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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映枫斋 [枫斋猎人.变形记]

    时间:2019-02-21 03:23:10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柠檬阅读网手机站

      创作谈:“旅行就是生活”,这是安徒生的经典名言吧。旅行灰常滴时尚,本次出马的不是莫卡薇,而是由男一带我们去墨西哥的玛雅文明古迹溜达了一小下,希望向来懒散的某人有耐力将枫斋的旅行系列继续打造下去。这一篇刊出时刚巧赶在莫儿她娘毕业答辩之际,女儿要保佑娘亲一切都妥儿妥儿的,乐乐酱你也得在心里仔细念叨着让我顺利毕业啊。天灵灵地灵灵,阿门。(橙乐:……)
      
      楔子
      依卡路斯史册《遗世录》对那场火的记载很简单:
      龙降,无以自明,携妻自焚。
      龙渊夜夫妇是自杀的。
      腥冷的夜色如墨般泼下,上百人的武装部队悄无声息地驻足在城堡外,连同那些内心纠结的平民百姓也跟在后面,他们之中有龙渊夜的拥护者、亦有一直将他视为眼中钉的阴谋家。空气中忽然荡起一阵令人迷离心醉的气味,人们顿时意识到龙渊夜将要采取什么样的方式来抵御这无法逃脱的罪名。
      城堡三楼窗前,龙渊夜的身影出现了,他竟然没有一点畏惧的神色,甚至,连他手中那根蜡烛的火苗都没有一点抖动的痕迹,没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心境为什么如此平静;他另一只手揽着已经身怀六甲的妻子,虚弱的妇人偎依在他的身旁。
      他开始贴在妻子的耳畔慢声细语,再抬起头时,人们在他英俊硬朗的脸上发现了异常诡异的笑容,那笑容在烛光的反射下显得格外狰狞与恐怖。或许,二百年前的祖先从欧洲举家逃亡至岛国时,就已经料到后人总有一天要承受这样的结局吧。
      “你们真的相信世上还存在黑巫术?”
      他的笑容越发坦然了,火烛在空中划过一条绽亮的弧线,随意流淌的酒精如同等待已久的花朵,在同一时刻争相开放,依卡路斯的夜瞬间被照亮。人们默默地关注着这一切,渐渐地,人群中出现了隐隐的啜泣声,一位民间偶像的生命就此终结。
      毕竟,他曾经施恩于他们;
      毕竟,他从没有施展过黑巫术;
      毕竟,他帮助过无数陷入黑暗困境中的依卡路斯家庭重新找回了曙光。
      ……
      这些遗憾与那场火灾在很多年后逐渐被人们淡忘,依国政府不允许出现关于龙氏家族的言论,言论的禁止几乎抹杀了那段历史,古老而神秘的龙式家族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辗转了几百个年头后,随着飘荡在依卡路斯上空流离的风,逐渐从人们的记忆中消失了。直到二百年后的今天,龙渊夜传说中那张英俊硬朗的面孔,在文学家的笔下和歌剧院的舞台上被重新演绎了出来。
      歌剧演员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少了传说中的硬朗,多了些令人怜爱的成分。他们靠臆想打扮成龙渊夜生前的医师装束,歌剧院的舞台变成了中国敦煌的月牙泉。龙渊夜在涟漪萦回的泉边遇见了他后来美丽的妻子,他将异国女人带回了依卡路斯。歌剧演员浑厚的唱腔中,人们见证了一段瑰丽而悲情的爱情往事。夫唱妇随,济世救人,从中国带回的神奇草药将龙渊夜变成了一位家喻户晓的民间偶像;造化弄人,野心使然,巫术的蛊惑腐蚀了龙渊夜那原本颗剔透圣洁的心。女王政府迫于民间压力,将龙渊夜送上了死刑台。生离死别,历史上黑暗的一幕最终弱化成恩爱夫妻的悲情故事,这是民间百姓对阴谋的特殊解读。
      他坐在舞台下面的观众席上,热泪盈眶。
      舞台上的演出是一枚钥匙,打开了他的心锁。
      
      上篇
      1、魈魅伤人事件
      幽深的小巷,阴冷的风刮了起来,随风而来的不仅仅是几片落叶、几朵生命力衰败的残花,嘶哑的风声中还夹杂着粗重的呼吸。咔、咔、咔咔……枯叶在黝黑硕大的脚板下发出骨碎般的哀鸣,石子在地上翻滚,发出凄厉的惨叫,怪物们踏着相同的步伐驶向前方的别墅林,沉重、缓慢、机械、充斥着暴虐。
      莫卡薇蓦地从睡眠中惊醒,倏忽间感觉窗外有一双眼睛。
      窗外的风声如同鬼怪的哭号,乌云凝聚成一团团粘稠的黑血,雨点细致绵密地打在玻璃上,雷一声比一声紧,好像天都要要塌下来了。偶尔亮起一阵闪电,就是那刺眼的白光使莫卡薇一个激灵,恍惚间感到窗外有人在盯着自己。
      时针指向凌晨一点,意识到这是在自己28层的公寓里,她长出一口气。
      每晚睡下之前都担心那些已经消失的魈魅会重新出现,所以难免每天夜里都被那样的噩梦惊醒,不过看来一切都是多虑,她对那些魈魅采取的“手段”还算奏效,三个月来再没有出现过魈魅伤人事件。
      手机铃声这时突兀地响起来,穆雪莱就像从来都不需要睡眠的人,随时随地对别人发号指令。凌晨一点,莫卡薇接到新的任务,她简直要被这个不着调的上司搞疯了。
      冒雨赶到猎人特工会,穆雪莱正在办公室烦躁地来回踱步。
      “我最讨厌发生什么灵异事件了!它们毫无科学根据而言!我们无法向民众做出有力的解释!我最讨厌灵异事件使我们蒙受巨大的损失了!最可恶的是这种损失没有尽头!像深不见底地黑洞一样让新的麻烦层出不穷!”
      “别,老师,您曾经可是枫斋学院最出色的驱魔教授。”莫卡薇心中默念着不着调、不着调,“于是,老师您又发现了什么对我们不利的情况么?”
      穆雪莱一脸凝重地点点头:“这是今天的新闻记者在曼切斯富人区护栏外拍摄到的,那些唯利是图的企业家,好像他们家人的遭遇是由我们一手造成的!还说什么要跟国安部追究到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你自己看看!”
      大半夜的莫卡薇图个清静,连忙将录像带放进录放机,曼切斯富人区外的新闻记者出现了,雨哗哗地下着,几辆豪华轿车停在路边,一伙貌似有钱人的家伙打着伞,气冲冲地簇拥在记者周围。
      “观众朋友们,距离上次魈魅伤人事件已经过去了两个月的时间,九名被害者今日已全部出院。患者们的四大生命体征悉数下降,不见丝毫好转。截至该条报道采编时,尚没有一个部门站出来表示愿意为此事负责,虽然魈魅伤人事件没有再度发生,但受害者家属们仍对政府表示出了强烈不满……”
      “我老公危在旦夕,你们就这样坐视不管吗?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掉吗?!别拿什么看不见的幽灵唬人!他们为啥只在我们曼切斯区害人呢!?”一位妇人悲痛欲绝地对着镜头指责,满脸水流成河,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
      “我女儿正值青春年华!今年就要去波士顿留学!我们家的损失你们承担得起吗?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与你们的贸易就此终止!”一位父亲模样的中年人蛮横地向镜头竖起了中指,好像他知道这个录像将被国安部的某些政要看到。
      莫卡薇皱着眉回顾起发生在两个月前的悲剧,突然,一个诡异的画面从她眼前一闪而过,莫卡薇还未做出反应,穆雪莱已经将带子倒回前一秒,播放、暂停,那副诡异的画面就定格在了眼前。
      
      2、突然出现的灵体
      “看见了?”穆雪莱忧愁地问。
      莫卡薇惊讶地点了点头。
      “你能告诉我这是什么?”
      “我不知道。”莫卡薇按下慢放键,那个诡异的半透明人影再次身无旁物般穿越过富人区的护栏从曼切斯区走了出来,它穿过所有挡在前面的人,最诡异的是竟然迎着镜头走来,直接穿进了摄像机。
      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发现这一幕,新闻记者仍在继续采集着画面。
      “编导在做后期时被吓到了,连同机器和录像带直接送到了国安部,这期报道当然也没有播出,他们认为那个人影走进了机器或这卷带子中。”
      莫卡薇将画面定格在那个人影最明显的位置,摇摇头:“一般机器的光学镜头由玻璃、树脂或萤石而制,这些器材所能捕捉到的波长成像,基本跟普通人的肉眼差不多;而我们的机器为了改善镜头的折射率,添加了天青石的成分――天青石不仅能改善光的折射率,还能吸收到一般玻璃吸收不到的物质波,那个灵体只是穿过了我们的机器,并没有留在这里――我想那个摄像师当时一定没有忠于职守吧,若是视线一直跟住镜头,怎么会没有发现呢?”
      穆雪莱眨眨眼:“但是,我们曾经的带子也没捕捉到这么离奇的画面啊,幽灵无处不在,而只有这次被我们录了进来――难道这跟在雨天拍摄有关?”
      莫卡薇对这个推断不置可否:“这个灵体的波长弱于常人,所以人的肉眼看不到它,而一般的死灵摄像机又拍不到,所以我敢肯定,这是一种介于常人与单纯灵魂之间的状态。不是人,也不是死灵。”
      “难道又是一种新生的幽灵体?天啊!头疼!”穆雪莱大叫起来,转而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会不会是尚未离开的魈魅?”
      莫卡薇果断否定他:“魈魅的模样连我的透视瞳都看不见,更别提天青石了;再说魈魅是山中灵体,而这个分明是个人的样子!”
      莫卡薇重新找了几个出现半透明人的视频截图,将那个人影与周围环境分层,并将半透明区加强化,打印出来后,一个少年的全貌被呈现出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利落的短发,白衬衫,深蓝水洗裤,面孔英俊硬朗富有质感,眼神冷漠。
      莫卡薇望着这个神秘少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疑惑――这个灵体的情况,完全超越了她所掌握的知识范畴。
      
      3、调查受阻
      依卡路斯市是岛国唯一的城市,岛国的经济、文化中心。依卡路斯市就像是岛国的心脏,而心脏以外的躯体部分则显得薄弱许多――周边的那些小镇、山区、村落对岛国来说简直微不足道。
      曼切斯区位于依卡路斯市郊,作为一个住宅区,其占地面积却赶超岛国内随便一个小镇;区域内有十四个豪华别墅,其中包含九座十四世纪留下的石头城堡,里面居住着全国最富有的商人们。这里比邻一片尚未开发的山区,依山傍水僻静安详,仿若世外桃源,并且生活便利接近市中心,所以这里是岛国境内含金量最高的一块地皮。
      就在两个月前,一伙山区里逃窜出的魈魅群打破了曼切斯区的宁静。在此之前,从没有人听说过这类事件,至今也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表明它们到底是以何种方式伤人的。
      两个月前的那个晚上很奇怪:曼切斯区的九座别墅内,每家都有一个人在一夜之间失去了意识,有的在清晨被人发现昏迷在床上、有的被人发现晕倒在地上,被害人保持着微弱的呼吸、脉搏、心跳等生命体征,瞳孔与角膜反射已完全消失(深昏迷状态)。莫卡薇在九个人被送入医院后对他们的情况进行了周密观察,发现了一个更为奇怪的现象:九个人的生命体征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呈逐渐变弱的趋势,但脑电波却很强,也就是说,处在濒临假死状态的几个人,它们的脑细胞活动却异常激烈。
      当全城都因这场来历不明的灾难陷入恐慌时,莫卡薇收到了一张神秘的字条,上面几个七扭八歪的字,记录了九个人出现莫名昏迷现象的始末、还有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魈魅”的来源,莫卡薇将信将疑,按自己的方式对那些所谓的“魈魅”采取了措施,之后果然再也没出现无故昏迷的事件。
      事后官方将莫卡薇的“魈魅伤人”说公布于众,但“魈魅”这个东西没有人听说过,也没有人亲眼见到过,很难叫人信服;官方迫于压力,在这种说法之前又加入了一个状语“据‘神秘人’透露”,无非是火上浇油,引起了民众更为强烈的不满,人们的反响愈发激烈,埋怨政府不深入调查还强词夺理。
      关于这件事,莫卡薇并没作过多解释。来历不明的纸条提供了线索,也帮助莫卡薇将魈魅对市民的危害降至了最低;但纸条上提到的另一个信息莫卡薇却没有告诉任何人。与此同时,还有一个疑惑也占据了莫卡薇心头――这张纸条到底是谁提供给她的?
      自从上次的事件发生以后,依卡路斯就一直笼罩在没完没了的雨季中。此刻莫卡薇正撑着伞,郁闷地坐在曼切斯区护栏外安检口的长椅上,意料中的闭门羹令这个阴郁的下午更让人烦闷。
      安检口的工作人员替她接通了区域内每一位业主的电话,所有人都拒绝政府人员的来访,唯独一户,一个中年人没好气地答应了莫卡薇的请求,他在电话里大叫着:“来看看!来看看吧!”
      在莫卡薇踏进“陵公馆”富丽堂皇的客厅时,别墅的主人头也不回地、生硬地拉着莫卡薇随他上了三楼。
      有钱人啊!这房间的装饰与构造,令莫卡薇想起了几个月前光临过的血族酒会……
      那是一间少女的闺房,淡粉色的墙壁,淡粉色的水晶吊灯,连家具都是淡粉色的,床头小柜上插着一束散发幽幽清香的香草,仿若一个甜美的童话世界。美丽安静的少女就躺在压满淡粉色蕾丝边的花床上,轻轻地闭着眼,梦幻般美好。
      视线转移处,是插满了各种营养液管子的手臂,莫卡薇看到监控仪上低于休克状态的各项生命体征,还有那诡异的脑电屏,上面的电波过于强烈地跳动着,少女毫无血色的面孔令莫卡薇心生怜悯。
      “向你的上司描述下我宝贝女儿的现状吧!你还不能体会到为人父母的肝肠寸断吧?但你也会感到难过是不是?你忍心看到这样一个完美的女孩在你们模棱两可的解释中香消玉损吗?!”这位父亲突然情绪失控,泣不成声,“我们对政府简直失望之极,钱、这别墅、我的生意、乃至社会上一切社交利益关系网……我都可以放弃,唯独我的女儿……她是我的全部!在那些不务正业的官员领导下生存,生命财产还有什么安全可言?!”
      “对不起,出现这样的状况,我也很心痛,我深表遗憾。”莫卡薇抱歉地低下头,随即拿出已经准备好的照片,“请问,您是否认识这个男孩,他跟我们正在调查的一个案子有关,有人在这附近见到过他。”
      中年父亲抹着眼泪,质疑的目光投向莫卡薇的脸:“与我女儿的案子有关?”
      “目前还不能确定。”莫卡薇将照片递给中年父亲。
      那父亲看了眼照片,立即激动起来,他的嘴唇震颤着,拿照片的手也开始高频地抖动起来。
      “出去!你们到底要干什么!真是不可原谅!我根本不认识这见鬼的东西!请你立刻从我的家里消失!”说着突然将照片朝莫卡薇猛砸过来。
      莫卡薇瞠目结舌地接住照片,被无情地赶出了别墅。
      并不明媚的黄昏里,莫卡薇打着伞坐在长椅上,认真地观察起那张被加工过的照片。已经做过形象强化了,为什么那个中年富豪却还把它说成“见鬼的东西”?莫非他也能看出这张照片的诡异之处?
      突然,那种由来已久的不安再一次出现了。
      是余光,那感觉每一次降临时,都是从莫卡薇的余光开始的。早在……要追溯到三四个月前,她开始时不时地感觉到一张犹如目光织成的网罩在自己的后背上。余光里那东西是一闪而过的,第六感却立即警觉起来,而每当莫卡薇被余光牵引着扭过头时,却找不到那双偷窥自己的眼睛。当她睡觉的时候、吃饭的时候、行走的时候……每一个出现视觉盲点的时候,她总会神经兮兮地感觉到那双眼睛的存在。她看不见,却感觉得到。
      装作不经意地一回头,是一对圆溜溜的金色眼珠。
      它直挺挺地站在椅背上,四只小毛爪成一字稳稳地排列在窄窄的椅背上,挺着高昂的脖子,正歪着脑袋,瞪着两颗钻石般亮晶晶的大眼睛盯着莫卡薇――原来仅仅是一只卖萌躲雨的小黑猫。
      
      4、神秘的字条
      莫卡薇再一次从睡眠中惊醒,这回打搅她的不是噩梦,而是敲击声。
      今晚的雨特别大,雨点密密麻麻地砸在玻璃上,起风的时候,远处的窗子发出“乓乓”的响声。窗子只开了一个通风的小缝,路灯暗淡的黄光将窗台上盆栽的剪影贴在地面上,窗帘肆意地飘来飘去,花影诡异地摇晃着。
      莫卡薇坐在寂静的黑暗中(室内空旷的寂静与窗外雷电的轰鸣碰撞在一起产生了巨大的反差),侧耳倾听着雨点在玻璃上的敲击声,觉得哪里不对。
      她警觉地扫视起阴影中的每一个角落,目光落在旁边的床头柜时,浑身像被火烫到似的一抖。那是一张很小的字条,出其不意地放在她眼皮底下的桌面上――在这之前,她的床头柜上只立着一盏台灯和一只水杯。
      拉开台灯,又是那种歪歪扭扭的字迹,她第二次收到了神秘人的字条。
      “幽灵男孩在陵公馆。”
      莫卡薇讶异地望着那几个幼稚的字,回想起刚才自己惊醒的瞬间――她是被人叫醒的,有人击打着柜子的某个部分,那有节律的响声顺着柜子和床爬进了她的耳朵。
      这算什么?提供线索?有人在暗中监视并帮助自己?
      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那个人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自己的房间,留下这么一张字条后又堂而皇之地顺利离开。这么荒诞的事,发生一次就已经不是偶然,然而它竟然发生了第二次!与上一次情况基本相同,一个对莫卡薇至关重要的信息,被一个暗中帮助她的人掌握了。
      不安滋长的同时,心底的恐慌也抽丝剥茧般减弱了,至少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个潜伏在暗中窥探自己的神秘人绝对没有敌意,但莫卡薇着实猜不透那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事不宜迟,她决定照着字条上的指示去做。
      低头踩进拖鞋的当口,她恍然大悟地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猛地抬起头望向那扇摇摆不定的窗户,睡前它是开着的还是关着的?
      5、夜擒幽灵
      道路两旁的梧桐被风刮得枝颤梢断,莫卡薇的猎人摩托飞驰在乌烟瘴气的雨夜里,她屏住呼吸,任凭雨点硬生生地打在面孔上、摧枯拉朽之势的狂风撕扯她的夹克。
      莫卡薇用猎人金牌顺利通过了安检口,这一次她的目的不是拜访那些富人,而是印证字条上的信息。夜里的曼切斯区显得更加阴寒,宛如蛇足的常春藤缠绕在别墅斑驳的石墙上,蔷薇花被雨打落后零星地散在地上,空气中游离着一种忧伤离痛的味道。一座、两座、三座……她目标明确地直奔陵公馆。在这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越过曼切斯区的城墙可以看到远方缓缓起伏的山,雨中的山区飘着浓重的厚雾,莫卡薇恍然想到,其实这片山林距离上次穆古澈去的那座山并不是很接近,又怎么会导致魈魅逃窜的事件呢……
      陵公馆是覆盖在一片绿荫下的四层别墅,此刻的雷雨声中,绿荫已经失掉了往日的青翠,别墅陷在一片黑影里,惨白的外墙突兀地显露在枝条招展的斑驳树影下,像荒原中的一个巨大坟冢。
      陵公馆门窗紧闭,室内漆黑一片,已经淋成落汤鸡的莫卡薇没有惊动任何人。她绕着别墅巡视一圈,在别墅背侧的第三层,竟然发现了一扇敞开的窗户。
      从这里突破?莫卡薇迟疑一下,那扇敞开的窗子就像等待已久的陷阱一样,向踟蹰不定的莫卡薇伸出一只召唤的手,里面没有任何声音任何光亮。整座别墅,为什么只有这扇窗子是开着的?而且凑巧的是……莫卡薇粗略估计了一下,这扇窗子应该隶属于白天来到这里时,她进入的那个少女的房间。
      她后退几步仔细打量起周遭的环境:几条破败的花藤萎靡地挂在那扇窗子的下面,可以看到里面的窗台上有两盆小花,外墙这一侧离窗子不远的地方,两边各有一座不大的小阳台……突然,一阵类似漩涡般的风声令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她抬起头,竟然是一个花盆朝她落了下来,她敏捷向后一窜,目光迅速追向窗口,那个瞬间突然打响了一个巨雷,一片亮白的闪电落在那个角落,莫卡薇心中一声惊呼!
      是那张脸!录像中那个半透明少年的脸!
      那张面孔出其不意地浮现在窗口,眼神冷漠地看了眼莫卡薇,倏地一下又消失了。
      “等等!”
      莫卡薇没再多想,迅速地跳上墙壁,借助着几条花藤的牵引向三层攀去。
      指甲扣进窗台里,两脚吃力地登住墙面,屋漏偏逢连夜雨,长满苔藓的墙面因了雨水的滋润变得更加滑腻。
      “啪”的一声,窗户关上了。
      莫卡薇险些失足,她用肩膀蹭了蹭脸上的雨水,借助着远处忽明忽暗闪电的亮光小心翼翼向房间内望去。没错,就是那个陵家小姐的闺房。死寂般的房间,陵家小姐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营养液的管子,床头的体征监视器闪烁着在喧哗的白日里不易被人发觉的小红灯。
      玻璃窗的另一面,一团烟雾渐渐浮现,她警觉地发现那个幽灵又出现了。
      那双眼睛冷漠地盯着莫卡薇的眼睛,慢慢地像窗前移动过来……最终穿透了玻璃,整张脸暴露在了窗外,慢慢地继续向莫卡薇靠近。
      莫卡薇盯着他的眼睛,头缓缓向后倾,指甲发出刺骨的疼痛,耳边雷声滚滚。她忽然很想知道与这幽灵接触的那一刻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到底――”
      话还没问出口,突然,那幽灵发疯般将头猛地朝她撞了过来。
      前额一片生硬的疼,莫卡薇痛苦地闭上眼,所有声音在那一刹消失了。
      失重的状态中她快速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两只手仍然保持着扒住窗台的姿势,指端却空空如也,那张脸离她越来越远,一切都已经来不及。
      “我去!救命!”
      从坠楼的一瞬间到跌落至地面,总共不到两秒的时间,绝望关头的莫卡薇却只能眼睁睁地注视着那个幽灵猫一样敏捷地跳出别墅,顿时逃得无影无踪。
      一股奇异的感觉,柔滑的缓冲,没有疼痛。
      紧接着一声沉闷的响连同一声嘶哑的猫叫――“喵……”
      陵公馆内的灯一盏一盏亮了起来。
      她身下那只被压扁的黑猫已经奄奄一息了。
      
      6、猫久加隆
      它想翻个身换个舒服一点的姿势,却发现有种难以抵抗的力量钳住了自己的手脚。微微张开眼,有刺目的光亮。这是哪里?怎么看起来还有种熟悉的感觉呢?喵呜,浑身酸痛。
      “哗!”一盆凉水泼在了脸上,这下它彻底清醒了。
      “于是,那个情报特派员就是你喽?”
      啊,是那个女人!那个精明冷血又神经质的女猎人正坐在自己面前的椅子上,似笑非笑地……拷问自己……怎么动弹不了了呢?哇!猫王受难记么!
      大事不妙,它发现自己竟然被被固定了起来!那个女人不知从哪儿搞来了这个风车架子,竟然把它绑得像只黏在蜘蛛网上无处可逃的小虫子!真是罪过!它可是叱咤风云的一代猫王久加隆啊!它的大名说出去,全世界的猫之一族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这一幕要是被那些小渣渣们看到,真是成何体统!
      淡定,要淡定――
      它抬起头,嘴角微上翘,两泊湖水般的大眼睛噙着一片懵懂与无知,一脸可耻的卖萌与无辜相。
      “省省吧你,昨天留在地上的水梅花脚印出卖了你!”
      一股挫败感从心底升起,它颓废地低下头,露出悔恨与懊恼的神色。
      “还有,那天在我伞下躲雨的也是你吧……你是想尽快着呢,还是想先受点皮肉之苦呢?”
      头脑中的恐慌立即蔓延到无法掩饰:“哎呀呀莫卡薇大人!千万不要弄死我!自己人!我是自己人哪!”
      莫卡薇满意地点点头:“你到底什么来头?”
      猫委屈地抽了下鼻子:“是古澈大人!古澈大人临去巴黎前命我要好生服侍您,保护您的安全,协助您的工作!”
      莫卡薇崩溃般地跳起来:“穆古澈?!”
      猫小心地点点头:“古澈大人说您有腿伤,行动会有不便,另外上次那个魈魅伤人事件划在您份内,又比较棘手,所以让我在暗中帮您查找线索。”
      “真是混蛋!我的腿伤早就没事了,竟然如此低估我的复原能力……”莫卡薇恨得牙痒痒,“喂,你这只猫都没有尊严的吗?怎么肯被他这样指手画脚的?你到底从哪里来的?”
      猫陷入了一种对于往昔不堪命运的回首中,唯唯诺诺道:“其实……我在猫族的名声也很高的……几个月前受雇于一个意大利贵族,去盗窃在巴黎卡纳瓦博物馆展出的一瓶路易十五时期的红酒,没想到对方的请来的保镖是古澈大人……”
      “Soga!”莫卡薇恍然大悟,“你就是那只令他身陷囹圄的猫妖啊!听说他当初为了搞定你,令法国文物局蒙受了巨大损失呢!”
      猫继续抽了下鼻子,抿着嘴承认:“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服侍古澈大人,当然,我的手下们也帮大人成了很多事。”它抬起头,露出可怜巴巴的小眼神,“说来实在惭愧,我也是被逼无奈,其实我就是名震八方、荡气回肠的一代东方猫王久加隆……奈何被古澈大人封住了两条命魂,不做他的仆人,这两条命他是不会还给我的……喵呜……”
      “封了你的命魂!他竟然干出这么禽兽的事情来?!”莫卡薇大吃一惊,“那可是失传已久的黑巫术啊!他怎么会掌握那种法术的?!”
      久加隆很不屑的样子,又不敢把这种感情暴露的太过张扬:“他坏出水了,腹黑程度堪比他那个在政府任职的老爹……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还有很多本事,甚至还掌握一些违法的黑法术嘞!”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莫卡薇点点头,“但是,我听说猫妖都是有九条命的,为了这两条命受制于那个禽兽,值得吗?”
      “啊!说的简单!我们猫族每九年才能修出一条命魂,而我族成员大都在第一个九年中就死掉了!唉,想当年跟随师傅从中国漂洋过海来到依卡路斯,同船的那些伙伴早都不在了,我现在一回都没死过呢,没想到却被古澈大人收去了两条命……这几个月来,古澈大人的执照早已被吊销,却仍在背地里完成了很多契约任务,其实都是我和同伴们去处理的……我这么做,只是希望古澈大人能早一点放回我的两条命……”猫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对了莫卡薇大人,我也早就认识你了呢,上次血城的监视活动,所有的消息也都是我们为古澈大人提供的,那期间他一直都在酒馆喝酒来的!”
      “啊!十足的禽兽!我说他怎么突然变得没有赏金还那么热心,他可是业内出了名的守财奴!没想到竟然是你们在不求回报地为他做事!”莫卡薇简直肝胆俱裂,她觉得这小猫咪真是太可怜了,当下又想到无论如何它也算救了自己一回,落地一事可大可小,小了只是皮肉伤,大了就是脑震荡或截瘫什么的,这次的冒险非同小可,两秒钟内要变幻落地的方式对她来说压力实在过大――赶紧替它松绑吧!
      “不过还好啦,我们办事容易得多,谁会留心一只猫的行踪呢……你不要小看猫妖的能力哦,我们的眼睛可以看见任何灵体,也能与它们对话――上次那些魈魅,就是我亲自跟他们交涉后才得知他们的来历的。”猫还有点小得意。
      莫卡薇想了想,凑近它:“你对那个幽灵少年了解多少?”
      猫摇起头:“见了你手中的照片时我才想起来,其实他之前好几个晚上都在陵公馆出现过,以前都没怎么注意过他。”
      “你之前一直在曼切斯区?”
      “看看魈魅群还有没有什么后续事件发生。”猫呲着牙笑起来,“不过您放心,出事的那天晚上,我已经派手下锁定他的行踪了,很快他的老巢就会被我们掌握。”
      莫卡薇陷入了沉思,默默观察着开始舔起毛的久加隆,觉得自己好像明明掌握了一条新的线索,但这线索的出现转瞬即逝,还没等她记下来,就又忘记了。
      “虽然有时候你们觉得太长的生命其实没有什么意义,但我们猫族对生命的长度却是异常珍惜的。”久加隆舔完了毛,直起身子抻了个懒腰,“吾猫一族,从古至今也只有过一位真正看透了红尘,就是传说中的维基猫王――传说它活了上千年,在玛雅维基王国的皇宫中见证了那个王国上千年的历史,后来终于厌倦世事,分离出了自己的九条命魂,灵魂由当时一个着名的宫廷术士超度了……您问我这样受制于古澈大人值不值得,我倒觉得这没什么值不值得的问题,重要的是你是否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么做的结果――我看重的是生命的长度,所以甘愿为其奉献一切。”此猫辩解得头头是道。
      对了,是命魂!
      莫卡薇从进入枫斋学院起就专注于对各种幽灵、各种超自然生物的研究,对命魂这个朦胧的东西却只是略知一二,她知道命魂与灵魂在人体中都是不可或缺的,可对其更深刻的内涵却不曾深究――她一直认为那是现代临床医生应该掌握的东西。
      转过身恢复电脑页面,她进入了国家图书馆。
      
      7、命魂
      “一开始我就觉得奇怪,曾经遇见过的那些大限将至、抑或被恶灵袭击的人,在生命终止之前,生命体征和脑电波都是平缓微弱的。那些被恶灵袭击后的人,死亡那一刻灵魂脱离身体的时候,他们的灵魂波也很弱,之前的脑电波由微弱的平稳趋于无波直线,就说明他们被袭击的是灵魂,生前被弱化的是意识体。而这次被魈魅群袭击的人,生命体征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呈逐渐变弱的趋势,但脑电波却很强,说明他们的意识活动异常激烈。”莫卡薇有板有眼地分析道。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穆雪莱好奇地问。
      “这就说明,其实我们一开始的出发点就错了――他们并没有被魈魅吸收‘灵’的部分,他们的意识体完好无缺,他们是被吸收了命魂,肉体与灵魂存在着,却没有足够的命魂能支撑他们日常活动需要的能量……命魂的虚弱使生命体征呈逐渐下降趋势,而这些人不久之后的死亡将为依卡路斯带来一场更大的灾难。”莫卡薇忧郁地说。
      “那到底是什么?”
      “这样强制被剥削了命魂的死灵,一定是不甘的,他们会变成怨灵,报复人间;更要命的是,一旦这些死灵联合起来,再吸收活着的人们那些罪恶的意识或怨念,力量更将强大无比……”
      穆雪莱烦躁地敲打起桌面:“既然原因已经确定了,那些遇害的人还有没有的救?”
      莫卡薇晒出已经整理好的资料:“历史上倒是出现过三种能有效恢复命魂的药物――俄罗斯贝加尔湖湖底的寒荆蔓、中国敦煌月牙泉的七星草、日本京都蓝染川的樱芭花――但遗憾的是,近二百年内,没有出现过这三种药材的使用记录,”莫卡薇顿了顿,“不知这三种药材是不是已经绝种了。”
      穆雪莱懊恼地抬起头:“你还有比这更令人绝望的消息吗?”
      莫卡薇神色凝重地摇摇头。
      “对了!”穆雪莱气急败坏道地拍了下额头,“上次你在陵公馆肇事,陵老爷又要追究我们的责任!”
      莫卡薇大吃一惊:“什么肇事?我根本都没进入他的别墅!”
      “但是他们表示公寓的花盆掉了下来!而当时在场的只有你一个人,还搞出那么大的动静!除你之外他们找不到另外的嫌疑人,他怀疑你欲深夜潜入公寓图谋不轨――我说你深更半夜鬼鬼祟祟地跑到曼切斯区干什么?那些富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莫卡薇一副胜券在握地样子:“不说陵老爷我还忘了,他再敢跟我装疯卖傻,我就以妨碍公务罪拘捕他!我这就去审问他!”
      “有小把柄?”穆雪莱又不着调地好奇心大发。
      “我在他的别墅发现了那个半透明幽灵。他不仅可以做出关窗户、向我丢花盆、甚至撞在我身上这些移动实体的行为来;还同时能随心所欲地穿透他想要穿透的实体。这种幽灵我从没见过,但是有证据表明,他经常出现在陵老爷家里。”
      莫卡薇拿出那个少年的照片,蹙眉端详起来:“那晚我与他交过手,这照片强化后看不出那种特别,但交手之际,总是觉得他的脸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宽阔的面孔、锋利而质感的颧骨,是哪个国家的移民后裔呢?”
      
      8、陵老爷的秘密
      面对着莫卡薇掌握的影像资料,陵老爷终于放下了最初的咄咄逼人。
      “那么,这个真是你们在曼切斯区护栏外拍到的?就在几天前?”
      陵老爷的表情异常震惊,而非一般遇难者家属所能体现出的大于惊讶的恐慌,直觉告诉莫卡薇,今天的造访将使她收到很大的回报。
      “可靠证据表明,他最近频繁地出现在曼切斯区,而最终出现的地点就是你的别墅――很有可能,他现在就在你的家里面游荡呢。”
      陵老爷无力地踉跄一下,眼前出现了一瞬间的恍惚,这一微小的细节被莫卡薇尽收眼底。随后陵老爷软绵绵地坐到了沙发上,痛苦地闭上眼,把头深深埋在了双臂之中。
      “是的,我承认我认识这个小子,我一看到他的这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陵璇甚至为了他要跟我断绝父女关系……这个傻孩子,她什么都不懂,她竟然还跟我大谈爱情,可是她根本不知道什么事真正的爱情。
      我女儿是金枝玉叶,今年秋天就要去波士顿留学,我为她选的是马萨诸塞美术学院,她在学校的成绩很好,曾经在家里也很乖,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她就是我们家温婉可爱的小公主。
      他是我女儿的前男友……不,这个关系我并不认可。他只是一个穷小子,在我女儿学校的咖啡馆打工、兼旁听生……是的,旁听生,他连学历都没有,还要赚这种小钱养活自己。我不知道他怎么就勾引了我的女儿,可他怎么配得上我的女儿?他一无所有,他什么都不能给她。为了他,我那个傻女儿几乎每天都要跟我吵一架,她竟然说她不要去波士顿留学了,毕业后要跟那穷小子一起做点小生意赚钱养家。她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生活是什么,柴米油盐她都认不清,她从来都不知道金钱的重要性。
      两个月前,我的女儿出了这样的事,我已经伤透了脑筋。就在我女儿出事不久,他来找过我,我那次是真的求他了,我的女儿已经这样了,我求他放过我的女儿。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是来找我借钱的!你看,他与我女儿在一起,就是为了她的钱。我图个长久的安宁,让他发誓,要永远消失,甚至在我女儿醒来以后也要人间蒸发一样永远不要再出现……他竟然同意了,我还让他签下了一张字据。你看,人穷志短,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从那以后这个人就没再来过,我以为他与我们这个家庭的联系就此中断了。前些日子你拿照片来问我是否认识他,好吧,认识这样的人对我没什么好处,我更因为之前跟他有过交涉而倍感耻辱,我实在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家曾经跟他有过任何关系。这种人,无论他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去关心,是死是活都与我们无关!所以我拒绝承认自己认识这个见鬼的东西……可是现在,他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竟然还在骚扰着我的家庭!虽然还不知道他到底要干嘛,跟那些魈魅群有没有关系,但希望我提供的线索至少能起到亡羊补牢的作用。请你们一定尽快查清他的底细!拜托了!我相信政府!你们一定要抓到他!”
      
      下篇
      9、破晓
      在这个夏天之前,陵璇只存在于龙真弦遥远的视线里。
      她是学院的校花,像清晨噙着露珠的花朵那么美好。
      而龙真弦,十四岁时父母车祸双亡,在福利院的援助下打工养活自己。他是城市的边缘人,只能活在阴暗的角落中,受伤的时候自己舔舐伤口默默疗伤,高兴的时候没有人与他分享孤单的快乐。
      同样十八岁的年纪,有太多不同。
      龙真弦在学院的咖啡屋打零工,经常看见她坐在靠窗的位子,喝着咖啡安静地画画。她漂亮文静,有弯弯的刘海、丝绸般柔软的长发,密密匝匝又长又翘的睫毛下是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他知道,那是一双与众不同、到处寻找美好事物的眼睛。他喜欢边穿梭在来往的学生中,边偷偷注视着她明媚的笑容或宁静的忧伤,她就像一缕阳光,总能给人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她是学院的美术生,她的画展常在学校美术馆举办,乡下田野、海边日落、铁塔高桥、某个陌生城市栩栩如生的街头……瑰丽韵雅,景深意远。他甚至像那些有钱人家的学生一样花高价买下她的画珍藏起来,这种荒诞的行为总是令他过一段节衣缩食的生活。
      每天开工时他都兴致勃勃,为的是又能等到她的身影,这轻轻的小秘密虽然卑微,却令他无比满足。
      有一天早上龙真弦赶去咖啡馆,路途中他发现校园里沉默的花蕾一夜之间都打开了,露珠遇到阳光的刹那,倒映出七彩光芒。那个女孩儿竟然等在咖啡馆门前,丝绸般柔软的长发,柔橘色的脸颊,湖水一样清澈的眼睛。
      “请问,你可以做我们的模特吗?我观察你好久了,我们的写生需要一个肤色偏深一点,骨骼轮廓更有质感的模特。”
      她哪里知道,站在面前的,就是每日注视着她的快乐与忧伤的人呢。
      “模特会有劳务费的。”她礼貌地说,眼睛映进了蓝天白云。
      幸福升空的瞬间,他犹如重生的鸟儿离开火焰。
      这个夏天太过幸福,草地绿的很鲜艳,繁花如锦段绚烂,他第一次明白什么才是生如夏花。校园里流动的不仅仅是空气、微风、飘于风中的落叶,还有令人心情舒缓的音乐。也不知是哪一次,他们牵起了手,脚步落在校园的青石板道上,踩出呢喃的回响,走向校园外那片宁静的河畔森林去采风。
      开心的时候她经常舔着冰激凌说:“我带你去那里吧,那里的阳光很灿烂,天空蔚蓝蔚蓝的。”橘色的天空倒映在她的眼中,那张被花影沾染了的纯真面孔可爱至极。
      以前他还以为,这样唯美的画面只会存在于故事中,现在他希望这是某部可以保存下来的电影,可以无限重复,只要自己喜欢,就随时拿来重新经历一次。
      不开心的时候她忧伤地问他:“我真的不明白,我们到底有什么不同呢?”
      这时他便选择沉默。他们有太多不同,他每天会将她送到曼切斯的富人区,站在安检护栏外目送她的背影,然后回到学院附近那个自己租住的小阁楼里。
      她的父亲对于他的出现大发雷霆,三番五次制止女儿与他来往,甚至强制女儿坐家里的轿车回家。后来父亲渐渐厌烦了这种紧张的父女关系,夏天一过,女儿就要去波士顿留学,他们的关系自然会因距离的产生而冷淡下来,他做出了暂时的妥协,但每天都会亲自派人跟在女儿的后面。
      他继续送她回家,顺着那条熟悉的路,柔和的光从路旁红砖楼群之间的白罩街灯里散发出来,把两条影子拉得很长。
      两人之间多出了沉默,他们都知道,秋天不远了。
      
      10、瓦解
      那一晚夜静花寒,还是那条熟悉的路,他目送着她越走越远。
      晚风轻拂起他的脸,他的视线开始后退,这样的时光还能维持多久?青春才刚刚燃烧起来,他却要马上像个年迈的拾荒者一样靠收藏旧日的时光为生。
      那天夜里龙真弦从一阵没来由的不安中醒来。
      他疯一般沿着那条熟悉的路跑啊跑,是她离开的那条路,上面多出了一条伤痕。曼切斯区仍然沉浸在一片黑暗的静谧中,只是那条诡异的鹅卵石小径弥漫着一种充满杀意的气息,没来由的难过仍然在心里徜徉,龙真弦甚至感到一阵莫名的绝望。后来他才明白,那就是所谓的心灵感应。
      第二天,这座城市失去了往日的暖色调,城市上空每日布满了浓稠墨染般的乌云,他的心也从此一直黯淡下去――曼切斯区一夜之间有九个人出现了不明原因的昏迷,生命指数极度下降,她就是那九分之一。
      他再也见不到她,无边的思念开始蔓延。
      小城里依然长满了树,多雨的仲夏时节,他一个人走那条曾经两个人走的路,雨雾中弥漫着她的面容,时间把那些美好的画面和感觉不假思索地带走了。被雨打落的叶子缠在脚头,他走一路踢一路,心里忽然空出一大块,忧伤就显得繁密。镜子里,他看到自己的眼睛里都是灰烬,他要被思念折磨得发疯了。
      龙真弦第一次见到了陵老爷。
      陵老爷放下了往日的蛮横,他像每一个孩子受了重伤的老人一样,哀伤地守在病床前,断断续续地回忆起与女儿在一起时的时光。
      陵璇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睫毛像羽化了一样,瓷器般的皮肤也是瓷器般的温度,像蝴蝶标本一样安详,洁净的睡容下,曾经流淌过的五彩斑斓已不复存在。
      他的心中出现了一声水晶破裂的轻响。
      生命因突如其来的变故即将终止,九个人的悲剧衍生出的不仅仅是生离死别的悲伤,还有能将这城市完全淹没下去的排山倒海般的恐慌――他们是绝不会自己醒来的。
      疑惑一寸寸消失,他忽然听见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那一刻他什么都明白了。医生无能为力,但是他明白,因为那是他的家族守护了几百年的秘密。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他们脆弱如蝴蝶般的生命?在这个世界上,操控生命之术……确切地说,是让生命重新鲜活起来的法术是否还存在?
      那一刻,家族世代珍藏已久的秘密开始瓦解。
      那起源于一个古老的传说,至今没有人去证实过。
      他们一代又一代,以最初的瞻仰与膜拜的心态将这个秘密守护了几个世纪。
      只有一次的人生,电光火石般短暂的生命连同那遥远而神秘的传说,它们的价值如何才能体现得更加彻底?
      他绝不能让她在那条离开的路上越走越远。
      他用平静的眼神掩饰着内心的激动:“陵老爷,我只需要一些钱,就可以答应您的要求。”
      离开的时候,他看到几十米高的医院外墙上爬满了绿叶与红蔷薇,藤子在暴雨的摧残下仍在无休止地延伸,很旺盛的生命力。
      之后他去歌剧院看了一场演出,那场演出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的心锁――他不要再重复龙渊夜的结局。黑夜的边界,那是一道照亮他生命的光芒,在这之前,他都不知道什么是光明呢,又怎能就这样放弃?
      只是他不知道,这样做的代价是什么。
      
      11、幸福图腾
      飞机降落在墨西哥南部小城瓦尔卡,小城由石头砌成,走过城市,就犹如走过历史的画卷,空气中飘扬着野草闲花的甜甜香气,他仿佛聆听到祖先神圣的祷告音,指引着他向城市的边界走去。
      大片农田的前方是起伏的群山,他要去的地方,就在其中一座山丘上。
      翻过几座小山丘,天色暗了下来,远方的天际呈现出一片血红的暮色,晚霞映在头顶,令他想起了远古的家园那片厮杀过后的战场――血腥的空气仍然弥漫在山谷中,五百年前野蛮的西班牙入侵者将人类历史上最神圣文明的发源地在几天之内夷为了平地。自然的侵蚀,西班牙的破坏,地震的残暴,这个地方荒芜了太久,湖泊都变成野草丛,原始的村落与神庙的烟火也已然消失,走出一片矮树丛,时间的迷宫就向他敞开了。
      斑驳的石墙从破败的石头城门起向内延伸着,终于回到了这里――阿尔班山遗址,玛雅文明的发源地。站在千年前维基王国皇宫的正中广场,他发觉脚下的每一寸泥土都开始沸腾起来,弹指间的千年距离,祖先站在这个位置为人类祈福的祭祀典礼以山呼海啸般的气魄重现在眼前。而现在,他却只是以一个游客的身份站在此地,在其他游客照相机的光影断层间寻找曾经龙氏家族过往的痕迹。神庙、殿堂、球戏场等建筑在璀璨的日光下褪去了往日的鲜泽,历经时间的洗礼后,斑驳的残垣断壁展现的是一种苍老的败落。
      黄昏橘红色的夕阳下,龙真弦站在年代久远的石头城遗址废墟中,凭借着手中的一张地图,找到了那条通往神殿的路。
      正北方第二座神庙,72号墓。
      双眼渐渐适应昏暗的灯光后,就可以看清墓内墙上的壁画和壁文,那是穿着华丽衣裳的玛雅族人领袖在演绎着皇室内部的秘闻,这些秘闻在近些年考古风兴起之后才被人们熟知;可那些壁文的意义却已经无从知晓,无论经过多少次地翻修和重新雕刻,他们的意义只能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再也无人可参透其意。
      龙真弦找到了那面墙,壁画是一只身上长有鸟羽的蛇,那是古代印第安人崇拜的神、玛雅维基王国的图腾――羽蛇,鸟和蛇象征天和地、精神与物质的交会融合,而这一切,都需建立在蓬勃的生命力之上。
      他拿起锤子,以钝面敲击起这面墙壁,咔咔、咔咔……咚咚……空洞的声音终于出现了。
      古老的图腾被惊醒,他推进那块可以松动的石头,不再相信被诅咒的绝望,随即脸上露出了神秘的微笑。龙氏家族世代守候的终极秘密,隐藏在那个锈迹斑斑的铁匣中,千年寂寞后,记忆的残片连同寒冷与火光一起向着天空升腾。
      维基猫王的九命精元珠,滚落在龙真弦的手掌里。
      回到依卡路斯后的某一天夜里,在寂静微凉的河畔森林,龙真弦吞下了那颗柔滑的东西,身体中有种花开时的战栗――他同时也吞下了家族中流传了几个世纪的秘密。
      那以后,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一种神奇的变化,渐渐地,他开始可以做一些不曾幻想过的事;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在无声无息中逐渐掌控了一种能力。但是,他不知道这种有悖常理的变化最终能将他带到什么样的结局。
      服精元珠者,就具备了操控生命的能力。
      
      12、灵变
      现在他可以随意任性地在曼切斯区的鹅卵石小径上漫游,一路上留意那些窗帘和窗子内的盆景,那些挂在别墅门外的灯罩总是发着幽幽暗淡的光――曾经他是被禁止进入到这片区域的,现在,他完全可以自由来去。
      当完全掌握那种能力时,陵璇就可以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他深深地感觉到那种能力已经离自己不远了。
      他从没想过还有什么人能成为自己达成愿望的绊脚石,在那个女猎人拿着自己的照片出现在陵公馆之前。
      自己竟然成为猎人系统调查的对象,他们花这么大的人力财力来对付一个实质上是在帮助他们的人,为什么不想办法去解救那些遇难的人们呢?所以当他第二次见到那个女人对自己纠缠不休时,毫不迟疑地将那个花盆朝她扔了过去。
      你们不懂,我在做一件你们永远不能理解的事。
      这天夜里,从陵公馆回家时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雨丝在路灯窄小的光圈中一缕一缕,悠长而有耐心,像也在等待着他计划的实施。进入房间之前,走廊里一片漆黑,他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四处看看却又没有任何人的气息与声音……房间里黑着,伸手去摸开关的刹那,他意识到发生什么了――自己的房间已经被人侵占,刚刚在黑暗中寻找自己房门的时候,曾有一对金色的球状物在余光中闪过……
      “是你回来了?”安静的房间里传来令人反感的声音,她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
      “有着强大攻击力的幽灵,你的幽灵波似乎增强了些呢,这个变化是否在向我暗示什么?”
      他没做声。
      “不想谈谈你出现在陵公馆的原因?好吧,无论你出于什么目的,我都不会再让你无视政府猎人的存在而继续任意妄为下去!”
      第二天,他被曼切斯区门外一种强大的冲击波挡在了外面。
      他们竟然开放了的磁场!以这么卑鄙的手段将自己挡在曼切斯的大门外!
      他气急败坏地回到家,忽然觉得浑身发痒,眼睛因畏光流下了源源不断的泪。他扬起手去擦那酸涩的泪水,猛然意识到自己发生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变化。
      
      13、变形记
      莫卡薇采取的措施很快收到了成效,她收到了龙真弦一封简明扼要的信,上面提出要见她一面。而采用磁场守护曼切斯区的这几天里,久加隆表示没再发现过龙真弦的行踪。
      河畔森林,阴雨绵绵的夜晚,依卡路斯已经两个月没放晴了。
      莫卡薇来到相约的地方,没见到龙真弦的影子。
      “请容我对上一次的无礼表示道歉。”
      莫卡薇的目光穿过层层叠加起来的梧桐枝丫向上望去,龙真弦仍然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这一次我真的需要您的帮忙,请相信我。”
      莫卡薇冷静地抱住肩膀,道:“一个都不愿当面跟我谈条件的人,我为啥要帮他的忙?”
      “我不是在跟您谈条件,我不会伤害那些无辜的人,正相反,我是唯一能够挽救他们生命的人。”
      “这话又从何谈起?”莫卡薇莫名其妙。
      “您知道二百年前一代名医龙渊夜的故事吗?”
      “你说最近在上演的那部歌剧?”莫卡薇不耐烦地摇起头,“我对歌剧从来不感兴趣。”
      “不,真相不是歌剧,剧作是对现实的一种隐喻,但它总是避重就轻地演绎问题……当年的龙渊夜为掩护妻子牺牲了自己,龙氏家族并没有从这世上消失,家族守护的秘密也一直流传下来。”
      莫卡薇心底一颤,在这之前,她还以为龙渊夜的故事只是来源于从文学作品中一个的虚构的传说;而从这一刻起,她开始相信历史的真相远远比舞台上戏子们的表演更加震撼人心、更加戏剧化。
      龙氏家族是玛雅文明发源地阿尔班山维基王国一个显赫的家族,龙氏祖先曾担任维基王国的第一祭司,在任期间曾超度过一只猫妖的灵魂,猫妖生前自己分离出九条命魂,被祭司封印在一只精元珠中,精元珠象征蓬勃旺盛的生命力,经维基国王的应允供奉在皇宫神庙的墓室中。十六世纪西班牙入侵者发起屠城计划时,玛雅文明地迅速溃退成一片战火纷飞的废墟,维基遗民四处逃亡,龙氏一族曾逃亡至欧洲,后被发现有玛雅人血统而惨遭追杀,最终颠沛流离又逃亡至移民岛国依卡路斯。
      二百年前,龙氏后人龙渊夜以人格魅力与高超医术博得了百姓的爱戴。在政权不算巩固的年代,民间偶像的诞生对政府构成一种威胁的力量,他的风头让某些人如坐针毡,他如同烈酒,老辣直逼某些权势之人的心,他的身份也开始变得尴尬;同样对其存在倍感焦虑的,还有民间其他一些不得烟抽的同行,当然也包括当时在任的宫廷御医。
      龙渊夜成名后曾一度因与众不同的肤色与骨骼轮廓受到他人质疑,承认是墨西哥玛雅移民后,其祖先是一代宫廷祭司的消息也不胫而走。祭司,代表的是巫术与神秘,当时龙氏家族的巫术早已失传,龙渊夜依靠高超的医术治病救人而已,但有些心怀不轨的人不准备放弃他的这个死穴……最终,各种扭曲虚拟的传言与片面的历史片段将龙渊夜宣判成一个精研黑巫术的邪士。他们以各种可笑的证据证明这一点:龙渊夜可以治疗其他医师束手无策的怪病重病、龙渊夜的身体中流着巫师的鲜血、百姓对他的推崇已经背离了一个民间医师可获得的荣耀――其实,这些都是龙渊夜以家族流传的巫术迷惑了世人……诸如此类。
      当你对抗的不是一个人,而是要以一个人的力量去对抗一个权势团体的时候,你心中要努力的方向就不再是如何胜利,而是如何在这样的困境中将损失降到最低。龙氏家族的血脉,要延续下去,龙渊夜牺牲自己掩护了身怀六甲的妻子,之后一把红莲怒火将自己的城堡烧成了一个空壳。
      莫卡薇默默地听闻着那段遥远的往事,歌剧舞台上令她发觉虚拟的剧情忽然变得活灵活现,更令人深信不疑。
      龙渊夜。
      龙真弦。
      “那么,你就是龙渊夜的后人?”
      “没错……我已经探访了阿尔班山的古城遗址,找到了那颗精元珠,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在注视着自己的变化,现在我自信已经掌握了施救那些遇难者的办法――请你移除那些磁场,我需要进入曼切斯区,将九命猫妖的命魂施加在他们的身体里。”
      莫卡薇略显迟疑:“我有点被你的故事打动了,但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因为――”
      头顶一阵悉悉索索枝叶摇曳的声响,龙真弦蓦地出现在莫卡薇面前。
      “我以我现在的形象担保我所说的都是实话。”
      偌大的惊恐席卷了莫卡薇的视觉神经,她心中一颤,忍不住惊叫起来。
      
      14、无暇
      天空乍亮的闪电照亮了路上布满的锐利鳞片,脚踩在上面,痛在心里;身上也如同缠满了带刺的铰链,深陷在痛与痒的噩梦中,是他从未想到的结果。
      这一晚的雨很大,忍耐着心中沸腾的想念,龙真弦无声无息地进入了已经卸除磁场的曼切斯区。那些发光的一扇扇窗子,等待着他继续痛着向前,而穿越过这残忍的伤害,就能再次见到她美丽纯洁的笑脸。
      第二天,依卡路斯的上空放晴了,曼切斯的人们欢呼了。
      九个命悬一线的人获得重生,那重生犹如当初莫名其妙的奄奄一息般,没有来由、毫无征兆。
      陵璇小姐比沉睡的时候更加美丽,与家里其他人的兴奋不同,她很安静地承受着亲身经历的一切,没有询问别人最近家里发生了什么,也没有吵闹家人再去寻找昔日恋人龙真弦的线索。
      她来到以前常去采风的河畔森林,冥想般安宁地坐在树下。秋天马上就要来了,阳光透过层叠的树叶斑驳地落在她的脸上,一只白猫慵懒地偎依在她身旁。
      仿佛回到了那个遇见她的夏天,森林河畔肩并肩,草地绿的很鲜艳,她手握着纸扇在他右边,侧脸倒映在河岸的水面,眼中流淌着不属于这个功利世界的一抹无邪;他躺在草地里望着蓝天,看着她安然的笔尖勾勒的画面,安静地听她埋怨父亲口中他们的不同。
      远古的蛮荒,牵牛花在瘴气里绽放,
      它说,世上的悲伤,都是浮光,
      暗夜的古堡,没有遗忘,
      纸扇已不再摇荡,你却还紧握在手掌,
      若悲伤也是纸扇那般模样,脆弱又泛黄,
      你又何须久久不放,
      我化成猫的模样,不再流浪,
      只愿呼吸你,一世的馨香。
      
      15、淡紫色的牵挂
      被第一抹阳光惊醒的片刻,我仿若看见女神在追逐黎明的天光。
      二百年前,龙渊夜的古堡被政府军包围,临死前他将一幅卷轴交与待产的妻子手中,并冷静叮咛她:没看到我亲自点燃自己,好事者便会进行无休止的追究,带着我们的孩子,逃!龙渊夜将妻子的礼服以被子和窗帘塞满,以居高临下的地势优势在军队的眼皮下蒙混过关。妻子边逃边打开卷轴,第一张是古堡的秘密地下构造图,第二张是祖先曾埋藏在阿尔班山遗址中的秘密的地图。
      龙渊夜以这种方式掩护了妻子,带着对她的牵挂离开这个世界,最终生死两隔。
      今天的龙真弦以另一种方式挽救了陵璇小姐的生命。猫王的命魂珠终于体现了它的真正价值,人们不愿意离去,也只有当他们真正理解了猫王所谓的“尘世浮光”后,也许才肯像猫王一样毫不留恋地离开。看透红尘的机会有很多,也许需要几十年,也许只需要几秒钟――一些生命中的小感动其实就足以让人瞬间明白生命的价值。久加隆曾经说,这世上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问题,只看你是否愿意承担这么做的后果,现在我明白,龙真弦愿意为了什么而奉献什么,为了满足自己的心愿,失去什么他都不在意。生命总会结束,而在生命持续的时间里拥有幸福和满足,便是无憾。龙真弦早就看透了这个道理,但他唯一没有料到的是,吸收了猫王的精元,掌握操控命魂的本领,要付出的代价就是,他也要变成一只猫。
      最后一次见到龙真弦是在那个阳光稠密如织的下午,它靠在陵璇小姐的脚边,目光稀薄懒散,恍惚间,像来自西元前的一个漫长回眸,一抹浅浅的笑凝固在它的嘴角。那时的依卡路斯已经彻底放晴,阳光带走了一地的泥泞,陵璇小姐望着静静的河畔冥想,一片淡紫色的意识飘向了远方。
      这次震惊全城的魈魅伤人事件已经画上了完满的句号,但很多人都不知它们到底来自何方,缘何伤人。据久加隆当时提供的消息,它们是常年留居在曼切斯区毗邻的那片山林中的精灵,以俘食木灵之心供给的自然养料为生,伏地幼梧木离开了原来的位置后,兴许是疏忽了这一带的供给,它们如同断了养料来源,所以跑出来吸食人类的命魂。
      直到现在,连久加隆都不知道那些魈魅又是缘何彻底消失不见的。其实我只不过是去了趟血城,将魈魅伤人事件的始末讲给了血族长老之一舜梨。我知道她身边的那些木精灵会听见我的诉说,将这个消息带回木灵之心,木灵之心会叫木精灵引导那些断粮的魈魅前往新的木灵之心所在地。
      我并不能看见那些木精灵,却知道它们一定会在那里。就像有些人,他们看起来虽然不在我们的身边,但他们的关心与牵挂会始终如一地以另一种方式与我们如影随形,像木精灵之于舜梨,像白猫之于陵璇。
      我叫莫卡薇,依卡路斯政府军执业二星猎人。
      我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他叫穆古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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