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不燃的火柴|在宇宙飞船上划燃火柴

时间：2019-01-07 03:33:07　来源：柠檬阅读网本文已影响人

　　妈妈把他领到我跟前，让我喊他叔叔，我一扭头山了门。　　　　他来我家那天，是爸爸离开的第三年的初夏。10岁的我站在院子里，正盘算着怎样爬上隔壁的樱桃树，偷尝个鲜儿。家里只有妈妈一个单薄的劳动力，做完田里就荒了后山的果树和池塘，以前爸爸在的时候，一年四季都有果子吃，池塘里跳跃着肥美鱼。
　　妈妈把他领到我跟前，让我喊他叔，我一扭头出了门，留下他讪讪地笑，一双粗糙的大于来回撮着，说：小孩子嘛，不怪他……
　　村子里的同伴怪腔怪调地说，哎呀，你又有爸了!我鼻子里哼地一声，爸的位置是随便找个人能取代的么?
　　他是个勤劳蛮力的人。自他来了以后，家里的水缸总是满满的。田里果园也是一片可人的碧绿。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下地干活，回来时妈妈已经煮好了早饭。他总足先给我盛上一碗，我故意不接，等他没趣地放到桌上，才慢吞吞地端起。我们难得说上一句话，他问什么，我只会简短地回答一个字“不”或者“嗯”。在学校考了第一，我只告诉妈妈，反正我不稀罕他的赞扬，但他却很认真地对待我领回的一张张奖状，在背面均匀地抹上糨糊，拈着上面两只角，小心翼翼贴在堂屋的墙上，然后用一双粗大的手轻轻地抚平。
　　
　　恼怒的我把一切都归结到他身上。
　　
　　上初中了，我是村里唯一考上县中的孩子，妈妈一面在大伙前骄傲地为我挺起身子，一面为我上学发愁――县中离家十几里，她不放心我每天独自赶往学校。
　　他犹豫了一下，说，我可以送他上学放学。
　　第一天去学校。我一早出门了。我在前而急急地走，他在后面匆匆地赶，手里还提着一盒饭菜――知道我中午来不及回家吃饭，这是妈妈早起给我准备的午饭。快到校门口，他把饭盒交给我，又急忙地往家赶，一大堆活儿还等着忙呢。这样一天，两天……有一天，被班里一个同学看到，讥笑说：呀，你还带着个保镖呀!很快，全班都知道了。
　　恼怒的我把一切都归结到他身上。“你不要送我了成不成啊!”晚饭时，我语气生硬冲他喊。他为难地看看我，又看看妈妈。妈妈骂我不知好歹，他却劝住妈妈：“孩子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妈妈终于同意让我独自上学。一个冬天的早晨，上学的我，被一个躲在黑暗中的人抢去了书包。没等我看清，那个黑影就融进了一条小巷。晚上我哭着告诉妈妈，他在一旁皱起眉头，沉默着。也许，他正笑话我：看吧，谁叫你充英雄……我愤愤地看了一眼他，转身进了房间。
　　
　　妈妈说：为了你上学方便，是你叔叔坚持要给你租房子的。
　　
　　第三天，他突然来学校接我，把我带到学校附近的一栋老居民楼，不理会我一脸惊异，打开了一扇门。“我们商量过了，把家安到这里来，你读书也安心些。”这套租来的房子里，锅碗盘盏一应齐全，都是新添置的。妈妈正在厨房准备晚饭。
　　晚上，我正写作业，妈妈推门进来：“家里的农活离不开人，明天我们要回去，过几天再来。这是这几天的生活费，你可要照顾好自己……还有，以后对你叔好点，家里现钱不多，还等着买肥料和农药呢，是他坚持要给你租房子的……”我抬头看看妈妈，她朝我点点头，那一刻，我觉得他对我的好也许真是诚心实意的。我拍着胸口打包票，说能照顾好自己，我是乡下孩子，没有什么应付不了的。
　　
　　我一脚踏进去，就像走进了一片泥地，再也拔不出腿来。
　　
　　知道我家没有大人，同学们格外羡慕，都喜欢上我家来享受自由和无拘无束：今天给同学庆祝生日，明天开节日Party……当然这些都是瞒着妈妈和叔叔进行的“地下活动”。
　　离他们远了，才觉得没有关心和爱护的日子，即使有喧嚣和热闹，心里还是空落落的。第一次和同桌钻进网吧，只为打发寂寞。没想到发现了另一个新鲜的世界。我一脚踏进去，就像走进了一片泥地，再也拔不出腿来。上网成了我每天的必修课，我每天都要光顾网吧几个小时，生活费不够上网了，放假回家就编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找他们要钱。要的次数多了，妈妈有时抱怨，他就在一旁说，给他吧，孩子要用功，又在长身体……幸好有个这样的叔叔，我这样想着，心里闪过一丝内疚，很快又被上网的兴奋淹没了。
　　
　　他频繁地进城，对我进行突击检查。
　　
　　但是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那个晚上，我从网吧摸黑回来，打开门，只见烟头明明灭灭。拉开灯，他坐在椅子上抽烟，说了一句“我下午5点就到了，来给你送米”，然后，盯着我一言不发。在那眼神的威逼下，我垂下了头：“求你别告诉妈……”
　　那以后，他开始频繁地进城，隔二差五的，打开门就看见他坐在房子里等我。每天放学，我不得不乖乖回家，以防备他的突然检查。
　　有一天下起了雨，我知道这天他要上买化肥，是难得的机会，一放学，便钻进网吧。正在游戏里杀得天昏地暗，一只冰冷的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面，以为是哪个小子在搞恶作剧，我没好气地用手往后面一推，骂了一句：“滚一边去!”只顾盯着屏幕上面不断跳动的目标，甚至连头也没有回一下。但是，当第二次受到“偷袭”的时候，我终于觉得有点不对劲，回头一看，一副铁青的面孔出现在我的面前。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我，身上被雨水打湿了一大片……
　　
　　湿了的火柴不焙干是永远也划不着的!
　　
　　他没有吭一声转身就离开了，我仓皇地跟了出去。他只顾默默地在雨中走着，我带着雨伞，却没有勇气打开，更没有勇气走上前去为他挡一下雨。一路上我和他都相隔五六米远，准也不说一句话，看着他被农活压得有些驮起的背，我心里翻动着一种复杂的感情。
　　从网吧到租来的家并不远，但却像走了很久很久。
　　到家了，他没有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就坐在下了，弓着腰，两手支在腿上，一句话也不说，只顾盯着地板出神。屋子里一片沉寂，一种让我恐惧的沉寂，但是我却不敢打破它。
　　过了好一会儿，他伸手在自己的口袋里掏东西，我作好心理准备等待他的“刑罚”，谁知道他掏出来的却是一包已经湿了一大半的香烟，还有一盒看起来也好不到哪里去的火柴。他拿起一支烟，用他那颤抖的双手划着火柴，但是终于没能划着。我小心翼翼地说：让我来吧。于是接过他手中的火柴，我努力地划着，但是那火柴分明已经湿透了，明知道再划下去也没有用，但是我却不敢停下来，一根接一根地划着。
　　“别划了，”他突然对我说，“湿了的火柴不焙干是永远也划不着的!”
　　我还没有回过神，他已经下楼在夜色中远去了，我甚至还来不及递给他一把伞。
　　“湿了的火柴不焙干是永远也划不着的!”我明白了些什么。我知道，从那一刻起，自己不能再让他们失望。我要为他――我的爸爸，划着一根火柴，点燃一个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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