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秘扇》:性别与民俗的双重彰显_雪花秘扇 剧照
时间：2019-05-12 03:20:05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摘要］《雪花秘扇》以中国古代的一种民俗现象“老同”为观照的视角，走进深长幽暗的历史隧洞，以女性主义的眼光打量历史，展现了封建的男权文化对女性的摧残和压制，为我们打开了一扇被尘封和遮蔽的历史的窗口。中国古代在女性之间使用的书写系统——“女书”以及由此而形成的女性共同体成为贯穿电影的一个核心符号，影片同时展现了特有的包括歌谣和礼仪等在内的女性风俗，呈现出一段19世纪中国的斑驳图景。
［关键词］《雪花秘扇》；女性主义；视域
※基金项目：本文系西安工业大学校长基金项目“当代女性新历史小说研究”成果(项目编号：XAGDXJJ0828)。
在男权文化的漫长历史中，男性是创造历史和历史书写的主角，而男性之间伟大的友谊，如桃园三结义，梁山好汉，等等，则是艺术作品惯常表现的。但遍寻历史的每一个角落，女性常常被遗忘在历史的长河中。在封建社会，“女人是祸水”通过道学家之口几乎渗透到男性群体的每一个人，很多女性也不自觉接受这种说法，把出于某种政治诉求的制约和社会大环境的偏见当成自己的命运。但是电影《雪花秘扇》的故事，就是对这种命运的反抗，它以中国古代的一种民俗现象——“老同”为观照的视角，走进深长幽暗的历史隧洞，以女性主义的眼光打量历史，展现了封建的男权文化对女性的摧残和压制，向我们打开了一扇被尘封和遮蔽的历史的窗口。同时，电影中以雪花和百合为代表的中国古代女性实现了“一对一”的结盟，结成了特殊的、坚韧的女性情谊，互相守护终身。她们创造着只有女人才看得懂的文字，交流着只有女人才懂的情绪。影片以特有的女性风俗，包括缠足、歌谣和礼仪等，为我们展现了一段在西方人眼中颇具神秘色彩的19世纪中国的斑驳图景。
一
在跨历史跨文化的社会结构当中，女性是波伏娃所说的“第二性”［1］，她们在政治、经济、文化、思想、认知、观念、伦理等各个领域都处于与男性不平等的地位，而“男性作为经验主体和言说主体，基本上无视女性的生存经验”［2］。女性主义则以女性的性别视角为出发点，探究包括歧视、刻板印象、物化(尤其是关于性的物化)、身体、家务分配、压迫与父权等主题。女性主义电影常以女性为其主角，描写一些女性在父权以及时代的倾轧下奋力求取生存尊严的故事，而电影《雪花秘扇》就站在女性主义的角度来审视两对女主人公的人生经历和发生在彼此间的故事，揭露了处于封建男权文化压制下中国女性被摧残和压迫的命运以及在悲惨的命运下女性之间相互守护的坚韧情谊。
首先，电影以大量的细节来窥视19世纪中国女性的生存状态。影片由彼此平行却又有着内在联系的两个故事组成。一个故事发生在19世纪，另一个故事发生在20世纪90年代。生活在19世纪中国的一对“老同”：雪花与百合的悲欢聚散，构成了影片的第一条线索。两个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女孩，依靠扇面上的“密谈”，在苦难与不幸中彼此交流关怀。雪花和百合尽管人生经历不同，但同样作为男权文化统治下的女性，她们的生存状态却又有着相似之处。影片中，雪花和百合童年时就“缠足”，那一双双步履蹒跚的小脚支撑着她们的躯体，从性别的角度看，显然是父权制对女性的戕害，使女性成为供男性把玩之物。影片中多处细节都从女性的性别经验出发，看似不经意地描摹了女性被物化、被压迫的状态。例如，百合新婚之夜，丈夫首先“品鉴”新娘的小脚，而雪花的屠夫丈夫对待妻子只有情欲没有爱，仅仅把她当作发泄情欲、繁衍后代的工具，都凸显了女性在封建文化下被视为其丈夫的占有物，她们完全没有获得生存尊严和生命价值的生存状态。电影中，她们的肚子大了又小，然后小了又大，伫立在门槛上，又送君归去，那娇弱的背影隐去了她们孤独彷徨的面庞。影片中的另一个时空是20世纪90年代，妮娜与索菲亚就是现代版的“雪花和百合”，两人之间情同手足的坚韧情谊，足以抵御无常的世事。电影中有一个细节是妮娜对着自己健康的双脚若有所思，似乎就是在暗示，“天足”使女性摆脱了被物化的处境，从而获得了自主的能力。但是妮娜和索菲亚从姑姑的“三寸金莲”鞋子开始得知“老同”，唤起了她们对女性共同经验的认同，并显示了文化烙印的难以抹除。
随着女人的脚的变大，我们的世界也在不断丰富精彩，这一步步的进步其实都是以曾经封建女子的隐忍和悲戚为代价的。据说英文中有一个词叫“herstory”，是女权主义者发明的，历史“history”不应该只是由男人来创造，女人也应该有一席之地。
其次，影片在展现跌宕起伏中女性的人生命运时，特别注重对于女性之间特殊情感的描摹和刻画。对女性生命体验和性别经验的表现是女性主义关注的普遍命题，而《雪花秘扇》就特别展现了跨越时空的两个时代两对女性丰富的情感和内心世界。百合和雪花的关系，起始于一把扇子上的邀约，她们年仅7岁便结为“老同”(指的是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女孩，一生相互照顾，相互爱惜)。随着时光转移，经历饥荒与叛乱，她们一同省思媒妁之言的婚姻、寂寞以及为人母亲的欢喜和悲伤。两个女人在彼此身上找寻慰藉，延续成一种支持彼此生存的情感联结。
另外一个平行的故事发生在当代的上海。“老同”的后裔——妮娜和索菲亚，在面对职业生涯的发展、复杂的爱情关系和一个无情冷漠、高速发展的上海的同时，努力保持她们年少时的亲密关系。借鉴过去的教训，这两个现代女性必须理解她们祖先的联系——那隐藏在古色古香的白色绢扇后的故事，否则她们或将永远失去彼此。两个结成“老同”的女性，以“秘扇”的方式交流着情绪，维系着感情。尽管在她们交往的过程中也有误解与嫌隙，她们的关系也曾濒于崩溃，但当解除误会，雪花临终之时百合驻守在她的床头，一段不因时间、身份变化而始终如一的姊妹情谊令人动容。
值得注意的是，以雪花和百合为代表的，借助女书进行交流的“老同”和爱情几乎没有关系，“老同”只不过是女性在自身地位低下的时代，借以一种坚定的情感以抵御世事无常的依靠而已。
再次，影片在表述女人心灵的历史时，男人始终处在一种失重或者阉割的语境之中。百合的父亲是不存在的，而雪花的父亲也仅仅是沾染着“祖上做过大学士”的可怜的隐匿。百合的丈夫仅仅在新婚之夜亲吻了她的小脚之后，就去桂林贩盐一年不归。雪花的丈夫存在但是却是个打老婆的屠夫，对雪花有的仅仅是性欲而非爱情。两人虽然生下一个儿子，影片中也被冻死了。从整个过程就可以看出，无论是老去的，还是现在的，男性被遮蔽和忽视，处于一种晦暗不明的状态，这显然是出于影片的女性主义立场。影片中湖南当地的民歌也成为女性在面临社会动荡、男性压迫等无奈的发泄口。男人在影片中不再是男人而是成为一种隐藏在女性内心的一种恐惧，他们之间没有交集，或者在《雪花秘扇》中男人成为女性表达的祭品。在遭遇压迫和难以反抗的失语状态下，女性们发明了“女字”，这种局限于女人们彼此交流的媒介，从这一点来看，当时的整个社会状态下，女性不但是失语的，而且即使能够表达出来也随时面临着遭焚烧的危险。
二
电影《雪花秘扇》改编自美国华裔女作家邝丽莎的小说《雪花和秘扇》，作为有着八分之一中国血统的作家，她的大部分作品都聚焦在中国文化和中华文明，小说《雪花和秘扇》就是以“老同”和“裹脚女人”为表现主体的小说。而电影《雪花秘扇》和小说一样，以西方读者为其接受对象，导演王颖在影片中将这种西方人眼中的边缘文化清晰与完整地展现出来，其中既有中国古代女性间特殊的书写系统——“女书”以及由此结成的女性共同体，又有中国古代特有的女性风俗，包括歌谣和礼仪等，总体上为我们描绘了一段颇具东方神秘主义色彩的19世纪中国的斑驳图景。
“老同”和“女书”是贯穿《雪花秘扇》影片始终的核心符号，之于影片要传达的主题有着相当重要的意义。作为一种独特而神奇的文化现象，“老同”指的是同年同月出生的女孩，自幼年开始便结成的一种超越姐妹甚至夫妻的亲密关系，有着跟爱情同样的忠贞和包容，但却没有肉体实质关系。这种关系既不是同性恋，也不像普通的同性友谊那么简单，她们之间的情感与依恋坚韧长久，往往能够守护终身，如同影片中的雪花和百合。结成“老同”的双方就如同精神的婚配，情谊能够经受现实的考验而延续一生。而“女书”就是“老同”之间独特的沟通密码，它起源于明末清初并流行于湖南省永州市江永县一带。“女书”的形成，源于封建时代女性被剥夺了学习与书写的权利，她们在一起做女红的时候会唱歌，就用刺绣把歌词用图案记下来，后来就演变成了女人之间交流的文字。“女书”常以七言诗形式出现，多书写于纸片、手帕、纸扇、布扇之上，或用于当做婚嫁礼物相送，或取代书信用以传递信息、表达感情之用。为了追求一种诗意效果，《雪花秘扇》只表现了扇子这一女书载体的功用。雪花和百合的关系就起始于一把扇子上的邀约，“悉闻家有一女，性情温良，精通女学。你我有幸同年同日生。可否就此结为老同？”［3］从此之后，她们二人在扇子上绣写女书，唱和往来，互通心迹，从封闭的世界中暂时走出，分享彼此的生活、情感以及希望。折扇是她们之间互通的一种密信，更是两人之间友谊的见证。
除了“女书”这一核心符号外，小说中各种其他的女性风俗(包括“缠足”、歌谣与仪礼等)也在影片中得到了不遗余力的展现，一段闺中秘史也就此铺展成一幅明丽的风情画卷。
《雪花秘扇》导演王颖，将其镜头聚焦于颇具风情的中国民俗，用民俗将跨越时空的两端故事联系起来。百合与雪花幼年相继缠足，痛苦难耐。百合的母亲说：“为了给你找个好婆家，你必须要有一双完美的‘三寸金莲’。”在当时的社会女人的小脚是否完美决定自己的命运，正因为这双小脚百合嫁了一户好人家，改变了命运。这样的展现凸显了女性在男权文化下丧失个体生命的尊严，被物化为男性把玩的对象的悲惨历史。而对当代的妮娜和索菲亚这对女人而言，对于女性先辈的了解和认识，也正是从“女书”和“三寸金莲”这样颇具中国色彩的民俗事象开始的，借由“女书”和“三寸金莲”，跨越时空的两代女性获得了精神上的互通和文化上的连接。
此外，为了让这部面向好莱坞的影片有更多猎奇的可观性，本片添加了五段晚清妇女唱歌的段落，包括《伴嫁歌》《哭嫁歌》《逃难歌》等，这些民俗为还原19世纪中国女性生存的历史无疑起到了特别的作用。《雪花秘扇》最令人惊艳的民俗风情画面，是百合出嫁，无论是民族风情的服装、配饰，还是姐妹绣花唱着的《伴嫁歌》、新娘出阁时的哭嫁，都令观众很新鲜。“哭嫁”风俗在很多地方都有，表示女子嫁给丈夫就像是泼出去的水，与娘家亲人离别表达不舍才哭，表现了人们重感情的美好品质。
［参考文献］
［1］ ［法］西蒙娜·德·波伏娃.第二性［M］.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2004.
［2］ 刘思谦,等.文学研究：理论方法与实践［M］.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04.
［3］ ［美］邝丽莎.雪花秘扇［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1.
［作者简介］ 臧文静(1979—)，女，山西大同人，辽宁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西安工业大学人文学院讲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