钳工出身的3D“智”造大师
时间：2022-09-30 22:40:03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 
王喆宁
覃懋华
一台3D打印设备前，模具钳工工种技能大师覃懋华分外专注。他在计算机上噼里啪啦敲下几串参数，机器便开始运作。覃懋华闲不下来，时不时检查一下打印台上的细砂或机器的端口……一旦投入工作，他经常顾不上看手机。这是7月7日，广西玉柴机器股份有限公司快速制造基地里的一幕。这也是人们最为熟悉的场景——车间内各式各样的机器发出轰鸣，工人们忙碌地穿梭其中。
20多年前，覃懋华刚开始工作时，手里握的是锉刀、錾子、榔头。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名和现代化技术打交道的“智造”大师。“最开始只想着把本职工作做好，时间久了，就希望能为这一行业做出更多贡献。”覃懋华对《环球人物》记者说。“广西劳动模范”“2020年全国先进工作者”“全国劳动模范”……如今，覃懋华致力于3D快速制造领域，不断攻克各项技术难关。在工业转型的时代浪潮中，覃懋华的故事也是一众工人寻求创新发展的缩影。
覃懋华高中就读于柳州高级技工学校模具钳工专业。上学时，他是班上最刻苦认真的学生之一，技能突出。1999年，他毕业后被分配到玉柴，成为一名模具钳工。虽然掌握了基础知识，但他的实践经验不足，上岗后连装配和零件图纸都看得比较吃力。“当时，基础加工都需要画线、看图纸。”覃懋华解释说。每个厂里的产品不同，专业性较强，他只能从头开始熟悉工作内容。
“在学校学习的大多是理论知识，到了工作岗位后需要学习整个制造过程，两者差别很大。” 覃懋华说。在实际加工时，他需要灵活调试和组装模具。为了快速上手，他每天跟着车间技术员，在旁边仔细观察如何画图;在操作中遇到不会的，第一时间跑去问问题或者翻书查阅;操作时要十分精准，一不小心锉刀就会划伤手，为此他时常在口袋里备着创可贴……半年后，他不仅学会了看图和制图，而且能够熟练完成各项任务。
因为表现出色，覃懋华成为公司的重点培养对象，师从模具钳工首席技能大师陈金源。彼时，陈金源已经工作30余年，从做学徒开始自学了数学、物理等课程，不断结合操作实践，逐渐成为行业内的“模具大王”。师傅不断超越自我的奋斗精神，深深鼓舞着覃懋华。陈金源曾对怀疑自我的覃懋华说：“师傅当年文化程度低。像你这样受过职业教育的，起点高，一定能够学会的。”
听完这番话，覃懋华干劲来了，每天跟在师傅身后观察，把重点操作步骤，比如测量、钻孔都记下来，晚上回家继续琢磨，逐渐学会了独家绝活“三精一法”：具有国际标准的精密测量、精密测试、精确钻孔，对每一种零件都有一套理想的加工方法。平时，陈金源对待工作严谨认真，每当零件有瑕疵，都会要求覃懋华重新完成。“他一般不会批评我们，都是引导为主。” 覃懋华说。在师傅的带领下，他逐渐养成了精益求精的好习惯。
2012年，覃懋华在工厂工作。
覃懋华（左）正在指导徒弟。
除了日常工作的积累，参加职业技能大赛也是精进技艺的主要方式。每次参加比赛前，覃懋华都要做足功课。“比赛时要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所以除了学习书本知识，还要不断训练。”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不停地看书和练习，直到把题目背得滚瓜烂熟;遇到难题，就与其他工友一起讨论;有时直到比赛结束，他还会在脑子里不停地思考钻研，试图想出来更好的解决办法……
早在上世纪90年代，我国3D打印技术的研究工作就已经开始。2006年，全国科技大会提出自主创新、建设创新型国家战略。在这阵“东风”的吹拂下，不少制造企业纷纷涉足3D打印领域。同年，玉柴提出运用3D快速制造技术助推生产效率，引入3D激光成形机。
传统制造零件的方法多为模具成形或切削加工。前者步骤繁杂，需要制作模具，即审图、备料、模芯加工等，之后还要对成形的零件进行精细化处理，因此适用于固定模具批量生产;后者则需要按照零件形状把多余材料切掉，容易造成浪费，成本高昂。比如：传统方法在制造发动机燃油喷嘴时，需要把喷嘴分成多个零件，每一个都要达到微米级，装配在一起时需要焊接，这一过程会使精度下降。3D激光成形则通过结构一體化制造，按照零件的3D数据，在计算机控制下将原料金属粉末，输送并平铺于加工平台对应位置，再把需要的材料进行累加，然后逐层加热造出物件。这可以省去模具制造、焊接等过程。
当时在整个行业中，这是一项全新的挑战，几乎没有成功的经验可以借鉴。“刚看到这个设备时，我感觉很陌生，无从下手。以前通过手工来完成的事情，现在都要依靠电脑。”覃懋华说。彼时，厂里只有唯一一台3D制造机器，没有人懂得如何使用它，在材料、技术上的应用都要靠摸索。覃懋华心中难免有些疑虑：“这事儿能做成吗？成功不了怎么办？”他向师傅倾诉自己的顾虑，师傅鼓励他说：“没事儿，背后还有我呢！敞开干吧！”于是，他一头扎进这一领域，开始放手尝试。面对这台宝贵的机器，覃懋华带领班组成员从机器说明书看起，看不懂的地方就去问厂家技术人员，逐渐了解了设备的使用性能。
真正将3D设备投入使用时，又是困难重重。当时，激光成形设备在输送粉料时不稳定，导致最终成形的零件表面十分粗糙。为了弥补这一缺陷，覃懋华与成员一起，设计了滚动压平装置，保障了粉料表面的平整度。
不断在实践中总结经验，覃懋华逐步修正设备参数，改进工序，有时遇到设备问题，还会大半夜从家中返回工厂解决……2011年，他带领班组成员使用这一机器制造柴油机机体。“当时柴油机的零件都通过同一工艺来完成。我们花了一个多星期来制造柴油机外壳，往出拿的时候却裂开了。”覃懋华说。面对困难他们没有放弃，一次次尝试，终于在三四个月后利用3D打印技术制造出了MG100柴油机机体，在国内占据了领先地位。
在使用设备的过程中，覃懋华又发现了新问题——这一机器并不适合大型铸件的制造。因为零件体积大、吨数重，增材过程的工作量很大。为了更加快速和精准地制造零件，覃懋华与同事大量查阅3D技术的资料，反复试验研究，于2012年成功掌握了3D减材制造技术。
“减材技术是将零件数据输入计算机后，数字化成形机自动对硬化砂块切削，去除不需要的部分，之后对切削完成的砂芯进行组装、浇注铁水。”覃懋华解释道。将3D技术与数字化减材快速制造技术相结合，不但提升了制造效率，也大大降低了生产成本。“原本做一套模具需要花费几个月，成本是几百万，现在只需要五六万就能在10多天内完成。”随着机器的引进和更新，覃懋华带领班组成员不断寻求突破。“现在厂里已经有十几台机器，工作台也从1米变为10米，可以制造大型零件。”几年时间内，覃懋华团队利用先进设备，开发出发动机缸盖、气道等不同型号和类别的铸件300多件，为企业节省模具开发等费用约4000万元。
2020年11月，覃懋华荣获“全国劳动模范”荣誉称号。
平日里，覃懋华就是出了名的爱钻研。在陈金源眼中，这个徒弟身上有一股韧劲，肯吃苦。在同事眼中，覃懋华则是一个发明能手。一次，团队通过3D快速制造做出一个汽缸盖下轴主体砂芯，因为偏差1毫米左右，需要将其放入机器中重新修改。这是异形砂芯，放置在工作台上会晃动，没有定位基准，导致了切割错位。工段长找到了覃懋华，希望他想办法解决这一问题。凭借多年积累的经验，覃懋华制作了一个异形零件定位工装，凸起部分与模具相契合，保证了定位的准确度。
2013年，玉柴创建了覃懋华劳模创新工作室，3D快速制造团队经常在这里开会。“以前做事都是单打独斗，现在有什么问题，大家一起讨论和分析，集思广益，听到别人的分享经常能受到启发。”近年来，行业发展迅速，技术更迭加快。覃懋华感慨道：“刚开始厂里只有一台设备，能做很多工作。现在激光成形技术几乎要被淘汰了，我们要拿出成本更低的工艺。”他有压力，也充满动力。“如果不走出去学习，消息就是闭塞的。所以我们经常到北京和上海参加展会，了解行业中最先进的技术。”在覃懋华和同事的共同努力下，工作室在新产品开发等专业领域取得技术攻关成果160多项。
2020年11月，覃懋华荣获“全国劳动模范”荣誉称号，来到北京参加全国劳动模范和先進工作者表彰大会。他见到了来自全国各行各业的劳动模范和先进工作者，为他们的事迹所感动。“技术工人越来越受到重视，受到社会的尊重，我很自豪。”对覃懋华来说，获得荣誉是对个人价值的肯定，也激励他在未来持续探索创新。
如今，覃懋华已经带徒弟多年。正如当年师傅带他一样，他坚持言传身教，不断鼓励年轻人做得更好。“我们这代工人当年肯吃苦，如今我的徒弟中也有踏实肯干的。”覃懋华说。未来，年轻一代的工人们将会延续“覃懋华们”的奋斗方向，把3D领域做得更大更强。
1975年出生于广西，毕业于柳州高级技工学校，广西玉柴机器股份有限公司工艺技术部模具钳工。曾被评为2020年全国先进工作者、全国劳动模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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