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苏童新历史小说的独特魅力】苏童新历史小说
时间：2019-05-15 03:17:54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 
苏童的历史观和传统小说的历史观有很大不同，它有着自己的特色，或以帝王生涯，或以民国时期的生活为小说题材，所以人们常将苏童小说称为新历史小说。但是，苏童更注重人物的心灵历史和精神挣扎的过程，也注重人物命运的安排。在他的笔下，历史不再是过去所发生事件的复制和翻版，他会把人物放在历史的背景中去描绘，人物的刻画仍然重视人性的力量，把人性本质的东西刻画得淋漓尽致，给人非常真切的感觉。相对历史而言，人性更具有相对的稳定性，作者试图挖掘出人性中种种顽固、阴暗的一面，通过他的小说，照见我们人类固有特性的影子，体现在不同的小说人物形象上，描摹出每个人物的真实人生。
一、客观历史的主体化
苏童的新历史小说有展现古代宫廷斗争的小说，如《我的帝王生涯》《才人武望》。正如苏童在自序中希望我们“不要把《我的帝王生涯》当历史小说来读”，在《我的帝王生涯》中，作者借助一个国家的历史发展和变迁过程，表现身为燮王的“我”的所见、所思、所感，这些内容都与民间少年的思想很相似。在历史叙述的框架里，人物的个体思想意识非常鲜明，作者赋予人物以主观的感情色彩，使人物鲜活地呈现在我们面前。他首先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苏童对燮王的塑造，完全是用普通人的标准来写的。他同样具有普遍的人性，人所具有的种种优点、缺点他一应俱全。他贪玩、任性、傲慢、自以为是甚至残忍，他善良、仁慈、质朴、重情重义甚至痴情，作者按照人性的原则塑造了一个不称职的冒牌国君，一个成功的杂耍艺人。
苏童小说的人物，与其说是他个人的奋斗史，不如说是人物心灵的挣扎史。作者善于刻画主人公的内心、灵魂，让读者一览无余。在《我的帝王生涯》中，作者创造了这样一个庞大的宫廷背景，运用“遗诏掉包”的通常手段，用细腻的笔触刻画了一个身为帝王的普通人的心路历程，他的内心纤细、敏感，对宫廷生活感到恐惧和厌烦，无心于权力之争，醉心于普通人的生活，他对周围的朋友有着深厚的感情，对老师有深深的眷恋之情，甚至对奴仆燕郎有着亲如手足的感情。在《我的帝王生涯》中，作者以第一人称的手法写这个冒牌的国君从一开始就对自己的皇位有惊无喜，丝毫不想兴邦定国、大展宏图。在宫廷中的生活单调而无聊，幽禁在后面冷宫里的嫔妃们的叫声和哭声更是令人恐怖。一个堂堂国君，丝毫觉察不到身居高位的成就感。他所看重的是老师的恩情，甚至是与燕郎的友情，他从头到脚都不像一个国君，除了他的这身衣服是国君特有的，他从心底向往的是百姓的生活，他只想做一个杂耍艺人。在宫廷阴谋的笼罩下，他如泥塑木偶，任人摆布，写出了一个冒名顶替的封建帝王的心路历程，这是一个异化的过程。正因为如此，他身上有普通人都有的人性特点。实际上，他是一颗宫廷斗争的棋子，他厌恶宫廷斗争的血腥味，渴望超脱，做一个自由的杂耍艺人。作家赋予人物的是不同时代共通的人性。所以，作者说他看历史是“墙外笙歌，雨夜惊梦”，仿佛有相隔的朦胧，似乎又近在身边。作者尽可以发挥自由的想象和联想，用作者自己的感觉和经验去写作，所以写的故事既有历史的色彩，又有现实的影子。在客观的历史背景下，人物具有明显的主观色彩。小说中的燮王身居帝位，却一心想摆脱帝王的头衔给他带来的烦恼，而端文为争取这个位置付出了多少辛苦!正如叔本华所说的人生的钟摆，得到后便觉无聊，得不到又痛苦追求，因而人生便多了许多苦恼，总是想改变现在的角色，向往一种难以得到的东西，在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一种对现实的逃亡。
作者选用第一人称的表达方式，便于呈现主人公的内心活动。小说中大段的内心独白为我们呈现了燮王的精神世界，他安于现状、视富贵如浮云，渴求过平凡、朴实、自由自在的普通人的生活。
二、大写历史的小写化
历史，在人们心目中多少是很崇高的东西。能在历史上留下一点痕迹的事一定不简单。时代的大潮汹涌而过，留给后人的仅是那些大风大浪，其中的细枝末节已随风而逝。在大写历史的背景下，作者描写的人物是普通的、卑微的、渺小的。在《三盏灯》中，战争的宏大背景下，主人公是一个傻子，对战争一无所知，从这个十足的小人物身上可以折射出战争给人们带来的灾难及人物善良、质朴的情感。小人物的生存和毁灭也是充满戏剧色彩的，在那个风云突变的年代，有许多著名的人和事，作者的着眼点在于生活在这个时代里的人物个体所具有的个性特征和人性力量。诸如《米》中五龙的发迹经过，《妻妾成群》中颂莲的悲惨命运，都是从琐碎的日常生活描绘中展现时代特征和人物性格。又如展现20世纪三四十年代家族变迁的历史，如《一九三四年的逃亡》《外乡人父子》等在讲述家族历史的时候，也注重生活细节和人物个性特征。还有少年成长史如《城北地带》等少年血系列。作家笔下的历史小说是借助历史的旧瓶装人性的本质的新酒，好像是穿着旧时代服装的演员，演绎的是任何时代都可能发生的人情世故，在客观的历史中，表现人物所具有的独特个性。
《妻妾成群》讲的是一家人家一妻四妾的故事，人性在这里已被扭曲。这个中规中矩的古老故事，一妻四妾在涉及个人利害关系的时候，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绝招、毒招和损招，各显神通，作者借助民国时代的故事背景，仿佛在讲述一个老掉牙的故事，透过小说的字里行间，仍能看出人性中共通的东西。正是这种人性的普遍性，读者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苏童自己就说过，“最适合自己的艺术表现方式是所谓‘指东画西’，这是京剧表演中常见的演员形体语言，我把它变成小说思维。我的终极目标不是描绘旧时代，只是因为我的这个老故事要放在老背景和老房子中最为有效。试想一下，如果我把《妻妾成群》改写，抛开外表所有可以剥离的东西，那些院子、宅子等我可以把它处理成当代生活中四个机关女职员和一个上司之间的关系。”
苏童的小说好比一面面的哈哈镜，有的夸大，有的缩小，但都是现实的扭曲的反映。苏童正是运用这种戏剧性的笔触，勾画了一个个来自现实又超越现实的人物形象，折射出共有的人性，表现了苏童对历史的思考、对人性的推敲。苏童的小说又好比是西洋镜，把某个时代、某个村落、某类群体的故事集中化、典型化，在有限的篇幅当中，表现人性的普遍性。苏童笔下的历史已经消解了崇高，贴近了世俗。
三、单线历史的复调化
苏童的小说，在叙述历史背景的同时还叙述人物的命运结局，使单线的历史复调化。在他的笔下，小说人物很少见到花好月圆的结局，这就像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人物的命运在作者所创设的历史情境和氛围中，无论如何挣扎，总也摆脱不了不幸的命运。因为现实本身就是残酷的，完美如理想的东西是不存在的。作者笔下的女性，可谓红颜薄命，比如《妻妾成群》中的颂莲，本来是天真烂漫的女学生，向往着一份殷实而富足的生活，为了生活有靠，加入到妻妾争斗的行列中。残酷的现实磨砺着她的个性和纯真，在妻妾争宠的过程中，她在劫难 逃，从得宠到失宠的挣扎，有的是应激反应，她只是想和命运抗争。颂莲是不甘心过这种毫无生气的生活的，她无论如何抗争，还是摆脱不了悲惨的结局，这可能就是命中注定。她想与其他妻妾和平共处，因为她的得宠，其他人妒忌她。就有卓云暗中笼络雁儿算计她。残酷的现实扭曲着颂莲的心灵，所以才有她剪伤了卓云的耳朵，又有了因雁儿多次诅咒她，导致她残忍地逼死了雁儿的一幕。
《娴的故事》中几个女主人公，都有着少女青春的年龄、美妙的憧憬，但命运使她们面对残酷的现实，三代母女都承受着不幸的婚姻，仿佛天意弄人，幸福生活总与她们擦肩而过，重复着红颜薄命的故事。苏童用他的笔，以最简洁、真实的故事，写出了最复杂、最丰富的人性。
《另一种妇女生活》写尽了市井妇女之间的纠葛和纷争，小楼的另一端则生活着与世隔绝的姐妹俩，面对喧嚣的世界，妹妹渐渐地走出了封闭的世界，融人了普通人的生活，姐姐却负隅固守，再也没有走出这幢黑暗的小楼，最后在极度夸张中结束了她孤独的一生。姐姐简少贞在妹妹少芬出嫁之后，变得更加乖戾起来，每天拿着剪刀到酱园的店主顾雅仙那儿去骂人，要剪烂顾雅仙的嘴，责怪她怂恿妹妹少芬出嫁。有一个阶段简少贞不来了，顾雅仙就有不祥的预感，无意中，她发现酱园的天花板上印出一片淡红色，果然，简少贞的死法与众不同，她用绣花针刺破自己的动脉血管，让血流尽而死。她的最后一幅绣品就是一张鲜明的类似顾雅仙的嘴，上面有很多剪刀剪过的痕迹。她用这种怪异的方式作人生最后的挣扎，也以这种离奇的方式结束了离群索居的生活。
在短篇小说《一个星期天的早晨》中，作者不经意地提起一位李先生——一个普通的家庭妇男，像往常一样去买菜，买了一块肉，回去后被老婆一顿数落，只得提了肉回菜场去调换，结果一场偶然的交通意外，李先生为了那块不满意的肉付出了生命的代价，让人瞠目结舌，生活中就有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小说的结局读来令人震撼。
这样看来，苏童的小说特别善于安排各种不同的悲惨结局，或疯或死。死亡的方式也是五花八门，匪夷所思。“苏童的人物从小到老都是戏弄死亡的高手，《一九三四年的逃亡》那个随洪水漂来的婴尸，大概是最年轻的死亡象征吧，苏童的少年角色，无一不在死亡边缘铤而走险”，死亡成了一场生命的盛宴，读来摄人心魄。可见，苏童的新历史小说把历史叙述和人物的命运叙述结合起来，既体现了历史的纵深感，也揭示了亘古不变的人性。
[参考文献]
[1]王宏图，苏童.王宏图与苏童对话录[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3.
[2]王德威，南方的堕落与诱惑[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
[作者简介]
殷海芳(1969)，女，现当代文学硕士，苏州卫生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现当代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