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红樱作品中的游戏精神及审美价值初探——以《笑猫日记——大象的远方》为例
时间：2023-02-28 08:30:06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 
任明潇
游戏，是儿童成长中极其重要的一部分。
所谓“游戏”，绝非成人世界闻之色变的“网络游戏”“电子游戏”，而是儿童认识世界、理解世界，与世界互动的一种方式。朱光潜先生在《谈美书简二种》中曾多次强调“游戏”在精神层面的重要作用，他认为，游戏可以抚慰儿童的情感，满足儿童的创造欲①朱光潜：《谈美书简二种》，上海文艺出版社，1999。；
通过游戏，儿童在现实世界之外创造世界。处于游戏状态的儿童，不再是那个事事需要依赖成年人的弱者，而是幻想世界的发明者和建造者，真正地拥有了“主体性”。
儿童阅读，也是一种独特的“游戏”方式。通过阅读，儿童能充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发挥自身想象力，把文字转换为脑海中的画面，体验不同的情景。一个具有游戏精神的好故事，无疑是极有利于培养儿童的阅读习惯与独立精神的。
“笑猫日记”系列的作者杨红樱在访谈中曾明确表示，自己是一个“蹲着写作、平视孩子”的人。她秉承苏霍姆林斯基的教育理念——“在人的心灵深处，都有一种根深蒂固的需要，那就是希望自己是一个发现者、研究者、探索者，而在儿童的精神世界中这种需要特别强烈。”在她的创作中，这个观点被体现得淋漓尽致。在她为少儿读者搭建的童话世界中，每一个孩子都可以以游戏的状态进入，以发现者、研究者、探索者的身份畅游其中。本文将从她最新的创作《笑猫日记——大象的远方》出发，以文本分析的方式来考察文章的游戏精神和审美价值。
周作人认为，游戏精神就是“自由精神”“幻想精神”和“愉悦精神”②王泉根：《周作人与儿童文学》，浙江少年儿童出版社，1985。。一部拥有游戏精神的儿童文学作品，应具有自由性（满足儿童的自主精神）、幻想性（充沛的想象力）、愉悦性（体现积极、快乐的主题）。
（一）自由性
在《笑猫日记——大象的远方》中，无论是主角笑猫，还是配角老老鼠、万年龟、象群，都充分体现出了自由性。
1.意志的自由性
象群离家出走是整个故事的开端。世世代代生活在西双版纳的象群，突然离开家乡，走向远方。这是一条现实世界中真实存在的新闻，至于原因则一直没有定论。作者杨红樱将它移植到了故事中，为主角笑猫提供了探索的动力。
在“笑猫日记”系列中，主人公笑猫自始至终都具备意志上的自由性。作为一只猫，它可以与老鼠交朋友，也能听懂乌龟、大象的语言。它有独立思考的能力，得知象群出走后，立刻做出了飞向云南、进行探索的决定。它的意志不受传统价值观念的束缚、不受物种界限的束缚，是一个完全自由的角色。
故事中的象群也具备意志上的自由性。每一头离群的象都有其独特的目的，如报恩、报仇、观赏风景、寻找伴侣等。
在人物形象塑造上，杨红樱有着诸多游戏精神的体现。如笑猫会微笑、大笑，也会冷笑、狞笑；
老老鼠平时是一只老鼠的形象，在关键时刻可以变成球状。正如学者方卫平所言，“游戏精神”在儿童文学作品中的呈现形式多种多样③方卫平：《论儿童文学的游戏艺术》，《昆明学院学报》2015年第37卷第2期，第1-6页。，人物形象的塑造也属于其中一种。这类意志自由、不受拘束、形态夸张的角色塑造，正是该作品游戏精神的体现之一。
2.行动的自由性
与成年人不同，儿童的行动常常是受限的，常常受到身高、年龄等客观条件的制约。而在杨红樱创造的“笑猫日记”系列中，角色的行动具备充分的自由度。
笑猫生活的地点是以成都为原型，而象群出走的地点位于西双版纳。杨红樱突破物理距离的限制，为笑猫安排了一个合理的突破口：直升机。在整个系列故事中，这架玩具直升机已多次出场，《笑猫日记——又见小可怜》中，笑猫驾驶直升机飞向了云霄间的塔顶；
《笑猫日记——属猫的人》中，笑猫和老老鼠驾驶直升机飞向幻想岛屿；
而在本故事中，直升机的出现合理地解决了距离问题，赋予人物探索的自由性。
除了笑猫和老老鼠之外，角色万年龟更是拥有行动上的绝对自由。它以“智者”和“先知”的形象出现在故事中，具备“日行千里”“穿山而过”的本领，可以无拘无束地周游世界。它丰富了文本的知识性和可读性，为小读者提供了非洲象和亚洲象的知识，让小读者意识到世界之大、物种之广。
笑猫和老老鼠对象群的探索，是一条明线，清晰明朗地展示了亚洲象的生活；
万年龟周游世界，是一条暗线，用故事、回忆、寓言等方法，展现了非洲象的生活以及过去有关大象的传说。双线并行，产生了“复调”的审美特色。
（二）幻想性
1.具备人类情感的动物
游戏精神同样也是由故事的幻想性决定的。亚里士多德认为：“游戏只有在一个奇妙幻想的世界中才可能实现，进行游戏的逻辑基础必须提前营造一个幻想世界。”①赵扬眉、张杰：《形式与意义：儿童文学作品中的游戏精神》，《陕西学前师范学院学报》2020年第36卷第5期，第122-127页。而故事情节和故事角色是作品中“幻想世界”的两大基础。儿童文学中，表达幻想性的常见方式为夸张、离奇的情节，以及独特、非凡的角色。在“笑猫日记”系列中，这两点得以相融。
在“笑猫日记”系列中，人与动物的情感是完全相通的，这是杨红樱作品中幻想性的一种体现。《笑猫日记——大象的远方》中，她对笑猫、老老鼠、母象、幼象进行了拟人化描写。笑猫和老老鼠是欢喜冤家，同样也是生死之交。两者会像现实中的朋友那样，嬉笑怒骂；
也会像现实中的朋友那样，面对分离时悲痛欲绝。
母象对幼象的爱也是人类情感的移植。幼象被急流中的鳄鱼所伤，母象拼尽全力，在水中与鳄鱼舍命相战。
在现实世界中，雌性动物对幼崽的保护往往出于本能和激素影响；
而在笑猫的幻想世界中，这舍生赴死的表现源自母爱。“为了自己的孩子，都会舍生忘死，献出自己的一切。”借着角色万年龟的口，杨红樱说出了对母爱的赞扬。读者也可通过“母象产子”“鳄口夺子”“母象哺乳”等情节，获取象类的生活知识，同时感受到浓厚的母子之情。
2.多彩的文字空间
《笑猫日记——大象的远方》充分展现了热情、多彩的西双版纳风光。本书延续了“笑猫日记”系列一贯的日记体体裁，在每一篇章的开头描述当地的风景和天气。如对热带天气的描写：“热带地区没有四季轮换，仿佛永远是夏天。空气中好像滚动着无数个看不见的小火球，热得发烫。”如对密林中的红泥巴的描写：“我们的脚下是红土高原，遇到下大雨，红色的泥土被冲到水塘里，就成了红泥塘。”
她把这样具有异域风情的描写和情节紧密结合在一起，让小读者仿佛体验了一趟版纳之旅。当天气炎热时，象群会午睡，因为“这里是热带气候区，午后是最炎热难熬的时候……大象妈妈一边用巨大的耳朵为小象扇风，一边用万能的象鼻子卷起一根树枝，为小象驱赶蚊蝇。”当遇到红泥巴时，“大象争先恐后地扑向泥塘，在红泥浆中打起滚来……舒舒服服地洗起了红泥巴浴”。
儿童在游戏时，常常会幻想城堡、山林、岛屿等少有机会接触的地方。在这个故事里，杨红樱把幻想与现实相结合，将炎热、美丽、有趣的热带雨林世界呈现在读者面前。在她的描述中有适当的夸张，既能吸引儿童的注意力、激发想象力，也符合现实逻辑，能让读者对自然、世界充满好奇。
（三）愉悦性
1.积极、温暖的主题
儿童文学应该始终以温暖和爱为底色。这是写给孩子的故事，是成人世界发给孩子的“说明书”，也是孩子了解世界和生活的通道之一。杨红樱的作品中，并不会刻意去回避那些残酷的现实（比如人类的贪婪、自然界的无情等），但她会将情节温暖化、积极化。如在书写地震的《笑猫日记——那个黑色的下午》中，她着重凸显了地震发生时教师对孩子的保护和灾后重建时灾区人民的坚毅。
在本书中，她没有刻意回避人们对象牙的追求——角色断鼻象是一头被人类伤害过的象，人类为了获取它那对漂亮的象牙，给它留下了永远的伤疤。它愤怒、暴躁，想要寻找仇人。然而，通过笑猫的疏导，以及一路上见证的友好，断鼻象终于放下仇恨，与人类重归于好。
她也没有回避自然的无情——酷暑、暴雨、崎岖的地形、湍急的水流，这些都是威胁象群生活的因素。然而凭借领头象的智慧和象群之间的互帮互助，主人公一次又一次避开险情。
这个故事始终传达着一个信念：人与自然相互理解才是长久的发展之道。
2.妙趣横生的文字
杨红樱曾做过许多年小学教师，在教学实践中，她发现孩子喜欢阅读那些人物形象鲜明、语言诙谐有趣的作品。成为作家之后，她在创作中也格外注意这一点。尤其是“笑猫日记”系列面对的是小学二至五年级的孩子，挖掘孩子的阅读兴趣，激发孩子的自主阅读需要，培养孩子健全的人格，是她给这套书定下的“任务”。
在书写时，杨红樱着重使用短语，避开那些拗口、生僻的字词。她认为，孩子首先是“读得懂”，其次才是“学得会”。老老鼠这个角色为故事提供了大量的“笑点”，它胆小、嘴馋、说话风趣，和主人公笑猫常常你一句我一句地斗嘴，就算是刚刚死里逃生，它也能说出几句有趣的话来缓解紧张的气氛。比如，在目睹了断鼻象大闹超市之后，惊惶未定的老老鼠做出判断：“我敢说，断鼻象会觉得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就是方便面。”它用这样一句符合儿童日常心理的语言，缓解了原本紧张的气氛，给读者提供了捧腹大笑的机会。
儿童需要阅读，儿童也需要游戏，这两者并不矛盾。一部充满“游戏精神”的作品，可以在阅读过程中充分调动读者的视觉、想象、知觉能力。尤其是在众声喧哗的多媒体时代，具有“游戏精神”的作品将能更好地发挥引导孩子进入文学世界的作用，用积极的方式协助孩子积累童年经验、塑造审美，并建构积极向上的思维方式。正如学者方卫平所言：“对于高品位的童话作品来说，仅有表层的热闹有趣是不够的。童话作为一种艺术结构系统，完全可以涵纳更加丰富深刻的意蕴。”①方卫平：《童话是写给孩子看的——郑渊洁童话评说》，《少年儿童研究》1994年第3期，第46-48页。
（一）从启蒙到自主阅读
皮亚杰将儿童的认识发展过程分为四个阶段：首先是两岁前的感知运动阶段，而后是两岁到七岁之间的前运算阶段，再到具体运算阶段（六七岁至十一二岁）、形式运算阶段 （十一二岁至十四五岁）②寇德婷：《数学新课程背景下对皮亚杰认知发展论的研究和再认识》，云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6。。“笑猫日记”系列作品的主要读者为小学二到五年级的孩子，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他们的思维模式正处在从前运算阶段向具体运算阶段过渡的阶段，他们的游戏正从实体、具象的形态过渡到审美想象的形态，即通过符号象征和意识还原获得替代性、补偿性的快乐满足③王敏：《游戏精神：儿童文学教育的价值旨归》，《教学与管理》2017年第15期，第11-14页。。
在阅读的过程中，充满游戏精神的文字可以充分唤醒儿童自主阅读的欲望，培养儿童自主阅读的能力。自主阅读这一概念源于法国教育家 S·弗雷内提出的“主动阅读法”，认为理应采用“活动”的方式，激发儿童阅读的动机，让儿童在足够丰富的情景中产生阅读的内驱力。
富有游戏精神的文学作品具备趣味性，充满想象力，文字易读、易懂，人物语言诙谐有趣，降低了儿童阅读的“门槛”，使处在前运算阶段、具体运算阶段的孩子可以很容易地在故事中获得娱乐、释放压力，有利于建立起儿童主动阅读的习惯，提升儿童的阅读能力。
（二）从说教到隐喻
教育青少年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如何教导少年儿童明白社会规则和道德准则？
约翰·洛克曾在其著作《教育漫话》中回答了这个问题：在阅读《伊索寓言》等儿童文学作品时，少年儿童能够产生移情，从而感知到“自己与他人的相处模式取决于他人如何对待我”等简单的道德规则④洛克：《教育漫话》，杨汉麟译，人民教育出版社，2006，第149页。。郭沫若在谈及儿童文学的“功能”时，也曾指出：儿童文学的教育价值主要有“感情的教育”“美的教育”和“人性的熏陶”⑤郭沫若：《郭沫若全集·文学篇·第十五卷》，人民文学出版社，1990，第276页。。
其中，感情的教育和人性的熏陶，即可看作是对少年儿童“共情”能力和道德感的培养。
儿童文学作品的语言通常更天真、更具有想象力，在一定程度上适时、适度地脱离现实逻辑，给予儿童一个广泛的幻想空间。具备游戏精神的儿童文学作品更是如此，通过欢快、自由、互动性强的故事，为儿童搭建了教育的桥梁。把儿童需要了解、需要习得的社会常识、为人处世规则藏于故事中，使儿童在无形中接受“感情的教育”和“人性的熏陶”。
如在《笑猫日记——大象的远方》中，杨红樱用夸张的语言描写了母象“鳄口夺子”之战，情节惊险刺激，然而背后蕴含的感情却无比温馨：母爱会让人舍生忘死。通过险象环生的丛林生活，揭示了母象对小象的爱，用隐喻的方式引导读者感受母爱、感恩亲情。
富有游戏精神的儿童文学作品用夸张、天马行空的剧情呈现特定的场景，给予读者充分的探索空间，让读者从“上帝视角”出发去观察和感悟，并最终塑造起自身的道德和个性。
我国儿童文学界一直有“教育性”和“娱乐性”之争。有人认为儿童读物需注重教育性、知识性，需要让孩子读后有所思、有所悟；
有人则认为儿童读物接近于休闲读物，娱乐化当摆在第一位。实际上，这两者在儿童阅读中均有着不可忽视的作用。太重教育性，则会导致作品冗长、乏味，无法实现儿童自主阅读；
太重娱乐性，则无益于提升儿童的阅读品位。“游戏精神”是二者之间的桥梁，在显性层面，具备游戏精神的作品可以快速吸引少儿读者的注意力，引导他们自发阅读；
在隐性层面，具备游戏精神的作品可以通过潜移默化的方式，塑造儿童审美，抚慰儿童情感，排解日常生活中的苦闷，传达有益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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