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才情,永远的李清照]李清照才情
时间：2019-03-24 03:32:32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 
端庄秀美，徘徊吟咏，脸上略带伤感与忧郁――提起宋代才女李清照，我们眼前总会浮现出这样的形象。的确，李清照在我们心中，已经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她的诗词、她的才情、她的精神、她的坎坷经历，都流淌在文学长河中，直到永远。
李清照是一位杰出的女作家，她诗、词、文、赋俱佳，金石、书、画颇精，而尤以词的艺术成就最为突出。元代伊世珍《琅�记》曾载有一个流传颇广的故事：
易安以重阳《醉花阴》词函致明诚。明诚叹赏，自愧弗逮，务欲胜之，一切谢客，忘食忘寝者三日夜，得五十阕，杂易安作以示友人陆德夫。德夫玩之再三，曰：“只三句绝佳。”明诚诘之，答曰：“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正易安作也。
文学水平亦不低的赵明诚绞尽脑汁得来的五十阕词，抵不了其妻“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三句，让我们看到了二人文学创作水平的云泥之别，看到了李清照词的婉转、曲折和深幽。
李清照出身于书香门第，早期生活优裕。其父李格非多年为官，文学修养深厚。她小时候就在良好的家庭环境中打下扎实的文学基础，比如她17岁时作的《如梦令》：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
其中，景、人、情，“横竖都是烂漫”，画中有乐，乐中显画；亦显露了家境之优越，生活之无忧，少女之天真。同年，待字闺中的李清照，一早在自家园内玩耍，汗湿轻衣小憩之时，不曾想意中人赵明诚突然来到，让她一时紧张窘迫而满脸含羞。一首《点绛唇》曲尽其境而又真实可感：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客入来，袜�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词中妙笔生花，刻画出了李清照天真纯洁、感情丰富却又矜持的少女情怀。事实上，李清照因少有才名早已引起赵明诚的关注，而赵明诚亦因自幼喜爱收集和鉴赏金石碑刻，在当时士大夫中声名鹊起，亦博得了性情活跃的李清照的爱慕，一首《点绛唇》，投下的只是二人爱情中的一个浪漫剪影。
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18岁的李清照在汴京与赵明诚结婚，她在《金石录・后序》中言：“余建中辛巳，始归赵氏。”赵明诚是吏部侍郎赵挺之小儿子，当时是太学生，时年21岁。二人婚后琴瑟相和，志趣相投，相濡以沫。他们的婚姻是幸福美满的，正如胡适所说：“他们的美满幸福使读者妒羡。” 事实上，当时的那些女子何尝不会“妒羡”？试看易安的《丑奴儿》：
晚来一阵风兼雨， 洗尽炎光。理罢笙簧，却对菱花淡淡妆。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橱枕簟凉。
词中词人选取酷热夏天的黄昏雨后，洗净了暑热，夫妻俩纳凉消闲，摆弄“笙簧”“淡淡妆”的生活片断，将平凡的夫妻生活细节展现，向世人诉说着绵绵情意和无穷乐趣，展示了柔婉的少妇缠绵。词中恩爱之情状如在眼前，羡煞的定有不少达官贵妇吧？只是，身处当时封建时代的妇女，有几个敢肆意落笔言“笑语檀郎，今夜纱橱枕簟凉”，这不是“荒淫之语”吗？李清照之所以是李清照，不只是才情，她敢将闺中亲昵语入词，这就是种超越了时代的真性情和坦率大胆的丈夫气，这或许就是她超越众多女作家之上而伟大的原因之一吧。
徽宗大观元年（1107），李清照24岁，这一年公公赵挺之因在与蔡京等的残酷政治斗争中落败被罢相后，一病不起，归家五日即病终。然而在赵挺之卒后仅三日尸骨未寒之时，蔡京等人即构陷赵挺之，诬指其为元�党人，数月之后，赵挺之被追夺帝所赠之司徒。赵明诚随后亦被罢免官职，在历经险狱后，1107年秋终得以与李清照回山东青州闲居，此一去直到赵明诚再出为官，共历10年。在青州闲居的10年间（李清照居时更长，实有十三四年），李清照在文学创作上日益成熟，对词的创作进行了深入思考与探究，并在30岁那年撰写了《词论》，在《词论》中她提出了“词别是一家”的观点。她对北宋慢词名家柳永的婉约词有“虽协音律”却“词语尘下”的点评，对名家前辈如欧阳修、苏轼等亦有“学际天人，作为小歌词，直如酌蠡水于大海，然皆句读不葺之诗尔。又往往不协音律……”之直白的批评性评价。其他如王安石、曾巩、晏几道、秦观、黄庭坚等，李清照的评价亦不高，都重在指其不足，言辞尖锐，指指摘摘，霸气十足，个中言语甚至带有明显的嘲讽意味。李清照此《词论》一出，在文坛中一石击起千层浪，引起了当时众多名人学士的抨击。当时著名评论家胡仔就说：“易安历评诸公歌词，皆摘其短，无一免者，此论不公，吾不凭也。”语意甚是愤慨不平，认为李清照之评过于严苛狂傲，失之公允，不足为凭。
难道李清照果真是狂傲过分，不自量力吗？事实上，李清照将众前辈的词作“皆摘其短”，本意绝非为了蔑视前人，绝非为了无视他人成就而抬高自己。她出如此惊世之语，只是在强调自己“词别是一家”的观点，词与诗与文大有不同的创作出发点和归宿点，强调词之创作要音律和谐、意境高雅、情感细腻、用语妍丽、气度丰逸等。而李清照也正是在这种创作思想指导下，在继承婉约派的创作风格和手法的基础上，开拓创新，其词体现出笔力委婉柔丽不失俊爽疏宕、意境精巧玲珑不失展延开阔、风韵含蓄柔丽不失倔强刚强的词风（“易安体”）。闲居青州之时，有次赵明诚出游至离家约70里的灵严寺，李清照小别丈夫，在春雨淅沥交织内心寂寞之时，曾作《点绛唇》抒写情怀：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连天芳草，望断归来路。
全词写别后寂寞，词意婉转，总体看似乎稍显低沉，但在节拍处却以爽俊顿挫柔中带刚之笔，凸显一种苍凉壮烈之境。“情词并胜，神韵悠然”，“易安体”词风得以彰显。
南渡初期，李清照经历了人生中最为重大的变故。
宋高宗建炎三年（1129），赵明诚卸任江宁知府即将赴湖州任知州之时，江宁发生兵变。当时赵明诚对此事处理不当，在兵乱中和另两位江宁主要官员一起“缒城宵遁”（连夜从城墙上吊下绳子逃跑），终被免职。后因时局动荡，宋王朝无人可用，加之赵明诚在此前的莱州、淄州等地为为官颇有政绩，同年夏初，赵明诚再次被任命为湖州知州。此时，赵明诚按例要赴京城建康（宋高宗在金人追击下暂居江宁，将江宁改名为建康）面圣领命，然途中染疾，再加之服药不当，沉疴压身，一病不起而亡，终年49岁；这一年，李清照46岁。在大宋王朝风雨飘摇之时，历经磨难的夫妻却再也无法两相厮守，共尽天年，无子无嗣的李清照痛苦万分。她在给亡夫写的祭文中含蓄而深沉地表达了这种发自内心的凄婉与悲苦：
白日正中，叹庞翁之机捷；坚城自堕，怜杞妇之悲深。
在祭文中，李清照运用了“白日正中”和“坚城自堕”两个典故，表达了赵明诚亡于己前或许比亡于己后好的自我宽慰之情，同时更表达了丈夫亡故就犹如国之栋梁和城墙塌了一般，自己内心悲苦万分之情。试想，这种自我宽慰，包裹着怎样的血泪？这种悲苦，又是怎样地充斥着孤寂的胸膛！
可以想见，在赵明诚离开后，李清照是多么的抑郁与清冷，又是多么的凄绝与悲痛。透过一首《孤雁儿》，我们可触摸到李清照那心底的悲凉脉搏，聆听到她从心底流出的绵绵哀音：
藤床纸帐朝眠起，说不尽，无佳思。沉香烟断玉炉寒，伴我情怀如水。笛声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
小风疏雨萧萧地，又催下，千行泪。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
在这首悼亡词中，上阕开门见山，倾诉寡居异乡之凄苦，尤其一“寒”字用环境之凄冷衬心情之悲痛，让人想起昔日夫妻相濡以沫之情状，生今非昔比之慨叹；下阕由雨而起，雨催泪下，景与情（凄苦之情）融为一体，而这一切，皆因“吹箫人去玉楼空，肠断与谁同倚？”至此，情悲本已令人肝肠寸断，然李清照再以神来之笔（“一枝折得，人间天上，没个人堪寄”）写尽了寻觅无尽的哀思，写尽了怅然不绝的绵绵哀音。才情、悲情，发于易安；哀思、凄苦，直达你我。
一向被尊为“婉约词宗”的李清照，其词虽以婉约称胜，然亦有刚劲雄豪、充满理想抗争、放浪恣意、大气磅礴的词作。其南渡初期的记梦词《渔家傲》，则从另外一个角度展现了超凡气质与豪气干云的人格魅力：
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
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谩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
该词一扫意境玲珑之象、柔丽见胜之风；全词奔放，雄奇，超拔；词人奋力求索，昂扬不屈，有不让须眉之傲岸与激昂。古人评此词曰：“易安倜傥有丈夫气，乃闺阁中之苏、辛。”词中似有苏东坡“胸胆开张”的豪情和“大江东去”的奔放，亦似有稼轩“沙场秋点兵”的激情和“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壮怀激烈，古人之评，绝非偶然。
只是有多少人知道，这词奔放、傲岸的背后，国家时势是怎样的变迁，李清照在夫亡之后的人生又经历了怎样流离的生活？据李清照《金石录・后序》自叙：“冬十二月（1129），金人陷洪州（南昌）……上江既不可往，又虏势叵测。有弟�（李�）任敕局删定官，遂往倚之。到台，台守已遁，之剡（剡州）。出陆，又弃衣被走黄岩，雇舟入海奔行朝。时驻跸章安，从御舟海道之温（温州），又之越（越州）。”在追随宋高宗逃难的大半年中，从建康一路向南，长途跋涉，时而陆路，时而水路，行程何止千里？这一位年老力衰的孤妇，在这水陆兼程中，不知历经了多少艰难困苦， 又遭遇了多少不测。然而，正如清代学者赵翼诗云：“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颠沛流离时，这人生中唯一的海上之行，给久在寂寞深闺的李清照以强烈的心灵震撼，使之眼界、心胸大开，带给了她与深闺愁绪截然不同的意象与激情，而后她倾注于这一超拔大气的《渔家傲》。
细腻的情思、疏淡的意象、清幽的意境，构成了漱玉词独有的柔美特质，如咏梅词《渔家傲》上阕：
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
以梅咏人，借梅自赏，有种无法隐藏的自信与畅快，从亮丽淡雅的景致、玲珑脱俗的意境中透出柔美的特质。李清照之词，充溢着她天才的艺术创造力。在她的词作中，涌动的是不竭的文学才情，流淌的是女性悠悠的情思。让我们重温那首名传千古、堪称绝唱的《声声慢》：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
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全词写尽了李清照心头之苦，写尽了她饱经之沧桑与家破人亡之痛。我们从词中可真切地感受到李清照在自己创作理念的牵引下，灵活运用生活化语言表现情感变化，自然地运用细节刻画来披露内心世界，并着力创设一种艺术张力。
一代词宗，已然远去。然而她身后那些清丽淡雅、婉转悱恻的作品，她奔流在诗词文章中的不竭才情，却永远为我们所赞颂，在文学长河中静静流淌，直到永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