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事的节拍]老米家的婚事

时间：2019-03-24 03:32:00　来源：柠檬阅读网本文已影响人

　　我读初一那年，家里开始为21岁的大哥的婚事费神，发拜帖请本村媒婆来说亲。经过合议，相上了邻村的玉姑娘，让媒婆赶紧去回话，选个日子两家人在圩上“打照面”。　　“打照面”是乡下婚事的开端：男女双方父母约定时间和地点，边喝茶、嗑瓜子，边专题商议。姑娘则藏在一个隐蔽处静静地听，从门缝里偷看，觉得小伙子与自己般配，就走出来参与。然后，男方做东，点六道菜，上两壶米酒，大家围拢一桌细叙。倘若姑娘对小伙子不满意，喝完茶则让媒婆传个话，委婉地推说有事，避免场面尴尬，男方也好找退路。
　　“打照面”那天，大哥穿了崭新的衣裳赴约，女方父母对我家的家境作了开门见山的提问，见大哥高大健壮，谈吐不俗，彬彬有礼，便把女儿从里屋里叫出来。她确实如媒婆勾勒的那样，身段小巧玲珑，辫子细长黑亮，眼睛水灵灵的。“照面”席间，父亲包上“照面礼”给姑娘家父母，郑重其事地商量了“察家”的事情。
　　“察家”类似官员下基层巡视民情，由女方家的大姑、舅妈、大嫂、婶子等至亲九人，去男方家走访邻居，从各个方面考察男方的为人处世及家底。“察家”的亲戚们分头行动，从多个层面摸底后，坐下来议红单、嫁妆、彩礼、归门等事。“察家”那天，玉姑娘喜滋滋地收下了大哥赠给她的一枚金戒指作定情物。
　　大哥和玉姑娘名正言顺地来往了，更多的是未来的嫂子来帮我家做家务，种菜、砍柴、莳田和割禾等农活也干得很利索。过了大半年，家里请了木匠、裁缝做好了家具、嫁妆。冬闲的时候，父亲择定了归门吉日，用毛笔写了一张张请柬送出去。
　　娶亲那天，亲友们拥着大哥，抬着花轿、扛着鱼肉、食品，敲锣打鼓来到女方家接亲。彩礼的争论是这门婚事的焦点，村民们称为“添子添孙”。
　　彩礼也叫定金，事先列在红单上，那些陪嫁物品，父母的恩情服饰，均按时价折算成现金，一般“察家”过后装进大红包里包给女方一部分，剩余的在归门那天结清。这天，女方家会有意找点岔子、抓些把柄来闹一闹、撒撒娇，双方较较劲。最后媒婆站出来打圆场，双方握手言和。然后，锣鼓、唢呐声中，新娘出门，哭啼声沿着高高低低的山道一路回荡。
　　把新娘接回家，一对新人在燃了香烛、竖了祖宗牌的厅堂里，拜天地，拜祖宗，拜父母，夫妻对拜。之后，新娘脚底踩着簸箕，坐一张矮椅，静静地面朝祖牌方向，“进出两家门，不吃两家饭”，守到天黑。洞房一直闹到半夜……
　　日子一茬一茬地流过，类似大哥由媒人引线、父母拍板的婚事如今在乡村也少了。20世纪90年代初，我大学毕业后回到了家乡，在镇里担任秘书。镇里的电影院是我常去的地方，我的恋爱种子就是从那时开始萌芽的。
　　她是一家镇办企业的职员，我们在电影院邂逅之后，开始了书信来往。我们都喜欢读书，见面时她话不多，话题多是谈读书体会。我送了她一本《论语》，她挺喜欢。后来，她送了我一双绣花鞋垫，五彩的丝线绣出娇艳的玫瑰花，叶子上似乎带着露珠，旁边还清晰地绣了一行“明月如花”的行楷字，美丽极了。
　　两年后的盛夏，给亲朋好友发了喜糖，我们就走进了婚姻的殿堂，简单明快，完全不像大哥的婚事那样繁琐。
　　今年元旦，侄子也结婚了。
　　侄子的婚恋过程属于时髦型的。他和女友从网上切入恋情，起初在一个网站“注册结婚”，过着虚拟的网络夫妻生活，后来，他们厌倦了网络婚姻，走进现实生活，筹资开办了一个“务工青年婚姻介绍所”，经营得红红火火。打拼了3年，两人手头上有了些积蓄，还打算办一所留守孩子心理咨询服务中心哩。
　　婚礼那天，大哥家的院门上贴着大红的对联，院内外却不见几个人影。侄子说：“一星期前就在镇上定好了酒家，十二点半钟准时开席。”
　　开宴时，酒席前端中央亮起五彩虹灯，镇广播站的女播音员致祝酒词，一位摄影师架起了摄像机。接着，台下的乐队演奏起了颇具客家风情的赣南采茶调，一身戏装的侄子拥着新娘，踩着碎步，款款登场。原来，侄子以他的爱情故事为原型，自编自演了一出采茶戏《乡村恋情》作为他们的结婚纪念。
　　沿着侄子别样的婚礼，我的思绪老电影般浮现了当年大哥的婚事，妻子送给我的那双永不褪色的绣花鞋垫……所有关于家乡的一切演变，都毫不客气地扑面而来，生动了我的眼睛。
　　（摘自2008年9月19日《江西日报》）
　　
　　这是江西日报“改革开放30周年征文”中的一篇作品。
　　作者打量30年的角度真可谓是“出人意料”。一家两代三对夫妻的婚事竟是如此不同：兄嫂的结合，从媒娉到拜堂，步步合着规矩，件件依着乡俗；作者夫妇的爱情，萌生在改革开放的20世纪90年代初，简洁却不失浪漫；侄儿侄媳的婚姻深深地打上了网络时代的烙印：从网恋到网婚，然后走进现实的婚姻中……作品刊登后引起中央电视台的注意，作者夫妇和他的兄嫂、侄儿侄媳三对夫妻被邀一起作客央视《小崔说事》栏目。
　　这是一个有趣的故事，却是我们身边的真实存在。改革开放30年，人们的生活方式、婚恋观等等，都发生着深刻地变化。作者的叙述生动有趣，让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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