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遗落的时光_遗落在时光里的爱
时间：2019-03-25 03:32:16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 
对母亲的依恋是每个人、至少是每个童年的本性，而我更是一直渴望着那个未来得及深触的母爱。现在渴望，将来也一样追寻。因为那是童年的缺陷和遗憾，它可以弥漫我的一生。 童年的记忆里，我的父母好像没有真心感受过婚姻应有的幸福。我生下来就是由爷爷奶奶抚养，爸爸妈妈从没有尽到他们为人父母的责任。他们总是吵啊吵啊，不停的吵架厮打是我对他们的生活最清晰的印象。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天傍晚他们刚吵完，怒气未消，奶奶怕他们再一次打起来，就让我睡在他们中间。夜里我在睡梦中听见他们两个人隔着我在床上就骂了起来，当时我吓得赶忙爬下床跑到奶奶的屋里。然后我依在奶奶的怀里，睁着泪眼看着两人疯狂地厮打。我看到妈妈把他们的结婚照从墙上取下狠狠摔到地上，我看到爸爸随手举起玻璃烟灰缸要向妈妈砸去。妈妈防了一下，马上把我夺过去紧紧地抱住，向爸爸哭叫着“你砸啊，你敢砸么”。我惊惶地看到爸爸怔怔地看着我，手里高举着烟灰缸，石像一般，定在那里动弹不得。我清楚地记得那一刻，窗外飘着凄迷的细雨，暗夜无光，四周沉寂的气息渐渐淹没了我孤独而无助的啜泣……
那一年，我只有五岁。这一幕黑色惨淡的记忆不时发出隐隐阵痛，它带来的伤痕久未愈合。这种刻在心上的痛感是一生也是弥补不了的。我想。
九岁那一年，他们终究是分手了。
我并没有觉得伤感。也许是对他们的感情不深，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改革开放初期很时兴自由恋爱和自主婚姻，我的父母就是那时候结识的。奶奶现在还常说，他们的婚姻本来就不合适，当初她一直反对，最后拗不过，还是勉强答应了。两个人性子都很倔强很任性，针尖对麦芒，最后的结果只能是两败俱伤。
两人离婚后，各自都有一段后悔的日子，无奈这两个时段不吻合，终究没有破镜重圆。记得爸爸后悔的那一阵，他给妈妈写了很多信，在妈妈的照片后面写许多悔恨的话，还让我抄写一首叫《小白菜》的歌词，最后把这些都装进大信封里让我转交给妈妈。但妈妈看都没看就烧掉了，因为在此之前她曾先提出和好，但爸爸毫不留情地拒绝，还不让妈妈来看我，这种绝情的做法最终泯灭了那一点星星之火般的希望。
不知为什么家人对妈妈都很反感，而我尽管与妈妈接触不多，但却保留着最原始而纯洁的那份依恋的情感。怜悯而惋惜。
妈妈给我的最初印象是停留在三四岁左右的。关于那个冬天的情形，偶尔会在我记忆中若隐若现：妈妈每天晚上裹着深绿色的军大衣，推着三轮车赶到夜市占摊位。在逛街的人渐渐多起来的时候，她就会扯着嗓门大声叫卖羊肉串。那时的烤羊肉串是把薄薄的一条肉穿在极细的一根铁签上，很便宜的小吃，一块钱能买一大把，客人们要在摊子旁吃完后把铁签还给摊主。当时的我实在太小了，虽然每天都会跟妈妈出去烤羊肉串，但具体的情景基本记不得了。只知道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妈妈和二姑吵了几句，最后厮打起来，二姑把妈妈的摊子给砸翻了，从此，妈妈再也没和二姑说上一句话。
过了一段时间，妈妈的情绪稳定了，她就在家里炸麻花。从和面制作到出售全部都是她―个人忙活，因为爸爸当时还是纺织厂的司机，根本没有工夫照看家里的事情。那一阵妈妈干活时，我就守在她身边，看着她把一截截花白的面团在手里扯两下再一绕，一个精巧的小麻花就成型了。当一个个麻花从锅里穿着金黄色的外衣蹦出来时，诱人的香味会弥漫整个屋子、整条街。那种飘香四溢的感觉直到现在也没有被替代，因为我还没有吃到过比妈妈那时炸的麻花更好吃的食物。
后来纺织厂的效益有所好转，妈妈回去上班，做了一个小型分公司的副经理。那时的我也只有六岁左右而已。
那个时期的生活是快乐而轻松的，妈妈终于可以不再奔波劳碌。而对于我，那段日子也是童年中回味无穷的亮点。我在那个公司里结识了很多其他员工的子女，并且和他们成为很要好的朋友。但妈妈离开那里时，也就是我上了小学以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时光就是这样无情而任性，随着它那一刻不肯停歇的脚步，又一批在生命中瞬息匿迹的人，被记忆之河疯狂地冲淡，直至消逝。
再后来，妈妈在家附近开了一个小酒店。那时候我七岁，刚上小学一年级。每天放学后我都会充当店里的小服务员，帮着妈妈端盘子收拾客人们留下的残羹剩饭。那时的我很小气，总是把餐巾纸在中间分成两张再摆到桌子上供人使用，直到现在这种做法还让妈妈津津乐道。我还常在客人都散去的时候捡客人们丢下的啤酒瓶盖，然后放在一，鼠装白酒的盒子里，躲到一旁用牙签翘起瓶盖的胶皮，看看里面有没有中奖标记。有一次真的发现一个盖子的胶皮下面有个数字是当时中奖的代码，我高兴得赶忙告诉妈妈，妈妈也高兴得连围裙都没来得及解下就拿着瓶盖跑到小卖店兑奖，但人家老板带着花镜看了半天说这只是商品出厂代码，不是中奖标记，害得妈妈白欢喜一场，而我更是失落。但我还是一如既往地收集啤酒瓶盖，有时甚至在客人在正起兴的时候钻到桌子下去捡瓶盖子，好像有人跟我抢似的。我坚信那些至今仍不知道是用什么金属制成的瓶盖能像易拉罐一样破烂换钱，所以一直像宝贝般珍藏着。到最后饭店停业时我也不知道那些瓶盖子是否卖了钱，或被当垃圾扔掉了。那时不知道，现在也不知道。
在我家开饭店的那两年里，我度过了童年最快乐的时光。那时每逢有客人点了些昂贵而美味的菜肴，妈妈都会先夹出一点放在碗里留给我，再把盘子端给客人。那时的我很喜欢在店里干活帮大人们的忙，并且乐此不疲。那段日子惟一不完美的就是一次我在洗餐具时打碎了一个杯子，不过想起来也值得欣慰，因为在那两年里，我只有过这一次失误。
后来在一个漆黑阴深的夜，那个被我奉为乐园的酒店被盗贼袭击。诸如在那个时期还算稀有的卡拉OK家庭影院等贵重物品全都被席卷一空。留下的，只有落地玻璃被打碎后摊在地上的一堆碎片，和店厅里那一串泥水抹下的、罪恶的脚印。
自从那以后，妈妈渐渐陷入了低沉，最终把这段苦涩的婚姻做了利落的了结，然后―个人默默落入命运的愚弄之中。还记得，那是个夜晚，妈妈两手空空，走出了家门，不久就上了南下的火车，孑然一身，辗转各地，挣扎过，迷茫过。很长一段时间，每年只能见到她一两次，能接到几次电话，有人问我想不想妈妈，我说不，的确不想，甚至觉得可有可无。后来她久居北京，联系多了起来，她年岁大了，愈发意识到作为一个母亲的义务和责任；我也长大了，愈发感受到这份情感的重量。前不久，她给我打电话说，她正在内蒙古，打算在那儿做生意。我说你去那儿干嘛，水土不服，呆不惯的。可能是电话信号不太好，嘶嘶哑哑一阵杂音后传来很大的一声：“多挣点钱啊!供你上大学啊!”顿时，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曾想象她的生活，想到她一连几天病得卧床不起，无人理睬，她是怎样挣扎地走过；想到她不分日夜沉迷于麻将桌前，纸醉金迷，她是怎样迷茫地走来。不，这些不是想象，这样的情形我曾真实地面对，但我无能为力，只能在一边揣着一颗颤栗的心，迫切地望着，不知所措。我知道妈妈的骨子里流淌着天生对成就的渴求，但这一切的一切都毫不留情地与她擦肩而过。正因为如此，她才无奈地走向沉堕，走得是那样的悄无声息。以至于现在即使想挽回遗失的美好，却又只能看着光阴汹涌地奔腾而去。因为，年华是不愿收留错失者的。
早知如此，就该把时光剪作烟花，一瞬间便望尽繁华。
写下这些，只想记录一段闪逝的岁月。就像鲁迅先生所说，这只是为了忘却的纪念。这些平淡的往事，也许很多人看了之后觉得没什么，但我想它一定会引起一些共鸣。而这样的结果，就会和我现在一样，不经意间，泪流满面。
我一直害怕听到那首叫《鲁冰花》的歌。在我那始终与轻淡的微笑和泪花闪烁的眼睛陪伴的童年里，每当深夜里我因被黑色的梦魇惊得无法入睡，抑或是受了委屈而蜷缩在角落里落寞地啜泣时，妈妈就会把我搂在怀里，望着窗外那静寂的夜空，和那些散落无际的星星，轻轻地唱着：“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天上的眼睛眨呀眨，妈妈的心呀鲁冰花……”
那个时候听着妈妈的歌声除了温暖以外，没有什么不舍的感觉。儿时的我无法领悟这首歌的真谛，因为那时我问过妈妈：“你永远不会离开我的，对吗?”妈妈嘴角微微翘起，露出清澈的笑意，轻轻点了点头，把我搂得更紧了。
后来妈妈没有履行答应过我的诺言，她终究还是离我远去。也许她早已忘了，但我却一直不敢面对。即使是现在，无论在哪儿听到那首《鲁冰花》，我都会有想哭的冲动。若是四周无人的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任泪水肆意流淌。
“家乡的茶园开满花，妈妈的心肝在天涯。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