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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何又是“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契约者

    时间:2019-02-25 03:25:43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柠檬阅读网手机站

      当我站在张充和先生身边,看她为一幅字落款盖章时,我有点时空恍惚的感觉。这位98岁老人曾经的种种传奇,落在宣纸上而成书画之美。张先生书桌上,有几卷折叠好的字,其中一幅是完整的隶书《石门颂》,我爱不释手。先生见状,说“这是我练字写的”。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想要这幅字。先生便补了落款,盖章时说:“我盖的章都有些歪,盖得正的就不是我的。”在场的孔海立、章小东夫妇都笑说是这样。
      2009年初夏孔海立教授讲学途经苏州,我们第一次见面,谈得最多的话题是他父辈那一代文人,耳熟能详的孔罗荪、巴金、靳以、萧军、萧红、端木蕻良、骆宾基等。说到筹备靳以先生百年诞辰活动,我这才知道海立夫人章小东是靳以先生的女公子,因此便说到小东的“苏州姨妈”张充和先生,说到张家所在的苏州九如巷。张先生曾在北京、苏州两地举办过书画展,我错过了观赏的机会。在网上看过她的几幅字,觉得今人写不出来了。我问海立,能否求到张先生的字,海立说没有问题。我想请张先生写“三槐堂”,季进想请先生写“苏州大学海外汉学研究中心”。海立爽快答应了,我和季进喜出望外。十月,海立夫妇回国,把这两幅字都带到了苏州。张先生很少写大字,这两幅字是做匾额用的,写小了不合适。这一年张先生97岁,两幅字古朴,力透纸背。小东说,写好这两幅字时,耶鲁大学的孙康宜教授正巧到张家,见了张先生的题字,赶紧拍了照,收在新近出版的《古色今香――张充和题字选集》中。
      “合肥四姐妹”,是这些年来一个雅俗共赏的人物话题。三姐妹走了,张充和先生还在写字唱昆曲。有人说张先生是“民国最后一个才女”,此话大致不错。这些年我们常常用“最后一个”这样的措词来形容人文学科大师的不再,这是个压迫着我们无法喘息的问题。自然科学之外,人文科学的大师,少数像钱锺书先生这样贯通中西,多数都与“国学”有关。晚清以降,中国文化传统断裂,缝隙越来越大。“五四”新文化运动以后,中国文化开始现代转型,但那仍然是一个有文化传统做底子的时代,即使是那些“五四人”如胡适如鲁迅,其骨子里流淌的还是中国文化的血脉。新时代,仍然有旧传统,仍然有旧文人。但这样一个状况在40年代以后便逐渐消失了。只以学问论。似乎一代不如一代了。我曾经听小说家叶兆言说,他父亲比较过几代知识分子的学问,说30年代的觉得20年代的学问好,40年代的觉得30年代的好,50年代的觉得40年代的好。这是个“等差级数”。但是,学问只是一项指标,学问之外,还有性灵、人格、胸襟、趣味等。这些要素,都逐渐地在当代中国人身上退化了。我们似乎生活在一个气象万千的时代,实际上我们的生长背景是如此的残缺。张充和先生这一代或者前后一代,可以不做知识分子,但可以做文人。其中的佼佼者,既做知识分子也做文人,这自然是少数。做知识分子要骨气,做文人要底气。我们现在的问题是,既做不了文人,也做不好知识分子,不伦不类的人越来越多。这就是我们今天的状态,张充和先生才因此成为“最后一个”。张先生的荣光,是在文化衰败的背景上发出的。诗书画和昆曲,在张充和先生那里不是技艺,是文化,是艺术,是精神,是一种人生方式,是一种文化传统的延续。无疑,张充和先生并不是一个时代的代表,但她传承了我们正在消失的文化和一种生存方式,至少再次提醒我们缺少什么。
      当年张充和先生以数学零分国文满分考取-北京大学国文系,这是我们熟悉的故事。这个故事有两个要点:张充和有专业“特长”,胡适先生等不拘一格。这次和张先生闲话时,她又说到这个故事。她到了北大以后,见到胡适,胡先生说:你的数学不好,要补补。她紧张地去了教务处,问如何补数学。教务处答曰:胡先生胡说。你已经考进来了,不需要补数学。她笑着对我说,如果补数学,她就不上大学了。张充和先生小时候受的旧式教育,做对子、写诗,没有学数学。此事,在今天也颇有意思。中国高考,也给有“特长”的考生加分,本意算不拘一格降人才。但许多考生,原本没有特长,为了高考,便去故意发展特长。当年张充和,并不是因为学不好数学才去发展“国文”这一“特长”的。今天高考乱象之一,就是本末倒置。这些年报考艺术类的特别多,原因就在于艺术类的文化成绩可以降低。一大批没有艺术特长文化成绩也有缺陷的学生便去报考艺术类。我一直觉得这是一件奇怪的事情,没有文化,如何艺术?
      教育功利化了,“特长”也成为一种工具。如此,“修养”这个关键词也就从教育的词典上消失。张充和先生到美国后,长期在大学讲授中国书法、昆曲。美国的一些大学还开设了这类课程。大学课程设置,有专业和非专业门类之分,非专业的应该多为通识类课程,人文精神的培养当依赖通识课程。而多年来,非专业课程的设置也一直意识形态化或者工具化。大学人文精神的缺失与此不无关系。我所在的学校,曾经招收过一届昆曲本科专业学生,用社会资源办学,最终悲壮地结束。关于人文教育,我们一直缺少大的观念和制度的支撑,所以,一些教育理想也只能是纸上谈兵,汉字的魅力不必多说,如果不书写,我们能否体会和传承汉字之美?这也是今天教育的危机之一。且不说理工科教学,在有关规定和检查制度中,中文系的教学都竭力要求使用PPT,虽然有所方便,但工具的现代化并不等同于教育的价值。大学教学中,板书这个环节逐渐消失了,连中文系的师生都不再写字而是打字,而是使用PPT,汉字的命运会如何?如果有这么一天,只要会写字就是书法家,中国文化会是什么样的面貌?
      张充和先生的传奇故事,还与她的人生经历有关。在她的故事中,有胡适之、张大千、沈尹默、章士钊、沈从文、卞之琳等师友。说到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名字,都会令我们肃然起敬。沈从文先生是张充和先生的三姐夫,到美国访问时就住在张家的楼上。张先生说,沈从文在楼上写了许多字,便翻出一本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的册子,告诉我这是沈先生的字。她又说到自己的书法老师沈尹默先生。我在海立、小东的美国寓所见到一幅沈尹默先生为靳以先生写的小楷长卷,觉得张先生的小字受她老师的影响。张先生兴致勃勃地说起两位沈先生的书法,她说很有趣,沈尹默先生写了一辈子的书法,但不练书法的沈从文先生的书法价格都赶上沈尹默先生了。我问两人的差别在哪里。她说她老师的书法当然好,但缺少变化,沈从文先生大胆、有生气。张充和先生住加州时,胡适先生常常到她家读书写字。说到一些细节时,张先生会情不自禁地笑出来。张先生是一个有自己的文化圈的文人,一个有成就的人常常都是这样。他们那一代人,各自有自己的文化圈子。这正是一种健康的文化生态。我觉得张充和先生至今仍然生活在她那个文化圈子中。靳以先生百年诞辰,是上海鲁迅博物馆主办的,小东也想请张充和先生为博物馆题字,先生说:我和鲁迅先生没有关系,就不写吧。张先生这句话让我沉思良久。
      在谈到张充和先生时,大家有兴趣的话题是她的婚恋。当年叶圣陶先生说,谁娶了张家的姐妹,都会幸福。想娶张充和的人大概不少,现在被说到的是诗人卞之琳先生的苦恋。但大家往往忽略其他。张充和先生的夫婿傅汉思先生是著名汉学家,我不知道他们生活的详情,但肯定是幸福伴侣。傅汉思先生病危的几个月,搬到楼下住,张先生在楼下照顾了六个月,当年张先生已经九十好几,这就是“老伴儿”。楼下茶几上的一本书,夹了一张纸条,张先生翻开来给我看,是张先生和傅先生的合影。张先生说:汉思走了。神情落寞惆帐。
      张充和先生说,在苏州时她常常骑自行车去天赐庄。这个时间应该是1930年至1933年间,她从合肥回到苏州,再从苏州出发去北京。从九如巷出来,是五卅路南,左拐便是十梓街1号,那地方以前叫天赐庄,是东吴大学校园。我们问张先生是否想回苏州,再去天赐庄。她说想啊,心脏没有问题,但不知道能不能坐那么长时间飞机。她说她睡眠很好,但要分几个时间段休息,有时会在沙发上睡几个小时,醒来看书,再睡。她说她常常疑神疑鬼,晚上睡觉要开灯。过了一会儿,她又说“疑神疑鬼”。我们都笑了。我想,人到了这个境界,并不完全与现实有关。
      
      编后语:此文为作者《剑桥笔记》中的一篇。作者在书中前记提到:一月到哈佛一一燕京学社访同时,波士顿已经被大雪覆盖过几次。虽然行前田晓菲教授邮件说波士顿的雪如何大,但身处其境,仍然意外。这种景象是我久违的。四十年前在故乡苏北时,冬天常常遭遇大雪。在异国,少年时的雪花落在身上,突然有了温暖的气息。我住在剑桥,步行到哈佛很近,来来回回,读些书,想些事,有感言,便以记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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