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扎根范式的企业家核心能力研究

贾旭东 解志文

(兰州大学管理学院)

改革开放40年来，中国企业尤其是民营企业迅速成长，推动了经济的快速发展。企业家是经济发展的发动机，是社会发展的力量源泉[1]，作为企业的领导者，企业家在企业的创立与发展过程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决定了企业的兴衰成败[2]。那么，又是什么决定着企业家能否带领企业获取长期竞争优势？能力理论认为，能力是个体胜任工作角色或完成任务绩效的决定性因素[3]。既有研究也已表明，在同样的环境因素影响下，企业家能力是决定企业竞争优势高低的关键因素[4]，企业家能力不足是导致企业经营失败的主要原因[5]。据有关数据显示，中国民营企业的平均寿命一般只有2.9年[2]。显然，如何提升企业家能力是关系到中国企业，特别是中国民营企业健康成长乃至中国经济长期可持续发展的重要问题。

企业家通过领导活动发挥其影响力，领导者的概念中既包括了政府、企业等不同类型组织的领导，也包括各类组织中不同层级的领导，而企业家是企业这一经济组织中的最高层领导者。企业家能否有效领导企业获得成功取决于企业家能力[6]，而领导力又是企业家能力中最重要和关键的要素，因而梳理领导理论发展的脉络和走向能够为分析企业家能力提供重要启示。

自20世纪初，学术界便已开始对领导活动进行系统研究，迄今为止仍热度不减。在最初几十年的研究过程中领导特质理论是主导性的理论。该理论认为，有效的领导者应具备一些明确且易辨认的特质，且此特质是无效领导者所不具备的[7]。由于领导特质理论过度强调特质的先天性，忽视了后天环境因素的影响，受到的批评逐渐增多，在20世纪40年代末之后，该理论几乎被学术界“雪藏”[8]。之后，学者们开始转向研究领导者的行为，认为有效的领导行为可以通过后天学习而得，通过其行为表现可以区分有效领导和无效领导。但该理论缺少对情境因素的考虑，难以找到一种通用于各种环境的有效领导模式[9]。领导权变理论弥补了领导行为理论的不足，认为领导的有效性依赖于情境变量，但该理论却没有意识到，情境变量依旧是可以改变的[10]。继而，领导理论从聚焦于领导者个人的领导理论发展到领导-成员交换理论，又陆续提出了共享式领导、复杂性领导、魅力型领导、愿景型领导、家长式领导等新型领导理论，呈现百花齐放的局面[11]。

20世纪80年代以来，随着管理环境的剧烈变化，市场的不确定性和复杂性不断提高，学术界又逐渐发现领导者的内在特质确实能够较好解释领导的有效性问题，并再次指出领导者个人的非凡品质是决定领导有效性的关键因素之一[12]，领导特质理论重新受到学术界的关注与重视。ZACCARO[13]指出，领导特质理论的研究在经历过20世纪初期和20世纪80年代前后的两次高峰之后，目前正在迎来第三次研究高峰。领导特质理论的再度兴起，说明学术界开始认识到，一个人的外在表现取决于内在特质，领导力并不是由具体行为构成的，而是由能力、知识和技能构成的，有效的领导行为取决于领导者能力[14]。

领导理论的发展经历了一个从内到外、再转而向内的过程，说明学术界经过长期广泛的研究后开始认识到，决定领导活动及领导行为绩效的是领导者的内在特质。这一探索过程对研究企业家能力提供了重大启示，即完全可以也应当按照同样的理论逻辑，把探索的方向转向企业家的内在世界。现有文献中已有大量关于企业家能力的研究，关于企业家能力的构成众说纷纭，使得企业家能力已经呈现为一个能力束。那么，按照内求的理论逻辑来思考，从已经发现的诸多企业家能力向内回溯，是否会发现一个处于内核地位，可以决定并生发这个能力束的“根”？对现有文献进行梳理后可知，鲜有学者按照这一思路对此问题进行深入研究。鉴于此，如能采用科学的质性研究方法进行探索，从优秀企业家的成功实践中进行理论归纳和提炼，得出具有一定普适性的理论后再运用于实践，将在理论层面上拓展和深化企业家能力相关研究，也有助于指导企业家能力的培育和提升，进而帮助企业可持续发展。

2000年之后，面膜品类是中国化妆品行业中成长最快的细分市场。2003年创立的中国本土面膜产品企业——美即面膜，把面膜从“特殊护理品”转变成了“大众快消品”，首次以“单片快消”方式迅速抢占市场。2007年，成立仅5年的美即面膜年营业收入达1.31亿元。从2009年起，美即面膜连续5年蝉联国内面膜品类销量冠军，占据了我国面膜市场的15%以上份额。2010年9月，美即面膜在香港证券交易所主板上市，成为内地第一家在香港上市的面膜品牌，开创了护肤品单一品类上市的先河。2012年，美即面膜到达发展巅峰，市场占有率达到26.4%。2014年，欧莱雅公司宣布以65.38亿港元收购美即面膜，创下当时外资收购中国大陆日化品牌的最高纪录。美即面膜的发展历程见图1。

美即面膜的迅速发展离不开该品牌的创始人佘雨原。佘雨原1972年出生于书香门第，从小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从华东理工大学食品工程专业毕业后，佘雨原在一家食品公司做检测工作，做到车间主任后因不安于现状而辞职，之后在一家保健品公司做销售。当时，年仅24岁的佘雨原已经能够全面掌控这家保健品公司的所有业务并表现出出色的管理才能。1999年底，佘雨原成立公司开始创业，并成为可采公司的代理商，负责可采品牌的营销策划和销售代理，成功为可采面膜建立渠道、包装和品牌等方面的优势。2002年可采公司创下5亿元的销售额，佘雨原及其团队功不可没。但令人遗憾的是，产品销售的奇迹却催生了双方合作的破裂。尔后，佘雨原经历了多个创业项目的失败，直到2003年与人合伙注册了美即面膜，开启了美即面膜在中国市场上的快速发展之路。虽然在2014年，美即面膜被欧莱雅公司收购，但佘雨原带领美即面膜引爆中国面膜市场，并成为该个品类领导者的过程无疑是非常成功和具有极大借鉴意义的。

3.1 研究方法选择

如前文所述，目前学术界缺乏对企业家能力进行溯源式的研究，故而需要使用科学的质性研究方法进行理论构建。在西方主流学界采用的诸多定性研究方法论中，扎根理论被认为是定性研究中比较科学的方法论，也被认为是社会学五大传统研究方法中较适于进行理论建构的方法[15]。中国管理扎根研究范式(以下简称扎根范式)是取三大扎根理论学派之所长，融合定性与定量研究方法而提出的管理理论构建一般范式[16]，是深入企业实际进行理论构建的有效方法。鉴于此，本研究按照扎根范式的质性研究程序，深入企业情境进行研究与探索。本研究的流程图见图2。

注：本研究流程图改编自文献[16]中的中国管理扎根研究范式图示。

参与式观察是案例研究和定性研究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社会研究的一种重要方法。该方法更容易靠近被调查者，接近因果关系的本质，了解潜在关系的真相，使研究者能够从特定情境的“局内人”角度观察研究对象，有利于挖掘研究对象行为背后的本质特征，为理论构建提供强有力的线索和依据[17]。非参与式观察能使研究者更容易保持独立判断，不受到其他环境因素影响，更易于对研究现象做出准确评价[17]。基于此，本研究采用参与式观察与非参与式观察相结合的田野调查方法进行数据收集。

3.2 研究过程

3.2.1问题涌现

本研究的问题提出完全符合扎根理论自然涌现的要求。即基于对中国成功企业家的观察以及对相关文献的回顾和梳理，发现国内外学术界对企业家能力的研究未深入到企业家能力的底层，企业家能力来源的基础性问题尚不明确，故需要采用质性研究方法进行深入探析。

3.2.2数据搜集

本研究以美即面膜的创始人佘雨原为研究对象，主要考虑其典型性和数据的可获得性。从典型性而言，佘雨原创立美即面膜品牌并在很短的时间内成为品类领导者，无疑是成功企业家的典型，十分适合作为研究对象。从数据可获得性而言，本研究的第一作者曾在2012～2013年期间担任该企业的战略顾问兼运营总监，深度参与了美即的运营管理工作，对佘雨原及其团队进行了参与式观察，对美即面膜的发展过程和佘雨原个人具有全面深入的了解。在美即面膜被欧莱雅收购后的一段时间，佘雨原无法接受任何外界访谈，期间课题组以非参与式观察的方式持续关注该公司的动态。尔后，笔者对佘雨原本人再次进行了长达3个小时的访谈，内容涉及其成长经历、美即的发展历程等，获得了丰富真实的一手数据。

综上所述，课题组通过参与式观察和非参与式观察相结合的方法，对佘雨原和美即公司进行了历时7年的纵贯研究，掌握了可靠的一手数据和丰富的二手数据。另外，由苏勇教授主编的《改变世界：中国杰出企业家管理思想精粹》(以下简称《改变世界》)系列书籍共4本，通过对张瑞敏、柳传志、董明珠等中国31位杰出企业家的访谈实录，真实且丰富地呈现了中国杰出企业家的管理思想与理念，共计约112万字，故本研究选择此系列书籍作为三角验证的数据来源。目前，本研究所掌握的主要一手、二手数据见表1。

表1 研究数据

3.2.3数据处理

扎根范式中的数据处理主要通过实质性编码来完成，而实质性编码又分为开放性编码和选择性编码两个部分。为提高编码效率，本研究使用Mindjet MindManager软件(2016)进行数据整理，形象呈现核心范畴与其支持编码。在此过程中，共得到219个开放性编码和8个核心范畴。经过筛选，保留与本文问题相关的5个核心范畴，进入选择性编码阶段。进一步与数据材料进行对比后，这些核心范畴共计得到247个选择性编码支持。

在三角验证方面，研究者要使用各种来源的证据[18]，在扎根理论中称之为“不断比较”的原则。为判定核心范畴是否饱和，本研究采用《改变世界》系列书籍作为二手数据进行检验，共得到“洞察力”支持性编码312个，“意志力”支持性编码144个，“包容力”支持性编码108个，“省觉力”支持性编码140个，“价值力”支持性编码104个，并且无其他核心范畴出现，因而判定核心范畴饱和。五大核心范畴及其编码数量的汇总见表2。

表2 核心范畴及编码统计

3.2.4理论构建

在实质性编码阶段涌现出了“洞察力”“意志力”“包容力”“省觉力”和“价值力”5个核心范畴，得到核心概念“企业家核心能力”，从而根据核心范畴与核心概念之间的关系，构建了企业家核心能力模型。

4.1 “企业家核心能力”概念的提出与界定

本研究将生发企业家能力的“根”命名为“企业家核心能力”。本研究按以下步骤给出这一概念的定义。首先，要对“能力”一词进行准确界定。“能力”一词内涵丰富，相关研究源于国外，因研究主体不同分为两大方向。具体如下：①以企业为研究主体的企业能力理论研究。例如，企业核心能力(competence)理论、动态能力理论等。②以人为研究主体的能力理论研究。例如，领导特质理论、能力素质(competency)模型等。由于“能力”一词在不同情境下的含义不同，故而至今仍未得到一个统一的定义。

其次，能力和特质、素质、胜任力等相关概念容易混淆，需要进行辨析。特质源于领导特质理论，指的是能够把领导者与非领导者区分开来的个性、社交、生理或智力方面的个人品质[19]。能力素质和胜任力均翻译自“competency或competence”，也有翻译为胜任特征、胜任素质等，指的是能将某一工作(或组织、文化)中表现优异者与表现平平者予以区分的个人潜在的深层次特征，可以是动机、特质、自我形象、态度或价值观，也可以是某领域的知识、认知或行为技能[20]。可见，在能力素质的概念中是将特质包含在内的。在胜任力研究中，学术界关于“competency或competence”的内涵争论不断。宋洪峰等[21]对胜任力的概念界定、研究方法及其研究背景进行比较分析后，认为前者侧重于在既定工作标准下完成任务所需具备的能力，而后者则强调导致优异绩效的个人潜在特征。根据素质冰山模型所提出的外显能力素质和内隐能力素质，competence更多指的是外显能力素质，而competency则指内隐能力素质。据此，本研究中，将核心能力应译为core competency，指内隐能力素质中的核心部分，强调企业家核心能力是一种根本性的内在特质。

最后，核心能力一般指的是PRAHALAD等[22]提出的企业核心能力(又称核心竞争力)，即企业拥有的、能创造经济效益而又难以被竞争对手模仿的独特能力。通过比较发现，企业核心能力与企业家核心能力的内涵具有相似性。本研究第一作者曾参照企业核心能力的定义提出过领导者核心能力的概念，即领导者在长期的工作、修养中形成的，决定着领导者的思想和行为，而其他人又难以模仿和学习的内在心理特质[23]。

综上所述，本研究将企业家核心能力定义为企业家在长期的工作和生活中形成的，能够生发出企业家其他能力的，决定着企业家的思想和行为的根本性内在特质。企业家核心能力具备以下特点：①是企业家在长期的工作和生活经历中形成的，具有长期的稳定性；
②是企业家的潜在根本能力，在其基础上可以生发出其他能力；
③属于根本性的内在特质，沉淀于企业家的潜意识之中，影响着企业家对待事物的根本看法和态度，决定着企业家的思想和行为。

4.2 企业家核心能力的维度

4.2.1洞察力

洞察力是指企业家透过人和事物的表面现象准确认识其本质的能力。本研究通过对数据的选择性编码发现，洞察力可以分为对人的洞察力和对事的洞察力两种。前者是指能通过观察他人的行为及其他外在表现，对他人的思想、情绪、目的、愿望、能力和品质等内在特征进行判断和分析的能力。企业家在从寻找创业机会到经营企业的过程中，需要不断地和他人进行互动，包括内部管理者与员工、外部的消费者、合作伙伴与竞争对手等。企业家要通过员工的表现洞察其工作能力，从而合理用人；
通过消费者的购买行为洞察消费者的需求，从而发现商业机会等。后者是指企业家对事物的本质及其发展变化趋势的认识和把握能力。即企业家要通过研究市场从而获得市场敏感性和市场洞察力，要准确洞察自己的产品特性，将产品与渠道进行准确匹配，更需要洞察品牌的核心价值等。部分数据的开放性编码见表3。

表3 有关核心范畴“洞察力”的数据及开放性编码(部分)

核心范畴“洞察力”共得到86个开放性编码的支持。对开放性编码进一步概括进入选择性编码阶段，“洞察力”得到5层97个选择性编码支持而饱和，具体见图3。

注：因篇幅有限，图中仅展示其中部分编码，图中圆圈数字代表支持该编码的更低层级编码总数，因篇幅有限无法全部显示，故仅显示数字，图7与此相同。

4.2.2意志力

意志力是指企业家虽然不断经历失败和痛苦，但依旧不放弃的毅力、坚韧性及持之以恒的精神。创业是一个艰辛的过程，企业家要有强大的内心来承受失败，需要坚韧不拔的精神和毅力从跌倒中再爬起来，不屈不挠地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并取得成功。同时，在不断变化的环境中，企业家也要不断学习和改变自己，这同样也是一个充满矛盾与冲突的过程，也要求企业家以坚强的意志持续努力。只有具备了坚强的意志力，企业家才会有足够的勇气和魄力去把握创业机会，才能在挫折和困难面前知难而进。如果企业家意志薄弱，就不可能承受住种种挫折和打击并为实现自己和企业的目标而奋斗不息，也就不可能取得最后的成功。部分数据的开放性编码见表4。

表4 有关核心范畴“意志力”的数据及开放性编码(部分)

核心范畴“意志力”共得到23个开放性编码的支持。对开放性编码进一步概括进入选择性编码阶段，“意志力”得到3层27个选择性编码支持而饱和，具体见图4。

图4 核心范畴“意志力”的选择性编码

4.2.3包容力

包容力是指企业家心胸的开阔度以及对事物的承受能力。通过选择性编码发现，包容力可以分为对人的包容力和对事的包容力。

对人的包容力是指企业家对他人行为的理解和宽容。作为企业家，要有一颗容人之心，用理解和宽容对待他人的缺点，将其优点发挥到极致，同时更要包容异己之人。正是佘雨原具有这种包容之心，才使得原创业团队成员在同可采公司的合作破裂之后仍然毫不动摇地追随他继续创业，从而为美即面膜的后来成功奠定了人才基础。对事的包容力是指企业家在面对复杂环境和巨大困难时的心理承受能力。在瞬息万变的环境中，企业家时刻承受着超乎常人的压力。如果缺乏对事的包容力，就会深陷其中而难以解脱，最终影响身心健康，造成工作的低效乃至失败。部分数据的开放性编码见表5。

表5 有关核心范畴“包容力”的数据及开放性编码(部分)

核心范畴“包容力”共得到22个开放性编码的支持。对开放性编码进一步概括进入选择性编码阶段，“包容力”得到4层26个选择性编码支持而饱和，具体见图5。

4.2.4省觉力

省觉力是指企业家觉知自我、正确认识自我，进而对自己的思想、语言和行为进行反省和修正的能力。

许多人常因高估自己的能力而自负，但自己却认为这是自信。自信而不自负的一个重要前提是对自己有清晰和准确的认识。企业家只有正确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优缺点，才能对工作任务和自己能力的关系做出准确判断。例如，在本案例中，佘雨原知道自己在财务方面的能力有所欠缺，就将财务工作交给更专业的人。企业家还需要不断对自己过去的思想、语言和行为进行反思，总结成功的经验和失败的教训，以利改进和提高。部分数据的开放性编码见表6。

表6 有关核心范畴“省觉力”的数据 及开放性编码(部分)

核心范畴“省觉力”共得到16个开放性编码的支持。对开放性编码进一步概括进入选择性编码阶段，“省觉力”得到3层19个选择性编码支持而饱和，具体见图6。

4.2.5价值力

价值力是指企业家对自己的个人价值观自觉认知、不断完善、积极提升和坚持追求的能力。良好的个人品质和价值观会为企业家不断前进和持续奋斗提供强大的动力。佘雨原从小生活在书香世家，中国传统文化对他的价值观形成有着深刻影响。访谈中，他曾特别提及他对求真向善的追求，表示对这些价值观的追求和向往影响着他管理企业的行为和方式。这种企业家对自己个人价值观的自觉认知、不断完善、积极提升和持续追求的能力是鞭策企业家不断实现自我价值的强大内在驱动力。部分数据的开放性编码见表7。

表7 有关核心范畴“价值力”的数据及开放性编码(部分)

核心范畴“价值力”共得到72个开放性编码的支持。对开放性编码进一步概括进入选择性编码阶段，“价值力”得到4层77个选择性编码支持而饱和，具体见图7。

4.3 企业家核心能力模型构建

本研究对企业家核心能力的5个维度进行深入比较，发现它们并非相互孤立，而是具有内在的联系，不同的维度在企业家走向成功的过程中分别发挥着不同的作用，因而企业家核心能力的五大维度可以基于其功能进行模块化组合。导弹是一种进攻性强、威力大的现代高科技武器，通常由制导系统、战斗部、监控系统、弹体结构和动力装置等模块组成。本研究发现，从功能性角度而言，企业家核心能力的五大维度与导弹的五大组成部分可以一一对应。具体如下：①洞察力对应制导系统。制导系统的功能是控制导弹的飞行方向、姿态、高度和速度，引导导弹准确地击中目标。洞察力与此类似，其功能是洞察规律、控制方向，能够帮助企业家看清事物的本质特征，深入洞悉事物的发展规律，为下一步的行动提供有效信息并制定行动目标，进而有效控制企业的发展方向。②包容力对应战斗部。战斗部又叫弹头，是导弹毁伤目标的专用装置，其威力的大小取决于载弹量这一关键因素。包容力体现在企业家与人交往和处理事情的态度上，更高的包容力使得企业家能够更好地用人，面对压力时更易保持积极乐观的心态，也就更容易取得成功，类似导弹战斗部的载弹量越多，威力就越大。③省觉力对应监控系统。监控系统的主要功能是在导弹的飞行过程中监控所有部件的运行状态，并及时纠正。类似地，省觉力能够帮助企业家时刻保持敏锐的自我觉知，进而不断反省和修正自己的思想、语言和行为，确保少犯错误或有错即改。④意志力对应弹体结构。弹体结构是把导弹各部分连接起来的支撑结构，其坚固性决定了导弹能否进行长距离飞行，并在飞行过程中保护内部结构。类似地，意志力贯穿企业家的所有行为之中，无论遇到什么样的问题和困难，都需要意志力的坚强支撑才能为其战胜困难提供勇气和能量。⑤价值力对应动力装置。动力装置是导弹飞行的动力源，为导弹的前进提供驱动力。类似地，价值力能持续推动和鞭策企业家，为自己价值观的实现而奋斗不息，为企业家实现自我价值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基于此，本研究参考导弹的功能与结构构建了“企业家核心能力导弹模型”，见图8。

4.4 企业家核心能力作用路径

在前文对企业家核心能力概念的界定过程中可以发现，企业核心能力与企业家核心能力的内涵特征具有极强的相似性，主要原因是企业和企业家的核心能力都可以被看作是一个复杂系统的核心能力，只是主体不同而已。

企业核心能力理论的一个主要观点是，核心能力是企业竞争优势的源泉，而核心产品是核心能力的物质载体，也是联结核心能力与最终产品的根本途径[22]。三者的关系可以用大树的树根(核心能力)、树干和主树枝(核心产品)、树叶、花和果实(最终产品)来形象比喻[24]。由此，企业核心能力的作用路径如下：企业核心能力→企业核心产品→企业最终产品→企业竞争优势。将企业家取得的成就类比于企业获得的竞争优势，则企业家核心能力的作用路径如下：企业家核心能力→企业家能力→企业家行为→企业家成就。企业家核心能力是企业家成就的根本来源，对应于企业核心能力；
企业家行为是企业家核心能力的外在表现形式，对应于企业最终产品；
企业家能力是企业家核心能力的外显载体，同样是联结企业家核心能力和企业家行为的根本途径，对应于企业核心产品，因而企业家核心能力、企业家能力和企业家行为之间的关系也可以用树形图进行形象化表达。基于此，本研究构建了一个“企业家核心能力、企业家能力和企业家行为的关系树模型”，见图9。

由图9可知，企业家能力是在企业家核心能力的基础上生发而来，企业家核心能力是企业家能力的根本来源。国内关于企业家能力的研究较为丰富，特别是关于企业家能力与企业绩效间的实证研究较多，文献中出现频率较高的12种企业家能力，即机会能力、关系能力、协调能力、学习能力、创新能力、战略能力、专业技术能力、识人用人能力、组织管理能力、压力承受能力、承担风险能力和社会责任能力[2,25,26]。这12种企业家能力均是由一种或多种企业家核心能力生发而来，例如：良好的学习能力来源于两个方面，一个是对学习事物本质的洞察，二是持之以恒的努力，因此，洞察力和意志力可以生发学习能力；
压力承受能力来源于3个方面，一是对自己要有清晰的认识，不轻易去承担自己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任务，二是要有良好的心态去面对压力，三是面对挫折坚持不放弃，因此，省觉力、包容力和意志力可以生发压力承受能力；
社会责任能力来源于对自己清晰的认识和对价值观的追求，因此，省觉力和价值力可以生发社会责任能力，等等。限于篇幅，其余不再一一赘述。

企业家核心能力决定了企业家的最终行为表现，而企业家能力正是联结企业家核心能力和企业家行为的根本途径。“企业家核心能力导弹模型”形象地说明了企业核心能力5个维度的模块化功能。洞察力用于明确行动的目标和方向，当企业家洞察到某个机会时才会采取相应的行动；
包容力能够使企业家赢得他人的信任并不断提升自己，为自己积累更加强大的力量；
省觉力能够帮助企业家不断自我觉知和反省，总结成功经验和失败教训以改进提高；
意志力能够帮助企业家在受到挫折时继续坚持；
价值力则为企业家行为的持续提供源源不断的动力。

领导特质理论的第三次研究高峰强调，领导特质研究模型需要考虑更大的复杂性问题，已有越来越多的学者将领导者特质、行为和结果相连接并进行理论上的整合，认为应该以更宽广的领导特质-行为-结果整合的视角对领导特质进行深入研究[27]。在ZACCARO等[28]构建的领导特质多级模型中，将领导特质分为以下两种：①远端特质，指的是领导者深层次的特质(如动机、价值与人格)；
②近端特质，指的是领导者浅层次的特质(如各项技能与知识)。基于以上分析，企业家核心能力属于远端特质，企业家能力属于近端特质，因而本研究从领导特质—领导行为—领导结果的整合视角梳理出了企业家核心能力的作用路径，见图10。

5.1 企业家核心能力与能力素质模型

能力是个体的一种潜在特质，能力素质模型是目前学术界关于个体能力研究普遍认同的理论，也在实践界应用广泛。MCCLELLAND[29]提出能力素质的概念，开启了学术界对能力素质模型的研究。著名的素质冰山模型将能力素质按照其特征要素的显现程度分为外显能力要素和内隐能力要素，见图11。

注：图形来源于文献[30]。

1982年，在冰山模型的基础上，BOYATZIS提出了洋葱模型[31]，见图12。

注：图形来源于文献[30]。

企业家核心能力模型是对企业家核心能力的描述，关键词有两个，即企业家和核心能力。一方面，能力素质模型是对全体人员能力素质的全面概括，企业家核心能力模型则是将能力素质模型聚焦于企业家这一特定人群的研究；
另一方面，企业家核心能力是对冰山模型中内隐能力素质、洋葱模型中内两层的核心能力素质进行深入研究，并未包含外显的知识和技能，因此，企业家核心能力属于企业家的根本性内在特质。具体阐述如下：①企业家核心能力的主体是企业家，而能力素质模型所针对的主体是所有人。企业家作为特殊群体，作为社会顶尖人才的组成部分，自然比其他人拥有更加出色甚至特殊的能力素质。企业家的洞察力在能力素质模型中并无体现，主要原因是洞察力并非是人人都拥有的能力，但对企业家却不可或缺。同时，企业家其余四大核心能力也是能力素质模型的正向极端化体现。②企业家的意志力和包容力是能力素质模型中的品质或个性的能力化体现，企业家的省觉力是能力素质模型中自我认知的能力化体现。品质或个性是指一个人对自己身体以外的环境变化所反映出来的持续性的思想、认识和行为，而自我形象恰恰是个人对自我的认知。良好的品质和自我形象能够为个人的不断前进提供支撑，同样，作为品质具象化的意志力和包容力以及作为自我形象具象化的省觉力则能够为企业家走向成功提供支撑。③企业家的价值力指的是企业家对自己的价值观不断完善、提升和追求的能力，是能力素质模型中价值观与动机合二为一的能力化体现。动机可以为个体的行为提供动力，企业家最强大的动机便是实现自己的价值观，这能为企业家持续努力并获得成功提供不绝动力。

5.2 企业家核心能力与企业家精神

近年来，企业家精神成为国内外学术研究的热点问题。在相关研究的初期，学者们将企业家精神内涵的关注点放在创新精神上。肇始于2007年的美国次贷危机最后发展成全球性金融危机，给世界经济带来了严重影响，华尔街出于对利益的过分贪婪，对金融衍生品无所不用其极的创新是导致这场危机爆发的导火索[32]。由此可以看到，企业家精神绝不仅仅是创新精神，一定还包含其他方面的内涵。有文献对国内外研究中企业家精神的内涵进行了梳理[32]，可以发现，虽然学者们对企业家精神的具体内涵未达成一致，但可以总结出得到普遍认同的企业家精神的3个特点：①本质上是一种心理特征，并且包含能力要素；
②以创新为核心的能力要素是其重要构成维度；
③相关内涵不断得到扩大，从最初强调创新精神，逐渐将合作精神、道德伦理和社会责任等方面纳入。由此可知，国内外学者对企业家精神的研究不再仅仅关注以创新为核心的管理能力等“术”的层面，而逐渐开始重视道德伦理等“道”的层面。

企业家精神的“道”具体可体现在以下两个层面：①向上体现在个人所追求的目标中。只知参与竞争和获取物质财富而忘记一个企业家存在的真正价值与意义是中国传统文化所不提倡的，受到中国传统价值观影响的企业家有强烈的历史使命感、社会责任感和利他的济世精神[33](如以张瑞敏、茅忠群等企业家为代表)。②向下体现在个人的道德底线上。孔子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以及“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这里的“道”便是指正当的方法，即强调人不能突破道德底线而盲目追求利益。

由此，企业家精神的内涵由“术”与“道”组成，其中“术”表示的是以创新为核心的能力要素，“道”表示的是由企业家价值观决定的顶层追求目标和底层道德底线。前文已阐述，企业家核心能力生发企业家能力，因此，以创新为核心的企业家能力要素便是由企业家核心能力生发的。而企业家核心能力中的价值力指的是企业家对自己的个人价值观不断完善、提升和追求的能力，因而决定了企业家顶层的追求目标和底层的道德底线。由此，企业家核心能力从根本上决定了企业家精神中的“术”与“道”。

进而还可以发现，企业家精神的内涵在不断扩充与发展，主要体现在企业家精神的“道”之中，即企业家的顶层追求目标和底层道德底线的内涵。而企业家精神中的“道”是由企业家的价值观决定的，因此，可以推论，企业家精神内涵的不断发展是由于企业家价值力的不断提升导致的，价值力的不断提升推动了企业家追求目标和道德底线的同步提高。由此，本研究将价值观分为3个层次，即人与自我、人与他人和人与社会。由此，企业家精神的内涵也可以分为与之对应的3个发展阶段，分别是只强调创新冒险精神、加入合作精神和再加入社会责任。

在“人与自我”层面的价值观中，强调追求冒险和自我实现，追求企业利润最大化。与之对应，在“术”的层面衍生出的企业家精神内涵只强调个人创新和冒险精神。在“道”的层面：其目标是“修身齐家”，即不断提高自己，为自己的家庭和企业谋幸福；
底线是“诸恶不作”，即控制住自己不去作违法犯罪的事。在“人与他人”层面的价值观，则更加强调和追求与他人的合作双赢。与之对应，在“术”的层面衍生出合作精神。在“道”的层面，其目标提高到了“治国”，即通过与他人的不断合作实现共赢，与更多企业共同成长；
底线是“自利利他”，即将他人的利益与自己的利益看得同样重要，在利己的同时更要利他。当企业家的价值观提高到“人与社会”层面，就会更加强调人与社会和谐相处及实现自己的社会价值。与之对应，在“术”的层面衍生出企业家精神内涵中的道德伦理与社会责任。在“道”的层面：其目标上升为“平天下”，即追求人与社会的和谐相处和整个社会的繁荣进步；
其底线是“兼济天下”，即不因私利而伤害整体社会福利并尽力为推动社会进步而做出贡献。

综合上述分析可知，企业家价值力提升推动了其价值观层次的提升，进而带动企业家顶层追求目标和底层道德底线的提升。由此，企业家核心能力能够从“人与自我”“人与他人”以及“人与社会”3个层次孕育和培养中国企业家正确的价值观，从“术”和“道”两个层面推动中国企业家精神的内涵不断丰富和升华，见图13。

本研究理论贡献和实践意义主要在于：

(1)构建了企业家核心能力的概念，但未将其简单地认为是企业家能力中重要性程度较高的能力，或者是对企业持续稳定与和谐发展起重大决定作用的能力，而是参考领导理论发展的历史路径，基于向内溯源的思路，立足于企业家的根本性内在特质这一属性，从长期稳定、能够生发出企业家其他能力和决定企业家的思想和行为这3个特征出发，对企业家核心能力进行界定，不仅更具有理论研究意义也更加与实践相符。

(2)通过对一手数据进行逐级编码，结合大量真实可靠的二手数据进行三角验证，最终识别出企业家核心能力由洞察力、意志力、包容力、省觉力和价值力5个维度构成。然后，分别对这5个维度的功能和关系进行分析，并类比导弹的主要结构模块：制导系统(洞察力)、战斗部(包容力)、监控系统(省觉力)、弹体结构(意志力)和动力装置(价值力)，构建出“企业家核心能力导弹模型”。同时，梳理了企业家核心能力、企业家能力及企业家行为的关系，构建出企业家核心能力的作用路径。进而通过与现有理论的对话，将企业家核心能力模型与能力素质模型进行对比，可知企业家核心能力模型是能力素质模型针对企业家人群和内隐能力的具象化，再次验证了企业家核心能力属于企业家根本性内在特质的属性。最后，通过对企业家精神内涵的变化进行分析，进一步揭示了企业家核心能力生发企业家精神的机制，既包含了在“术”的层面上以创新为核心的能力要素，又包含了在“道”的层面上的宏伟目标(历史使命感、社会责任感以及济世精神)和不可逾越的道德底线，从理论上厘清了相关概念间的关系，为企业家能力提升和企业家精神的培育解决了基础性理论问题。

(3)中国经济已进入转型期，中国社会已经进入全面深化改革的新阶段，新时代对中国企业转变发展模式、建立新的竞争优势与可持续发展能力提出了新的挑战，亟需中国企业家队伍进一步提高能力和素质，迈上新的台阶[34]。通过深入挖掘企业家能力和企业家精神的关系，本研究发现企业家核心能力是这两者的“根”，既能生发企业家能力，又能培养企业家精神，因而企业家核心能力是企业家成功地为企业创造价值并获取长期竞争优势的决定性因素。鉴于此，本研究关于企业家核心能力的研究对培养中国优秀企业家具有较为重要的实践意义，将能够从理论上指导中国企业家提升自己的核心能力，既在“术”的层面不断创新、创造价值，也在“道”的层面以济世精神勇于承担社会责任，推动中国企业竞争力的提升和社会的繁荣进步，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贡献力量。

本研究也存在一定局限性，即尽管基于大量一手数据进行了深度挖掘，也使用了31位优秀企业家的二手数据进行了三角验证，但因研究方法及数据的局限无法对更多样本进行研究并进行定量检验。鉴于此，本研究提出的企业家核心能力模型只是基于有限样本而提出的理论假说，其普适性还有待于将来进行大样本的实证检验。当然，从个案中归纳概念、构建假说与通过大样本假设检验提高普适性是理论发展不同阶段的任务，本研究侧重于前者，这也正是扎根研究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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