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身女性卵子冷冻技术的法律问题探讨
时间：2023-04-15 18:20:05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 
柯佩烨
（中山市第一人民法院 广东中山 528400）
一种观点认为，禁止单身女性冻卵是对单身女性生育权的限制，冻卵是女性行使生育权的方式。虽然单身女性并非生育权的主体，但其对身体细胞的支配而实现生育利益的期待应当予以保护。因此，单身女性基于身体利益的支配权将自己的卵子提取并进行存储，以备将来生育使用，是其依自然发展一般可以得到、可以预期得到的利益。现如今有生育意愿却不愿意在短时间内安排生育计划的女性来说，冻卵无疑是她们最好的选择。
其次，允许单身女性冻卵也是平等权的体现。平等作为人权保障的基本原则，从普遍正义的角度来看，男性与女性无论从身体支配、生育权角度都应该是相同的，在男性享受冷冻精子的这一前提下，女性也应当享有保存生殖细胞的权利。禁止卵子冻存和允许设置精子库两种制度，实难称为男女平等。美国北卡罗来纳州立大学哲学系与宗教研究系的Karey A Harwood在文中所提到：如果生物差异是男女不平等的根源，而冷冻卵子又可以帮助创造公平的竞争环境，通过冷冻健康卵子致延长时间，让一个女性可以获得怀孕的机会，卵子冷冻就可以促进性别平等[2]。
（一）错误的期望
允许单身女性冷冻卵子也可能会带来许多问题，“给女性带来错误的期望（false belief）”就是其中之一。
美国辅助生殖医学会（American Society of Reproductive Medicine，下文简称“ASRM”）在其2018年发表的一篇文章中提到，冷冻卵子技术是在过去十几年才被投入使用的新兴技术，而从妇女冷冻卵子到她决定将卵子投入使用，再到冷冻卵子受精、从胚胎变为新生儿是一个极其漫长的过程。所以，目前不论是有关冷冻卵子孕育胚胎的样本数量还是对样本的研究时间都严重不足，而以现有的数据无法确定冷冻卵子技术的有效性和长期效力。更具体而言，卵子解冻后顺利受精形成受精卵的概率有多高？该受精卵发育为婴儿乃至长大成人后是否会有先天性的健康问题？与自然受精诞生的孩子会有什么区别？这些问题都暂时得不到确切的答案。
总结而言，有关冷冻卵子技术实施的数据还是太少，且仍不足以对冷冻卵子技术的有效性和长期效力下定论。
虽然在美国生殖领域最权威的机构对冷冻卵子技术之效果保持相当谨慎的态度，但媒体与市场中的生育医疗诊所对这项技术的描述却显得较为夸张，包括“实现女性自由和权利”“早冻早获益”，甚至是“停止生物时钟”“给未来的保险”[3]等。这些标签明显夸大了冷冻卵子技术的作用，或是完全与ASRM的判断相反。就如ASRM在报告结论中所强调的，冷冻卵子最终受精形成胚胎乃至长大成人的成功率还无法被准确测算，那么冷冻卵子技术就远不能被称得上是一种“保险”，更不可能停止生物钟。
然而，相对于专门机构的学术报告来说，诊所广告和媒体宣传显然更容易被人们接触与接受。而这种宣传的效果也十分“显著”。根据美国辅助生殖技术协会（Society for Assisted Reproductive Technology）的 数 据，2009年美国仅有475名女性使用了冷冻卵子技术，而该数字在2019年猛增到了9042名。[4]
这样过度的甚至是虚假的宣传很可能会让女性对冷冻卵子技术抱有错误的认识以及期望，带来一系列的问题。第一，使女性支出不必要的费用。进行卵子冷冻的女性不仅需要支付取出卵子所需要的手术费、药物费、维持卵子冷冻的费用等经济上的开销，也要承担心理成本、机会成本、社会成本。[5]若女性本就有机会有条件进行自然生育，但因接触到夸大的宣传而选择了冷冻卵子，这些支出对她来说就是完全没必要的。第二，使女性错过最佳生育时机。目前冷冻卵子技术的生育成功率还没有数据上的支持与保证，若女性真的相信宣传认为冷冻卵子是一份“生育保险”，未来便可以高枕无忧，随时可孕育孩子，反而有可能错过最佳生育时机，丧失为人母的机会。
上述这些在美国出现的问题，同样可能在我国开放冻卵之后出现。但我们认为，不应因为这些现实问题的存在就完全切断单身女性冷冻卵子的道路，而是应该对症下药，针对性地作出应对策略。
应对上述问题最重要的，莫过于保障女性的知情权。女性在选择冷冻卵子时应被充分告知该技术的效果、安全性、益处及危害。具体而言，女性应知道冷冻卵子技术的成本远比自然生育高昂，且冷冻卵子后生育成功率并非百分之百，这并不能成为以后“想生就生”的一种“保险”。这一告知义务由提供冷冻卵子技术的医疗单位来承担较为方便合理。
（二）可能产生的溢出风险
另一种反对的声音来自对单身女性冻卵后续利用阶段所涉行为触及个人权利边界的不信任。当今冻卵技术仍处于发展阶段，暂未形成不可控的风险，但倘若未来技术成熟且法律认可单身女性冻卵制度，对卵子的利用阶段的溢出风险目前则是难以预估的。因为利用阶段复杂的法律行为势必牵扯多方权利，不仅涉及卵子自用或捐赠利他使用的供受双方的生育利益，更涉及子代潜在人格利益、基因人格利益、社会公共利益等多方利益之间的矛盾与平衡。[6]而“他人自由和权利的范围，就是个人自由和权利的边界”，[7]因此存在质疑的声音也合乎情理。反对方针对以下三种可能触及权利边界的行为展开假设：
1.社会问题及代际平等
经过长期的自然选择，人类形成了婚姻——生育——继嗣的家庭模式。[8]传统观念不同年龄阶段的男女应于家庭中扮演不同的角色，但倘若全面开放单身女性冻卵，女性整体选择延后生育的可能性极大攀升，便可能产生母亲与子辈年龄跨度过大、须同时面对年迈的父母和尚处青春期的子女的情形。西方学者洛克伍德也表达过类似的担忧：如果法律鼓励女性冻卵并在中年生育，将引发严重的社会后遗症。虽然伦理会随着时代而不断变化，传统的观点并非一定正确，但倘若一次性跨度过大，过于超前的制度一定会使社会产生相当的应激反应。
进一步推演假设，全面开放单身女性冻卵的后续，争议焦点的矛头必将转向单身女性生育权上。而倘若承认单身女性可以单独享受生育权，实质上是对后代子女权利的剥夺，侵害了后代由父母双方共同抚养的权利和其受宪法保护的一般平等权，这不符合代际平等原则。[9]缺失父亲这一在家庭中扮演的重要角色很可能对子女的成长产生负面影响，同时由于人工授精实行的“双盲制”，孩子将被剥夺对血缘父亲的知情权，而这一权利的丧失是由于上一代权利的扩张造成的，这也同样破坏了代际平等原则。[10]
2.卵子黑市泛滥
全面开放单身女性冻卵后倘若缺乏足够法律规范限制，可能使得单身女性将其卵子依照个人主观意志进行利用，如买卖、赠与。这无疑会使本就存在的精子卵子黑市更加泛滥猖獗，导致黑市购买的卵子既得不到法律的支持和保护，又缺少安全辅助医疗技术。更为可怕的是，通过“黑市”购卵，无法实现子代遗传背景追溯，存在诸多伦理隐患。[11]
3.基因隐私权
“个人隐私是个人信息权利的基本内核”，[12]开放冻卵后的利用阶段除了生育目的，也可能涉及科研目的。而此时面对卵子中附带的遗传性基因信息，有可能被图谋不轨者以公共利益为由进行侵犯，如标记具有缺陷基因的婴儿，对其未来的工作、人生方向加以限制，形成基因歧视，更有甚者直接进行基因编辑以此保证种族基因的“优良性”。个体基因的不当利用会引发群体的污名化，基因编辑和控制也容易贬损人类尊严甚至影响整个人类共同体的命运，[13]也将破坏基因遗传长久以来的完整性和多样性。
综合以上三点考量，全面开放单身女性冻卵制度所产生的溢出风险目前仍难以规避。与其选择全面开放后面对未知的风险建立相关法规及配套设施逐个击破，不如从源头上把控，即对利用阶段中解冻卵子的主体资格加以限制。例如将女性解冻卵子时的身份强制规定为已婚，将在很大程度限制卵子的走向，而集中于用以生育，黑市乱象及代际平等的破坏便难以产生，从而避免矫枉过正，引发生育权滥用的乱象。
径直开放女性卵子冻存，无法解决利用阶段可能存在的滑坡风险问题；
而止步于禁止现状，又将致使前述现实伤害和不平等继续扩大。
当生育平等权撞上技术不成熟的时候，我们组认为，任何事情都有灰色地带，都可能存在违法行为，而我们探讨的是合法正常的行为。因此技术的不完善和灰色地带都需要现行法律的规管，用法律给技术的提升创造一个好的环境。此权利受到法律的保护，也会受到法律的约束，因此我们提出以下四点建议：第一，适时启动相关法律制度修改，允许已婚夫妇和符合特定技术条件的单身女性使用冻卵技术。即我们提倡的是对于冻卵，无论婚否，都是持开放的态度的。第二，对该权利进行约束，即在解冻卵子时，需出示结婚证，即为了防范买卖卵子、代孕等滑坡问题，我们对于解冻卵子的条件做出了限制。第三，加快人类生殖辅助技术的专门立法，不断提升人类辅助生殖技术。第四，给予女性充分知情权，将促排卵对身体的危害以及冻卵对卵子会造成一定的损伤这些事告知单身女性，让她们自己作出选择，是选择适龄生育，还是选择冻卵延后生育，将选择权交回女性。
“徐枣枣案”至今悬而不决，但令人欣喜的是，2021年2月，国家卫健委在公开的一份对全国政协委员提案的答复中表示，已经启动《辅助生殖技术管理条例》的起草工作。我们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单身女性将有更多的可能性，孕育生命的美好夙愿，也将是我们前进的动力，而不再是对未来的禁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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