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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斯特黄昏的和谐 黄昏的和谐

    时间:2019-03-25 03:31:38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柠檬阅读网手机站

      ◆[评委授奖辞]   “沿着疑问的边际,只有幻影与反光/从那里通过/语言在那里否定自己/我便在那里与自己相遇。”叶霖的《黄昏的和谐》痴迷于向虚象的无限推进。说是虚象,又不纯然是一种凭空制造的假象,而是建立在阅读之上的富有知识基础的想象:那些人事,某些对白,一些令人惊异的意象和诗语,都可在卡夫卡的书中找到它们最先的栖居地。在迷离虚构的旁边,我们仍可感触到她自内心而发的一堆燃烧激烈的篝火,她照亮了自己以及我们的眼睛,让我们把这个世界看得更清楚些,并且,让我们一再地确认:卡夫卡作为一个伟大的人类灵魂的探究师,他所暗中琢磨的,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问题;而苦恼于他的那些巨大的障碍,并不仅仅是对卡夫卡的“粉碎”,而同样是对我们每一个人“自我独立化”的阻挠。(纪续代笔)
      
      (一)掉进一个世界
      
      时辰到了,在枝头颤栗着。
      每朵花吐露出芬芳,像香炉一样。
      声音和香气在黄昏的天空回荡,
      忧郁无边的圆舞曲令人昏眩。
      ――波德莱尔《黄昏的和谐》
      
      几分钟前,我背对着一棵大树读弗兰茨・卡夫卡的《变形记》。正读到这样一个细节:这些小红苹果像在地板上到处滚动,有吸引力似的互相磕碰。一只扔得不太用力的苹果轻轻触着格里高尔的后背,但是没有伤着他便滑了下去。紧接着飞来的一只简直陷进他的后背去了……
      然后,我亲眼目睹了一个奇迹:一只毛色油亮的地鼠飞奔而过,它的动作轻盈,姿态优雅,迅速地钻入“地洞”。刹那间,花园里的花都开了,一朵稍大的淡紫色郁金香,不紧不慢地抖落黄昏的露水,层层叠叠的花瓣如少女的百褶裙缓缓地舒展开来。鹅黄色的花蕊上,躺着一只甲克虫。它的体型大于一般的甲克虫,背上有奇怪的斑纹,走近看才发现那是一只极小的苹果。天呐,那不是格里高尔吗?我揉了揉眼睛,细细地打量起这只甲克虫来,它的体型虽大,身体却极为干瘪,脚很细,和《变形记》中描写的格里高尔一模一样。它好像发现了我,艰难地挪动着枯枝般的细足,一边用前足拨动花蕊,一边发出“��”的响声。花蕊上呈现了一串奇怪的字母,只是有些模糊,我研究了好久才认出一个字母“K”。K?kafka?(卡夫卡的德文写法)正冥想着,“地洞”里的那只肥硕的地鼠探出头来,露出半截身子,向我这里望了望,蓦地闪电般窜到我跟前,对着我“吱吱吱”叫了一会儿,抬起前足,直立地跳啊跳;一会儿绕着我打转,然后箭一般地向“地洞”,到了洞口又折回来,抬起前足,不停地跳啊跳,动作滑稽。我愣愣地看了好几分钟,起初我认为它是在跳舞,渐渐隐约地感觉到那舞蹈似乎包藏着某种特殊的含义,似乎是盛大的邀请。
      我看了它,指指那个“地洞”问道:“你想让我去你家看看对吗?”地鼠转了一个圈,“吱吱吱”叫了三声,停止了舞蹈,又在地上打了一个滚,肥圆的身体,撞上了那株紫色郁金香的枝干,使花儿颤动了一阵,格里高尔从花朵上掉了下来。看上去像一片枯叶,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地鼠背部细软浓密的皮毛上。格里高尔在地鼠背部安静地伏着,他的身体太孱弱了,刚才那些看似简单的动作,以及写那些奇怪的字母几乎消耗掉了它的一半体力。地鼠转头看了我一眼,黑色的小眼睛闪着光,示意要我跟着他们。我再次打量那个“地洞”,那个洞虽说宽敞,但绝对容不下我这个庞然大物,顶多可以把我的手伸进去。可是我还是跟了过去,快到洞口时,突然从洞内射出一束光,光晕极为柔和,像恬静的月光,深呼吸嗅到了泥土的芬芳和草木的清新及空气尘埃的沧桑。眼前的一切也变得豁然开朗。那个洞和地鼠变得无比巨大,而我则微笑得如草叶。
      地鼠张口说了些什么,这回我听清他的话语,而不是“吱吱吱”的叫声,它说:“我们需要你的帮助,我和格里高尔已经在时间的长河上漂泊多年了,苦苦地追寻,希望得到人们的认可……”
      “可是我可以做什么呢?如果我能做到的,我一定会尽力。”
      “其实也没有什么,只不过请你和我们一道进行一次长途旅行,在时间和空间领域,让你了解我们的父亲――kafka,我简称他为K。同时我们希望你可以减轻一些他的痛苦,但记住,你不能改变他的人生,因为历史规律是不可违背的。”
      “你是说,我可以见到他,和他对话?像是怪诞小说中的情节?”
      “没错,你快到我背上来!”地鼠显得有些焦急。我抓住他背部长而密的毛,爬了上去。格里高尔躺在上面沉沉地睡着了,他看上去很像一个疲倦的孩子。
      地鼠开始加速,那速度不逊于现代最快的磁悬浮列车,甚至比那更快。“你很快,你不像地鼠。”
      “是因为我是一个意象,小说中虚构的意象,懂吗?我从来不受任何物质的影响,你能看到我是因为你认同我,喜欢K的作品,所以我才找你来帮助我。”
      “坐稳了,我要停了。”
      
      (二)枯萎的童年之花
      
      每朵花吐出的芬芳像香炉一样,
      小提琴幽咽如一颗受创的心;
      忧郁无边的圆舞曲令人昏眩,
      天空又愁惨又美好像个大祭坛!
      ――波德莱尔《黄昏的和谐》
      
      “我只能送你到这儿了,上边是18世纪的布拉格,看你的了,再见!”地鼠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掀开了掩藏在洞口的青苔,小心翼翼地爬出“地洞”,我的身体已经自动复原到原来的大小了,那个“地洞”在我看来很小,我目瞪口呆地看了片刻,拽了一块青苔将洞口盖好。
      我发现我在一片略微枯黄的草地上,草地的周围是涌动的人群,一排排挂着号码的摊位,然而并没有喧闹欢腾的气氛,人与人之间关系冷淡。我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卡夫卡小时候居住的旧城区的旧城广场。18世纪的布拉格广场,有着淡淡的忧伤,如同小提琴的低吟浅唱。
      走出广场,向犹太人的居住区走去。窄窄的街道,低矮的房屋,有零星的行人匆匆而过,人们脸上的表情阴霾而冷漠。
      远远地,我看见一个小男孩耷拉着头走过来。棕色且蓬松的短发,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瘦弱的肩膀上搭着一直松垮垮的书包。那一定就是卡夫卡了,和照片上的一模一样,挺可爱的一个孩子,只是过于瘦小。我向前轻拍他的肩膀,他猛地一抬头,那双眼睛愣愣地望着我,眼神惊恐又哀伤。我努力地向他微笑,解释道:“其实你并不用害怕的,我只不过想和你打招呼,弗兰茨,你是叫这个名字吗?”
      “你怎么知道,我从未见过你。”他的表情十分的惊讶。
      “我来自你未知的世界,你怎么可能见过我呢?”
      “算了吧,就算我是一个小孩,你也不能这样欺骗我啊,你是一个爱说谎话的姐姐!”
      “你不信也没关系,我对你的话毫不在意,童言无忌嘛。我是一个宽宏大量的人。”
      “狡辩,骗人就是错了,还在为自己辩解,你还不如一个孩子呢,我要回家了,晚了会被父亲责骂的,再见了,爱撒谎的姐姐!”他一边说着,一边“咯咯”地笑着跑开了。“爱撒谎的姐姐,真有趣!”他渐渐地跑远了。
      我气得狠狠地跺脚,像是要把地都踩裂了。第一次在别人面前那么丢脸,而且是在一个孩子面前,即使他是未来的作家。“天呐,真的好糗,我竟然给他留下了这样的印象。”
      “地鼠啊,你千万别怪我啊!”我小声嘀咕着。
      “我没有怪你,你也不必太自责,因为你已经给了他一些安慰了,他笑了不是吗?”
      “不过他的心仍会受伤,快乐被暴虐所吞噬,童年之花离开阳光……”
      “你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指的是他的父亲,那个‘坐在靠椅上统治世界的人’,单单为他指定‘法律’的人!”我打断了地鼠的话,因为实在无法忍受那些令人痛苦的话语。
      地鼠无奈地挥挥前爪,说:“事实无论是多么黑暗抑或光明,它终归是事实.。你还记得他在《给父亲的一封信》中提到的那件最让他痛苦的童年往事吗?”
      “当然,一天晚上K因为寂寞,想引起家人的注意,不停要水喝,他的父亲对之非常恼火,就把他扔到屋外的阳台上。那真是一个不开明的父亲,他不但不了解孩子的心思,还把一颗寂寞而幼小的心拒之千里之外!”
      “你再抱怨都是徒劳,好好准备下一次旅程吧!”
      
      (三)关于教堂、F及水蓝色的小屋
      
      小提琴幽咽和一颗受创的心,
      一颗温柔的心,他憎恶大而黑的空虚,
      天空又愁惨又美好像个大祭坛,
      太阳沉没在自己浓厚的血液里。
      ――波德莱尔《黄昏的和谐》
      
      地鼠带我来到布拉格的新旧犹太教会堂,当时正值卡夫卡创作的全盛时期,《变形记》、《判决》相继问世。它让我选择以一个真正存在的角色去接近他,F(卡夫卡当时的女友菲莉斯・鲍威尔)或者艾莉(卡夫卡的妹妹之一)。我选择后者。(因为卡夫卡生命中的女子很多,多半都对他一见钟情,然而她们的出现并没有改写他的悲剧命运。像菲莉斯、密伦娜及晚年和他相恋的多拉,尼采称这些无关紧要的女人为“母鹅”。)
      艾莉是卡夫卡最亲近的人之一,就算他在家里“比一个陌生人都陌生”,但三姐妹对他这个长子还是比较好的。而三姐妹中艾莉的情况与他最为相似。
      我听从地鼠的话去教堂里找卡夫卡,他喜欢《圣经》,每个礼拜都会去教堂祷告。当我进入教堂时,发现里面空荡荡的,这个16世纪的小教堂并没有我想象中的豪华,三个世纪的风雨沧桑早已掩盖了它昔日华丽的色彩。剥蚀的浮雕和褪色的壁画轻轻地诉说历史的永恒。然而那一份庄严和睦却在时间的积淀中日渐升华,使人对之顿起崇敬之感。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那声音沉稳而迟疑,在偌大的教堂中激起一片波澜。我转身看见一个高瘦的男子向我走来,把手搭在我肩上,“艾莉,真巧,你也在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而面前的男子1.82m的身高,浅浅的笑容,漆黑的极富洞察力的眼睛,不就是成年的卡夫卡?他的眼神给人一种漂离时空的感觉,温和而哀伤。摩罗说:卡夫卡的眼睛充分宣示了他内心的脆弱和恐惧,你会触电一般被他唤醒自己内心同样的脆弱与恐惧。
      “艾莉,在想什么?”深沉的声音打断我的一切遐想。
      “只是在想你和父亲的事,父亲的痛很快就会好了,他知道你搬出去的事,一定会生气的,到时候我和母亲免不了遭训斥的。”
      “对不起,我只顾自己的感受,你和母亲帮了我这么多,而我却软弱得没有报答你们的勇气。”他脸色徒然骤变,数不清的哀愁在上面蔓延。
      我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冲击了他内心深处的痛楚,小声说:“没有,没有,不是你的错,因为我们实在忍受不了父亲对你的态度,所以帮你在他那儿圆了谎,你要坚强,franz!”
      “我会的,我们别提他了。可以说点别的,比如我的女友菲莉斯,我们边走边聊,去我住的小屋看看。”
      “好呀,菲莉斯,她是怎样的人?”
      “一位报社的记者,我在布劳德那里第一次见到她,她是一位朴实勤恳的女士。”
      “然后呢?”
      “我们频繁地通信,见面,我相信我有点爱上她了。”
      我们来到伏尔塔瓦河边,澄澈的河水轻柔地爱抚着岸边的水草,河面上水气弥漫,河中的史特雷兹基岛,若隐若现像是迷离的陷阱。沿着登城道进入布拉格城堡区内,跨一条斜斜的坡道,向右拐,黄金巷呈现在眼前。
      这是一座极为古朴的小巷,古老的石砖路,五颜六色的房舍并排而立,路旁是高大的古树,光秃秃的树干给人高傲脱俗之感。
      “很美是吧,我的另一个家在那儿,那件水蓝色小屋,黄金巷22号。虽说有些简陋,但在那里不用顾及别人的看法和想法,自由极了,很美好,不是吗?”
      “是,franz像意志自由的鸟儿!”
      “是寒鸦,一只卡夫卡鸟,一只不像样的鸟。”
      “为什么?”
      “乌鸦们宣称,仅仅一只乌鸦就足以摧毁天空。这话无可置疑,但对天空来说它什么也无法证明,因为天空意味着乌鸦的无能为力。”
      “或许你太消极了,乌鸦并不是坏鸟,卡夫卡也不是软弱无能的人。”
      “谢谢你,艾莉。”
      
      (四)乌鸦、花园、密伦娜
      
      一颗温柔的心,他憎恶大而黑的空虚。
      ――波德莱尔《黄昏的和谐》
      
      这一次,我成了布拉格城内的一只寒鸦,墨一样的色彩,丰盈的翅膀。我在花园里目睹了一切关于密伦娜和卡夫卡的秘密。
      她的手指是那么芬芳而白皙,触摸我的时候,动作十分小心,柔软的手指在我的翅羽上滑落。她的眼睛太美丽,充满了热情、温柔和细腻。
      而他的眼神却让我担忧,充满了矛盾与恐惧。他害怕接近她,又害怕失去她。在他的徘徊中,我认知:“有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他――是柏拉图。”而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很年轻,她要的不是“柏拉图”,而是真正的爱情。所以注定他要失去她。
      布拉格上空的乌鸦聚在一起发出凄厉的叫声,祭奠她和他的爱。
      
      (五)背叛的遗嘱
      
      从光辉的过去采集一切的迹印!
      天空又愁惨又美好像个大祭坛,
      你的记忆照耀我,向神座一样灿烂!
      ――波德莱尔《黄昏的和谐》
      
      我找到马克思・布劳德时,他正沉浸在失去挚友的悲痛中。他的悲痛比多拉更深沉,他把和卡夫卡的通信一封一封念给我听,浑身在颤抖。亡友的手稿被用木箱装好,准备和那些日记还有书信一起拿去出版。
      当我问他为什么不遵从亡友的遗愿毁稿时,他站起来,说:“我不能让他连个精神产物也没有。他自己不忍心毁掉他们,而把这个痛苦留给别人,但他找错人了,他知道我不会那么做的!”他眼眶满满的,脸颊胀得通红。
      毋庸置疑,他的举动是明智的,正因为这样才有了《城堡》、《美国》、《审判》三部长篇小说及短篇小说集和书信集,使这些不朽为人所了解。
      
      (六)和谐在心中
      
      地鼠再次出现,它穿着华美的礼服,系着漂亮的领结,神气得像一位绅士。它彬彬有礼地向我鞠躬,“我也是不朽的,其实我早就被后来的学者认可了,这些东西是他们给的,我并不需要这些。”
      “你的旅行结束了,印迹在心中永不泯灭,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它转动着领结,默念咒语。
      记忆的碎片纷繁地飞舞,在雪白的光中,聚成一束。
      我回到了那棵树下,那本《卡夫卡短篇小说集》已经合上,我轻轻地拾起它,掸落上面的灰尘,翻到《地洞》那篇,插图是一只简笔画的地鼠,我对着它一直微笑,黄昏已经远去,夜的浓黑将一切都吞噬,和谐留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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