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厂古镇:繁华落尽之后】看繁华落尽许一世沧桑

时间：2019-05-02 03:22:25　来源：柠檬阅读网本文已影响人

　　去宁厂之前，我一直充满了怀疑：现今古镇、伪古镇泛滥成灾，还有活着的、有灵魂的古镇吗？　　15年前，彼时还默默无闻的云南丽江大研古镇，曾给了我深深的震撼，但没过几年，就变成了小资们的“艳遇之都”。还有江南小镇，那些前人反复歌咏的小桥流水、梦里水乡，看了更让人心伤：污水如墨，鱼虾无踪，何处是水乡？
　　怀着这样的心情，从重庆巫溪县沿大宁河溯流而上10余公里，进入三峡腹地，在巫山与大巴山交汇处，当一长串高低起伏、错落有致的古镇民居映入眼帘时，一种寂静落寞之美让我心头一震——“繁华落尽，一身憔悴在风里”这句歌词瞬间回响在脑海中。没有熙熙攘攘的游客，没有沿街叫卖的商贩，没有寻找艳遇的酒吧，见惯了过度商业化、喧嚣嘈杂的各种古镇，宁厂的自然与宁静，如同大宁河水一般，清澈纯粹。
　　走进古镇，最大的感受就是静，静得出奇，如同一座沉睡的庞贝古城，耳边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就是大宁河哗哗的流淌声。大多数房屋都人去楼空，不少老屋墙倒屋塌，仅剩下横梁立柱孤独伫立。曾经的厅堂开出了野花，石头墙上茅草随风飘扬。那些用石头垒砌的老屋依然坚强地伫立着，门窗敞开着，破败着，有一种阳光照不进的幽暗，神秘莫测。
　　古镇房屋极具特色。临河的民居大多是木质吊脚楼，具有典型的全楔式木结构川东民居特色。这些房子大多因地制宜，随势而筑，以石为基，以木制梁、柱，以砖、土或石砌墙，以竹隔断，以青瓦盖顶，错落有致，清明素雅，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宛似天成。靠山的民居则多为石头垒砌，就地取材，山石、条石、鹅卵石并用，如同城堡一般坚固。
　　很难想象，在川陕鄂三省交界的偏僻的深山峡谷中，会有如此规模宏大、保存完整，尚未被大量游客侵扰的古镇。
　　藏在深山人未知，也许是宁厂能安享“晚年”的根本原因。巫溪县是距重庆主城最远的区县，过去开车要两天才能到县城，即使现在，也需要7个小时左右。而宁厂，还在县城的上游深处。在过去，要么沿着大宁河峡谷栈道步行，要么乘木船逆流而上，蜀道之难尽显。
　　这座风烛残年的古镇，却是曾经的繁华之地。
　　盐作为人类的生活必需品，在古代如同现在的石油一样属战略物资，谁拥有了盐，谁就可富甲一方，控制别人的命脉。宁厂因坐拥盐泉，地处川陕鄂三省交界处，在明清时期成为全国的10大盐都之一，高峰时期人口达2万。来自陕西、湖北、四川等地的盐商云集，会馆林立，挥金如土。盐运码头和城中“日有千人拱手，夜有万盏明灯”。
　　很难想象，今日地处如此偏僻之地的宁厂，过去竟是交通枢纽。在古代，驿道和水路就是交通大动脉。历史上，著名的川陕盐道的核心路段以宁厂为起点，沿大宁河一路向北，翻越大巴山主脊鸡心岭之后，经过瓦子坪、猫子庙，最终抵达陕西最南端的镇坪县钟宝镇，全长100公里，而盐道主线全程则是从宁厂到兴安（今陕西安康市），共300公里。若走水路，则从宁厂顺大宁河而下，过巫溪县城，入小三峡，到巫山县，由大宁河河口进入长江，穿三峡，过宜昌，一路东去。
　　直到上世纪70年代，宁厂依然比巫溪县城还热闹。我听父亲说，当年他随林业考察队来到宁厂时，顿时被深山中的富庶与繁华所震惊。大宁河边的盐运码头，人声鼎沸，运盐的马帮绵延不绝地行走在峡谷中的栈道上，盐商遗留下来的深宅大院依旧精美绝伦。父亲至今记得，逆水行舟，行至大宁河浅滩处时，木船船底与鹅卵石摩擦，哗哗作响；雄浑的川江号子在峡谷中激荡，裸体的纤夫在前拉船上滩，那些充满力量与阳刚之气的身躯如同雕像一般。
　　到上世纪80年代末，因盐而兴的宁厂也因盐而衰。传统的盐泉制盐难敌工业化制盐，厂停了，人走了，盐都逐渐衰败。
　　街巷转角处，一位老人枯坐门口，喃喃念叨着：“年轻人都走了，剩下的都是老人，只有20多家人还留在这里，再隔几年，估计就再也没有人了……”老人手指巷口一间仅剩框架的老屋告诉我，前几年那栋房子还只是门窗破损。老房子一旦没有人住，就腐朽得特别快，先是门窗，再是屋顶、墙壁，最后是框架……老人说，每隔一段时间，就能听到后山一阵轰响。那是又一栋老屋倒下了。
　　行走在盐厂厂区，曾经带来巨额财富的盐厂已成“遗址公园”。熬盐的大锅锈迹斑斑，断壁残垣的厂房杂草丛生，红砖墙上隐约可见革命语录，空荡的仓库中还能嗅到一丝咸味……当地政府只对盐厂做了最基本的维护，用木板铺设出一条游览路线，供游客参观。其他一切都保持着原貌，没有围栏，没有门票，没有讲解员，让人在宁静中体会历史。
　　盐厂旁边，奔流而下的盐泉汇成的盐池清澈见底。古镇居民每天晚饭后，都到盐池中泡脚健身。过往的车辆路过时都要“刹一脚”，下车泡脚，消除疲劳。人多的时候，一排人卷起裤腿，在盐池边“排排座，洗脚脚”的场面充满了喜感。
　　一个有商业头脑的居民觉得盐泉泡脚太暴殄天物，就在山崖边凿出了一个池子，有半个标准泳池大，盐泉水从山崖上注入池中，再流入大宁河，一个活水盐泉泳池就此诞生。更绝的是，老板还在泳池边的山崖上搭起凉棚，开了茶馆、麻将铺，打牌输了的仁兄可直接从山崖上跳进泳池。输牌跳水的不知有没有，只是真有人在盛夏时节，“夜啤酒”喝高了之后，大呼小叫在此高台跳水。宁厂外来游客极少，生意很一般，但老板心态很平和。“反正盐泉水又不需要花钱，无本生意赚一点算一点。”
　　对于宁厂的未来，当地政府也很纠结。一种观点是，投资全面修复宁厂，打造以“巫咸文化”为主题的古镇，发展旅游业。另一种观点是，维持现状，任其自生自灭，对一些重点建筑进行基本维护。作为大巴山里的国家贫困县，巫溪注定无法克隆云南丽江的辉煌，后一种选择就成了必然。
　　对于一个古镇来说，这未必不是好事。可以坦然而安详地自然离去，或许也是一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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