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遇乐(下) 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
时间：2019-01-21 03:27:15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接上期) 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 锦瑟阁。 一个修长的影子被傍晚的夕照斜斜地投射进来，慢慢地移动着。
“砚书，”秦锦瑟迎上去，面有愁容，已经有几天没看到君砚书了，她在他房中留了书，嘱他若是回来了一定要来找她。“这几日你去哪里了，我都找不到你。”
白衣玉立的君砚书没有说话，眼底始终有种难以捉摸的暗光。
“爹练功练得走火入魔了，情况很危险，我怕……”秦锦瑟抬头看了他一眼，发觉他的神色阴郁，有些奇怪，但目前的状况让她无法再多想什么。她从袖中拿出那本《回天集》，目光中有询问的意味：“爹最近在练这本《回天集》，他问我是谁给我的，砚书，这本武功秘籍有什么问题吗?”
君砚书突然笑了，低头看她，目光忽然问柔和得近乎诡异：“锦瑟，你的意思是，我给你的这本《回天集》有问题，害得你爹练功走火入魔是吗?”
秦锦瑟连忙辩解：“不是，我不是怀疑你，也许是我爹急于求成才会不小心……”
君砚书冷冷地打断她的话，墨玉般的眼眸如同千年寒冰：“那如果我告诉你，这本《回天集》是假的呢?”
秦锦瑟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的眼睛，半晌，突然笑了笑道：“怎么会是假的呢?怎么可能……没有理由对不对……你喜欢我，怎么会骗我……”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尾音忍不住有些发抖。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他怎么可能会骗她……怎么会……
“我喜欢你?哈哈，我怎么可能喜欢你?”君砚书突然笑起来，侧身移开了目光，“我喜欢你，只是为了利用你。”
像是被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像是有千百根细针刺进心脏。
秦锦瑟的唇终于被咬破，唇边血珠微沁，舌尖漫过一阵咸苦的血腥气，很成，比眼泪还成。她真的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他，即使爹问起的时候她仍然想要袒护他。可是，那个教她琴棋书画的君先生，那个喜欢喝她准备的青梅煮酒的君砚书，他说，他只是为了利用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秦锦瑟仰起脸看他，声音平静得近乎绝望。
“你想知道?”君砚书将脸转向她，脸颊显出玉一般的颜色，隐隐透寒，再无温润。
“我想知道。”风灌进来，月白的帷幔轻拂在脸上，冰凉。
“秦朝为了称霸武林不择手段，为了一本武功秘籍可以杀了君家的人，”君砚书面容沉静如水，声音很淡，眼里却隐约有杀机，“这是他应有的下场。”
“爹不会的，他不会这样的……”秦锦瑟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声音，她了解父亲，为了武功，他真的会不择手段……
君砚书对她自欺欺人的说辞报以冷笑：“你爹是什么样的人，你比我清楚。”
秦锦瑟面容苍白：“所以，所有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从一开始来到这里，你就是为了……”
他温柔地抬起她冰凉的指尖，微微笑了，目光中流露出一丝刻毒：“我应该谢谢你，帮我达成了心愿。如果不是你，我想他也不会那么容易相信我。”
没错，一切都很顺利，比想象的还要顺利，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唯一没有预想到的是，他会真的喜欢上她，否则看见她惨白的脸怎么会心如刀割?
秦锦瑟缓缓后退向栏杆边，看着他修长的眉目，这张熟悉的脸庞，熟悉得让她一度以为从此地老天荒。
“你真的……从来都没有喜欢过我?”
“没有。”他不看她，答得毫不犹豫。
烟花虽然美丽，若燃尽了心也只剩灰烬。
“你走吧。”
君砚书抿着唇，唇线是一道坚忍的轮廓。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当真头也不回，转身走了。
这一切来得那么快，像一场噩梦。
秦锦瑟唇边的笑容宛如颓败的蔷薇，看着他的背影，笑着笑着忽然就想流泪。她浑身虚软，像是被抽空了棉絮的布偶，倚在木质栏杆上。
“啪――”的一声脆响，那两根栏杆突然断了。昨夜风雨来急，竟把栏杆吹坏了。
一抹烟绿的身影从几丈高的楼台上坠下，衣袂翻飞宛如一只翩飞的青蝶，跌在地面上像一朵盛开的青莲。
血从身下慢慢地蔓延开来。
碧血染就，伊人胭脂泪
天眷门的九公子消失了。
他身受重伤，危在旦夕，却居然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天眷门几乎是倾尽全力狙杀从晚宴上脱逃的秦锦瑟，派出了七队武艺精湛的杀手，每一队有八个人。四音教派来接应秦锦瑟的人马在几次恶战中已经被冲散了，生死未卜。
秦锦瑟只身一人根本敌不过天眷门八个武功精湛的高手，当她的剑被砍断的时候，当她再也没有还手能力的时候，当两道冰冷的剑光朝她逼近的时候，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却突然想起了他，那个甘愿死在她手里的君砚书，他阑珊的浅笑又浮上心头，那时的他，一定比她更加绝望。
她垂死之前至少还能挣扎，她不甘心，她想活下去。可是君砚书，他没有，他只是在等死，心甘情愿等她一剑刺穿他的心脏。
哀莫大过于心死。
秦锦瑟睁开眼睛，竟看见了君砚书，他还是穿着皎洁的白衣，对着她淡淡微笑。
“九公子?”不远处有个试探的声音传来。
“右护使，既然认得我，就不要与我为难，请回吧。”他的声音很微弱，却有不容忽视的震慑力。那几个人虽然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走了。
“锦瑟。”他吃力地轻唤秦锦瑟的名字。
刚刚那两剑他都替她受了，秦锦瑟一动不动，脑海里一片空白，看他白衣上的血迹越染越多，鲜血一点一滴地落在她的脸上。心底刻意掩藏着的回忆的碎片，终于抑制不住地萌发，苏醒。
秦锦瑟煞白的唇瓣颤抖着，张了张口：“先生……为什么?为什么……”君砚书这个傻瓜被她刺了一剑没死还不够，竟然还要跑来替她挡那两剑，他不是钢筋铁骨，他不知道自己会死的么?
“你记起我了么?”君砚书的眼里有一抹微弱的光芒。
秦锦瑟点点头，红了眼眶。
“我知道，他们不会放过你的，你一个人应付不了……”君砚书说着说着声音便弱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我宁愿死也不用你保护不用你保护你懂吗?”秦锦瑟带着哭腔对着昏迷的他喊。
月光温柔地落下来，落在她的脸上又化作了泪光。
秦锦瑟历尽劫难，带着一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回到了四音教，还带回了一个男人。她一身血污，脸色苍白，鬓发散乱，背上还艰难地背着一个男子，几乎难以前行。
“锦瑟?”四音教里第一个见到秦锦瑟的是北阁阁主玉无端，他刚从外面回来，在山庄门前遇到快不成人形的秦锦瑟。
“救救他，救救他……”
她苍白干裂的唇瓣剧烈地颤抖着，双目无神，根本分辨不出玉无端的样子来，却只是紧紧地揪住他的衣襟不放，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
“救救他……”
这是秦锦瑟昏厥之前，口里一直念着的三个字。秦锦瑟没有昏厥太久，钟晚殿正在给她包扎伤口的时候她 突然醒了过来，突然坐起来爬下床的动作扯痛了伤口也没有知觉。
“君砚书――”她慌张地喊了一声，没有人回答她，秦锦瑟连忙转头看着钟晚殿，“他在哪里?月白姐姐，告诉我他在哪里?”
“锦瑟……”钟晚殿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
“他……”秦锦瑟突然静了下来，钟晚殿的神色给了她一种可怕的错觉，她千辛万苦终于记起了他，她千辛万苦终于将他带了回来。在这一刻她以为他是救不回来的时候，心突然就不跳了。
秦锦瑟慢慢地走了出去，在南阁领域里的房间一问一间地找过去，她相信一定可以找到他。找到第八个房间的时候，她看见了宛容陌桑，那张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人就是天眷门失踪的九公子君砚书。
秦锦瑟没有说话，面无表情，慢慢地走到床边，她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情绪来面对他。她安静地看着面容还生动如初的君砚书，安静地问：“陌桑姐姐，他怎么了?”
宛容陌桑一眼便看出秦锦瑟的不寻常：“他没死。”
秦锦瑟愣了很久，瞪大眼睛看着宛容陌桑，又缓缓将视线落在君砚书毫无血色的脸上，突然笑着哭了：“我以为……我以为……”
“一定是月白姐姐救了他吧。”
“我没有救他。”钟晚殿跨过门槛，淡淡道。
“他只剩下一口气了，差不多了。”无情的话语从宛容陌桑纤薄的唇瓣跳出来。
“什么意思?”秦锦瑟变了脸色。
“他是天眷门的九公子吧。”宛容陌桑眉骨微微一挑，语气疏懒。“你还记得他对你做过什么吧?你当年的骄傲被他那样践踏，教主被他害死，你还能面对他，还能原谅他么?”
“我……”
宛容陌桑根本不给她思考的时间，一针见血地指出她的心病：“既然你不能面对他，不能原谅他，何必还要救他，不如让他自生自灭，死了干净。”
是，她不能原谅他。
当年她到死都不肯放弃他，失去意识的时候还在奢望他能来告诉她不是这样的，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可当她好不容易被救活的时候，他却早已不在她身边。在她坠楼的时候，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就从那一刻起，她就狠狠地，发誓要忘记他。
忘记他。忘记他。忘记他。
她故意抛弃了那一段记忆，所有与君砚书有关的记忆，因为她承受不了那些伤害，只有忘记才能保护自己。
秦锦瑟突然想起了那晚温柔的月光，他的血一点一滴落在她脸上的样子，她捏紧了拳头，冲宛容陌桑大声吼：“我可以!我可以原谅他!请救他!救他啊!”
连日的逃亡奔波已经将她折磨得完全脱了形，她颓然跪倒在地上，深深地伏下身子哭了：“救救他……什么都没有关系，只要他活着，救救他……”
在生死攸关的时刻，若真爱一个人，还要计较什么，爱恨都是多余的，就算倾尽所有也无所谓。这就是秦锦瑟的爱情。
宛容陌桑和钟晚殿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钟晚殿默默地叹了口气，如果说她治的是外伤，那宛容治的就是心病，连她看得都惊险，宛容将锦瑟逼得太急。
曲中无别意，只是为相思
落雪了，满室清寒。
他还没有醒过来。是啊，他伤得那么重。
秦锦瑟走到琴案边，惘然坐下，手指不经意间触到一根弦，便是《唱月思》的第一个音。这首他教她的曲子，她失忆的时候也没能够忘记。
她伸出双手，仔细地调起了琴。泛音如天，散音如地，按音如人。《唱月思》一共有三段，第一段宫商，音韵端稳深沉；第二段清商，陡然转为凄楚；第三段调转夹钟，更是悲伤彻骨。
月兮苍苍。皎望其光。我有所慕兮，如缕初长。
歌尽第一叠，调转清商。
月兮茫茫，庭芷拂霜。我有所思兮，彼天一方。
心头尖锐地痛，和着北风深深侵入骨髓。
一万种月光倾洒在她抚琴的手上，霎时间化作了无边无际的忧伤。
“锦瑟。”身后有个沙哑的声音轻轻唤她，细弱的声线在寂静的雪夜里却无比清晰。
秦锦瑟没有回头，手指紧紧地扣着琴弦，一低头，泪就落了下来。
她好不容易终于记起了他。
她好不容易终于将他带了回来。
她好不容易终于等到相守。
“你醒了。”秦锦瑟淡淡地开口，眼睛却忍不住酸涩。
“我知道你在等我。”君砚书轻轻地喟叹，伸手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光。
“天眷门你是回不去了。”秦锦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哪里都不去，永远都陪着你。”有她在的地方，才是他心的方向。哪里都一起去，一起仰望星星，一起走出森林，一起品尝回忆，一起更懂自己，一起找到意义。
“下雪了啊。”君砚书轻咳了一声，缓缓走到屋外的栏杆边。
天地间静谧无声，雪花飘在寂静的夜里像无数白色的星光，有荧荧的寒光，仿佛是月色，照彻天阙。
君砚书伸出手，将她揽在怀里。只要能和她在一起，死一百次都不足惜。秦锦瑟默默地倚在他的胸膛，她记得他喜欢看雪，当年的她也曾彻夜陪着他看雪。
回到那一刹那，岁月无声也让人害怕；枯藤长出枝桠。原来时光已翩然轻擦。梦中楼上月下，站着眉目依旧的你啊，拂去衣上雪花，并肩看，天地浩大。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