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有声】岁月有声什么意思
时间：2019-04-24 03:27:00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 
南昌的梅雨季节从5月就开始了，跟上海真不一样。洗衣机在低声嗡鸣，伴着门外的雨声，像一曲合奏。 米媛将最后一包洗好烘干的衣物交到顾客手里，拿出纸条贴到玻璃门上：“本店从5月15日到31日歇业。”走到门口的顾客回头问：“你要去旅行吗？”米媛答：“不是的，结婚。”顾客道过恭喜便骑车走了，米媛掩上门从柜子里拿出大红色礼服熨烫。
到底还是要结婚了。米媛透过雨帘看向门外，是下班和放学的时间，有情侣相拥在一把伞下；有父亲骑车带着孩子，父子俩穿着双人雨衣，犹如连体人。
这世间总有一些东西将人们连在一起，或是血缘，或是情分。由此也组成了最寻常的幸福。
她终于回到曾拼命逃离的地方，回到这种试图逃离过的生活里。红色礼服是新郎央相熟的裁缝做的，然而这几个月丰腴不少，腰身显得有些拥挤。却已经无心再修改。经历过一次婚姻之后，米媛已经懂得，婚礼，真的只是生活的序曲……
尾声
米媛离婚之后回到娘家，房子、父母和狗都老了。高中毕业后离家到上海读医专时，房子已经旧得不像样子，如今十几年过去了，简直跟废弃屋没有区别。倒是因为弟弟结婚后搬出去住，奶奶过世，老狗不再活泼，以前拥挤狭促的房子显得宽敞很多。
洗完澡等饭的时间，米媛坐在门廊上静静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庭院。父亲退休之后，每天都坚持修剪，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开得茂盛。她从前极少回家，想必弟弟虽然住得近也是如此。父母将平凡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完全是发自内心，而并不像是表演或排遣。
最让人惊讶的是，分开十几年再跟父母一起生活，发现他们已经进化得非常恩爱，他们的生活重点也已经不是她。吃饭时听父母谈话：
“老太婆，这些黄花鱼是奇美下午特地做的。你多吃点。”父亲夹给母亲一条鱼。
“嗯，老头子你也吃。不是跟她说过怀孕了就好好休息吗？”母亲回夹给父亲一条鱼。
“她说活动一下比较好。”说话间父亲开始咳嗽，母亲起身帮忙倒水。
“老头子，你下午是坐公交车回来的？”
“是的，伟伟生意忙。对了，他说过几天再回来看姐姐。”父亲起身帮母亲添了饭。
这时候父母的注意力才开始转移到她身上，父亲犹如刚刚感受到她存在似的问：“媛媛你还要添饭吗？”
“我自己来吧，谢谢爸。”连她说话也开始变得客气起来。
她起身添了饭，想起以前在上海的时候，因为担心发胖晚上很少吃两碗饭。前夫几乎每晚都有应酬，两个人婚后对着吃饭的时间也特别少。添完饭米媛看到身形已经缩小的父母在昏黄的灯光下，头挨着头边聊边吃。不禁热泪盈眶。
父母年轻的时候并不是这样恩爱。米媛甚至觉得，她之所以一成年就离开家并发誓再也不回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不想听到父母的争吵。
跟很多邻居、亲戚一样，父母总有吵不完的架，因为房子太小吵，因为凑不齐子女的学费吵，因为母亲晚归了几个小时父亲饿了肚子吵，因为父亲把饭煮糊了浪费了一锅好米吵……吵得最厉害的一次，母亲离家出走了好几个月，完全不会做饭的父亲天天给她和弟弟吃泡面和咸菜。
而如今退休在家的父亲居然已经把厨艺修炼得非常精湛。母亲有时出去跟邻近的老太太打麻将或遛狗，父亲会早早下厨做好了饭等她回家，不急不躁。
父母吃完晚饭坐在客厅看电视相亲节目，吃当季水果。她记得他们以前会因为到底是看连续剧还是体育比赛而争吵，但如今似乎已经达成一致。
失声
米媛实在不忍心打扰父母，便去洗澡。浴室墙上还贴着小时候那种彩色瓷砖，她想如果上海那些朋友知道她家浴室是这样，没准还会觉得很复古很时尚。喷头打开之后，米媛闭上眼回忆自己的婚姻生活。
米媛和前夫很少争吵。她毕业后去一家私人诊所工作，结识了做医药生意的前夫，认识一个月之后她搬到了他的公寓，随后他们在对面那家豪华酒店举行了盛大的婚礼。
她不想生孩子，前夫正好支持丁克；她不想寄人篱下，于是辞了工作去他公司帮忙；她厨艺不佳，前夫也很少回家吃饭，俩人一起时通常都叫外卖或者干脆出去吃；她喜欢热闹，经常和一群朋友在酒吧玩到很晚，前夫往往比她还晚到家，根本觉察不到亦无从争吵。
当前夫的生意越做越大时，他们卖了市中心的公寓，在离城里较远的地方买了独门独院的别墅，买了车。这时她已经很少再去公司帮忙，因为只要有她在公司，那些年轻的女员工都会很不自在。
她并没有对他不满，却越来越不安心。
后来她居然出轨了，对象是在酒吧里认识的小青年。她故意当着前夫的面接小青年的电话，故意每晚比之前回得更晚，故意化很浓的妆。她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那个时候她觉得，即便是他们像自己父母那样争吵，也能让她稍微安心一些。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看到女助理发给前夫的暧昧短信。
他们和平分手。前夫分给她一笔钱，她像当年搬到他公寓同居那样，打包了几件简单的衣服和随身物品，便搬离了那栋独门独院的别墅。
从浴室出来，母亲正在兴高采烈讲电话，看到她之后把听筒递给她，原来是弟弟打来的。
她还没开口说话，弟弟便问：“姐姐，如果你没事，可不可以从明天开始帮忙照看一下奇美？”
弟弟劈头就问，令米媛措手不及，一时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弟弟又解释：“她快生了，我店里人手不够走不开，妈妈年纪也大了。”
她只得回答：“我随便。”
扬声
第二天一早弟弟开车来接米媛，她坐在小货车的副驾驶上。弟弟在鱼市开店，做的是体力活，身体比年少时精壮了。他和妻子奇美由亲戚介绍认识结婚，奇美肚子里的宝宝这个月将要出生。
弟弟见到她，嘀咕了一句：“一点都不憔悴嘛！”她笑笑，没搭腔。弟弟默默地开着车，行驶在黎明的道路上。
车行至一半，米媛侧头问弟弟：“爸爸和妈妈为什么现在这么恩爱？”
弟弟打着哈欠回答：“我也不知道，可能因为……他们是夫妻吧。”
弟弟家并不像父母家那么整洁，虽然是结婚时买的新房，看上去却像是租来的寓所。当厅摆着两个大冰柜，里面都是鱼和虾。整个房间充斥着一股腥味。 弟媳奇美已经做好了早餐，白粥配小菜，可能因为她要到来的缘故，再多做了一些肉饼。
弟弟简单交代了一下便开着小货车去了鱼市。米媛这几日要做的，就是住在弟弟家，帮奇美做一些她现在不方便做的活，比如把大袋的鱼拿到冰柜冰冻，去买菜，最重要的一件是一旦奇美有不良反应赶紧开车送她去医院并打电话通知弟弟和家人。为此弟弟还专门找别人借了一辆捷达。
在弟弟家住久了，才发现即使奇美怀着身孕，小夫妻俩依然会拌嘴。就像父母年轻时一样。
有时弟弟比电话中允诺的时间晚了一个小时回家，弟媳会在他进门的时候大声嚷嚷：“你干脆天亮了再回来！反正你也不担心我，更不担心你儿子。”
弟弟不甘示弱：“我要开车给胡老板送货，他即将有一家新酒楼开张，搞不好就会给我更大一单生意。不赚钱，孩子生下来等死吗？”
弟媳的情绪彻底崩盘：“你居然诅咒你儿子！你这么自私就不要结婚，不要传宗接代好了！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去小姐妹家住！”
弟媳的娘家在很远的乡下，回娘家是不可能的。
最后弟弟看到厨房里妻子为他留的饭菜，又见妻子大腹便便的样子，到底还是心软了下来。卧室门开着，奇美在里面乒乒乓乓收拾东西，弟弟进去关了门。起初还听到奇美大声哭诉的声音，渐渐地也弱了下来。弟弟打开门，对米媛做了个鬼脸。等到弟弟吃完饭洗了澡，奇美从卧室走出来，把丈夫换下来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弟弟随即掏出一沓面额不等的钞票递给奇美。战争终于平息了，旁观者米媛甚至都没有找到一个参与调停的空隙。
奇美预产期前一周，米媛帮忙收拾东西准备去医院，弟弟又回来晚了，回家后找不到医疗本，更忘了路过提款机时顺便取住院费。
奇美坐在沙发上哭，闹着说生完孩子就离婚。米媛都能听出是气话，但三十岁的弟弟居然信以为真！夫妻俩争论一番，奇美回房睡觉，弟弟垂头丧气地睡沙发。临睡前跑到米媛的房间，沮丧地说：“姐姐你说怎么办？孩子一生下来他爹妈都不在一起。早知道就不要怀了。”米媛一再安慰说对方只是气话，弟弟半信半疑。
当晚奇美忽然发作，姐弟俩手忙脚乱将她送到医院，奇美在去医院的路上一遍一遍喊“老公”，弟弟双手紧握方向盘一遍一遍回复“老婆别怕，老公在这儿呢”。已经是秋天了，弟弟额头上却满是汗珠。
……
后来米媛问弟弟：“你跟奇美总吵架，为什么还要在一起，并且还生了孩子？”
弟弟抱着新生的儿子逗乐，虽然初生儿根本连眼睛都睁不开，他却像是在跟他进行一场深刻的交流。对于米媛的问题，弟弟漫不经心地回答：“我们是夫妻嘛。”
初声
米媛的婚礼在弟弟的客户胡老板新开的酒楼举行，新郎是胡老板的弟弟。
当米媛终于走出前一段婚姻的阴影，决心开始新的生活时，弟弟有一天问她：“姐姐你对下一段婚姻有什么期待？”她随口答：“最好每天按时回家，不用我等。”
胡老板的弟弟在政府机关上班，跟米媛同岁，丧偶，有一个八岁的儿子。
在介绍米媛和他见面前，弟弟说：“姐姐你不是不想生孩子吗？正好胡主任有孩子。”米媛回答：“其实我现在觉得，生孩子也挺好的。”
胡森不像很多丧偶的独居男人一样寡淡无趣，第一次见面时，他和米媛甚至因为网络上一条热门新闻争论起来。最后胡森开口道歉：“不好意思，我失礼了。”可是米媛感觉很畅快。胡森的家里很干净，阳台上养着很多小植物，还种了菠菜和茄子。胡森说：“现在外面卖的很多食品都不安全。”在餐桌上米媛看懂他的儿子最喜吃这两样蔬菜。
交往几个月之后，胡森小区楼下的洗衣店转让，他找到米媛商量：“我知道你不愿意出去上班，也不缺钱，但闲着始终会闲出毛病，不如盘了那个洗衣店，就当消遣。我每天下班了还能过去给你送饭。”一向爱好自作主张不屑过平凡生活的米媛，居然也应了。
婚礼上，所有宾客都看出米媛的礼服不合身，大家都说米媛比刚回来时胖了。没有人知道，她肚子里正在孕育着一个小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