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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青松:羽翼末丰时,你不能飞翔] 羽翼渐丰

    时间:2019-05-06 03:24:35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柠檬阅读网手机站

      音乐稀松地奏着,平白为这万盏灯的夜晚增添一抹旧色,小店老板的咖啡煮熟了等着,在不远的地方送着香气。我们倚靠着的窗边,种着一丛细碎火红的花,一个面目清秀的店员提着一只红桶过来,用手舀出水来泼洒在花上,层层水色里的红花如火烧云烧得翻飞,坐在我对面的程青松在告诉我他最喜欢的电影是尼基塔·米哈尔科夫的《烈日灼人》,“我喜欢看东欧国家的电影,在狂热的政治状态下人的命运,人的异化。”
       这是一个奇异的夜晚。两个小时之后,他将出现在某位圈内人的同志趴,14个小时之后,他将坐在某知名歌手的婚礼席座上。他用天性中的敏感追溯过往,对美好事物的感触细腻得如同一件穿过好几年的棉布衣衫,熨贴柔软,是一位同性爱者不可自抑的对镜观己临波照影。
       一场长谈,对为之献身12年的电影节体制猛烈抨击,对同志爱情大声告白,对每一个细节地探索和反复纠正。从捡拾这段来自1968年的记忆开始,我就与围绕在这个男人身边的种种非议达成了和解,藏在骨子里的自傲与自矜,或许正是活在他命中的原罪和大美。
      
      生于盆地的少年
      程青松出生在离巫山不远的云阳县,敏锐的盆地少年,大山深处的小城长江水流年年,“每次看到船从长江上开过,就想这条河流什么时候把我带向远方。”巧合的是,程青松平生第一次进组,去的就是章明的《巫山云雨》剧组,命运又把两个拼命向外挣扎的年轻人带回了同一条最初的河流。
       “你羽翼未丰便注定不能飞翔,因为你没有自己的天空。”程青松在他发表的第一篇文章的开始,写下了这句话。
       “我在文革中经历了8年,小时候还用毛笔字写过批判的大字报。”他出生的1968年是一个狂热而盲目的年代的开端,作为孩子,缺少成年人历经时代悲剧的切肤之痛,但他的意识却过早地清醒了,“小时候班里有一个男生,打篮球的,下雨天在教室里面玩,球飞过去砸在班主任的身上。后来班上开会,同意是那个男孩干的就举手,我当时在教室里面,别人举手我也举手,虽然是事实,但因此这个男孩后来被开除了。之后有一天我在街上遇见他和父亲一起在大街上卖爆米花,我看着那口黑炮,砰地一声,一锅爆米花熟了。”
       “我觉得我的童年,在那一刻,消失了。”
      
      从电影院出走的人
       一个巨大的喇叭,放着喧闹的港台电影原声,一面涂得五颜六色的海报墙,一间黑洞洞的味道可疑的屋子——无论是贾樟柯还是章明,第六代的电影人似乎都是从县城的录像厅里历练出身,而程青松所经历的,早于录像厅文化之前的,是9年的电影放映员生涯。
       只有8部样板戏的年代,每一部都要看很多遍,“那时候爸爸还在中学教语文,就问全班同学,昨天看了什么电影,谁要起来唱一段电影里的歌曲,我3岁,坐在最后一排,自己跳起来,大声说我要唱!”
       小小年纪就开始了对电影的痴迷。“高中的时候经常晚自习逃课去看电影,毕业之后没考大学,县城4个单位招工,粮食局、税务局、新华书店和电影院,我考了第二名,第一名先选了去粮食局,我立刻就选了电影院。”
       1986年,程青松去了故陵,云阳县城下边的一个小镇。“放电影的时候,每一部电影要放6遍。那时候我就是特别认真。真是特别认真,电影院里的其他同事,在放电影的时候打毛衣,或者带着饭菜边放电影边热着吃,我每一遍都只是坐在那里,一遍一遍看,他们弄不懂我,都看了这么多遍还有什么好看。”
       那时候的电影院是一个特别的地方,人们习惯买了票把第一场的结局看了再看第二场,才觉得赚到了,所以都拼命往里挤,第一场还没放完,第二场的人就要把门挤爆,程青松的工作是要去抵住大门。他极其满足的是,“看着每一场这样乌泱泱的人,所有人都沉醉在我放的电影里面。”
       到1993年的时候,他赌一口气要考上北京电影学院。文科出身的父母在经历过特殊的年代之后,反对儿子继续走上文艺道路,请了一拨拨的亲戚来劝,“我就关门躲着房间里面,谁叫也不开门。”93年、94年,程青松就这样窝在家里写小说,两年时间里发表了3篇小说,“那时候我写了第一篇初稿,父亲就拿去找他的学生帮忙抄,我又改第二稿,他又找学生抄。”
       等他以全国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大学,已经是1995年了。师长们最看重的恰是他9年电影放映员的经历,“没有谁像程青松一样,对电影的认识这么全面和深入。”27岁的程青松赶上了最末班的车,因为再翻过一个年头,他就会因为年龄问题失去报考资格。
       “这些年高中同学聚会,老师总说我是他们的骄傲。那时有很多同学都喜欢文学,但最后坚持下来的只有我一人,毕业9年了,还坚持写小说,最后因为对文学的坚持找到了电影。”
      
      故陵里死去的爱情
       古代一个国王的宠妃死去了,在运回家乡下葬的路上,经过一块地方,尸骨无法运送,就在这里埋骨,这就是故陵——有着悲伤传奇的地方注定要有故事:
       在那9年的困在山中的时间里,每一次发电影收的票款都是程青松负责去存。他只去一间银行,银行里的柜台永远有同一个男生坐着数钱,“他长得像年轻时候的梁朝伟。数钱的时候眼睛垂下去,有长长的睫毛。”
       两个人都是从县城到小镇去工作,都没有什么朋友,“开始的时候他问我今天放了什么电影,我就告诉他片名,又演了些什么。”后来俩人常在一起聊,聊诗歌聊文学,每天都迫切地想要见对方。那时男生20岁,程青松19岁。“他一下班就跑到我这里来玩,我那时候每天晚上都要做第二天的海报,用红色的油印印戳,印票根,一整张一整张地推,他就来帮我。”
       1987年,程青松去成都培训,男孩把他从故陵送到万县,他又把男孩从万县送回故陵,然后再送一次,在万县码头的渡船上,俩人终于拥吻。走了27天,他给男孩写了31封信,“我第一天写了一封寄过去,就想他收到的第二天就没有信了,我就第二天又写,等他来信时,我已经写好了当天的信,就又多写了回复的信寄过去。就这样,一天有时候写两封。”
       那一年费翔发行磁带《费翔:跨越四海的歌声》,里面有一首歌叫《牵引》,全成都所有的音像店都在放着,“我从来没有想到过离别的滋味那么凄凉,我不知道该回头还是继续等候。”这词就像是程青松的心情写照,他就在成都姑姑的家里,一句一句地唱,用老式录音机录成磁带寄给他,边唱边哭。
       回去的时候,程青松想给男孩一个惊喜,就突然某天在银行柜台的外面叫他。那么文静的一个人,当众开始大叫,也不上班了,拉着程青松飞奔上3楼,抱住他,怪他不该去那么久,把自己一个人丢下。男孩的母亲是银行行长,却在检查工作时发现他没有在柜台,“他妈妈来敲门的时候,我没有地方躲,躲到床底下,她肯定感觉到房间有其他人的气息,突然蹲下来,和床下面的我四目相对。”这件事情在那个小镇里,传得沸沸扬扬。
       男孩的母亲要把他调到别处,程青松和他相约私奔,去广州打工。两个人在河边登船,船还没到,拦截他们的人就回来。两个年轻人手牵手回去,死也不分开,用沉默抗议。“我们第二次又约了要逃。我去他住着的大院里面等,冬天很冷,我在楼下等了一个晚上,天亮的时候他还没有下来,我发誓永远不要和他在一起。我离开了故陵,很多年没有再回去。”少年人的爱情炙热得过头,灼烧了两个人。
       “到大二的时候,他写了信来,我才知道那天晚上他妈妈把沙发拖到了门边,父母彻夜不睡怕他逃。后来安排他结婚,又有了儿子。他在信上说想到北京来找我,说你已经走出了这个伤心的小城,我却是永远也走不出去了。”
       那时候,当年的男孩已经是父亲,是丈夫,背负了太多责任。直到09年的春节,他们才有见面,“我们坐在江边吃鱼,喝了很多酒。到后来,我把他拖回的酒店,他用手机放给我听当年的那首《牵引》,还有很多代表他心情的歌。我们就听着歌抱在一起哭,像亲人一样,没有了性的欲望。”
       回忆进行到这一段落,背景里的乐曲声也变着悠远,似一汪浅水,衬着这细微遥远的情感,程青松自己也有些怔怔的,他长长吐一口气,又笑了,“我人生最好的年份,19岁到26岁都给了他,我们还有什么是不知足的呢?”
      
       一个猎人去打猎,子弹用光了,他在路上捡了一个核桃装在猎枪里,路上遇见了一只鹿, 他举枪射那条鹿,鹿中了枪却逃跑了,第二年那只鹿的头上,种下核桃的地方长出了角,这就是梅花鹿的来历。
       这是程青松告诉我的故事,是1976年唐山大地震之后,他睡在平房外面的凉板儿上,学中文的父亲自己编的故事。每当他回忆起父亲的时候,总想起那个黑夜沉沉的夜晚里,那只惊慌奔跑的不知何时会长出角来的鹿。我每想起和程青松聊天的那个夜晚,那些美好的句子像是夹在一本好书里的书签,故事片段中时代的零碎记忆,也总让我记起那棵核桃,射中了我,在不知何时的岁月里,长出一只不存在的角来。
      
      优雅对话程青松
      GRACE:你喜欢什么样的电影?
      “文艺片。95年的时候第一次接触到王家卫,突然就看到了《重庆森林》。前一个故事里,王菲的脸闪了一下然后不见,但下一个故事就是讲她的。我就愣住了,原来电影可以这样去做,那是我心目中香港最好的电影。我自己的作品,《沉默的远山》、《电影往事》都有文艺电影的内核在。”
      
      GRACE:你自己的作品,最喜欢哪一部?
      “《晚安重庆》可能是最接近我自己状态的电影,我和章明用个人经历共同完成了它。”
      
      GRACE:你做了12年的金鸡百花电影节的策划,为什么现在要大力抨击它,这和你创办金扫帚奖有关系吗?
      “我的观点是代表我个人的,这是时代给我的。在‘文革’的时候,是不是就要永远选择所谓正确的那一边?你看王小波,也可以选择不做坏事,可以选择不作为。
      而我的选择是永远要说真话。现在的金鸡百花电影节,和过去那个评出《芙蓉镇》这种优秀影片的电影节早已经相去甚远,评委完全是和现在的电影脱节的一群人。是,我现在仍然在中国电影节协会工作,但我不害怕,我对我说的话、做的事负责。
      就像我创办金扫帚奖,评选最烂影片,最烂演员,在中国还没有人在做这件事,我如果能够对中国电影有一点促进,都是好的。我也不怕看到别人的非议,明确自己做什么才是最重要。”
      
      GRACE:你之前说“羽翼未丰便注定不能飞翔”,那现在呢,能够飞了吗?
      “我有翅膀,但是天空还是不够阔大。”
      
      PS
      童年的消逝,这一题材永久地进入程青松笔下。从北京电影学院毕业时,他创作了剧本《生于1966》。
      小字:一个生在1966年的孩子,父亲是工厂的工人,他从广播里知道毛泽东要去武汉畅游长江,想去武汉看毛主席,领导不给他假期。那一年长江涨水涨的特别大,整个航线的船都停航了。
       他想去,他跳进了长江,从重庆游去武汉,游了6、7天,但当他到达武汉,毛泽东已经走了。他晚到了一天,只能绝望地返回。
       正在这几天里,妻子生下了男孩,丈夫不在身边,“领袖再伟大,也不能比家庭重要”,这是妈妈理解世界的方式,所以她选择不原谅。因为旷工,面临被开除——顷刻间这个男人就将失去一切。但他说,他见到了毛主席。立刻,他成了众星捧月的造反派头子,十年时间,坏事干尽。但妻子还是带着儿子再不回头。文革结束,造反派头子无路可逃,溜回了从前的家,已经十岁的儿子拿着刀与他相向,“这就是妈妈嘴里的坏人”,但这时候,妈妈跪下来,求孩子让爸爸留一个晚上。男孩无法理解,选择离家出走去流浪,却在流浪中亲眼看到爸爸被判刑处决。
       这个故事强烈的时代气味中有着巨大的隐喻,程青松为它书写意味深长的结局:长大之后的男孩回到了过去记忆里的那个小院,爸爸在杀鸡,给怀孕中的妈妈炖鸡汤,她在院里坐着,看着他的背影笑。爸爸回头,脸上是那样健康的笑容。那是他没有经历过的父亲母亲。他看不下去,回头走开了,走到长江边,坐船要离开,有人在岸上喊着要上船,一看就是要去成都开会的爸爸,他没有要去武汉?没有跳下长江?十年的命运波折只是时代的狂热选择?他回头,看着妈妈挺着大肚子站在岸边,看到他微笑目送,仿佛知道这个男子是来自未来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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