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远程办公的普及对地方过疏化的影响
时间：2022-11-05 10:55:03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 
马潇漪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日本经济的高速发展使得日本社会“空间结构”发生了巨变，人口、产业向大城市聚集，青壮年劳动力持续流入三大都市圈，特别是东京圈。伴随“东京一极化”出现的是地方过疏化不断加剧的情况。人口减少尤其是青壮年人口的减少，使过疏化地区缺乏应有的人气与活力；
同时，与因为人口导入、人口过度集中而形成的过密化地区相比，社会经济发展水平普遍较低。如何让人口从大城市回流地方，促进小城镇特别是过疏地区的振兴，也成为长期困扰日本政府的课题。
2020年以来，远程办公迅速普及并逐渐成为一种固定的办公模式。新工作方式也改变了日本人的工作和生活方式，对人口流动产生了一定影响。远程办公是否能够成为改善日本地方人口过疏化现状的一个契机？本文将就此进行探讨。
过疏地区，是指“伴随人口显著减少，地区社会活力下降，与其他地区相比生产功能及生活环境状况处于劣势的地区”。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日本经济进入快速增长时期，人口不断流入三大都市圈及工业城市，但随之而来的是部分地区开始出现过疏化问题。日本总务省2022年公布的数据显示，全国有885个市町村被划定为过疏地区，占所有市町村51.5%，这也是自1970年《过疏法》施行以来过疏市町村首次超过半数。
表1 过疏市町村的数量、人口面积动态
2022年日本过疏地区总面积占日本国土面积的63.2%，但人口仅占总人口的9.3%，过疏地区与一般地区相比人口密度相差悬殊，经济发展水平处于劣势地位。日本政府长期以来一直着意解决过疏化问题，1970至2000年共颁布四部措施法，并于2021年4月1日起施行《有关过疏地区可持续发展支持的特别措施法》。地方政府则以国家相关法律为指导制定计划，但相关政策效果有限。1990年以来过疏市町村所占比例不断提高(如表1所示)，2015年至2020年只有82个被认定为过疏地区的自治体人口的社会增减呈现正增长，不难看出过疏化进程并未得到有效控制。
远程办公是指“利用信息通信技术(ICT)的灵活工作方式”。按照工作场所的不同，可以分为在自家办公的居家办公、在移动中和出差地办公的移动办公、以及在总部以外的地方办公室办公的卫星办公室(satellite office)办公。
图1 日本企业实施远程办公相关数据
远程办公极高匹配了日本政府2020年起提倡的拒绝“三密”的政策。2020年4月前后，大量企业开始限制到岗办公，鼓励远程办公。东京商工会议所2020年6月对会员企业进行的调查显示，约有7成企业实施了远程居家办公。内阁府的调查也显示，2020年5月至6月间，有34.6%的受访者表示经历了远程办公。若仅看东京23区数据，这一比例上升至55.5%。此后，远程办公实施率进一步上升，在2021年，日本已有51.9%的企业开展了远程办公，实施率较2020年前有了大幅提升。
由于远程办公的普及让居住场所不再受限于公司周边，可以更好地平衡工作与生活，大城市居住者开始选择离开。以东京都为例，2021年净迁入人口仅为5433人，若仅看23区数据，则首次出现年度净迁入人口负增长。有观点认为，远程办公数量的增加是造成这一现象出现的重要原因，而地方自治体则因此受益。日本和歌山县在2020年度共有952人搬入县内，这是由于“远程办公的普及让员工的工作场所不再受限，对移居的兴趣也增加了”。
(一)大城市居民移居地方意向增强
日本内阁府公布的一项调查显示，在2020年，居住在东京都23区、东京圈等大城市圈的20—29岁年轻人对移居地方的关注程度已经增加。而在2021年9—10月调查中，住在东京圈的年轻人中有44.9%对移居地方有兴趣。从全年龄段来看，也有34%东京圈受访者对移居地方感兴趣。日本NPO法人“回乡支援中心”在2021年共收到4万9514件针对移居的咨询，为历年最多。
(二)企业更新办公方式
对企业来说，远程办公可以保障企业在紧急情况下的业务计划连续性，节约运营成本，用相对较低的成本和宽松的环境留住优秀员工，降低办公能耗和环境负担，等等。根据日本Persol研究所的调查，有38.6%受访者表示公司在疫情期间推荐或强制在家办公。每日新闻的另一项调查则显示目前已经实行远程办公的企业中有大约9成表示在未来仍会延续远程办公模式。
一些企业乘势改革现有工作制度。日本电信电话公司(NTT)决定从2022年7月开始将针对半数员工施行一项新制度，员工可以在国内任意地点居住，采取远程办公模式上班。公司将承担远程办公员工到岗办公时的交通费用及搬家费。互联网门户网站日本雅虎自2020年10月1废除此前远程办公的次数限制，同时不再规定弹性办公的核心工作时间，并计划接收100名兼职人才。游戏软件制作开发公司史克威尔艾尼克斯(Squareenix)自2020年12月起将居家办公定为永久性制度，实施以“home base”为基础的混合体制。
部分企业还将离开大城市纳入视野。商业信息公司帝国数据库公布的数据显示，2021年共有351家公司将其主要办公室从东京迁往地方，创下历史纪录。帝国数据库分析，远程办公的普及和渗透让部分企业的业务可以在线办理，在首都圈设立办公室的价值降低，这是企业将总部搬离东京的一个主要原因。
(三)国家层面给予支持
在2020年前，日本总务省已经在着手推进“故乡远程办公”计划，帮助企业在地方设置卫星办公室等，力求实现地方创生和工作方式改革的双赢。
现任首相岸田文雄上台后提出“数字田园都市国家构想”，旨在创建“在全国任何地方都能舒适生活的社会”。构想具体内容包括：2023年底要将5G移动通信系统网的人口覆盖率提升至95%；
2027年底前将高速互联网通信光纤线路覆盖99.9%家庭等。可以预见，数字基础设施建设还将提升地方的生活便捷度，为完善吸引人才、企业流入的硬件条件打下基础。
日本政府还与经团联联合推进“地方振兴远程办公”计划，具体措施包括为搭建远程办公环境的企业提供津贴、设立补助金制度、设立“人才确保等支援补助金(远程办公路线)等。这些措施可以帮助地方企业不受地域限制吸纳各地优秀人才，降低人才流失率。
(四)过疏自治体积极吸引人才、企业
近几年面临过疏化问题的自治体配合国家政策，结合地方特色就远程办公、企业迁入等完善硬件设施准备。远程办公的迅速普及让这些地区迎来发展契机，自治体借势进一步发力，推出了更多吸引措施。
德岛县三好市全市均达到过疏标准。市在2021年以度假办公和远程办公为切入点，将市内的废弃学校建设为研修合宿、度假办公的场所。2022年市还将开放8户可以进行远程办公的住宿设施，通过吸引新企业加入来增加三好市的相关人口。
新潟县长冈市距离东京乘新干线仅有90分钟车程，但市内部分地区已出现过疏化情况。长冈市是一个学院都市，27万人口中就有1万人是学生，但多数学生毕业后都前往市外就职。为此，市在2020年起开始吸引首都圈IT企业在市建立卫星办公室，并在2021年推出“NAGAOKA WORKER计划”，成立可持续发展团体“NAGAOKA WORKER理事会”，旨在实现“居住在长冈，完全依靠远程办公完成东京圈总部的工作”计划。截至2022年1月，已有16家公司成为理事会的正式会员。未来理事会还将进行会员企业间的转职等尝试，形成可持续发展的循环型机制。
鸟取县作为日本人口最少的县，全县19个市町村中就有15个存在全部过疏或部分区域过疏的问题。县自2019年起实行“鸟取县每周1日副社长”计划，平时在其他地区工作的劳动者通过远程办公在鸟取县开展副业，必要时来到鸟取县进行实地办公。这一策划在2021年上半年就收到了111家公司2032人的申请。鸟取县还计划将远程办公场所作为副业者、非转职移居者的基地和当地人才的远程办公基地，促进城市人才与当地人才的深入交流，通过展现地方与大城市人才在工作、生活方面息息相关的价值，增加相关人口，提升地方活力。
上述事例可以看出，过疏自治体努力创造有别于人口集中城市的地方价值，在吸引远程办公劳动者迁入的同时，招揽外地企业搬入或在当地设立远程办公室，力图以企业聚集带动外地人口流入，创造新雇佣机会，进一步稳定当地年轻人留在本地，形成人口流动的良性循环。
(一)大城市工作者难以离开公司所在通勤圈
一方面，虽然远程办公普及率超过五成，但大部分企业依然希望员工能够保持一定时长的到岗办公。XYMAX公司2022年一项面向首都圈企业进行的关于未来到岗率的调查显示，49.6%的受访公司希望员工到岗办公的比例达到50%—100%，20.3%的公司希望员工百分之百到岗办公，选择完全远程办公的企业仅有2.3%。可以预见未来大部分企业仍会采取远程办公和到岗办公并行的混合办公模式。
另一方面，居住在大城市的员工仍倾向居住在可以通勤的地方。NTT数据经营研究所在2021年针对大城市圈30—50岁白领的调查显示，除北海道外，理想移居地基本都处于东京都心地区等大城市通勤圈内。被问及移居地的选择理由时，有30.2%的受访者表示“可以通勤”。多数过疏地区离大城市圈较远，交通不便，在吸引移居方面或难以达到理想效果。
(二)信息安全问题
在远离总部办公室的地方进行远程办公，ICT技术解决了工作上时间和场所受限问题，同时也意味着员工可以不受时间和场所制约处理企业信息。因此加强员工对个人信息、机构信息安全保护意识至关重要。此外，在使用笔记本电脑、平板电脑等连网设备时，连入的网络也可能存在受到外部非法入侵攻击、信息泄漏等风险，远程办公软件本身可能存在的漏洞和后门也有机率导致电脑中毒、资料泄漏等问题。想要实现真正安全的远程办公，公司需要及时掌握员工处理个人、企业信息的相关情况，事前做好妥善的安全对策，制定相关管理章程。
(三)过疏地区基础设施建设尚待完善
为维持医疗福祉服务、商店、教育服务、防灾体系等生活必需服务，需要一定的人口规模和公共基础设施。但过疏地区人口稀少、老龄化严重，呈现空心化现象，使公共基础设施的维持出现了困难。人口越密集的地区，公共基础设施就越能实现有效供给。换而言之，就是在人口较多的地区，维护公共基础设施的人均费用较低。而空心化或人口减少的地区虽然居民人数很少，但依然需要修建道路。这样一来，导致维护公共基础设施的人均费用增加，规模经济难以发挥作用，公共基础设施的服务效率就会变低。过疏地区在公共基础设施方面与全国整体水平有一定差距，这些基础条件却是影响大城市居民是否搬入的重要因素。根据日本内阁府调查，“地方生活便利程度高”“地方育儿环境好”“地方灾害对策和治安有所改善”成为影响受访者、特别是女性受访者是否移居的重要条件。如何在生活、交通、育儿等基础设施和生活服务方面达到移居意向者满意的水平，也是过疏化地区面临的挑战。
①市町村：为日本对于市、町、村等“基础自治体”(基础的地方公共团体；
根据日本《地方自治法》第二条第三项)的总称，也是日本最底层的地方行政单位。其上有广域自治体的都、道、府及县等地方公共团体。此外，都之下的特别区也同样是最基层的地方公共团体，全部合称为市町村特别区。
②《过疏法》：《过疏地域对策紧急措置法》的简称。1970年日本政府针对过疏问题，正式颁布并实施了《过疏地域对策紧急措置法》，该法对过疏化地区进行了明确界定。根据该法，符合以下两个条件的市町村被定为过疏化市町村：①1965年人口普查数字同1960年相比减少10%以上；
②1996—1998年3年平均财政力指数(1)低于0.4。
③三密：2020年疫情后，日本提倡拒绝“三密”：密闭空间、人员密集场所、密切接触。
④经团联：即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是日本“经济三团体”之一。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全名社团法人日本经济团体联合会，是与日本商工会议所、经济同友会并称的日本“经济三团体”之一，以东京证券交易所部分上市企业为中心构成。2002年5月由经济团体联合会(经团联)与日本经营者团体联盟(日经联)统合而成。
⑤东京都心地区：东京共计23个区，大区域分成：城南地区、城西地区、都心六区、城北地区、城东地区。都心地区人口相对集中，经济发展急速，分6个区：新宿区、千代田区、涩谷区、港区、中央区、文京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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