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了魔法的舌头(下)|施了魔法的舌头

时间：2019-01-03 03:36:42　来源：柠檬阅读网本文已影响人

　　洋吉成了大人，是第一流西餐馆的杰出主人，舆论认为，比这家更好吃的西餐馆，哪也没有。　　当然如此！因为他把别家最好的味道，全都偷来了嘛。　　现在，洋吉再也想不起那悄悄地睡在地下室里的“父亲的味道”。这十年间，他一次也没有去过地下室。
　　一天晚上，洋吉的店里，来了一个竖着黑大衣领子，看似有点贫困的男人。吃了一盘夹心面包，这位顾客要付款回去的时候，说了这样的话：“跟你主人说说。这儿的饭菜虽然好吃，可是，我的店比这儿更好吃。”
　　“哦？”
　　会计直眨眼。男人接过找回的钱，戴上帽子，消逝在黑暗的大街。
　　“主人……”
　　会计跑到厨房，把这件事告诉了洋吉。
　　 “咦咦，还有更好的店？”
　　洋吉停下干活的手。
　　此后大约过了三天，那顾客又来了。仍然是黑大衣黑帽子，吃一盘夹心面包，回去时，说着同样的话：“跟你主人说说。这儿的饭菜虽然好吃，可是，我的店比这儿更好吃。”
　　这些话，洋吉早在后边听清了。洋吉自己也穿上大衣，戴上帽子，做好外出的准备。
　　推开玻璃门，黑大衣顾客往外走。那背后，还有一个穿黑衣的洋吉在跟着。
　　“喀、喀、喀……”
　　没有行人的林荫道上，响着男人的脚步声。到底是哪家店呢？
　　男人走向地下的石阶梯。哦，是要坐地铁呀。
　　但是，顾客什么车也没坐，急步走进地下街。
　　地下街――从儿时起，洋吉就喜欢这儿。这儿，无论什么货物，都显得光辉灿烂。什么都像是高级品，很新奇。
　　地下街上，今天也是闪闪发光地排着装饰得漂漂亮亮的商店。
　　点心、水果、西服、伞、钟表、鞋、帽子，还有冰激凌商店。按理说，这儿应该是地下街的尽头，少年时期，洋吉总是在这里吃过软冰糕才返回去。
　　没想到，一段时间没来，地下街却扩展到了尽头那边。
　　一开始，洋吉以为那里准有一面大的镜子。没想到，那位黑大衣男人却快步走进镜子里。
　　“嗯，一段时间没来，这儿已经扩大施工啦。”
　　洋吉的自言自语里混杂着叹息。
　　都市真是了不起的地方。不知不觉之间，地底下会形成一条商店大街。
　　新的地下街市，更明亮、更华丽、闪光的石头地板，伸展个没完没了。
　　男人走到花店的拐角处，就向右拐了。他一次也没回头，好像是带发条的木偶人，总用同样的步调走着。
　　接着，在面包店那里，又向右拐弯，走一会儿，又向右，再向右。拐了多少弯了呢？似乎走了地铁一站那么远的路。
　　走得正累，突然，男人的身影在洋吉的眼前消失了……
　　洋吉慌了。向四周看去，只见尽头的地方，也就是说，新地下街最里边，有一家小小的西餐馆。
　　洋吉推开沉重的门。
　　店里响着低低的音乐声。桌上点着小小的红色煤油灯，是个小而整洁，令人舒适的店。
　　洋吉来到角落的桌前。天花板和墙壁，都是没有经过加工的原样混凝土，显得十分陈旧。但是，它又装饰得很风趣。要说墙上的点缀，只有一把旧吉他。“您来了。”服务员端上一杯水。也许是由于时间太晚，店里很安静。只有一个女服务员，在稀疏的顾客之间动来动去。
　　刚才的男人怎样了呢……洋吉四下里找，明明进了店里的男人，却连影子也没看到。
　　惊异之后，靠在椅子上，洋吉等着服务员端来夹心面包。
　　一会儿，服务员端来一个大盘子，里面盛着漂亮的夹心面包。洋吉赶紧抓起一个，接着，瞪圆眼睛。
　　他头一次尝到这么丰富的味道。
　　“的确好吃！”
　　尤其是果酱和泡菜的味道，很特别。
　　“唔――是上等的！”然而，洋吉的舌头更为上等。他马上知道了，果酱里放进了什么，泡菜里加进了什么。
　　“好，好，全知道啦。”
　　他点了好几次头，心想：不管你多么自豪，这店的味道，已经是我的啦。
　　忍住涌上来的喜悦，洋吉高高兴兴地出了店。
　　不料，刚踏出店门，就不知道回去的路了。刚才自己是从哪里来的也想不起来了。不但不明方向，洋吉感觉地下街市简直就是迷宫，无论哪家商店，全是玻璃。店员都是一样的制服，甚至看起来面孔也都一样。而且，白色的荧光灯，只会呆呆地发亮。
　　“来时，拐过面包店，还有一个花店哩。”洋吉穿过小小商店胡乱走起来。
　　可是，不管怎么走，花店和面包店也没有出现。走得正累，他突然听到地铁“嗡――”的声音。猛一注意，眼前是熟悉的冰激凌店……“呼――”实际上，这时的洋吉，早已急出了汗。当天的深夜。洋吉独自一人在厨房。急忙做刚才的果酱和泡菜。“那确实是……”他闭上眼睛。每次回忆味道时，他总是这样的。
　　“那确实是红辣椒、薄荷叶，还有……”
　　但今天是怎么回事呢？明明知道得那样清楚的泡菜分量，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红辣椒加上薄荷叶。一点白糖，一小撮盐。白胡椒？不，好像没加上它。唔――今天是怎么啦？”
　　洋吉把这些都归咎于地下街市。由于过于迷路，舌头才反常了。
　　精疲力竭地坐在椅子上，洋吉嘟哝道：“明天，再去那家店里看看！”
　　没想到，第二天，又到了地下，洋吉大吃一惊，他怎么也找不到昨天去过的新的地下街了。地下街，在卖冰激凌的地方，就到了尽头。
　　“……”洋吉以为自己被施了魔法。要不然，是昨天晚上做梦了吗？
　　可是现在，洋吉忘不了那泡菜和果酱的味道。梦也好，魔法也好，不是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就总感觉不完美。恰像音乐家，听过一次美丽的音调，便绝不会忘记―样。
　　从这天起，洋吉不再工作了。吃饭也咽不下去，睡觉也全做关于果酱和泡菜的梦……
　　一天又一天，洋吉在地下街里迷惘。有时，靠在冰激凌店的墙上，呆立不动。
　　一天，洋吉在人山人海中，一眼瞥见了那个黑大衣男人。男人非常急，提着的买东西的包都快抡碎了，匆匆地往前赶。
　　而且，眼看到了冰激凌店的那边……
　　那儿，依然长长地伸展着新的地下街。许多人毫无奇异地往那里走。洋吉气喘吁吁地在黑大衣后边追。
　　他一面追一面想：这次可不是偷，而是会见西餐馆厨师，求他教给泡菜和果酱的做法。
　　现在，洋吉像变了一个人，一下子变得谦虚了。
　　不久，男人拐过鲜花店，拐过面包店。走了一会儿，向右拐，又向右……接着，在见过的西餐店里突然消失了。
　　紧接着，洋吉猛地推开门。
　　跨进去一步，店里漆黑一片，再加上霉气冲鼻，冷飕飕的。
　　“今天休息吗？”洋吉想。
　　这时，里边传来尖高的声音：
　　“呀，好久不见啦！”
　　同时，没有灯罩的灯泡“啪”一下亮了。
　　注意一看，洋吉的脚下，站着一个小人。
　　“您终于回到您的地下室来啦！”
　　那儿确实是洋吉的西餐馆的地下室。冰冷的混凝土上，酒桶和辣酱油瓶，都蒙着薄薄的灰尘。
　　“……”现在，洋吉的脑袋里，清晰地浮现出多年前的约定。
　　 “我等了好长时间啦。”小人小声说。
　　“对不起呀。”洋吉蹲下身子，深深鞠一躬。小人蹦地跳起来，兴高采烈地这样说：
　　“没什么，您父亲的味道一点也没有变，因为我在好好地守着呢！这是泡菜，这是熏制品，那是果酱，那边角落的瓶子里是辣酱油……”
　　洋吉点点头，慢慢地、一个挨一个地尝了尝那些食物的味道。无论哪一种，都是出色的味道。他想向亲切的小人道谢，可转过身去时，小人已经不见了。
　　地下室里，只有洋吉一个人。
　　洋吉缓慢地登上台阶。地下室的上面是厨房，那是洋吉从今以后，认真制作父亲的味道的厨房。
　　（王文炎选自《课堂内外・小学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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