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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暗夜里流淌的歌声:流淌的歌声

    时间:2019-05-22 03:32:51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柠檬阅读网手机站

      (一)   他们两个在一个中餐馆店里当侍应生。   她独来独往。从没和其他人说过话,除了老板。他也不例外。   他认为她不是一个家庭条件优越的女子,她应历尽艰辛,起码从精神上,她是承受着压力的。她的嘴抿得很紧。表情严肃,眼里透出冷漠。衣着朴素。她看起来不大。可能没到三十。
      店里还有其他的中国女人,基本都很外向,有些甚至很张狂,她们不和她来往,所以,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从哪里来,在巴黎干什么,将到哪里去。虽然有很多传闻。但都连接不起来,这样反而显得她更神秘。
      在他的眼中,神秘的女人是最美的。他厌恶一切显露在外的东西。他觉得神秘让人充满幻想。幻想带给人无限美好。所以,他一直觉得她美。尽管,很多人都说她长相平平。如果是在从前,年轻时代,他一定要去探究她。但是,现在的他不再这么做了。他正挣扎在苦难的生活中,他失去了很多对美好生活的感觉。
      他已经三十六了。妻子在国内,要和他离婚。他不敢去面对恶瘤一样的问题,他躲得远远的,不知道能躲到什么时候。 晚上他梦见和妻子初次见面的情景,虽然情节被夸张了,但是还是很感人,妻子娇柔如昔,一双眸子,如水深情地凝视着他。
      他很快乐,却不小心醒了。
      屋里漆黑一片。只有屋顶小小的一扇窗,飘进来一些零散的光。他躺着,点燃一根烟。烟雾支离破碎地散开,他神情恍惚。这个时候,他觉得听到了歌声,在室外吟唱,很低很轻盈,像风,不固定,飘来飘去的,最后像溪流,从窗缝中流淌进来,将他淹没。他再次地碎裂成片。
      (二)
      又是一夜无眠,他神色憔悴,随随便便地套上一件大衣,去上课。一个没什么用处的课。上完了,在法国没用处,回国还要靠运气。上课的人大部分是中国人,一些小孩,叽叽喳喳的,课堂没有什么纪律可言,老师象幼儿园的保姆,不停地喊:“Silence!S’il vous plait!(安静!请安静!)”他在课堂上发呆。
      和一群不知生活的小孩在一起,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弱智。他不知道等待的什么,要的是什么。下了课,男孩女孩们闹成一片,商量着哪里去玩,哪里去吃。他却夹着书,一头扎进风雪里,去为生活奔忙。
      以前他并不穷,甚至很富裕。他大学毕业就在一家外企工作,薪水拿得很高,出入高级会所,穿着华贵,生活象一匹巨大的缎子展现在眼前,无比美好,然后,他遇到了他娇美的妻子。如同一切小说中描写,两人坠入爱河,闪电结婚,他们拿着父母的钱,到欧洲去度蜜月,转了一大圈,来到了法国。
      本来他妻子只想在香街采购服装,但他说既然来了法国,还是该看看博物馆,如卢浮宫或者奥赛,免得回去被人嘲笑。于是他们先去了卢浮宫,然后来到奥塞,很随意地闲逛,到了凡.高作品展区,他看见了那副《starry night》。他那时对任何艺术品都没有概念,不知好坏,只和他妻子装高雅的闲逛,表示来过。
      那时,他们走在塞纳河边,觉得自己的生活有品位极了。
      回到公司,发现新来了一个法国留学生,只会说点法语,年薪却比他高,他不服气,没想到一年半后,这个人成了总经理助理,陪着老总出入欧洲,他沉不住气了,回家对妻子说,他也不是个孬种,他也要出国!
      妻子不同意,认为没必要为了这个失去现有的工作,他却嘲笑妻子目光短浅并向她许诺,到法国就把她接过去。这虚妄的承诺没有打动妻子却让他斗志昂扬,他辞了职,学了半年法语,来到了法国。
      那时,留学生还没有现在这么多,到处都是关于“海归”的神话,他带着理想带着冲动跨入这个浪漫的国度。
      前两年基本都在学语言,因为他太自信,总认为命运眷顾他,可以随意的申请上名牌大学,所以刚去时,拼命的享受这个国家的生活,随意地旅游,最后所剩无多,他打电话找父母要钱,父母非常为难——他的一次婚礼加房子的首付已经耗去他们大半的积蓄,他执意出国又带走了最后的存款,父亲说:“真的空了,不过可以找人借……”他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也会混到找人借钱的一天!那就借吧,借了两万块,兑换了2千欧,拿着钱的时候,心情沉甸甸的。
      他给妻子打电话,想诉点苦,也想倾诉一下思念,妻子很冷漠地敷衍他,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怎么能就这么回去?什么文凭都没有,他就对妻子说:“面包会有的,洋房别墅精致的生活都会有的。”
      妻子不置可否。放下电话后,他就去找工作。第一份工作是在中餐馆当二厨,切菜洗碗倒垃圾,累死累活,一个月下来仅挣500欧,坐在餐馆门口吃着中午剩的面包,手臂酸疼得抬不起来,他才隐约的感觉到命运似乎并非一直笑脸相迎。
      那年申请大学失败,惨败,投出去的15封简历全部被退回,他只能等待下一年的机会,那么又要待一年了,怎么给妻子交代呢?她的态度已经越来越不好了。前思后想,鼓足勇气给她打电话,曲意奉承并再次承诺申请上大学就接妻子来法国陪读,妻子说:“不必了,我没那么迷恋国外。”
      他错愕,只好转移话题,说申请上好的学校,毕业回国找高薪酬的工作,妻子冷笑说:“风向早变了,遍地海龟,谁也没把这当一回事。”他不相信,俩人大吵一架,挂断电话。
      没多久他意外地遇到以前的同事,同事被派往瑞士学习,空余时间到巴黎旅游,同事说他不该走,现在中国人更实际,洋人也更精明,都比较倚重本地人才,同事说,如果他读完书能留在法国,或者转战北美,或者还有些值得。他怀疑同事在妒嫉他,找了个机会回了国。回去就写简历,发简历,现实告诉他,他已经不能再回到当初的那个位置上去了。
      离开两年多,妻子变得很幽怨,她已经感觉到光辉的往昔一去不复返,陪着这个男人毫无前途,对于他不知天高地厚的离开,她心生怨恨。他们俩不停地吵,最后她抛出一句话:“我们离婚吧!”
      他狼狈地逃回巴黎。 站在塞纳河边,觉得命运就像诡异的漩涡,人就漩涡上的一片落叶,要么被淹没,要么逃出生天,一切都不由自主。
      他是不能就这么回国,那他只有豁出去,继续念书。他给妻子写了一封邮件,说他不会辜负她,一定会给她美好的生活,邮件发出去几个星期没有回音,他知道再也说服不了她,就只能当此事没发生,埋头工作。
      每次领到薪水,他都会存一点,把剩下的寄回去给妻子,再攒点,寄给父母还债。他从一个挥霍无度的人变成了一个经济拮据的可怜虫,生活如同一口覆盖的锅,彻底的底朝了天。
      在这样的艰苦中,他终于申请上了巴黎的一所大学,专业是“中国经济发展与研究”,班里全是中国人。国力日显强大,但凡出国的国人都会拿着一叠一叠500欧面值的钞票购买各类奢华的物品,穷奢极欲得让法国人震惊,法国人发出“狼来了”的惊叫声,这个叫声又含着另外一个意思:“财主来了!”很多学校纷纷打起中国财主的主意,各类适合中国学生拿文凭的专业如雨后春笋。所有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对外宣称为了学术。
      他不是不失望,但他知道凭他自己的实力,想进法国真正的高等学府是件艰难的事。
      “走一步算一步吧。”他父亲说。
      于是他就去了这个学校。去之前鼓足勇气给妻子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这个“好消息”。
      妻子反应冷漠,先说“恭喜”,然后还是那句话“离婚吧”,他倍受伤害,心想自己那么受苦受罪竟然挽回不了她的一颗心,她最后的一句话:“你太好高骛远!”如一把尖刀狠狠地插入他的心口。
      “好高骛远”,一个多么精准的词汇,形容出他本质。他第一次看清自己并彻底被摧毁。他不再是一个人,只是一个在异乡漂泊的行尸走肉。
      (三)
      他放下手中的活,走出来,看见老板托着腮帮子哀声叹息。
      这家中餐馆并未因为中国游客增多而生意火爆——游客来了都去吃正宗法餐,来这家店的大多都是法国人。经济不景气,很多法国佬失业,生意就相当的不好起来。有谣言说老板准备裁人。他心里很不踏实。
      他一个女性朋友前几天刚刚失业,从一个会计事务所出来,和刚来法国的中国学生争快餐店的工作。他难道又要去刷碗?他蹲下来,掏出烟,抑郁地抽起来。他感到有人在注视他,他回头,却看到她转开头的动作。
      她正卖力地拖地板,收拾碗筷。看得出来,她相当的珍惜这份工作,因为从她进店开始,就格外卖力,卖力到老板都感到吃惊,但这不代表一切,在这里,生活不是一条直线,看不到前途,满眼大雾。 那一刻终于到了,老板说:“我要不了那么多人。”他的耳朵立刻竖起来,紧张得把烟都捏碎了。
      老板点了几个人的名字,一阵沮丧的声音响起,然后他听到了她的名字,他回头看了看她,看见迅速涌出眼眶的泪水,晶莹透亮,像餐馆中的水晶吊灯。她垂着头,等老板把工钱算给她的时候,她跑了出去。
      他保住了工作,因为他是男的,他很卖力,一个人可以当三个人用,不过他再也没见到过她。
      夜晚的时候,竟然梦到她一次。梦里全是她夺眶而出的泪,醒来,又听见歌声,很凄凉,透过雪夜,如冰刺骨,他有些担心,害怕她会有意外,甚至猜测,她的眼神将更加冷漠,如同满天纷飞的雪。
      第二年春季来临,经济没有一点缓和的迹象,法国人来得更少了。有个法国佬,跑到店里点了一堆东西,最后擦嘴巴说没钱,老板恨不得叫所有的人都出来打他,但是老板不太敢惹他们,知道他们失业太久,已经一肚子火,何况经济越不景气,法国佬就越恨游荡在法国土地上的外国人,认为是他们夺走了自己的饭碗,如果老板打了他,骂了他,肯定会闹出巨大的社会纠纷。
      老板只好和颜悦色的让两个大厨把他架出去了,那人本想生事,因此讹诈一点钱财,没想到被冷处理,就站在门口破口大骂,最后昂着头指着天大吼:“Dieu, où es tu? Tu es aveugle!sourd!ridicule! Merde!!”(上帝你在哪儿?你就是个瞎子!聋子!可笑的东西!你他妈的!)
      他站在玻璃窗边看着那个崩溃的法国佬,感觉那人就是自己的未来。
      果然,没两天老板宣布要关门歇业,因为长期没有客人,不想空转,所有人都被辞退,拿着工资单,他欲哭无泪。
      失魂落魄地走出餐馆,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孤单得连影子都没法留下。他想找人说话,大声地说话,可是,能找谁呢?来到这个国家最大的财富,就是获得孤独。鼓鼓囊囊的孤独。
      (四)
      又一天溜达在大街上,百无聊赖地坐在街心公园,看着来来往往的人,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喊了一声:“喂!”女人转头,是她。
      久违了的她,依旧双唇紧闭,却衣着光鲜。
      她看见他,眼睛掠过一丝惊讶,甚至是惊喜。他的心情在这样的眼神下,好转很多。
      他笑着向她走过去:“很久没见了。”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说:“怎么样?找到新工作了吗?”
      她摇头。
      他笑:“都是无产阶级兄弟姐妹啊!——我也失业了。”
      她瞪大了双眼看着他,好像他的鼻子上开出一朵花。她说:“你的法语那么好,你有那么努力,怎么……?”
      他“哈哈”而笑:“法国人都会失业,何况会说法语的中国人?”
      她说:“是啊。”微微的有些失落。
      他说:“好了,不提不高兴的事,哪里摔下去,哪里爬起来!走,我请你去吃饭。”拉着她就走。
      来到一家不错的法餐馆,他为她开门,为她拉凳子,为她点菜,甚至送了一朵花给她,一点经济拮据的模样都看不到,仿佛他又回到当初的幸福生活中,而她除了初见时的惊讶,就一直很安静很大方,让他感觉舒服。
      一餐饭吃得还很不错,俩人都觉得还应该去别的地方走走,于是出了餐馆的门,往圣母院而去。
      天色已晚且寒冷,他却觉得眼前明亮,温暖如春。
      他谈笑风生。
      她说:“失业了,还那么开心。”
      他说:“本来不开心的,结果看到了你。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失意的一大快事。”
      她笑:“可是我们从来没说过话。”
      他说:“那有什么关系?现在不是在说吗?”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前行。
      他知道她在新疆出生,说:“难怪不得表情那么严肃。”
      她摸了摸脸:“是吗?可我怎么觉得你很落寞。满腹愁绪?”
      他挑起眉毛:“我一直春光明媚!”
      她笑:“只是今天,所以我很意外。”
      他更惊讶:“难道你以前注意到过我?”
      她笑了笑:“总是不和人来往,休息的时候蹲在一边抽烟,谁能不注意到你呢?”
      他装出很惊讶的表情:“不和人来往的是你吧!”
      她笑了又笑,最后说:“好吧,我们两个都是。”
      他笑了起来,心情无比的好。
      来到巴黎圣母院,站在黑黝黝的影子下,仰望这座充满传奇的建筑,伤痛突袭而来,他几乎无法直立,她看到了他痛苦的神色,她询问怎么了。
      他说:“我妻子说,她以前看《纵横四海》的时候,看到钟楚红说:‘我以后要在这里结婚!’,她就很向往。于是我就带她来了。”
      她有些惊讶:“你结婚了?” 他点头,感觉到她眼中闪过的一丝黯淡,再仔细看,却只看到明亮的双眼。
      他说:“是的,我结婚了,可是,马上要结束了。”
      她错愕地看着他。
      他苦笑:“她厌烦了和我这种没有结果的日子。她已经想不起来,我们当初是怎么在圣母院面前山盟海誓的!”看着隐隐的雕塑,“原来一切承诺都是有期限的。”眼眶润湿,他回头对她笑:“我在这里没有什么朋友,又不敢打电话回家,所以就忍不住向你诉苦,你别怪我。”
      她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不会的。”顿顿问他:“这么苦,为什么不回去?”
      他说:“回不去了,再也找不到那么好的工作,也无法再留住一个失去的心……”
      她问:“既然当初那么好,为什么要来?”
      他自嘲地笑了:“以为能获得更多……”望着流淌的塞纳河,他说:“来到这里,第一次看不清自己,第一次看不清别人,第一次看不清命运。”仰望穹苍,他说:“我打乱了自己的牌,不想按照命运的方式出牌,结果牌到自己手里,却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打。我老婆说我‘好高骛远’,真是没说错。”泪水流了出来。
      她轻轻地递过一张面巾纸,他拿过擦去眼泪,尴尬地笑:“我看起来是不是很窝囊?”
      “不!”她轻柔又坚定地摇头,“不只是你,每个人来到这里,都会迷失自己。”她捋着风扰乱的发,她说:“很早以前有过一本,《北京人在纽约》,上面说:‘如果爱一个人,就送他来纽约吧,这里是天堂。如果恨一个人,就送他来纽约吧,这里是地狱。’其实,巴黎何尝不是这样?其实,任何他乡不是这样?离开自己的土地,就是离开自己固有的轨迹,只能被命运拖着盲目乱撞,在路上,死去或者活着,都不可预料。”
      他没想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狠狠地刺入他心灵,随之而来一种心疼,他真想去抱她。她被他注视得慌乱,就说:“既然这里那么让你伤心,我们就去别的地方。”
      他说:“好。去哪?”
      “去圣心教堂看夜景吧。”
      他笑了:“我正好住在附近,等会去我那里坐坐。不过不大,12平而已。”
      她笑了笑:“其实,我租的房子也才10平。”
      两人往地铁而去。
      地铁轰鸣,她沉默不语,他也没有心情闲聊,面对面坐着,却各自望窗外。飞驰而过的黝黑的墙,夸张的海报,神情各异的等候者,组成杂乱绚丽的图画,在他眼前展开又卷上,就像他的生活。
      (五)
      走出地铁站,穿过几条小巷,来到圣心。 四周没有人,只有他们两个,夜色下的街区,黝黑而遥远,仿佛一个不可触及的故事,仿佛身边的她,他对她依然一无所知,她依旧神秘,嘴角依然抿得很紧。
      他说:“你看起来不像新疆人。”
      她点点头:“我应该算是上海人。我父母是上海人。”
      “这样啊。”他问,“那为什么来法国?”
      她笑:“改变生活?改变命运?”
      他点点头:“大家都是这个理想。”
      她叹息:“其实是想让父母退休以后回上海。”
      他一脸困惑,无法把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
      她说:“我爸妈是最后一批知青,被派去新疆,成了一辈子的恨事,回到上海是他们毕生的希望。”
      他说:“可现在大城市竞争很大……”
      她耸耸肩:“所以我出来了,希望读完书,能在上海找份很好的工作,买房子给父母住。”
      他叹息地笑:“买房子?不便宜啊……”
      她的眼神很落寞。
      他宽慰她,开了个玩笑:“其实你也不用这么拼命,找个有钱人嫁了就行了。”
      她眼神闪烁,最后露出一丝莫测的笑容:“是啊。这原来就是女人生存和获得成功最好的办法。”
      风吹来的时候,她把自己紧紧地裹在衣服里,慢慢地走下了圣心教堂。
      他尾随她而去,试图了解什么事让她积郁难释,她却不回答,只是穿过小巷。
      他只能沉默地跟着。
      小巷里大部分的商店都关了门,而橱窗却亮着灯。她弯腰看着各色的玩偶和纪念品。他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柔顺的发,瘦削的肩,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闪烁着褐色的光泽,她的神情专注,他有抚摸她的冲动,但他不敢,他害怕任何鲁莽的行为,都会让他失去唯一的倾诉对象。
      她一边看一边走,最后在一幅画前站住了,越过她的头顶,他看见多年前在奥塞看到的凡.高的《starry night》的仿制品。扭曲的天空,扭曲的星辰,无处倾诉的心情,孤零零地仰望。
      他揪痛得无法呼吸,听见她说:“我去过他的故居,到过他自杀的那块稻田地,我想,天地苍茫,就是他一个人孤独的奔走在旷野中,大声地疾呼,没有人答应他,没有人理解他,他们都认为他是疯子,那么惨,人真正孤独的时候,是那么的惨!”她的眼泪流了出来。他抱住了她。两人紧紧地拥抱如同一颗盘根错节的老树。
      (六)
      他们穿过灯火通明喧哗的街,来到他远离热闹的小屋,在黑暗中不停亲吻。
      他在黑暗中打开她的身体,感受到她的颤栗。
      他在这种狂热的颤栗中将孤独和冰冷驱赶。
      夜黑下来,如黑巧克力一般的浓稠,连灯光都无法穿入,但他却能看见她热切的眼神,如黑夜里两簇明亮的火光。是的,她很美,一种神圣的抗拒孤独的美感,一直延展在她的眉心,无法侵犯。他因此而感动,抱着她,想给她驱赶孤寂的力量,她却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背,仿佛母亲在安抚一个做恶梦的孩子。从妻子提出离婚开始,他深坠冰窖,无法脱身,如今终于获得温暖,他激动得无以复加,他想说“爱她”,又害怕唐突,只是感激地亲吻她,听见她说她爱他。
      她说:“你孤独地坐在一排玻璃前,抽着烟,烟雾在四周散开,你的动作那么娴熟优雅,我知道你一定生活的特别好过,现在落魄了。”
      他的眼圈一阵阵的发红:“我一直不知道你在关注我。”
      她自嘲地笑:“也许因为我太普通。”
      他摇头:“不,是我怯懦,不敢和你说话。”抚摸着她的脸庞,他叹息:“其实,我早就想认识你,想和你讲话……”她的眼越来越潮湿,他没发现,只是自说自话:“自从你被老板辞退以后,我就一直在想你,甚至梦到过你,但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找你。”
      她号啕大哭起来,伤心欲绝地搂住他,几乎要将自己嵌入他的身体中。
      他询问她,他安慰她,她只是痛哭,然后亲吻他,抚摸他,疯狂地把自己当作焰火,一夜绽放完毕所有的美丽。
      而后她沉沉入睡,脸庞上尤有泪光,他凝望她眉间的忧伤,心想不管过去他们经历了什么,今晚相逢后,新的日子将会开始,一切都会充满希望。他擦去她的泪痕,心满意足的睡去。
      (七)
      半梦半醒的时候,他感觉到她在凝视自己。
      他想睁开眼睛,但是他很疲惫,很久没这么踏实的睡过觉了,他想有什么事醒了再说吧,翻个身继续睡去。等到阳光照在脸上,窗外声浪喧嚣,他才睁开眼,却没看见她。
      他坐起来,看到窗上用口红写着的:“不要忘了我。我爱你。”
      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妙,追了出去,却不知道往哪个方向,他就站在大街上喊,每个人都以怪异的眼神打量他,他闭了嘴,转身回去。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甚至连她的电话都没有。
      走在黝黑的楼道里,想到她像一缕秋风消散无影踪,他就连爬楼的力气都没有了。
      回到那间小小的STUDIO,凝视着那行字,他心如刀绞,他拿出一张纸,小心翼翼地拓下那行字,字迹模糊,像她脸上的泪痕,他看着,落下泪,疑问像绞索,勒得自己的心脏喘不过气,他以为自己会死去。
      可他还活着,继续地上课找工作,生活的压力有增无减,有时还上顿不接下顿,忽然接到父母的电话,隐晦地说起妻子变心的事,他苦笑不止,心想自己奋斗半天竟然是这样的结局,不知道究竟被谁嘲弄了。放下电话,下楼买了瓶只要5欧元的酒,狂喝了一夜,醉了梦见她,她轻轻的推开自己的门,将自己温柔的搂在怀里,他抱着她痛哭流涕,却看不清她的脸,清晨醒来头痛欲裂,反复地回忆着那个梦,却发现其实已经记不得她的样子。
      就在这样的日子中,他毕业了,拿着文凭的那晚上,他喜乐不知,迷惘而凄苦,不知道下一步该走向何方,抽了无数根烟,电话铃响,同学邀请他参加聚会,既然睡不着不如去狂欢,他飘着出了门。
      那个聚会在一个家庭条件很好的同学家举行。她独自在巴黎的新区La Defance租了一套大公寓,屋子里挤满留学生,都是些没心没肺的孩子,他算这里最年长的,只能安静地坐在角落看点杂志。有个小姑娘热情奔放,不停的和人说话,最后跑到他旁边,和他聊宇宙与世界末日,聊着聊着说她是从新疆来的,他的心几乎跳出来,就好像看到她的姐妹。
      他激动地对那女孩说:“我也认识一个新疆来的女孩,不过她是上海人……”
      女孩很高兴,说想认识老乡,让他介绍,他很失落,说自己也不知道她在哪里。
      女孩有些失望,然后说,在巴黎很少能遇到新疆来的人,前一段时间认识一个,不过不怎么喜欢她。
      他问为什么,女孩说那人爱装清高,什么人都看不起,谁都不来往,最后还不是勾搭了校长,让校长娶了她,那个校长都60多了。
      他说:“是吗?她很漂亮吗?”
      女孩大摇头:“难看死了,你也知道老外的审美眼光是很有问题的。”
      “是啊!”他呵呵的笑。
      女孩继续说:“不知道你认识的朋友认不认识孙雪鸿,这女人现在名声很臭……”
      听到这个名字,他几乎晕厥过去,眼前像罩起来一块黑布,呼吸艰难,他问她:“你说嫁给法国老头的叫孙雪鸿?”
      女孩看着他:“你该不是认识她吧?”表情很惊讶而且很同情他。
      他问她:“她什么时候结婚的?”
      女孩不敢那么放肆的说话,谨谨慎慎地说:“大概在3、4月份吧。我不知道。她没邀请中国人参加她的婚礼……”
      他的心口如同被枪打中,鲜血狂涌,一口气喝完了面前的大半瓶红酒,在大家的哄笑声中,倒在了地上。
      (八)
      清晨时,呕吐两三次。
      一帮同学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他不想惊动他们,踮着脚离开了那间公寓,回到了自己幽暗的STUDIO里。
      窗户上的那行字不再清晰,沾染了灰尘,化成了一道红色的痕迹,阳光射入时,散发出暗淡的红光。
      他凝视着那行字,痛哭流涕。
      这是他们要的结果吗?为了更美好的前程,为了美丽的梦境,备受孤独的煎熬,最后折服在命运诡秘的力量下,奉献了自己,开始以为伟大,到后来无人喝彩。
      他们错了,他们错得太多,他们把梦想寄予了太多厚重的东西,最终惨败,碎裂,成为梦想的祭品。她,那么美丽的女子,他爱着的女子,就这样消失了,他嘶声哭泣,他用哭声为她祭奠。
      这时,又有歌声飘来,时断时续,如风飘荡在空谷,如泉水流淌在山野,把他围绕。他想起他小时候在少年宫参加歌唱团的往事,想起那时明媚的天,洁净的树叶,还有无忧无虑的生活,与此同时,国和家忽然的变得非常的清晰,变得明亮,塞满整间房子,甚至挤破狭窄的小屋,挤到了街上,他看见大门朝着他打开,他终于想回去,像一只渴望返航的倦鸟,扑入那个温暖的巢穴,回到自己的土地上去,结束没有轨道,四处飘荡的生活,即使从头开始,又怎么样?
      他的心里好像射入一道灿烂的阳光,耳朵眼睛都灵活起来,那数年遮蔽在眼前的灰暗顿时散去,回去,回去,发出轰鸣的响声,掩盖了那忧郁的歌声,歌声最终不可闻。
      他终于逃出了这抑郁的音调,看到了希望,他的泪继续流淌,却开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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