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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保田:我与丑恶为敌,又怎会和解

    时间:2022-09-28 21:10:04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柠檬阅读网手机站

    许晓迪

    李保田

    左图:李保田自画像,创作于《菊豆》拍摄时。中图:李保田《等待戈多》组画之一《思》。右图:李保田近期自画像。

    2019年,导演唐大年到李保田家找他。一进门,光线昏暗,到处是书和碟。“老李放着古典音乐,就跟一老乌鸦似的盘踞在那儿。”

    唐大年想请他在电影《寻汉计》里演一位姥爷。这些年,经常有人找李保田演老头儿,大多千人一面,没意思。这回这个老头儿,他觉得不一样。

    后来电影上映,他认为最精彩的部分都给剪掉了。对角色的较真、挑剔,纠缠了他40年,也让他成为一种独异孤傲的存在,及至渐渐淡出银幕,与观众相忘于江湖。

    电影是综合艺术,是集体创作,那些难以萌发、舒展的自我的种子,最终在另一块自留地破土而出。对李保田而言,那个被绘画、木雕、剪纸,以及书籍、古典乐、蓝光碟填满的世界,自由得多。

    近期,《自说自画:李保田》出版,通过他的画与文,折射出一部独属于他个人的精神史。

    他始终铭记法国荒诞派戏剧家科克托的一段话:“我们每个人都是粗糙的大理石坯,造化这个大师用锤子、凿子不断地敲打我们。要心甘情愿地忍受,不要呻吟不要哀嚎。配合他的敲打,因为他要成就你、创造你,去掉多余的,保留艺术必需的一切。”

    直到今天,“第一件作品”这个问题,李保田还是找不到准确的答案。

    小时候,父亲会买一堆粉笔,让5个儿子在掉了漆的木地板上乱画,然后保姆擦干净,再画,再擦。每个星期天,父亲会带着他们上街,浩浩荡荡,李保田不是超前20米,就是落后20米,翻跟头、做鬼脸,让父亲的风光大打折扣。

    他从小就有特立独行的气质。课本被他撕咬成椭圆形,画满刀枪剑戟、武侠人物。四年级时数学不及格,留了一级,常被叫到讲台罚站。混到六年级,李保田去了南京学戏。那是1960年,他13岁。父亲大怒,在“老革命”心中,当“戏子”无异于丢人现眼,有辱门风。

    剧团的日子遠不如想象中多彩。李保田喜欢京剧,却学了濒临失传的柳子戏。分科的时候,他选了丑行,“机智、活泼、滑稽、俏皮,讨人喜欢”。

    他始终没能成为一个“讨人喜欢”的人。学员都是农村的,挤对他一个城里人。那是困难时期,练功的疲劳和营养不良使李保田头晕目眩,腾空跃起的时候常常失去平衡摔在地上。他曾经持续高烧一个月,白天体温下降,夜晚浑身发烫。他没找医生,每晚独自在一个角落躺下,看满天的星星,想到了死,心中恐惧却不动声色。

    他终于被送到了医院。高干病房住着久别未见的父亲。有一天,他拿着日记向父亲展示自己的雄心大志,上面写着:“爸爸,你不要瞧不起我,等我将来成了大演员,我要爸爸来接成了大演员的小李保田回家。”父亲将日记本摔在墙上:“你成不了大演员!”

    1966年初,父亲病危。李保田赶到医院,只看到他露在被子外的一只脚,穿着灰色的尼龙袜子。他守了几天几夜,自己扎了个大花圈,在追悼会上才突然哭出声来。

    几个月后,风暴来临。同院住着一位文化局局长,下放到图书馆当管理员,每天回来给李保田带一摞书。他白天黑夜地看,锣鼓声、高音喇叭声、口号批判声从窗户缝里灌进来,充耳不闻。

    柳子剧团后来扩展为文工团。李保田在歌剧里唱过恶贯满盈的彭霸天(《洪湖赤卫队》),在舞剧里跳过苦大仇深的杨白劳。22岁的知青王安忆也在团里,多年后她在散文《魏庄》里写道:“我们在纪念碑式的历史的缝隙里,自成格局,度着一己的悲欢。”1976年,“四人帮”倒台。时代翻开新篇,文工团这台巨大的文艺机器在春雨中锈蚀斑驳。

    两年后,王安忆回上海发表了第一个短篇小说《平原上》,李保田报考了中央戏剧学院导演干部进修班。

    再做学生这一年,李保田32岁。过往18年的舞台历练是一种养分。教学汇报演出,他一晚上参演两个小品,演完革命领袖刘志丹,接着演《半夜鸡叫》里的周扒皮。他形容以前的自己是吃桑叶的蚕,学院的知识让他“作茧自缚”,必须自己将茧咬破,成为蝴蝶,或者蛾子。

    1980年,李保田在话剧《马克白斯》(《麦克白》)里演看门人,提一只破烂的长筒靴做酒囊,半醉半醒地上场,踉踉跄跄地下台,前后不过5分钟。这个角色得到了普遍好评,他沾沾自喜。班主任徐晓钟站在舞台侧幕条内对他说,不要以自己能成为二流演员而满足。

    他那时已开始绘画,画了一幅宽2米、长6米的黑白壁画《马克白斯》,挂在教学楼第八排练场西墙上。40平方米的排练场挤满观看的人,中央工艺美院院长张仃看了,认为李保田应该投身美术。

    左图:李保田木雕作品《伏羲与女娲》。右图:李保田绘画作品《羊头骨与马蹄莲》(局部)。

    毕业后,李保田留校,户口办不下来,常断了工资,一毛多的方便面,一天两包,吃得面带菜色。1983年,他演了第一部电影《闯江湖》,出演丑角艺人张乐天。乱世闯江湖如刀口舔血,艺人的颠沛流离、艰难挣扎,他在戏班里亲身体验过。

    那几年他演的角色大多有生活的沉淀。拍《葛掌柜》,一场偷红薯的戏,从扒红薯到在身上蹭土,双手往膝盖上一磕、一掰,再到啃红薯,一个镜头拍下来,剧组所有人都没话可说;拍《人·鬼·情》,他演戏班老艺人,养女衣锦还乡,酒宴散后,父亲演钟馗打鬼,贪鬼、赌鬼、色鬼、马屁鬼,报一个鬼,扇灭一根烛火……深更半夜的小山村,剧组全体为这场表演鼓掌。

    1988年,李保田凭借《葛掌柜》与《人·鬼·情》,捧回飞天奖优秀男主角和金鸡奖最佳男配角。两座奖杯放在15平方米的宿舍里,与那些挂在墙上、搁在桌上、堆在地上的雕刻作品相映成趣。

    “雕刻与绘画是我精神的肺,每每独处的寂寞使人窒息时,它就是我的呼吸。”李保田说。表演不可避免地要“取悦”别人,一笔笔、一刀刀地创作则是纯个人手工业,倾注着隐秘的孤独、苦难和潜意识。

    木雕《伏羲与女娲》对性的呈现,源自儿时意外看到的孕产展览与戏班里煎熬压抑的青春期;他画的《马人》,半人半兽的形象背后是精神和胃的饥饿,吃不成愉快的饭、得不到心仪的画册,一面是无奈,一面是咬牙切齿的冲锋;他画《等待戈多》,人困囿狭小的鞋中,未来的渺茫与挣脱的野心交织;他还画了很多自画像,有的带着“李金斗”(《好男好女》)或“杨天青”(《菊豆》)的神色,一种宗法社会千年沉淀下的表情。

    从《菊豆》《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到《有话好好说》,李保田做过3次张艺谋电影的男主角。在《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剧组,饰演“老三”的傅彪记了两本学习笔记。他回忆李保田,不演戏的时候除了吃饭,每天就进出一次——把水壶放门口,等服务员送水,一个人在屋里看书、画画、写东西。傅彪常去听李保田谈戏,有时聊到深夜,李保田就念叨,不说了不说了,再说更睡不着觉了。拍电影以来,他每天与自己较劲,严重失眠,天天靠安眠药入睡。

    艺术家有两种,一种是莫扎特、达·芬奇式的天才,轻松享受创作的快乐;一种是米开朗基罗、贝多芬那样的苦行僧,经历煎熬缠斗才有所成就。李保田属于后者。艺术需要苦刑,他以自己进行实验,像“肉被绞肉机绞成肉泥”,像冬天的火炉,表面锈迹斑斑,内里燃着火。

    左图:电影《菊豆》剧照,菊豆(巩俐饰)与杨天青(李保田饰)。中图:电影《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剧照,李保田(左二)饰演上海滩一霸唐老爷。右图:电视剧《宰相刘罗锅》结尾,告老还乡的刘墉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在某种程度上,这让李保田成了一个“怪人”。

    他不上晚会综艺,不接商业广告,不齿电视剧“注水”与制片方对簿公堂,也不避讳“戏霸”之名。那个让他声名大噪的“刘罗锅”,在他看来,本质上也是一个卑琐的人物:“刘罗锅和和珅都是封建制度下的产物,都是皇权的爪牙。这个角色对于推动中国社会进步、走向现代文明没有任何现实意义。”

    《宰相刘罗锅》的最后,刘墉穿着粗布衣服在家乡的街上闲逛,吃点心小吃,看人家遛鸟,蹲在路边和黄口小儿玩游戏“见皇上”。刘墉说,这我早就玩过了,最后回头,露出孩子般的笑容。

    淡出银幕这些年,李保田享受着这种“退休”的自由。有合适的戏就演,不演戏还可以画画,一瓶啤酒外加土豆片、花生米,可以畫上一整天。

    2020年夏天,李保田出版了自己的艺术作品集,画册重达3公斤。这些年,他从不卖画,那是一部分一部分的自己,卖掉等于“肢解”了李保田,结果就是鼓捣出一堆不看任何人脸色的东西,从市场、时尚、艺术史的脉络都不好归类评述。20多年前,他看画展,觉得那些画缺乏“让人撕心裂肺的东西”,看不到生命印记。“不管是好是坏,我做到了尽量跟他们不一样,仅此而已。”李保田说,“我表达了真实的自我,这也就够了。”

    画册最后,是一幅近期的自画像。年轻时就有的抬头纹又添了纵向的纹路,在他前额耕出一块“田”;清瘦的脸颊横向扩张,眼镜的边框压住深垂的眼袋,眼神浑浊而渺远。李保田说,这一幅是他的现状——老了,但还不服,却又无奈;对逝去的青春内心还在抓挠,却又不得不面对衰老、丑陋与死亡。

    1991年,李保田在《葛老爷子》中演一个拾荒老头儿,他当时40多岁,把头发和胡子用化学褪色剂漂成白色,漂了5次,极为痛苦。他说,在这个角色上,提前预付了对自己老年时的悲悯。

    如今,他行至自己的老年,没有“衰年变法”,反倒“一如既往”。“我的心一点都不老,心的力量似乎更强大了,身体也没有明显的衰弱感。我拒绝因变老而走向保守,‘变老’最好成为走向深刻、通达的资本。”李保田说,“对我来说,不工作、不创作、不学习,就没有活下去的意义。这是我生命的支柱。当然了,我也享受生活,炒个可口的菜,喝一杯啤酒,跟好友偶尔吃一顿烤鸭、涮羊肉。”

    桀骜狷介的人晚年也会展露出慈柔淡然的一面,但李保田大概不会成为这种超脱圆融的“老神仙”:“我确实不大喜欢与别人交往。‘愤世嫉俗’是‘愤青’的感觉,这是一种价值观的体现。至于‘和解’,我与我认为的丑恶为敌,又怎会和解呢?”他说,“这跟老不老没关系。”

    在靠南的窗户边,他支起大画板,听着贝多芬和莫扎特开始新的一天。时间流淌,太阳光从后脑勺一直照到他的前脸……

    1946年生于江苏徐州,中央戏剧学院退休教师,国家一级演员。曾参演《人·鬼·情》《菊豆》《有话好好说》《宰相刘罗锅》《神医喜来乐》《丑角爸爸》等影视剧。2022年出版《自说自画:李保田》,收录绘画、木雕、剪纸等美术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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