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而思培优【怒揭母亲培优学校黑幕:善良儿子的反抗与拯救】
时间：2019-03-31 03:28:51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 
2012年4月的一天，姚玲含泪抚摸着一块挂在武汉市武昌区闹市街头的镀铜招牌。之后，她黯然地和丈夫一起摘下这块写着“武汉××培训学校”的招牌。她缓步走近橱窗，里边挂着许多孩子获奖的照片。他们曾是她的骄傲，也一度成为她赢利的工具，如今也要取下来了。眼泪夺眶而出。透过泪光，她看到不远处的儿子冲着她笑……
招揽培优生意，誓把儿子打造成“考霸”
2008年9月8日晚上7点，是姚玲开办的课外辅导学校开课的时间。在数学提高班，其他孩子早早到了，同样在这里接受数学辅导的儿子邓荣却不见踪影。姚玲打电话给丈夫，丈夫在电话里瓮声瓮气地说：“你快回来!”
姚玲赶回离学校不远的家。只见丈夫手里捏着一张纸，满脸怒气。10岁的儿子邓荣一副宁死不屈的表情站着。丈夫将纸往她手里一塞，说：“忘恩负义的东西，居然逼我签字，说不再做咱们的儿子。”姚玲一看，上写：“我邓荣与邓先国、姚玲断绝关系。”下方，儿子已张牙舞爪地签上了“邓荣”两个字。
姚玲气不打一处来，举起那张纸甩向儿子。邓荣以为妈妈要打他，一把抓住妈妈的手臂，喊道：“我跟你没关系了，你没有权力打我!”姚玲叫道：“我十月怀胎生你、养你十年，你敢说跟我没关系?你把我花在你身上的钱还我，才可以不当我儿子!”
邓荣反击说：“那是你们自愿的。你们不经我同意就生了我，不经我同意就往我身上投钱，我凭什么要还?”丈夫再也克制不住了，冲上去对着儿子狠狠地打了一耳光。姚玲又心疼起儿子来，她拦住了丈夫。这场冲突最后以丈夫气愤地冲出门而告终。
望着坐在墙角一声不吭的儿子，骂过之后，姚玲开始冷静，想着儿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清楚地记得，两年前，邓荣除了数学不太好，在学业上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姚玲那会儿在一所二本院校教高等数学，她不能接受数学老师的儿子数学不好的事实，亲自费力辅导了一番，效果并不明显。姚玲想，“医不自治，师不自教”，或许这话有点儿道理。于是将儿子送到在全国颇为知名的“×大教育武汉培训部”上数学培优班，因为他们打出了“签约保提分”的广告。
在培训学校，姚玲详细地询问学校师资和教学管理。老板见她十分懂行，在得知她是教高等数学的老师，又有大量空闲时间后，便力邀她加盟奥数培优。姚玲也想赚点儿外快，同意了。
那个学期末尾，每周末只上两节课的姚玲拿到1.5万元的酬劳。她的脑子飞速运转起来：她教两个大班，每个班30人，每人一学期的学费是1600，60个孩子的学费将近10万元。除去房租、水电、税费和师资费用，老板至少净赚7万元。而在这里，除了奥数培优班，还有小、中、高各个年龄层次的语文、英语、理化培优，学生数百。一年下来，老板的收入至少有100万元。
姚玲心动了：自己在大学教公共课，既没前途也没“钱途”。她跟丈夫商量：“咱们国家奥数经济一年上亿，家长都希望孩子拿奥赛获奖证书去做择校敲门砖。我懂这行，自己当老板好不好?我辞职算了。”
丈夫那时刚好做生意遭遇了挫折，被姚玲所描述的大好前景打动了。
2007年6月，姚玲夫妇开办的“武汉××培训学校”开张了。学校真正运转起来，姚玲才知道生源竞争十分激烈。她知道，招揽生源的最好办法是树立品牌，让人知道你培养了多少个拿奖、进名校的孩子。姚玲想，自己也有一个在做学生的儿子，如果能将儿子打造成“考霸”，让他成为获奖专业户，自然就会产生巨大的广告效应。
2007年一放暑假，邓荣就问姚玲，暑假可不可以让他去学乒乓球。姚玲立马让他打消念头：“期末考得不好，这个暑假你一天都别想玩，好好在家补补数学、英语和作文，我请人上门一对一教你!”邓荣曾多次表示不想上数学补习班，如今还要增加英语和语文补习，还要一对一，他二话不说，扔下书包就要出门去玩。
姚玲急了，拉住他放下狠话：“你要不答应，就永远别回来，我就当没生过你!”毕竟只有9岁，邓荣屈服了。
但补习的效果很不好，姚玲因此经常对儿子发脾气。邓荣多次对她喊：“我不想做你的儿子了，好累!”
回忆让姚玲清醒。她知道，是一年多来积聚起来的点点滴滴怨恨，才让儿子做出跟他们断绝关系的决定，她心中不免有些不忍。她佯装镇定地拿起笔，在儿子的挑衅书上签下名字，说：“在你没找到新的住处前，还可以暂时住这里，不收房租。”
一面向家长宣传培优，一面遭儿子强烈抵制
姚玲佯装放弃，暗中却和丈夫商量，由他稳住儿子，不让他离家出走。邓荣见不上补习课的目的达到了，也就没再起什么风浪。
拿儿子做招牌的希望泡汤，姚玲只好整天泡在学校，狠抓现有学生的培训质量。她见人就宣传奥数培优的种种好处：“那些名校是凭什么选拔优等生源的呢?就看你手里有多少奥赛获奖证，或者你的孩子能否通过这些学校的掐尖考试。就算你不想让孩子去挤名校，学奥数能培养奥数思维，以后也会受益无穷。我做人做事都对得起良心，你只管放心把孩子交给我!”
生意做久了，姚玲还得知，拉生源并非只有“靠成绩说话”这种办法，跟各个名校挂钩，将老师们绑成利益共同体也是一个绝招。通过诸多努力，生源情况开始好转。
在此期间，她故意冷落邓荣。她想，他毕竟是孩子，哪能不希望得到父母的爱呢，冷战或许能逼儿子就范。但她错了，邓荣倔得像头牛，根本不讨好父母，姚玲经常看他在院子里跟朋友追打嬉戏，一进家门就换了副面孔。
转眼到了2009年夏天，邓荣要上六年级了，姚玲着急起来。按目前的成绩，他小学毕业时只能随大流，升入片区内普通初中的普通班。儿子不能读名校始终是她的心病，她害怕学生家长问起，为什么没能将自己的孩子培养成名校生。
姚玲托关系找人，前后用了60多万元，在武昌区一所重点初中的片区里按揭买下一套旧房子，将全家户口紧急迁了过去。这样一来，邓荣就可以通过转校进入这所初中的对口小学读六年级，将来有机会直升重点初中。
但在转学时，邓荣跟姚玲又骤起冲突。邓荣不想离开原来学校的好朋友。他对父母嚷道：“别逼我去!我要做了重点学校里的一粒老鼠屎，你们的钱照样白搭!” 姚玲拿出培训学校一些孩子的照片，苦口婆心地教育儿子：“他们的父母不懂培优，家里也没有多少钱，但他们信任妈妈。瞧，他们现在升入了重点初中，进了特长班、火箭班。你为什么就不能信任自己的父母，为什么就不求上进?”
邓荣反唇相讥：“你怎么不把小静的照片拿出来，怎么不说是你把她逼进了医院?小静自从参加培优后，就没在12点前睡过觉，因为你留的奥数作业又臭又多。她妈每个月花2000元让她上三个培训班，自己却一件衣服都舍不得买，她心疼她妈，才故意在体育课上摔坏腿。你哪是真想帮他们，你只想逼你们进步，然后借他们去炫耀。”
姚玲气得不行：这是自己儿子吗?她控制不住要用笤帚教训儿子，但她的胃突然一阵痉挛，她痛得昏倒在地。邓荣吓傻了眼，急忙和父亲一起将妈妈送进了医院。
医院弥漫着死亡和伤痛。夜里，姚玲躺在病床上，一度心灰意冷：现在有了钱，却没有了好的身体和融洽的母子关系，钱再多又有什么用?她还想起了小静，那个跟儿子一起长大的邻家女孩，一个大家公认的乖乖女，竟然会故意摔伤腿以逃避培优。姚玲心里很不是滋味。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产生了退回去的想法。第二天，丈夫笑吟吟地带来好消息：“那小子同意转校了。他大概懊悔将你气出病来，所以妥协了。毕竟血脉相连，他还是心疼你的!”姚玲心里涌上一阵安慰，这意味着儿子还有希望走上自己希望的路。
随着身体逐渐好转，姚玲的思退之心消失得无影无踪。
儿子怒揭黑幕，母亲幡然醒悟
姚玲出院以后，邓荣主动找她谈话。他说：“我会好好读书的，但你和爸爸不要逼我培优，我要证明给你看，不培优一样可以学好。”姚玲窃喜。对于她来讲，儿子是不是名校生才是关键，她要的只是别人认同她教子有方。
儿子果然变得勤奋了。一学期下来，成绩跃到班上中等。2010年9月，他顺利升入重点初中。
一年后，姚玲又发现一个让她忧心的问题，邓荣所在的班级是年级最差的班。这个重点中学为保升学率，把邓荣这类由片区内小学直升上来、成绩一般的学生编入平行班，把一部分从别的学校掐尖选来的学生，以及持有各种省市级获奖证书的所谓资格生，按照特长分为火箭班、实验班等。期中考试，邓荣在班上排名19，但是在全校排名至500名，是尾巴的尾巴。
姚玲决心帮儿子转班。她办培训学校也有些年头了，行内戏言的“中国老师，校内收入世界垫底，校外收入宇宙第一”，就清楚地表明了培训l机构对老师的“贡献”。凭着这些“贡献”建立起来的人脉资源，2011年9月，初中二年级第一学期开学时，姚玲成功地将邓荣转入特长班。
一个月后，邓荣沮丧地坐在姚玲跟前，说：“妈，我不想待在这个班里。这班里的人太恐怖了!有人把初三的数学都提前学了，有人学完了新概念三，每次考试我都垫底。”
姚玲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糊涂!你在班上虽然垫底，但在全校的排名提前了啊。你只要把打球、游泳的时间用来补课，你也能当‘考霸!”
邓荣说：“你答应过我的，我不培优。他们瞧不起我，我还瞧不上他们呢!我1分钟能做55个仰卧起坐，3分钟跑完1000米，班上没有人能做到。我不屑于跟这群书呆子在一起!”
姚玲又来气了，说：“书呆子总比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蛋要好。想转班，门都没有!”邓荣瞪了妈妈一眼，眼泪者剐央流出来了。
此后，邓荣又变得吊儿郎当，成绩稳坐班上倒数第一。姚玲心急如焚，和儿子的冲突越来越频繁。
2012年年初，随着寒假到来，培优的黄金季节也来临了，姚玲再次“勒令”儿子去她的培训学校补课。
谁知第二天，姚玲的培训学校门口突然贴出了一张大字报，标题是《给无知的家长“培优”》。文章列举了许多培优黑幕，譬如招收新学员时用很难的卷子做进门测试，一段时间后就用很容易的卷子考试，表明孩子进步了：班主任提供一个学生家长联系方式是多少钱，介绍一个生源又是多少钱；培优机构要求兼职老师在班上少讲，在培优课上多讲；培优机构还跟奥数、作文竞赛机构等联合，组织生源考试，竞赛机构会根据培优机构组织的生源情况返利，并且确定获奖名额等等。
大字报结尾说：“各位家长大人，所谓培优实际上就是提前学，让你们的孩子用两三年的时间，学完本该五六年才学完的东西，他们不得肥胖症、颈椎病才怪，你们不花冤枉钱才怪!别以为我在扯淡，我就是这个培训学校老板的孩子，我知道我们学校哪些老师靠我妈赚钱……上了这堂培优课后，你们还会花钱把孩子送来供人摧残吗?”
姚玲当时正在楼上忙乎，得知情况赶到楼下，大字报前人头攒动。她惊慌地撕下那张大字报，发疯一样往家里跑，一边跑一边嚷着：“我要把你千刀万剐!”
儿子不在家。费了好一番周折后，她才知道邓荣独自投奔乡下的奶奶去了。
由于在培训学校上课的老师都是兼职的，这次大字报事件后，他们怕被揭发，为避风头，纷纷撤离。姚玲的生意一落千丈。
夜深人静的时刻，姚玲看着儿子的空床，想起自从开办学校后，母子间的冲突没完没了，这不是她要的结果。全国靠做培训生存的人不少啊，别人的孩子都这么反感吗?
姚玲多方打探，得知一个天津同行因为跟孩子冲突得厉害，不久前刚刚转行。朋友发来这位天津同行在飞机上顿悟时写的一封信：“孩子，在这万里高空，听不到你的咒骂，看不到你的眼泪，我反而触摸到了良心。是什么让我成为一个变态的母亲?数年来，我不是让你待在培优班上，就是让你在赶往培优学校的路上。我以前老辩说是教育的弊病，现在，在这白云之上，我清晰地看到是因为我的贪婪。我贪恋于这个战场的多金，才残酷地将你绑架上阵冲杀。我要跟你说对不起!因为我，你从没机会体验看蚂蚁搬家的快乐，也从不知夜晚数星星、追萤火虫的滋味。我还要跟许多如你一样不快乐的孩子说对不起……”
眼泪顺着姚玲的脸颊流下，一个想法变得清晰而坚定：关闭学校。
得知妈妈的决定，邓荣从乡下回来了。他说：“妈，你还是可以帮帮那些有需要的孩子，不是办班，而是让他们将问题留在网上，你有时间就去帮他们解答。”姚玲突然觉得，对于一个母亲来说，看清楚儿子的聪慧和善良，比赚到一笔钱更幸福。
后记
中国社会调查所曾针对国内大中城市家庭做过调查，结果显示，学龄孩子中曾参加过奥赛培训的占68％，57％的家长表示是为了孩子进入名校而培优，只有4％的家长说孩子自愿培优。为了去除奥赛功利性，实现为学生“减负”的目的，近日，教育部等五单位联合发文，规定自2014年起，奥赛获奖者取消高考保送资格，只能享受20分的加分。这一纸规定能产生多大效应?记者走访各大书城和培优机构，看到有关奥赛的书仍然热销，奥赛培优班仍然火爆。家长们表示，高考是指挥棒，虽然不能保送，只要还有20分的加分，就得让孩子去拼。你不拼，这分就加给了别人。看来，姚玲与邓荣的母子冲突在这里结束了，在别处还会继续。
(文中人物使用了化名。)
责任编辑：张译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