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味道|春天的味道冯骥才

时间：2019-01-21 03:28:05　来源：柠檬阅读网本文已影响人

　　岁月总要远行，记忆里的春天也应如炊烟般袅袅散去，不该做如此的悲怆之感，毕竟，这个时候春天尚在。　　　　清明过后，春天将所剩无几，她不会给我机会叹息或者挽留，或许就在夜间的花事里悄然与夏天交接，也有可能张扬在温暖的阳光下，高调地宣布她暂别的消息。无论是怎样的告别，我心都会湿润，这个春天，我都在病中，渴望的桃林没去成呀，家乡的庄稼没去问候过呀，澧水湖畔的生命还没探访过呀……真是不舍。
　　假期给了人轻松的理由和时间，多久没去菜市场不记得了，那里有我怀念的繁华的菜场，我老远就闻到新鲜枸杞芽、鲜竹笋、泥蒿、野葱、香椿的味道，它们都是家乡的味道，春天的味道。
　　农历三月三之后，冬眠的蛇从泥土中苏醒过来，它们会在枸杞覆盖的大地上活动，蛇一旦接触枸杞芽，枸杞芽就会产生毒素，也就不能吃了。这是家乡的老人说的。我曾经想去考证其真实性，后来还是放弃了。
　　每逢二月，家乡的菜园篱笆上可见茂盛的枸杞藤，农人用它来保护篱笆，因它生刺，什么鸡、鸭、鹅或者调皮的猪、狗一般情况下见了它们都会自行躲开。一夜春雨过后，清晨起来，枸杞芽比昨天更茂盛了，个个力壮挺拔，见它们生命灿烂的样子，有时候还真不忍心掐下来做美食。家乡雨水、泥土、春风、阳光，都有独特的味道，令人欢喜。
　　乡下人以前不喜欢吃枸杞芽，喜欢吃的多属城里人。现在我既不是乡下人好像也不完全是城里人，但我喜欢吃，喜欢它那种微苦带甘的味道。因有明目的疗效，每每见了它就更欢喜。可惜今年失去了亲自采摘的机会。
　　第一次吃香椿芽我年纪还很小。那是春天的某个周末，母亲拿了长长的竹篙去屋后的树林，有时候也会要我帮忙，命我使劲拽紧椿树枝干，母亲好掰下树梢的椿树芽。树太高的话，母亲的竹篙就派上了用场。半个早晨，母亲采的椿树芽就有小小一竹篮，那些活生生的叶儿梗儿，仿佛是我年幼的心，那么新鲜，那么稚嫩，惹人喜爱。
　　椿树有香椿和臭椿两种，臭椿比香椿生长得茂盛，个子要矮许多，摘下来的芽嗅起来很臭，不能吃，有毒。而香椿就不同了，一般都长在树的最顶端，发出来的新芽是红色的，我喜欢闻那种味道。
　　香椿芽又叫“春巅”，因为长势高悬而得名。“春巅、春巅”，说得快点就像是说“春天春天”。我喜欢穿梭菜场，故意在没有“春天”的摊位上问“有没有春天卖”。怎么没有春天卖呢?但真的遇见了“春天”，我还是喜欢在摊外买。一般都是老婆婆挎着竹篮，里面整齐地码着我熟悉的“春天”，一小把一小把用稻草扎紧。“春天”上面好像还有露水的痕迹，新鲜、湿润，不用凑近过去，“春天”的味道就直沁于心了。
　　“春天”食用的方法比较讲究，不能直接炒着吃，需用开水烫上几分钟，再捞起来，切碎，或凉拌，或煎蛋，味道真是不错。在电话里与奶奶提过“春天”，她说，现在屋后的水渠重新整修之后，那些香椿都被砍伐掉了。那么说“春天”只活在记忆里，还有那些青葱岁月都只能在记忆里翻看了。再嗅，依然是春天的味道，却多了些酸楚。
　　野葱也叫胡葱，将它们从松软的泥土中连根拔起，那些发达的根系真像老爷爷雪白的胡须。将它们洗净，切整齐，长短由自己的喜好而定，炒腊肉吃味道不错，可惜现在的乡村荒芜的土地也因化肥农药蔓延侵蚀，那些野生的可以食用的植物也日渐稀少，见了，也仿佛不忍心将它们吃掉。
　　野芹菜也好吃，一般生长在潮湿的泥土或者水沟附近，但寄生虫喜欢接近它们。不过像我这样胆大的最不怕死，因为喜欢那种泥土中的原始味道，先吃了再说。
　　城市里没有鲜明的四季，水泥逐渐覆没了泥土的踪迹。即使是在茂盛的春天，那些记忆里的味道也不会从水泥缝隙里钻出来。那么回到原来的地方去?时光怎会倒流，即使去了，见到的也未必是原来的样子：即使空气中散发着春天的味道，但微笑着迎接我的，没有了成群的柳絮，没有了繁华的童年，只有物非人非的感慨。或许是我太多心多情，岁月总要远行，记忆里的春天也应如炊烟般袅袅散去，不该有如此的悲怆之感，毕竟，这个时候春天尚在。怀念里的情绪或许在另外的地方成了他人眼中的风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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