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凋谢了【像花儿一样凋谢】
时间：2019-01-05 03:32:36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无聊的时候，会和麦子一起在街上数汽车，去看那宝马、奔驰。这是运气好的时候，大部分情况下还是只能看夏利或者奥拓的。麦子说，好车连车屁股都养眼，我说，车屁股排的都是尾气，尾气还不都一样7然后麦子就会斜眼看着我，叹一口气拍拍自己的胸脯说：“境界啊!”之后麦子大概就会被我暴力解决了，生还的几率极小，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麦子是我一哥们儿，他爸姓唐，给他起了个名字就叫“如意”，连起来就是唐如意。这名字听起来挺像一个女孩子的，我甚至能想像他爸取好名字兴高采烈地在产房外等待自己女儿的降生，却等来一个儿子呱呱坠地时的沮丧心情。他爸在他没出生之前一定打算把他培养成一名淑女，连淑男都不是，就是跟我一样流着口水做梦的“猩猩人类”。这“猩猩”最爱的就是咬自己千疮百孔的手指甲，还美其名曰：“艺术!”麦子在咬指甲时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咬指甲也是一门艺术『我就要咬出风格，咬出水平……”这都哪儿跟哪儿啊!要是他说到这儿还没被我灭了，那我就情愿朝着相反的方向做匀速圆周运动……不过麦子也不是完全让他爸失望，麦子这人长的特女性――比女生还女生。好比说吧，第一眼见到麦子的人，98.75％的人都会说一“嘿，这女的长得挺标志啊!然后剩下1.25％的人会说：“这年头女学生长得越来越中性了啊”……许多许多，不一而足。
刚来的时候，麦子头上插着一根麦子，然后我们就“麦子”“麦子”地叫他。他对我们说他爸是种麦子的，我们不屑，他就跳上椅子说：“以后你们谁家要买米找我爸，我让他给你们打9折!”然后我用鄙视的眼神对他说：“你白啊?水稻才出大米呢，麦子都出面粉!”所以以后我们说某某人很白痴，就会说某某人很麦子。但是我知道，他爸是个暴发户，暴发的一塌糊涂，从头暴到脚。
但麦子就是麦子，注定了要与别人不同，包括那些我们想都不敢想的事，比如偷窃。那天是体育课，天气特好，太阳就是够义气，特给面子，所以我记得特别清楚。那节课全班都下去了，只有麦子说他肚子疼留在了教室里。那节课老师带我们踢足球，我还记得那场球我表现得特神勇，一个人独中两球。熟练的下课，熟练的回教室，然后就生疏地傻眼了――我们的包都被翻过，所有的财物都不见了。全班包括我在内的57双眼睛齐刷刷地朝端坐在座位上的麦子看去，麦子的脸在0.001秒之内红成了一朵花，我不知道麦子开的花是什么颜色，如果是红色的，那一定和当时麦子的脸很像。麦子结结巴巴地说，不是他干的，他刚才去上厕所了，回来就成这样了。没有人相信他――除了晨。
晨说：“难道我们连一点信任都不能给他吗?”
“信任?这样还需要信任?”有同学跳出来叫到。
“搜!搜他的书包!”呼声越来越大。
晨站出来了：“搜身可是犯法的，如果你们不相信他，可以把他交给学校。”
麦子走到我的身边，轻轻地说：“振，你要相信我。”
“麦子，你太令我失望了。”我的话犹如给了他当头一棒。
“振……”他欲言又止。曾经那么幽深的目光变得那么柔弱，如同深秋一池微漾的死水。
“好了，校长室在二楼。”我把他的话生生地堵在了嗓子眼。然后我扭头就走，只留下麦子呆呆地望着我的背影。隐约中，我似乎听见了水滴的声音。
学校还是给公安局打了电话，麦子不得不接受调查。 十分钟，麦子招了。由于此前麦子的表现并不尽如人意，校方将他劝退了。
麦子走时的背影直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他背着个半新不旧的书包缓缓地走着，接受着我们肆意的唾骂。两旁到处是春深似水的树木，显得格外浓郁，把这个夏天深深地烙在了我心里。然后我就看见麦子的眼泪浇灌了这里的树木。
晨冲了出来：“你们说够了没有?”
晨眼里有晶莹的泪花，我看得很清楚。
随着麦子的离开，这件事也平静了下来，麦子的身影也渐渐从我脑海里淡去。班上的人没什么改变，好像做了一场梦，我亦如此，除了――晨。
晨的性格越来越孤僻，成绩越来越好。
麦子在学校的时候只有我一个朋友，虽然他已经转了好几次校，但他说我是对他最好的。
晨的表现越来越让我想知道那天麦子欲言又止的话。
这一切的不正常让我越发觉得背后隐藏着什么。
四月花开，学校组织了毕业前的最后一次踏青，山谷幽静而深邃，晨一个人坐在一块不知名的岩石上发呆。
我本来以为山上应该有柔软的白云，有碧绿的青草，有野花，有惬意的阳光，惬意得让人觉得奢侈。可是这里只有深深的黑色山谷，满是黑色的梦魇。
我走到晨的身边，叫她。
“嗯……振?什么事?”
“我想知道那个下午究竟发生了什么。”
“哪个下午?”
“丢钱的那个下午。”
晨无语，她的眼神变得空洞而遥远，深邃的如同黑色的山谷，又陷入了那个不可自拔的深渊。
“晨。”我叫到。
“什么?我不知道!”晨把头撇向一边。
“你一定知道，麦子……”我还想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来。
她沉默了。继续沉默。依旧沉默着。一如夏天刺骨的秋风。
终于，她说话了“好吧，振，我告诉你，你想知道什么?”
“关于麦子，你知道什么?”我开门见山。
“钱不是麦子拿的。”
“你怎么知道?”
“因为钱是我拿的。还记得那节体育课我失踪了一段时间吗?我去了教室。”
“你?你拿钱做什么?”
“我妈病了，急需要钱。”晨说得那样平静，平静的像电视剧一样。
“那你可以和我们说啊，我们都会帮你的，你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走了……”晨把头低了下去。
“可是麦子为什么要替你顶罪?”
“我不知道……”晨哽咽了。
我一直不知道，原来晨一直处在一个单亲家庭里，妈妈死了，只能和年近古稀的奶奶相依为命。
“振。”晨叫我。
“什么?”我刚缓过神来。
“希望你不要说出去。”
“好的，我一定不会让麦子失望的。”
我终于发现我看人的眼光太过于简单，我从来不会知道一个人的内心究竟是什么样的，我总是站在心的门外而不知道敲门，却忘记了微笑的外表下是一颗流着血的心。原来我直认为对不起我的人其实一直把我当作最交心的朋友，而我却刺了他一刀，刺得很深，让他的心不停地流血，让他的血液枯竭，让他的血液循环见了鬼。
今年的夏天来得很早，一如去年的夏天。
在暑假刚开始的时候，我去了一家新开的拉面馆。这里以前也是拉面馆，我和麦子都爱去，可惜后来倒闭了，我就没有再去过，也不再站在路边数汽车。就好像个时代结束了，属于那个时代的一切也都不复存在了。好多东西不见了，就像是遗失在风中的烟火，让我们来不及说声再见就已经消逝不见。人们都说时间是最伟大的治愈师，这话一点儿也不错，它把我和麦子曾经的伤痕治愈得一干二争，一点儿也不留给我。
记忆中的麦子就这样被抹去了，只剩下一缕回忆的青烟。
拉面的师傅很年轻，和我差不多大，也很面熟。
“麦子?”我失声叫道。
他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说道：“你是振?”
“对呀!”我兴奋地点了点头。
他脸上没有浮现出我想像的表情，而是又陷入了那段记忆中。
“麦子，晨都告诉我了。”我打断了他的回忆。
“是吗?”他苦笑道。
“你为什么要做替罪羊呢?”我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想了很久，终于说道：“那天我看见晨从教室出去，她并没有看见我，当我回到教室时，教室里已经是乱七八糟。我知道她家里困难，要是被发现一定会辍学的，我反正已经转过好几次校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次。”
“可是你并没有再转校啊。”
“是啊，我有前科了，哪个学校会要我呢?”
直到现在我才发现，麦子已经长到了1米8，比我整整高出了一个头，再也不是那个和我在路边看着宝马、奔驰流口水的小P孩了。这段时间麦子成长了很多，我们两个也都仿佛一下子就长大了，也许我们再也不能回到从前。就这样我们离散在时光零乱的脚步中，回过头去，却看不到曾经的痕迹――尽管曾经那么用力地在一起过。
一句话也没有多说，吃完拉面，匆匆离开。
从此，再也没有看见麦子，直到，直到――这个秋天。
就在这个秋天，我和晨参加了麦子的葬礼，北风啸啸，秋雨萧萧，麦子的墓前，只有一朵凋谢的菊花在述说着什么。
无语，我和晨。
只有泪珠随着雨滴起溅落，仿佛上天也为之潸然落泪。
唐如意，在回家的路上，因为救一个在路中间玩耍而无视两边汽车的小孩而……泪，再一次溅落。
听医生说，唐如意死前的最后一句话是：”那孩子，还好吗?”
麦子，愿你像花儿一样凋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