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弯手刹灯亮 [拐弯处，有盏亮着的灯]

时间：2019-01-07 03:32:11　来源：柠檬阅读网本文已影响人

　　A 　　　　你觉得自己幸福么？如果，在我14岁生日那天之前，你这样问我，我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我的父母是学校的老师，他们在外面受人尊重，在家里相敬如宾；而我，是他们唯一的女儿，从小，就被他们像瓷器似的捧在手心里疼着、爱着。白天，我在父母所在的学校上学；晚上，在教师宿舍楼我们的家，那套57平米的房子里，妈妈在厨房忙碌，爸爸打开《安徒生童话》，让那纯净的故事，像一条静静的小河，从我的耳朵流淌进我的心里。
　　我读小学三年级时，爸爸辞去了工作，到一家公司当管理人员。生活就在这里埋下了伏笔。
　　他越来越忙碌，再没有时间，坐在温暖的灯光下给我读童话；也没有时间，在夕阳里，一手牵着妈妈，一手牵着我，到河边去散步，读太阳留在水面上的那意犹未尽的诗句。他总是很忙，“我要让妈妈和你住更大的房子，过最好的生活。”他总是一边弯腰系鞋带，一边这样说，所以，他看不到我和妈妈眼里对过去的留恋和不舍。
　　他兑现了他的诺言，虽然那诺言只是他一相情愿地对我们的未来许下的，而不是我和妈妈想要的。我们搬进了宽敞明亮的大房子，地板光亮如镜，吊灯富丽炫目，可他却比以前更忙了。偌大的房子，只有我和妈妈，显得冰冷而空洞。
　　刚上初中的我，沉浸在陌生带来的兴奋里，忙着应付忽然变多的功课，耳朵塞满了周杰伦的旋律，又怎么能听到妈妈的叹息？
　　在我14岁生日那天，当他们把一纸离婚协议书残忍地在我面前摊开，我才知道，属于我们三个人的家，解体了！
　　
　　B
　　
　　离婚的第二天，爸爸便去了另一个城市出长差，时间是半年。而我，开始害怕回家，不，那不是我的家，只是一堆冰冷的砖块和水泥砌起的房子，没有了爱，它很快就会倒塌。可我每天仍会准时回去，因为那里，还有我深爱的妈妈。
　　一个月之后，妈妈终于从泪水中挣扎出来，她瘦了一圈。我放学回家，她提着行李，背对落地窗前大片的夕阳，脸色苍白。“我请了假，出去走走，我知道你能管好自己的，对么？”她的手有气无力地搭在我的肩膀上。我能够拒绝吗？不能，所以，我只能点头。
　　“要是觉得这房子住着太空，就回我们老房子住吧，我跟住一楼教你数学的刘老师说了，你要回去的话，就拜托她照顾你。”
　　妈妈，连你也不要我了么，把我随便丢给一个不相干的人。你明明知道，我从小就不喜欢那个住在一楼的女人，她干瘦的手总让我想起老巫婆，我从来不和她说话，你却偏偏把我丢给她。
　　我坐在台阶上，望着妈妈远去，想了很久，没有眼泪，只有种断臂般决绝的痛苦。
　　站起来，我去房间收拾了几件衣物――自己不能住在这栋冰冷的房子里，我要回家，回到从前的那个家。
　　收拾好行李，拖着长长的影子，我回到了教师宿舍楼。
　　忽然才发现，再也回不到从前。再没有一盏温暖的灯为自己而守候，再没有欢声笑语飞出二楼的第三扇窗户。宿舍楼年久失修，已经没有几户人家居住，如一位被孩子抛弃的老人，佝偻着立在昏黄的路灯下。
　　
　　C
　　
　　安静的我，在这个秋天变得狂躁。“我不是那个你们最爱的瓷娃娃么？你们不是不要我了么？好吧，我将自己打碎，你们还会有心疼的感觉么？”我企图用放纵来报复父母的离开。
　　每天放学后，总会在外面游荡到快天黑的时候，才回到那安静得可怕的家。我迷恋上了网络。揣着爸爸离开前给我的一张银行卡，我可以过纸醉金迷的生活，而没有人指责我，即便是我想，也没有。
　　在网上，我认识了一个叫安的男孩，他在另一所学校读书，高我一个年级。我们视频聊天，他是个打着耳洞、笑起来坏坏的小子。认识半个月之后，他忽然说喜欢我，那一刻，我歪过头笑了，没有人知道，这个秋天的我，真的很孤独。
　　放学后我不再急着在天黑前冲进那阴森的楼梯口，在QQ上，有一个头像为我闪动，就像以前妈妈守候放学的我，拉亮阳台上的灯。这或许只不过是擦燃火柴的温暖，对身处寒冷的人来说，一丁点火苗也足以让他奋不顾身。
　　我总是在网吧和安聊到很晚才回家，空洞阴森的楼梯口让我毛骨悚然，我却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冒险，每次大声唱着歌，咚咚地急跑，一口气跑上楼，来驱赶自己的恐惧。这时，一楼的老巫婆总会大喊：“一个女孩子就该早点回来，这么晚回来还不知道轻手轻脚！”
　　又一次急跑上楼后，我终于爆发了，对着楼下一声大喊：“你以为你是谁？我爸妈都不管我，你算什么！”
　　楼下终于平静下来，我的泪水，也决堤而出。
　　
　　D
　　
　　安约我去迪厅，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中，我和他的一帮朋友疯狂地跳到很晚。散场时，安说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在黑黑的楼梯口，安的脸忽然凑到我耳边，呼出的热气直喷到我脸上，我伸出手使劲推，却推不开安渐渐逼近的身体。正在这时，一束光突然射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楼梯口炸响：“大晚上的，不回家在这儿做什么！”
　　是她，一楼的老巫婆，举着一只手电，神色严厉，立在楼梯口看着我们。安悻悻地溜了，我的脸一阵发烫，“如果，她没有出现，自己会怎样？”我忽然有些后怕，对她有了几分感激。
　　“回去吧！”她把电筒递给我，“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她的声音仍旧是冰冷的。
　　第二天，当我从网吧跌跌撞撞地出来，远远地，看到平日里黑洞洞的楼梯口透出亮光，走近了，楼道拐弯处，挂着一只孤零零的灯泡，把上楼的每一步台阶，都照得清清楚楚。
　　是她安上的灯泡吗？我轻手轻脚地走回了家。
　　
　　E
　　
　　浑浑噩噩的，转眼就要期中考试了。
　　我忽然有些慌张。荒废的功课太多太多，英语和语文还能蒙混过关，可数学呢，我一筹莫展。原来，自己的内心仍是那么骄傲，无法去面对一个不堪的成绩，更不堪去面对一个打碎了的自己。我该怎么办？
　　考试前一周的一个晚上，妈妈突然打来电话，问我准备得怎么样，我只能安慰她也安慰自己：应该还行吧……
　　又去上网，这样才能短暂地忘记……碰到安，他忽然说，给你传样好东西。接着，他传给我一份文件，是一张带着标准答案的数学试卷。“这是我们学校初二年级中期的考试卷子，据说，你们学校也会考……”
　　用了整整一天，我把卷子上的标准答案死记硬背了下来，复杂的运算公式，毫无规律的数字和选择题答案，一个一个按照顺序，硬塞进了脑子。
　　数学试卷发下来，我一阵欣喜，等待成绩却惴惴不安――她是巫婆啊，有着巫婆的精明，她肯定会看出这份过分完美的答卷背后隐藏的秘密的！
　　公布数学成绩时，她特意表扬了我，说我一直都是最优秀的学生，一直都是。然后，意味深长地瞥了我一眼，只那一眼，我就知道她早已洞悉了我所有的秘密，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她给我留下的，不仅仅是自尊，还有对我未来最美好的期待。我重新回到自己以前的轨道上，对自己说：我还是那个我。
　　一个月之后，妈妈回家了。我回到那栋大房子去拿棉衣，意外地听到了爸爸一天一个的电话留言。
　　我忽然明白，虽然家不再完整，可他们给我的爱却依然深沉。而我更不会忘记楼梯拐弯处的那盏灯，它领着我走出了迷失的14岁，教会我遗忘恨，而铭记住另一个字，那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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