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_镜中生涯

时间：2019-05-14 03:17:05　来源：柠檬阅读网本文已影响人

　　二十多年前的一个清晨，几个五年级小学生来到学校上早读。月色欺骗了他们，来得太早了。鸡啼声的缓慢水波还弥漫在雾气中。到校以后，月落了，黎明前的黑暗才刚刚来临。他们围在一起点起了一根小蜡烛，一个女孩子举着它，大家翻过低矮的围墙，来到教室前面。有人说，教室里有人，点着灯呢。于是他们扒着玻璃窗往里看，很黑，只看到窗内的一双幽亮的眼睛。突然有个孩子大叫一声：有鬼啊!鬼火啊!大家尖叫着一哄而走。举蜡烛的女孩落在后面，这时她突然发现，所谓鬼火不过是手中的烛光的影子。那双眼睛，也是她自己的。它们因为纯洁而显得神秘。那一瞬她站在那里，如释重负。而鸡声、晨曦、烛火和玻璃中的眼睛，让她感觉到——美。
　　那个女孩子就是我。后来，我很多次回想到这一幕，那应该是我写诗的缘由?
　　春日，我和女伴背着书包走在落满泡桐花的村径。她突然拿出一面小圆镜子，对我说，你看，你多白啊!我凑上去，照见两张清纯的笑脸，而一朵紫色的桐花正落在上面。从此我喜欢上了镜子，喜欢在任何可以照见自己影子的地方停留，深深的静水池塘，积满陈年雨水的石臼，无人的旧房子上发青的玻璃窗……镜子中的人物却常常是新鲜甚至陌生的，有时很美，有时平庸甚至讨厌。它随着我的情绪和臆想而变幻，或许镜子并不是个说谎者，善变的是自己的内心。后来我找到了诗歌，我觉得它也是面镜子，我在文字中照见的自己比真实美，我甚至设计情节，让镜子成为另一个舞台，而自己则是青衣长袖的旦角，同时也是镜子外孤单的观众。有时，我甚至感到迷惘，感觉镜中的自己才是真实的，镜外的生活多么虚幻。
　　这些文字之镜照过我平淡生活的一些碎片，一些臆想，一些回忆，我期待文字的魔力使它做出美学意义的变形。《镜子》是我对现实生活越来越重的疑惑，以及在时光水流前的张皇感，我渴望像童话中的爱丽丝一样进入镜中世界，在那里我可以随意地改变自己，甚至控制日落星沉。但在现实面前，这些幻想令人羞愧。《大寒》中的镜子是一面结冰的湖水，湖水里藏着我的愿望，但这些“微弱的炭火”怎可抵得“大寒”之冷呢?尽管体内的“红泥小炉”仍然是热的。一个人到了中年，在最后归于淡定之前，有时是焦躁的、不安的、无可奈何的，她在纸上和镜中《凿井》，那暧昧的情节酷似写诗。而《藏在体内的猫咪》《亲爱的馒头》，也不过是那井中的躁动不安又乍悲乍喜的小灵魂。而我还要说“从生到死，多么圆满”，圆满得就像一面镜子。
　　我是一个乡下人，至今仍是。我生活在农村和城市的边缘，一个无固定职业者，一个对生活无能为力的人。像一个局外人，无法真正融入任何一方。现实和时间，同时给我以被抛弃之感，我像一个仓皇不安的孩子被突然从童年的血肉中拔除，奔向那不可知的“尘世之目的”，诗歌和梦是我赖以生存的两面镜子，在这两面镜子中我反侧辗转，找寻理想中的自己。“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但我看到的，终不过是更深的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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