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美文
  • 文章
  • 散文
  • 日记
  • 诗歌
  • 小说
  • 故事
  • 句子
  • 作文
  • 签名
  • 祝福语
  • 情书
  • 范文
  • 读后感
  • 文学百科
  • 当前位置: 柠檬阅读网 > 作文 > 正文

    [粒米如金忆当年]忆当年

    时间:2019-04-29 03:19:47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柠檬阅读网手机站

      1961年6月,我还是北大的大二学生,当时一次下乡麦收我被指派搞后勤工作,具体管伙食。在一些人看来,在那个饥饿难耐的年代,管伙食是个肥差,起码可以接触食品,个人是不大会饿肚的;但对稍有良心的人来说,大饥荒时期,怎样把定量的这一丁点儿口粮一点不差、一两不流失地让每个人都吃到嘴里,是相当困难、琐细的工作。再加上我们下乡收麦的特殊情况、特殊境遇,就使这一工作难上加难。我常把这次管伙食说成是“困难时期最困难的一件事”。
      一提1961年这个年份,上岁数的人都知道是怎样的情景。这正是“三年困难时期”最艰困的一年。如果说1960年下半年,在北京这个“首善之区”才真正品尝到“困难”、饥饿的滋味,那么1961年则是全面饥荒,在普通民众中,几乎人人都品尝到了饥饿的味道。虽然从这年起,在大学开始了当时所说的“劳逸结合”,减少了下乡劳动,但遇到麦收季节,北大师生照旧要下乡收麦。那年6月中旬,我们北大俄语系一队师生70来人,被派往北京南郊黄村地区参加人民公社的麦收。负责后勤的是系工会的袁良骏老师,我是他的助手,具体工作就是管理伙食。
      那年月,农村是饥荒最严重的地区,麦收前又正当青黄不接,不少人家揭不开锅,依靠稀汤加野菜度日。京郊虽离“首善之区”不远,同样被严重的饥荒笼罩着,一片萧索、荒凉。黄村在我的印象里到处是黄色的沙土地,长着一片片尺把高的麦子,麦秆纤细得像发丝,带着常说的“一脚踢不倒”的样子;穗头像小拇指,有的只有蝇头儿那么大,在夏日刮起的一阵阵黄风中,没精打采地摇曳着。街头巷尾几乎看不到一个人;那年头是不养狗的,也听不到汪汪的吠叫声;间或看到几只觅食的鸡,也有一两头瘦骨嶙峋的牛,躺卧在树荫下,闭着双目,一动不动。我们被带进生产队一座空闲的院落里,围墙有几处坍塌。前院两间草房被指定安置我们的伙房,后院几间房是我们师生的住处。
      这次下乡,首先面临的是粮食定量极端严格,不像1960年上半年以前,可视劳动量大小和消耗体力情况适度宽松掌握。队伍中全是十八九岁、二十岁出头的大学生和年轻教师,干的都是拔麦子这种在农村最重最累的活儿,体力消耗极大,饭量会猛然增加,但上级三令五申,口粮定额一两都不能增加。按照当时的定量标准,男同学一般是每月31~32斤,女同学是27~28斤,教师27~29斤。这一定量,纯粹用在主食上,用今天的标准看并不算少;但在那年头,食油和肉类供应很少,人们常年累月肚里没油水,用这点定量,支持在学校正常的学习生活已是饥肠辘辘,更何况在如此繁重的劳动中维持体力。特别困难之处还在于,我们只去劳动一周,这70人的伙食安排,只能限定在这7天之内,无法在一个相对较长时段里进行调剂性安排。也就是说,在这7天之内,这70人总计不到500斤的粮食定量,绝对不能突破,要一顿不能多、一顿不能少地一直吃到劳动完毕。这就要求必须均衡用粮,既不能前紧后松,也不能前松后紧,更要绝对避免缺粮断顿。我们最担心的是前几天把粮食吃过了头,让后头绝粮断炊。
      另外,粮食的安全保卫也是让人揪心的问题。伙房被安置在一个残垣断壁的院落里,我们的粮食再少,也是白米净面的正?货色,而这在社员家里是难得看到的;加上当时强调阶级斗争,弄得草木皆兵,生怕这点粮食被盗窃了去。怎样保护这点粮食?我们商量了半天,提出一个办法:让我住在伙房,把被褥铺在粮食口袋上,夜间就躺在上面睡觉。即使这样,我夜里随时都提心吊胆,稍有风吹草动就一惊而醒。
      京郊农民的习惯是用手拔麦子,不使用?刀割。别看那年月的麦子长得像幼儿的头发一样,黄黄的,又稀又短,但小麦的根须扎得很深,拔起来还是很吃力的。我们这批师生干一天活儿下来,大多数的手都起了黑紫的血泡,有的一扎破鲜血淋漓,疼痛难忍;更主要的是,干活儿后饭量激增,但回来开饭时面对的却是两个二两重的小馒头,加上一小勺没什么油水的菜。我们这些正长身体的同学,在以往没有严格定量时每逢下乡劳动,有的一顿就吃六七个这样的馒头,而现在仅是那时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面对这种情况,我们管伙食的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又有什么办法。
      在那个提倡“在艰苦劳动中炼红心”的年代里,我们收麦是不怕苦不怕累的,不少人紧勒着裤带争先恐后地干。在麦收田里,大家虽然忍着难耐的饥饿,但不时还有说笑声。可一收工回到伙房前的饭场上,面对那两个小小的馒头,几乎个个都收敛起笑容,变得阴沉起来。遇到馒头大小不均时更是如此,分到个头大的不会说什么;分到个头小的,有的人就忍不住,脸马上?了下来。还有个别人甚至嘟囔着,说出很难听的话来。遇到这种情况,我们管伙食的,包括炊事员师傅在内,就尤其难堪。
      为解决伙食中的问题,保证用粮既不落下亏空,又能让每个人都吃足定量,我同袁老师商定了一个解决办法:一是,要大家做到顿顿饭前报表登记,吃多少登多少,严格按登记发饭,以便伙房往锅里下粮有数;二是,每逢吃馒头或窝头时,个个用称称量,严格做到个头大小均等。事先登记倒比较好办,可要做到馒头窝头个个称量,却在炊事员小王师傅那里遇到了障?。小王师傅20多岁,是大饭厅派来的,年轻气盛,一听说要个个用称杆子称,马上跳了起来:“这饭没办法做,我干不了!”我和袁老师好劝慢劝,答应主要由我称量,小王师傅这才勉强答应下来:“试试看吧,只要时间来得及??”
      我们从生产队借来了一杆老式木杆称,从第二天起,每逢做饭,就由我掌称,小王师傅掐团儿,在秤盘中一个个称了起来。按老?验,是二两出锅的馒头得下二两半湿面,二两蒸熟的窝头用三两湿面。我们按照这一比例,用称一一来称。?过一番努力,总算做匀了馒头和窝头的个头,平息了因此引起的不快。
      这当中,我们还遇到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就是同帮伙社员的关系。农村是吃井水,生产队特意派来了一个管挑水的社员。这个社员40多岁,胡须罩着满脸皱纹,看起来有五六十岁的样子,挑起两个水桶,步履蹒跚,显得很艰难的样子。我们真不忍心让他挑水,但这是村里派来的,对他本人也是挣工分的事儿,与生产队其他活儿相比,给我们伙房供这点水并不算重,因此也不好拒绝。但他挑着水,在我们蒸好的馒头前过来过去,我们真感到十分为难。既没办法说出“请您吃个馒头”这样的话来,因为我们是严格按数量做出来的,可瞧着他看着馒头的眼神儿,两眼直勾勾、馋涎欲滴的样子,我和小王师傅的心真要被撕裂了。在他们社员家里,已长久见不到这种真米真面的东西了。我和小王师傅,也和袁老师不止一次地商量过该怎么办,但最后还是袁老师决断:“不能开这口子!”我们心痛啊!但在这个年代,粒米如金,何法之有!我们不是斤斤计较,而是实实在在地在“两两计较”、“钱钱计较”,颗粒入账,视粮如金,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就是在这样一个饥荒、定量、饿肚的年代,我们这一队北大师生度过了艰苦难耐、难忘的一周。时隔整整半个世纪,我回忆这段往事,写出这点琐碎的文字,是想让我们当代的年轻人,了解一下曾?的艰难岁月,冀望他们能懂得比较,珍惜今日的幸福。
      
      (作者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历史研究所研究员)
      原载于《同舟共进》2012年第6期,转载请注明出处

    相关热词搜索: 当年 粒米如金忆

    • 文学百科
    • 故事大全
    • 优美句子
    • 范文
    • 美文
    • 散文
    • 小说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