来,然后又赶紧收敛了张开的嘴,给我留下微笑。
      整整画了三个小时,我终于把画画好了,枝玉一看,高兴得跳起来,说,吴宝,你画得真是太好了。
      我谦逊地说,不行不行。
      余宝这时冷冷地板着脸来了,斜着眼睛看我一下,对枝玉说,吃饭去吧。枝玉根本不理睬他,仍然兴味盎然地看着画。
      余宝忍无可忍了,大声吼道,吃饭了。
      枝玉放下画,转过身,冷漠而陌生地看着余宝,眼光尖锐地盯着他,胸部剧烈地起伏着。
      余宝有些害怕了,口气也软下来,说,你……我们吃饭去吧……饭菜买好了……
      枝玉还是没说话,沉默半天,然后斩钉截铁地说,我不吃饭。
      余宝说,你不吃饭怎么行呢?
      枝玉把画小心地卷起来,对我说,我回县城去了。说罢,果真就走了。任凭余宝跟在后面苦苦劝说,枝玉就是不肯回头。
      我曾经为此事感到十分内疚,走窑人好不容易找了个对象,何况又是这么好的对象,说不定就被一张画给毁了。又一想,难道能怪我吗?我不画还真是不行呢。我想,余宝肯定从那天开始就痛恨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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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让我始料不及的是,第三天我收到了枝玉的信,在信中,她强烈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最后问我的意思如何。我捧着这封好像从天外飘下来的信,一遍一遍读着,读得我热血沸腾,天爷爷啊,这般好事竟然也降临到我头上来了。看看这个可爱的枝玉,还用得着问我的意思如何吗?这般好事还需要问我的意思吗?
      枝玉跟我好了之后,再也不愿意看到余宝了,她的想法我也理解。所以,每到星期天,都是我去县城看她。
      她再不来窑山了。
      枝玉对我再好也没有了,没有笔买笔,没有纸买纸,没有颜料买颜料。她不断鼓励我,吴宝啊,我就是看准了你这一点,胸怀大志,余宝那个人,目光短浅,没出息啊。你只管好好画画,今后一定会成为大画家。
      你说,有这样的对象激励我,鼓舞我,我还有什么理由不潜心画画呢?我想起了世界上的那些大画家,哪个人的后面不是站着伟大的女人在鼎力支撑?我有时过分地贪恋床笫之欢,枝玉就提醒我,喂,快起来画画吧,你要惜时如金啊。
      除了极力支持我画画,枝玉对我的一切非常关心。我在窑底下被煤矸擦破一点皮,她就要伤心好几天,非要重新拆开伤口上的纱布,仔细看看伤口,亲自给我清洗消毒,涂紫药水或是撒消炎粉,重新包扎。她说,吴宝,你一定要小心点,如果出了事情我怎么办?更为要紧的是,你是要当大画家的呀,你不能不小心点。
      我每次感动得几乎掉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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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天我到县城之后,她一眼看到我胳膊上扎着的纱布,焦急地问到底是怎么搞的。我知道她会追根究底,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伤了点皮而已。我不愿意让她知道这件事情的真相。
      枝玉不由分说地让我坐下,说,那不行,我非得要看看。说着,动手拆我胳膊上的纱布。
      我轻轻拂开她的手说,算了吧,太麻烦。
      她固执地说,麻烦什么呀?以前我也是要给你重新清理伤口的,怎么没听你说麻烦呢?她紧紧抓着我的手,非要将伤口清理一遍。我实在拗不过她,只好让她拆纱布。
      枝玉很细心,她抽屉里有一些常用药品,好像是专门为我准备的。枝玉小心翼翼拆开纱布,一看,痛惜地哎呀一声,说,你这是怎么搞的?好像不是煤矸擦破的。忍不住便呜呜哭起来,怪怨说,你怎么搞的吗?伤成这个样子……
      她已经有经验了,如果是窑底下受的伤,即使医生清洗过,伤口上或多或少都会留下黑色的煤灰,而现在,胳膊上的伤口没有煤灰的痕迹。
      枝玉凑近伤口仔细看了看,抽泣说,你这是刀伤,肯定是刀伤,吴宝,到底是谁刺伤你的?
      我说,不是刀伤。
      枝玉怀疑地哼一声,说,难道我眼力就这样差么?连刀伤也看不出来?这么长的伤口不是刀伤是什么?你为什么要骗我?眼泪扑簌地往下掉。
      我知道隐瞒不住了,只好承认说,是刀伤。
      枝玉伤心极了,泪水汪汪地给我清洗伤口,涂消炎粉,哽咽地说,是谁拿刀子刺你的?痛不痛?啊?一定流了不少血吧?
      我不想说是余宝所为,担心说出来对她有所刺激。只是淡淡地说,这个人嘛你不认识,新调来的,不过,他也不是故意,我们当时在削梨子,就说起找对象的事情,他很兴奋,说他找了一个机械厂的妹子,手舞足蹈的,却忘记手中有一把刀子,突然往上一扬,就刺到了我胳膊上,我站在他身边。
      不可能――
      枝玉歇斯底里地叫喊起来,我感到耳朵聋了聋。她鼓大眼睛,尖锐地盯着我,好像一个优秀侦探,轻而易举地识破了我编造的虚假情节。枝玉痛苦地说,吴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说实情,我对你的一片感情你难道还感觉不到吗?我跟姓余的谈了那么久,我没让他亲一下,摸一下,跟你之后呢?才多久我就跟你上床了?可你有什么事情还瞒着我……
      枝玉痛苦不堪,紧紧咬着嘴唇,泪水扑簌滚下来,掉落在我衣服上,她却没有忘记给我一道一道地缠纱布,手脚轻盈得让人吃惊。
      我不想再对她隐瞒了,再不说实话,太对她不起了。我低下头说,是……是余宝。
      枝玉轻轻地哦一声,没有像我所料想的那样气愤和惊讶,喃喃地说,这就对了,只有他才会刺你,我早就想到他会报复你。没想到他会用这种暴力的方式,他那个人心胸狭窄,太狭窄了。枝玉坐在我身边,说,难道你就让他白白地刺一刀吗?
      我看着枝玉,说,算了吧,别再报复了。我摸出手绢,想替她擦拭泪水。她却把我的手重重地从空中打下来。
      我用不着你献殷勤,枝玉反问我,你说,这难道是报复吗?是以牙还牙。枝玉闪烁着泪光说,他用什么刀子?
      我说,你问这个做什么?我的手绢不死心地又伸到她脸上,说,来来来,我给你擦擦吧。我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不再继续纠缠这个问题。
      她断然地拂下我的手,说,你别管,你一定要回答我,他用的是什么刀子?
      见她这样固执,我把手绢塞进口袋,想了想,实在回忆不起来,当时,余宝的动作非常快,出刀和收刀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我哪里看得清楚呢?便含含糊糊地说,大概……大概是水果刀吧?
      不要用大概,你说肯定是水果刀吗?枝玉很认真地问,容不得我含糊地回答。一颗泪水在她脸上晶莹地滚动,下巴上有几颗泪珠欲滴未滴。
      我啪啪地拍拍脑壳,说,哎呀,我真是记不得了。
      枝玉看着我,说,一定要记起来。
      我说,记起来那又怎样呢?
      枝玉说,你别管。
      我又想了想,说,哦,好像不是水果刀,是一把裁纸刀吧?哦,不不,好像是用锯片打成的刀子吧?哦,不不,好像是铅笔刀吧?
      枝玉很不满意我的回答,说,你说糊涂了,我也听糊涂了,你还是好好想想吧,他到底用的什么刀子。
      我说,让我再想想。
      我抽起烟来,以便打开记忆的大门,一只手庄严地撑着下巴,沉思着,煞费苦心地回忆。
      枝玉轻轻地叹口气,摸出手绢,擦擦泪水,泡了杯茶,放在我旁边的桌子上,说,别焦急,仔细想想。
      我吞云吐雾地抽了一根烟,又吞云吐雾地抽了一根烟,再吞云喷雾地抽了一根烟,屋里烟雾弥漫,像起了大火。关于刀子的问题我实在想不起来,余宝是趁我不备,出手又很快,刀子仅仅在我眼前一闪就消失了,我根本无法看清是什么样的刀子。
      面对这个固执的枝玉,我不说出来又无法向她交待,她也不会放过我,我装腔作势,很夸张地兴奋地说,哦哦,我终于想起来了,肯定是水果刀,没错,就是水果刀。我言之凿凿,将烟屁股狠狠往地上一丢。
      枝玉也兴奋了,说,多长的?
      我煞有介事地说,嗯,连刀把算在一起,大概有七寸长吧。
      枝玉穷追不舍,刀把是什么颜色?
      我惊讶地说,这也要说吗?
      说,枝玉毫不含糊。
      是黑色的,我说,你问这个做什么?
      枝玉听罢,放心地说,那好。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连连地说那好那好,然后叫我在宿舍里歇着,她去街上买点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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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独自坐在她宿舍里,没有抽烟了,刚才抽多了,抽得舌头涩涩的,我喝着茶,停顿在空中的烟雾沮丧而自觉地慢慢消遁了。
      需要表扬的是,她宿舍里另外三个姐妹通情达理,每次见我来了,就借口逛街去了,把狭窄宝贵的空间毫无保留地给了我们。她们的宿舍干净整洁,发出一股淡淡的雪花膏的香气。我跟枝玉谈上之后,这间宿舍的每个星期天就要受到烟雾的侵袭,那些妹子却毫无怨言。枝玉洁白的蚊帐里,挂着李铁梅的剧照,李姐姐双手紧紧抓着长辫,横眉冷向,咬牙切齿,好像在向我发泄着怒气,让我看出了一身冷汗。我问过枝玉,为什么不把我给她画的那张画挂上去,她羞怯地说,要到结婚那天挂出来,挂在新房里。
      没多久,枝玉买菜回来了,她知道我最喜欢吃猪脚,每次都要买只猪脚炖了给我吃,还要放上红枣。她自己一点也不吃。她还要打半斤米酒,陪我慢慢抿着。她说,你又要走窑,又要画画,没有好身体是不行的。猪脚给我补身体,米酒给我驱寒。我每回含着泪水说,枝玉啊,我娘对我都没有这么好。枝玉开心地笑着说,蠢宝。
      这天我端杯喝酒,竟然是高度白酒。我说,枝玉呀,你真是舍得呀,高度酒比米酒要贵很多呀。
      枝玉说,再贵也是给你喝了呀。
      我听了,心里十分舒服,一口一口喝起来,高度白酒比米酒厉害多了,喝得我脑袋晕晕乎乎的。枝玉也喝,好像跟我一比高低。你喂我的酒,我喂你的酒,喝得情意绵绵,喝得侠气酣畅。
      酒足饭饱之后,枝玉格外放肆,脸上红艳艳的,主动让我睡她――而平时,都是由我主动出击。她在床上很疯狂,却没忘记用手护着我受伤的胳膊,担心我在剧烈的不顾一切的运动中,再次受到意外的损伤。
      一切都胜利而圆满地完成了,一切又像平时那样,我该回到窑山去了,我在充满希望中又期待着下次的到来。我喷着强烈的酒气,吻了吻她,她嘴里也呼出了一股浓烈的酒气,两股酒气在嘴唇和舌头之间激动地碰撞,舍不得分离。
      在我即将出门的那一刻,枝玉突然叫住我,说,吴宝,慢着。
      我说,还有事吗?
      她从篮子里拿出一把黑色刀把的水果刀,我一看,也是七寸长的。她用报纸包起来,递给我。
      我惊讶地说,这是做什么?
      枝玉平静地说,去把姓余的教训一下,也在他的左胳膊上划一刀。
      我目瞪口呆,有这个必要吗?
      枝玉狠狠地说,完全有必要,不然他还会找你麻烦的,以为你好欺侮,对付这样的人,要还以颜色,绝对不能够姑息和宽容。
      我说,算了吧?他实在也可怜。
      你是不是害怕他?枝玉睁大双眼死死盯着我,厉声地说,你个子这么高大,难道还害怕他么?吴宝,我实话对你说,我是最看不得胆小如鼠的人了,你不答应我,我们就只有分手。
      我没想到她把这个问题提得这么严重,怔怔地望着她,枝玉脸上流露出一种凛然之气,看来没有商量的余地。不按她的意思去做,她肯定会跟我分手。可我现在哪里还离得开枝玉?窑山的人谁不羡慕我吴宝啊?人们纷纷都问我,哪天能喝上喜酒。我不按照枝玉所说的去做,窑山的人就喝不到我们的喜酒了,我也没有什么值得窑山人羡慕了。
      这一切,都是我不敢想像的事情。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罢,我顿时豪气大发,冲上去紧紧抱着枝玉,激动地说,我的好枝玉啊,我们绝对不能分手,我这就去,我一切听你的,你就是叫我要了他的命,我也一定会去。
      我松开枝玉,把刀子稳妥地插进腰间,外面用衣服遮盖着,大步流星地朝窑山走去。
      那天太阳很大,亮晃晃耀眼,好像突然长出了许多个太阳。
      
      起子
      
      起子的功能众所周知,是用来起螺丝或是将螺丝拧紧的,它却被人用来作为杀人工具了。
      这是我还在窑山里时碰到的一件事情。
      这个案件一直没有查出来,人们不知道凶手究竟是谁。
      被害人叫八哥。
      八哥那时还没有谈恋爱,据说他准备谈了,对象是县城电厂的。我们一直没有见到过那个妹子,或许是八哥吹牛皮吧?不管是不是他吹牛皮,他肯定比我们这些挖煤的人要好找对象多了。
      所以,谈不上是情杀。
      八哥是电工。八哥一直为自己有个好工种感到骄傲。他不论上下班,都把工具带系在腰上。工具带是宽大的牛皮制成的,橘黄色,上面吊着一只工具套,工具套里整齐地插着起子、黑色胶把的电工刀、钳子,等等。衣服口袋里,还插着一支醒目的绿色试电笔。窑山里的电工有十几个人,谁也没有像八哥那样下了班也把工具带系在身上,这显然就有显示和骄傲的意味。尤其是他看我们这些走窑的人时,眼神里流露出来的是不屑和鄙视。
      这就让我们看不起了。
      八哥刚进窑山,也跟我们一样挖煤。那时候,他很悲观,经常散布悲观论调,说走窑人是一只脚踩在阳间,一只脚伸在阴间。我们也认同这种说法,但不喜欢他老是挂在嘴巴上,老是这么说,我们会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了。我们就骂他,你少放点屁好不好?骂得他一脸难堪,嗫嗫地说,我以后不说了好不好?
      八哥那时老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玩,我们打牌,他就给我们倒茶,茶水不冷不热。天气热了,还坐在一边给我们打扇,扇子打得不轻不重。他不知道打牌,愿意热心为我们服务,跟着我们的胜败一起喜怒哀乐。
      后来不久,他撞上了狗屎运。
      花矿长有一次在井下视察,走过煤斗时,脚下突然一滑,一个趔趄,差点掉进那深深的煤斗里去了。八哥正巧走在花矿长身边,赶紧一把扯着,把花矿长扯了回来,救了花矿长一命。那煤斗曾经是摔死过人的。花矿长为了感谢救命之恩,一句话,让他到地面上当了电工。我们羡慕得要死,八哥就是伸出了一只手,就把他的命运彻底改变了。我们也后悔,为什么我没有走在花矿长身边呢?而偏偏是他?
      八哥调上来当电工之后,态度就渐渐变化了,不再跟我们玩了,更不会为我们服务了。对于这些变化,我们也没有什么意见,毕竟工种不同了嘛,玩的圈子也不一样了。但是,这个家伙变得越来越不像话了,好像我们不知道他当了电工,老是将那一根宽大的皮带连同工具系在腰上,一摇一晃地走着,见到我们,也不先叫我们了,目中无人地走着,好像在等着我们先叫他。
      在我们这帮人里,没有人不对八哥有看法的,尤其是昆虫,牢骚满腹,在宿舍里骂,在井下骂,在食堂里也骂,骂声连天。他说,这人怎么就变得这样快呢?不就是当个电工吗?如果是当了矿长,眼睛不是望到天上去了吗?
      八哥这样做,没有损害我们什么利益,就是他那副样子,把我们的自尊心深深伤害了。我们愤愤商量过,不如狠狠地教训他一下,让他有所收敛。不过,我毕竟还是考虑成熟一些,我说,教训他不是一件难事,问题是他会报案的,那我们也没有好果子吃。大家都不说话了,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
      昆虫是坚定不移的主战派,说,报案就报案,无非挨个处分吧?
      我说,你不要小看了这个处分,以后涨工资肯定会有麻烦的。
      我这一说,昆虫也不说话了。
      我们都很愤怒,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心里的那种压抑就更加难受了。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和昆虫他们一直在研究教训八哥的方案。如果八哥那时谈了对象,我们可以暗暗地放出风来,无中生有地编造八哥的种种不是,可以轻而易举地让他的对象跟他分手,让他知道什么叫痛苦。后来,我们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了,就乱七八糟地念着咒语,希望他被电打死。昆虫甚至还偷偷地用泥巴做了一个菩萨,大耳朵大鼻子大眼睛大嘴巴,然后插上香烟,跪在地上拜,头磕着地,屁股翘得老高,那虔诚之态委实叫人感动。
      很久过去了,八哥仍然还活得好好的,没有被电打死。他总是昂着头,眼睛微微地往上抬着,一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样子。所以,我们见了他,也不叫他,装着没有看见。我们虽然是挖煤的,可我们也有自尊心,我们怎么就心甘情愿地低人一等呢?
      有一次,我们宿舍的灯泡炸了,按规定是要叫八哥来的,只有他才能够到福利科的曾麻子那里领到灯泡。可是我们谁也不愿意叫他,我们不愿意看到他那种骄傲的样子。可是不去叫他,总不能让宿舍里一直黑暗着吧?我们相互就推诿起来,我说还是你去,你说还是我去吧,说了半天,谁也不情愿去。
      后来,还是隔壁宿舍的小七看不过去了,自告奋勇地说,我去给你们叫吧。小七就去叫八哥了。小七没说到底是哪个宿舍的灯泡炸了,八哥便以为是小七宿舍里的灯泡炸了,拿着灯泡一摇一晃地跟着来了,小七却把八哥带到了我们宿舍里。
      八哥站在门口不进来,疑惑地说,哎,小七,这不是你们宿舍呀?
      小七赶紧解释说,哦,我没说明白,是他们的灯泡炸了。
      八哥一听,脸一抬,没有给我们换灯泡的意思,甚至把灯泡放进了口袋里,指着我们对小七说,那就要他们来请我吧,哦,我在宿舍里等着哩。说罢,转过身子,昂首阔步地走了。
      我和昆虫他们气得差点吐血,眼睁睁地看着八哥走远了,气得说不出话来。半天,我们才不约而同地跳起来,一齐骂八哥的老娘。但是,骂又怎么样?解决问题了吗?灯泡还是没有换,屋里仍然一片漆黑。
      小七无可奈何地叹息,也跟着骂,这个八哥呀,也真是的,走到这宿舍了又回去,什么?不就是一个电工吗?
      昆虫气得脸色惨白,当即就要冲出去,似乎想狠狠地打八哥一顿,却被我们紧紧扯住了。
      我说,昆虫,绝对不能这样做,你爷爷你奶奶你爸爸你妈妈还有你的几个弟妹,都等着你多拿些钱回去呢,你千万不能莽撞啊。
      昆虫呼呼地出着粗气,咬牙切齿地说,他娘的,我哪天非杀了这个混蛋不可。
      喋喋不休地骂了一番之后,还是我忍气吞声去叫的八哥。八哥一边跟我走着,一边居高临下地说,你这个态度还是不错的,人要相互尊重嘛。
      我一听,差点没骂起来,这猪弄的还说相互尊重呢,你他娘的当了电工之后,你又尊重过我们吗?你的眼睛差点没望到天上去了。
      八哥给我们换了灯泡,很有姿势地拍了拍手,好像手上有什么脏物,又正了正那根宽大的皮带,临走时,丢下一句话,以后有事了就来请我。
      这个家伙居然说了两次请,真把我们气昏了。灯泡虽然换上了,可是,我们那晚上谁也没有提出来打牌。
      我们没有一点情绪。
      我们的情绪都被这个家伙破坏了。
      八哥仍然还是像以往那样,腰间系着工具带,里面插着那些工具,像警察一样在窑山里走来走去。也不是没有人劝过 他――那些当电工的人也对他说过――八哥你娘的下了班老是系着它做什么呀?是不是发神经了?八哥却说,我可以随时给人家处理毛病呀。听起来这理由倒是堂而皇之,可是,只有我们知道,八哥绝对不是为了工作的方便着想的,他是为了在我们面前显示。
      不知道我们哪里得罪了他,这个可恨的家伙,竟然老是故意地在我们宿舍门口显来显去,不多久慢慢地走过来,没多久又从左边晃到右边去,目不斜视。我们干脆把门关起来,眼不见为净。事实上,我们也曾反思过,是不是八哥还在走窑时,低声下气地为我们服过务,又是倒茶又是打扇子,他便觉得做了低下的小人呢?现在呢,他就要把那份小心和卑微翻过来,给一个扬眉吐气的样子让大家看看呢?
      很有这个可能。
      不过,我们又想,他为我们服务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谁也没有强迫过他,或是欺侮过他,逼迫他这样做。他那时,不是一边为我们服务一边还笑逐颜开吗?
      昆虫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每次见到八哥之后,回到宿舍就骂骂咧咧的,说老子今天背时,又看到那个家伙了。
      我愤愤地说,这窑山屁大的地方,哪里见不到呢?除非他死了。
      但我们好像没有更好的办法来治这个家伙了。
      八哥的报应还是终于到来了,他一天晚上回宿舍,走到那条黑暗的马路上时,突然从路边的一棵老树下冲出一个人来,举着凶器朝八哥的大腿上狠狠地戳去。八哥根本没有防备,痛得惨叫一声,然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那声惨叫,划破了寂静的窑山,许多人从屋里纷纷地跑过来,然后又赶紧报案。
      很可能是因为慌张,凶手没有将作案工具――也就是那把起子带走。起子仍然深深地插在八哥的大腿里。起子的柄是红色的,好像跟别的起子没有任何区别,但是,仔细一看,还是有差别的,起子的柄上不知道为什么刻出了一道道的槽,那槽刻得很深,好像那个刻的人怀有某种深仇大恨。但是,凶手显然做了充分准备,作案时戴了手套,所以,起子上没有任何手纹。公安人员便将所有携带起子的电工进行一一查对,也没有查出来,人家的起子都在工具袋里。
      昆虫当时也来看了,他眼里没有一丝慌乱和惊恐,镇静得令我感到害怕。我看着那把沾着血珠的起子,我突然明白是谁干的了。
      我曾经看到过它一次,仅仅一次,它躺在昆虫的抽屉里,我是有一天当昆虫打开抽屉时偶然见到的。
      
      钳子
      
      七满每次洗澡都是慢慢吞吞,丝毫也不焦急。不像别人,匆匆忙忙从窑底上来,匆匆忙忙洗澡,再匆匆忙忙朝食堂走去,肚子饿得实在忍受不了了。只有七满,走进热气腾腾的澡堂之后,不慌不忙地脱衣、涂肥皂、搓洗,整个动作像在放慢镜头。好像他肚子一点也不饿,是金刚之身。也有人说过他,七满,你怎么这样慢呀?急死人嘞。七满听罢,笑逐颜开地说,我想慢呀,我想洗得更干净点呀。
      不是说七满说的没有一点道理,你看那些三五两下匆匆洗完澡的人,耳朵里,眼圈上,或多或少都会留下一点黑黑的煤灰,好像担心别人不知道他是走窑人。七满洗澡的速度虽然很慢,但慢工出精货,七满每次从澡堂走出来,眼圈就没有一点煤灰,干干净净的,耳朵里清清爽爽的,像个相公。
      有人就称他白脸相公。七满听了也不生气,白脸相公就白脸相公,比起那些黑脸包公来好看得多了。
      七满洗澡的速度缓慢,是有道理的,一旦等到澡堂里没有人了,七满就走出大池子,蹑手蹑脚,悄悄地走到墙壁的角落里,小心地把眼睛贴上去,偷偷往那边看。那扇墙壁本来是封闭的,后来隔壁开了女澡堂,水管要从男澡堂这边接过去,就凿了一个洞。可那洞又凿得极不规范,像被狗咬烂了。你说烂就烂吧,也没有关系,把水管子接过去之后,用水泥把水管子周围的空隙处糊上就可以了。不知道是安装水管子的工人忘记了,还是当时他家里有什么急事,竟然忘记糊水泥了,留下了这个并不可靠的甚至可供人偷窥的空隙。
      这么久以来,谁也没有发现这个秘密,偏偏让七满发现了,心里不由窃喜。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要独享这份眼福。那天,他是无意之中发现的。七满本来站在水池边上搓肥皂,搓着搓着,肥皂从手中滑掉在地,他弯腰去捡,肥皂好像在跟他开玩笑,伸手刚触摸到它,它竟然像害羞的女人一样无声地滑得更远了,害得七满一连捡了几次也没有捡着。于是,肥皂渐次地滑到了角落里,差点掉进臭不可闻的水沟。七满烦躁起来,想一脚狠狠地踢掉它,打算不要它了,心里又不甘,还是一块新肥皂,弃之可惜。于是便像捉鱼,先伸出左手挡住它的去路,再用右手轻轻地一拈,终于把肥皂抓着了。
      他这时抬头一看,却看到了从水管周围的空隙中透过来的光亮,仿佛有白闪闪的肉在晃动。七满心里一紧,赶快往周围一看,还算好,没人注意他,人们都在匆忙地清洗着沾满煤灰的身体,加之热雾弥漫,整个空间显得十分模糊。七满装着若无其事地走回来,重新下到温暖的水池里,心里却仍然噗噗直跳,脸色也有些异样的变化了。
      就是从这天起,七满故意慢慢吞吞地洗澡了,他知道偷看女人洗澡是件极其下流的事情,说出去会遭到人们的唾骂和嘲笑,但他就是忍不住,像吸毒似的,不愿放弃这个极其秘密的不可与人言说的偷看行动。其实,每回他都早已洗好了,仍然装着很认真的样子,在身体上慢悠悠地擦洗,好像这里也脏那里也脏,心里却盼望别人早点洗完。
      等到澡堂里空空荡荡了,空气中散发出浓重而难闻的气味――那是汗水肥皂热气煤灰的复杂的混合体,七满忽然感到了一种孤独和惊慌,朝澡堂门口看一眼,那块笨重的用黑色风筒布做成的门帘沉默地悬挂着,没有人掀起它。七满又远远地朝那个角落看一眼,孤零零的水管伸过去,不断地滴着水珠。他感到那个角落充满了极大的诱惑,那种诱惑简直无可抵挡。七满小心翼翼地从水池里爬上来,为了以示谨慎,他没忘记把肥皂拿在手里,万一有人走进来,他可以装模作样地捡肥皂,那完全是可以掩饰过去的。
      生怕滑倒在地弄出响声的七满,鼓着勇气朝角落里走去,空中飘逸着丝丝热气,他好像行走在云雾缥缈的山峰之中。他有几许紧张,也有几许担心,当然也有几许莫名的激动。短短的一段距离,七满走了很久,澡堂里热气腾腾,温度很高,他却感觉到了一丝冷意。好在他还年轻,这些短暂的凉意对他还构不成什么威胁。
      他来到那个角落里,水管子的空隙处离地一米左右,这正好适合他蹲下来偷看。
      七满屏住气息,侧着头,眼睛稍稍朝上,从空隙里望去。
      男澡堂是水池,女澡堂是淋浴,她们是站着洗的。那些白乎乎的身体出现在七满的眼前,他一时惊呆了,眼睛鼓鼓着,嘴巴张得老大。他长到二十来岁了,从来没有见过女人赤裸着的水淋淋的身体,现在,却有这么多女人的身体突然暴露在他眼里,好像是裸体展览。他有种目不暇接的感觉,脑袋晕晕乎乎,不知道到底看谁才好。那些修长或粗壮的腿,那些饱满或软沓沓的奶子,那些苗条或胖乎乎的身材,或站立着或走动着,一览无余。还有淋水声和说笑声,一阵阵响亮地从那边传来,清晰而动听。七满浑身的血迅速奔涌,血管像马上就要爆炸,他不断地颤抖着,却并不是因为冷。
      偷看一阵之后,七满不敢在角落里停留了,迅速离开,不必太贪婪了,贪婪很可能会出事,何况来日方长。他重新泡在了水池里,心里半天还没有平静。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七满在窑底下不再叫苦叫累了,分给他铲的煤,也不讲价钱了,更不死皮赖脸地求人家帮他铲煤了,他握着铁铲飞快地挥动,把煤炭铲得闪烁着一阵阵光芒。只有他自己心里最清楚,他希望早点把煤铲掉,早点下班,早点看到他所希望看到的百看不厌的东西。七满的变化,让伙计们感到奇怪,不知这个平时懒得出奇的家伙,为什么变了个人。没有人去追究这个问题,人变得勤奋了就是好事。
      七满把秘密的偷窥当成了一种动力,从发现那个秘密之后,他好像浑身增添了无穷的力量,一堆堆煤炭在他眼里简直就是一碟小菜,没有了畏难情绪,他甚至觉得用铁铲挥舞着它们,轻松得好像在炒菜。他暗暗地感到惊讶和奇怪,为什么以前就没有这种感觉呢?而现在,力气却突然从一块块肌肉里长出来了呢?
      七满几乎每天都偷看,如果碰上男澡堂的人川流不息,七满也只好放弃。但心里就不是那样舒服了,很不顺气,觉得有一块煤矸堵塞在胸腔里。
      这个秘密七满对谁也没有说过。这种事情也不好意思说,说给了一个人听,就等于说给了全世界。七满死死地护着这个秘密。
      这件事情后来还是被人发现了。
      这就应验了民间的一句俗语,夜路走多了,总会碰到鬼。
      七满就碰到鬼了。
      发现七满偷看的不是男人,是女澡堂的人,那个妹子叫何可可。她是无意之中发现的,她那天站在离那个角落空隙最近的莲蓬头下洗澡,洗着洗着,毛巾从手中滑落下来,她弯腰去捡,眼睛往上扫时,突然看见空隙里有双贪婪的眼睛看着自己。按照一般规律,任何一个女人都会吓得尖叫起来,女澡堂顿时陷入一种惊慌的混乱之中,七满的偷窥秘密立即就会暴露,他马上会成为窑山臭名昭著的人。问题是,碰上了何可可,她是个非常冷静的妹子,她没有叫喊,也没有悄悄告诉其他女人。她若无其事地把毛巾捡起来,有条不紊地洗罢澡,慢慢地走了出去。
      七满当时也吓坏了,以为这下肯定完蛋了,慌手慌脚地穿上衣服,忐忑不安地站在门帘后面,害怕有人在外面等着抓获他,或是冲进来扭住他。他全身发抖,手中的毛巾和肥皂好几次掉在地上。他非常被动地等待着丢光脸面的那一刻到来。让他感到十分万幸的是,没有人来抓他,他这才战战兢兢走出去,外面温和的阳光照在他受惊的脸上,他发现没有人盯着他。
      一连好几天,七满的心里还是惴惴不安,担忧何可可会把事情说出去,那他的名誉就彻底地完蛋了。那几天他也不敢偷看了。让他放心的是,何可可并不知道这个偷看的男人是谁,她没有现场抓着他,她即使要说,也说不到他头上来。还让他放心的是,窑山里并没有什么风声放出来,说有人偷看女澡堂。当七满觉得风平浪静之后,又开始了他极其秘密的偷窥行动。
      这就是七满的大意了。
      何可可当然会对人说,只不过是对恋人李小风说了,愤慨地问李小风怎么办,是否去捕捉这个可恶的男人。李小风开始也非常愤怒,没想到居然有这种下流可鄙的男人,但不知道究竟是谁。李小风等到愤怒过了之后,冷静地对何可可说,还是先搞清楚是谁才行。李小风高屋建瓴地分析了这个偷看的人近几天不会偷看的,即使偷看,也要等到几天之后。
      这等于给七满设下了一个圈套。
      何可可后来每次洗澡,都是李小风陪着去的,他远远地站在澡堂外面等着,装着无所事事的样子,不让偷窥者看出他是一个暗藏的猎手。如果何可可一旦报告澡堂里有情况,李小风可以轻而易举地知道是谁了,他肯定那个偷看的人,必定是最后走出澡堂的。
      有一天,何可可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匆忙走到李小风面前,低声说那人又出现了。李小风叫何可可迅速离开,自己躲在更衣室里,悄悄地等着那个人出来。
      当七满若无其事地走出澡堂时,李小风不由轻轻呀一声惊叫起来。
      必定是七满无疑了,因为再也无人从澡堂出来。李小风恨不得冲出去狠狠地打他,终于又忍耐了,双拳紧紧握着,听得见骨头在格格作响。还是要冷静,这事情如果闹开了,七满做不起人了不说,对于他和何可可两人的面子也大有影响,人家会说何可可被七满偷看了,那话说出来多么难听。
      何可可知道是七满偷看时,满面屈辱之色,愤愤地说,小风,你一定要教训教训这个不要脸的东西。李小风的回答让她感到意外,他说,要教训他不费吹灰之力,问题是你我还要脸面呀。这事如果让别人知道了,我们的日子会好过吗?你以后不要再站在那个角落里洗澡就是了。
      李小风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李小风是车工,何可可是矿灯房的,一个长得英俊,一个长得乖态,谈恋爱也很顺利,一点给别人说的闲话也没有,他们给人的惟有羡慕。
      何可可不死心,就这样算了吗?
      李小风嘿嘿一笑,拍拍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胸有成竹地说,怎么可能呢?你想我会这样轻易地放过他吗?
      何可可很想知道恋人是怎样报复七满的,反复问他,李小风闭口不说,非常沉得住气,他笑笑说,你就等着看一场好戏吧。
      三个星期之后,七满上中班,回来时,宿舍里的人上晚班去了。劳累的七满倒在床上就睡,居然连门也忘记关了,也许他关了门,但并没有关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反正是七满呼呼大睡时,他突然痛得惊醒过来,撕心裂肺地惨叫一声,蒙中,发现有个黑影子迅速地跑了出去。他没有意识到马上去追赶那个凶手,感觉手指头痛得钻心裂肺,像断了一般。迅速地扯开电灯一看,大拇指被物器夹得扁扁的了,已经变了形,骨头粉碎,皮肉迸裂,指甲破损。
      七满哇哇地大哭起来。
      七满的哭声惊动了许多人,人们急忙把他送到医院检查,医生们一致认为凶器肯定是钳子,只有钳子才能够留下这样古怪而可怕的伤痕。
      人们怪怨七满睡得太死了,也不关好门,人家用钳子钳扁了他的大拇指,居然不知道是谁所为。又问他与谁有仇,不然人家不会这样伤害他。七满想了半天,摇了摇头。
      大家纷纷说要报案,一定要把这个凶手查出来。
      七满泪水满面,突然咧着痛苦的嘴巴说,求求你们,别报案了。
      责任编辑/张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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