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他乡，燃烧青春异国他乡

时间：2019-03-23 03:32:47　来源：柠檬阅读网本文已影响人

　　萨孟武先生在法学、政治和历史领域都颇有建树，然最为人知的，反倒是几本随兴而作的小书，如《水浒传与中国旧社会》《红楼梦与中国旧家庭》《西游记与中国古代政治》。我知道萨孟武，也是从《水浒传与中国旧社会》开始，读着有趣，不故弄玄虚，然而又说得清楚明白，令人服气。再看到萨先生的《学生时代》《中年时代》两本书，便急切地买下了。萨孟武先生的文字是极平淡亲切的，我总觉得是流畅自然到了极致，反而不容易觉出好来。《学生时代》的首篇如此开头：“我生于甲午战争后三年，戊戌政变前一年，即丁酉年。时为清光绪二十三年，西元一八九七年，我已看过两世纪了。”仿佛一段人生的长卷就这样展开，接下来一小段带过大的时代背景，再一段又从小处着眼，写得真是好：“我记忆力颇强，幼年的事历历在目，我记得初次学步，时为阴历七八月早晨，太阳射在粉墙，映至堂上，特见光亮。我又记得初次学唱童谣，时洪水为灾，家人都逃至楼上。十一叔教我唱童谣，什么‘小鸟儿，啄波波’呢，什么‘月光光，照池塘’呢，我至今还会唱。我又记得西太后万岁节，大约是在阴历十月间。福州城内最热闹的市区(南大街)，一路天空均用白布为幕，下用红布缀成寿字。时为秋末冬初，天气晴朗。……”
　　把这一段读给朋友听。朋友茫然不觉好在何处，我却爱不释手。平日里读到的句子多是“翻译体”，动不动一个长句，语法句式都是西文那一套。忽然遇到这样纯粹的中文，字句顿挫。音调铿然，虽是寻常白话，却流丽典雅，真叫人喜欢!
　　这是说的行文，书的内容也很坦诚有趣。有些名家写少年事，一派老成，满纸�嗦，根本读不下去。萨孟武却似闲谈般信手拈来。从容随意。他的记性极好，许多往事连细节都记得清楚，写幼年时，天真烂漫，充满童趣，写少年事。又热情洋溢，意气风发，叫人读起来也心神激荡，如在目前。
　　书名为《学生时代》，讲的多是求学的事。从幼时私塾到留学日本，直至学成回国。在私塾学的是四书五经，在日本学的是科学和社会学。书中不止写自己所习所感，亦描绘身边同学人物。生活逸事、学习习惯、人生态度……虽只二三事，却如见其人于纸上。而我读这本书，最为感佩的，是当时的中国学生身上那一种叫人不能忽视的勃勃生气。从前学梁启超的《少年中国说》，虽然也慷慨激昂，但总觉得是写文章的铺排夸张，因我当时虽也年少，却不觉得身上有多少蓬勃朝气。课本上说周总理少时“为中华之崛起而读书”，也觉得是伟人才有的志向，跟自己这样平凡的人并没有多大关系。但是读到萨孟武的《学生时代》，忽然发现这些并不是大话，也不是个别人身上才有的特例，因为当时的中国少年确确实实就是这样想的和这样做的，他们就是这样，心里装着家国忧患，带着富强国家的梦想，在异国他乡，孜孜不倦的学习，对能接触到的一切新知都渴望到贪婪的地步。他们真正是在燃烧着自己的青春，为迟暮的中国，注入少年的活力和生命。
　　当时的少年，才真是算得上国事家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当时的日本从教育到舆论的态度都轻视中国，为侵略中国作着思想准备，身为中国人，自小离家去国，对此格外敏感和警醒。书并没有误了读，然而举凡社会生活领域所接触到的一切，他们都有所思考，有所感悟。彼时无论生活条件还是社会状况，比起今日之学生，自然是差得远了。但今日之学生对知识的渴望和学习的热情，比起彼时，亦同样差得远。我读这本书，乃知道为何五四一代人在那样满目疮痍的时代中仍能有所作为，有所成就，而我们站在他们肩上，却仍庸碌无为。我有段时间挺厌烦保尔，柯察金式的高调，但如今回过头来想，话本身并没有错。类似的话，奥斯特洛夫斯基借保尔・柯察金的嘴说过。歌德借浮士德的嘴也说过。一个人总得在某项庄严伟大壮丽的工程中燃烧了自己，才算是真正成就了自己，
　　当然这本小小的书里并没有那么多复杂的高调，如作者言，这是“一篇极平平凡凡的回忆，人是平平凡凡的人，事也是平平凡凡的事，不值得赞扬，也不值得谩骂，写了出来，不过供人茶余酒后开心而已”。只是这样平淡清澈，读着读着，自然照见个人心中块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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