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暑:一蓑烟雨一山歌|一蓑烟雨

时间：2019-01-01 03:22:49　来源：柠檬阅读网本文已影响人

　　忙碌完大春双抢季节，把所有的希望都种进了大地，把所有的对大地的膜拜都转变成弯腰行礼和挥洒汗水之后，大地以特殊的礼节回报它的子民。过了夏至，大地上已经没有闲着的土地了，可以说每一寸土地都披上了绿装。一个生机旺盛的季节就出现在你的视野中。
　　小暑来临，风也长大成了大风，雨也长大成了大雨，一批批的果实陆续成熟，桃、李、杏、枇杷，灵动飞扬，慰藉我们喜欢甜言蜜语却又充满谎言的嘴巴。
　　风是小暑时候长大的。小暑以前也有风，有时候来得很狂，动不动就针对小麦、油菜，剥夺掉它们用一个冬天辛勤孕育出的种子，把那些刚刚长出来的弱不禁风的苞谷或豆苗按倒在地上欺负蹂躏，一逞英豪，但那时的风毕竟还不成熟，它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发发少年的狂妄的脾气。到了小暑，风有了韧性，有了耐力，有了气势，有了更强的破坏力。
　　雨也是小暑时候长大的。小暑以前也有雨，但那时的雨来得没有规律，在农人仰天渴盼的时候，它偏偏不来，似乎要把禾苗枯死把农人急死；而且有时候它要任性地变成另一种叫做冰雹的形式砸向大地。小暑时候的雨，我们可以判断出它的大小，以及它来临的时间。
　　小暑以前，如果风不乱刮，如果雨应时而来，那就是大地的子民兴高采烈地欢呼的风调雨顺。
　　这时节的田野里，满是欢快的节律。苞谷苗垂挂着一滴两滴的水珠，像是摇晃着刚刚梳洗过的青丝；瓜棚豆架上那些水汪汪的叶片告知你什么才叫日子过得滋润。
　　在这个时节看雨，最好是站在瓦屋的檐下，就像小时候站在自家的屋檐下那样，去看那如注的雨帘，心里最好是多多少少想着点无关紧要的心事，用一种少年老成的迷茫眼光。雨砸在屋檐下的青石上，泛起淡白的烟波，而雨脚却在屋瓦上细细密密地乱踩，有一种小猫走瓦的脚蹼声。而院子附近的竹木则装不下欢快的心事，作一种细细的呻吟，那里面有一种捂不住的喜悦。当你抬起迷茫的水眼，远远地，用空空的目光扫向那雨帘的背后，你就会看到什么叫做“群山无一主，乱云愁归处”。
　　三十多年前的这个时节，少小的我穿着蓑衣，戴着硕大笨重的斗笠，人模人样地混迹人群当中薅秧。那时候，秧田里不使用除草剂，每一季秧苗栽插下去需要人工进行三次薅秧。民间流行的农谚叫做：头遍钻，二遍涮，三遍扯草看。所谓的头遍钻就是薅第一次秧，时间就在秧苗已经定根转青的小暑时候，需要用脚把沉淀的田泥薅松，以便秧苗生长；二遍涮则主要是把田里的水搅浑，让秧苗吸收那些利于生长的养分；第三遍就主要是扯去杂草和稗子。
　　我更乐于在小暑的时候参加薅秧，在边远的山区那无异于一场盛大的歌会，人们脚下在不停地动着，而闲不下来的嘴巴总要派点活做，于是薅秧歌就应运而生了。由于小暑时候天气还不甚热，而且多雨雾，像是营造好了歌唱的背景，所以这时候的薅秧歌是最有情调的。由于雨雾的渲染，薅秧歌湿漉漉地飘满山野，虽然粗朴，但实在是天籁。
　　田野里湿漉漉的抒情被小暑时节刚刚成熟的瓜果作为营养吸进了果实里，随意摘下一把南瓜、葫芦、豆角之类的瓜豆，煮熟之后扑面而来的都是那些民歌一样的质朴清香。小暑时候的瓜豆开谎花的很少，瓜豆很重视它们的初胎生育，到了大暑及以后由于生育能力的降低，瓜豆的谎花才明显地多了起来。丝瓜是一个很家常的吃青春饭的女子，穿着绿罗裙，顶着一顶艳黄的帽子，小暑是它们选秀的最佳季节，过了小暑丝瓜就开始颜老色衰了，直到秋后一露脸就会苍老得发黑，张爱玲说的“出名趁早”，仿佛就是对丝瓜一类的女子说的。
　　小暑时候的晴天最好交给蝉和蛙。蛙声虽然没有夏至时那么嚣张，但已经成熟老练到不随便张口说话了，偶尔几声洪亮的鸣叫简直已经修炼成了智者在发布哲言。蝉声全面地进占了蛙鸣之后，夏天的酷热才会真正来临，蝉声像是暑热的号角。而蝉声被蟋蟀取代的时候，暑热也随之全面撤军。蝉的存在比歌唱家还要纯粹，它的一生使命都是为了有一个夏天的歌唱。只有它，才能把一棵树变成一件木质的乐器。
　　属于小暑的花语应该是百合。在大巴山里，百合有白的，红的，还有紫的。开在小暑季节，花朵坦白地高擎在枝干上，光明正大，襟怀磊落；茎秆上那些细细密密的尖叶团结在一起，像是一家人齐心协力地捧出和呵护花朵。有花还得有叶烘托，就像一支精致的小夜曲，没有高低，全靠谐调配合，在风的抒情绿浪间起伏波动，让一朵花干净得没有任何尘滓和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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