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父亲去世自己大哭出走的父亲　等

时间：2019-03-23 03:31:26　来源：柠檬阅读网本文已影响人

　　父亲第一次出走是在我三岁那年。他只身一人跑到渠县，先是在建筑工地上打零工，后来竟凭着自己三寸灵舌混成了国家正式工人。在上世纪90年代初，月收入五六百对于乡里人来说是大数了。父亲在流转不停的阔谈中，在夸张丰富的神情里，变成了一个名人。连刚下村里的年轻女老师都摸着我的后脑勺。说：“这就是某某的孩子吗?长得挺可爱的。”
　　我生活在父亲的金色光环里，我趾高气扬地走在洛镇的大街上，捕捉关于父亲的传奇：他的小学文凭，他的口才，他与母亲的婚姻，他披着风衣的迷人气质。可是不久，在纷飞的传言中父亲变成了一个浪子：打架，赌博，酗酒，甚至有了另外的女人。母亲以泪洗面，在梦里和梦醒时咒骂他。那几年是我人生中最苦的岁月，与母亲相依为命。
　　夏天，母亲不知从哪儿得到父亲要回来的消息，竟彻夜不睡，翻箱倒柜寻找械斗武器。擀面棒最上手，她小心地压在枕头底下。她的卧室和吃饭屋里摆满了锄头、木棍。我看着母亲摩挲着一把磨得发红的剑，她说：“我在郭家寨挖何首乌时，挖到一把剑，锈迹磨净后，锋利得银。”
　　父亲却在深秋的后半夜回来了，尖利的狗叫在黑暗里飞旋。在灯影下，他提着一只巨大的帆布包，没有传说中的风华，头发蓬松遮掉右眼，脸上的皮肤松弛发暗，衣服破烂油腻，像一个远来的流浪汉，头深深地扣在胸口前。或许飞速起床的母亲还有半个意识沉在睡意里，或许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她坐在屋角的长凳上，目光迷离，呆呆地望着窗户上的一只蜘蛛。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回去睡觉了，狗吠也消歇，迷迷糊糊地听到屋里吃饭声和细细的哭声，断续，压抑，遥远。我以为那是一个梦。
　　归来的父亲变得沉默寡言了，那个曾经妙舌如莲的人呀，我怀疑传说的虚妄与荒唐。幼时顽劣，下河捉鱼，各处奔跑，母亲会发作，呵斥打骂，他却不闻不问，拿冷眼旁观。他有时坐在屋檐下编背篓，有时蹲在墙角看一本破烂的《陈毅文集》。母亲锄地，他也跟着，母亲挑水，他去帮忙，只是不开腔。偶尔撞见他的目光，竟有日月穿梭的沧桑与憔悴，一种悲凉的水痕自此泻下。
　　归来的父亲有一种诗人的气质，不仅是那夜站在灯影里的平静。他嗜酒，每夜必小酌，微醉时咿咿呀呀地朗诵一些奇怪的句子，既非唐诗也不是宋词，好像歌谣，有舒缓的调。他说着城里人的普通话，但口齿不清晰，于我如外语。吃完晚饭，若时间尚早，屋里没有多的活路儿，他就要到山上去坐坐。若有月亮，扔下正在挥舞的切菜刀，披着风衣就跑出门去。母亲要我跟着父亲。小狗跟在我的屁股后面，四周的淡墨图景在我心里洗涤，虫豸细鸣使我敏感的耳尖一跳一跳。父亲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像一棵树，一棵引颈南望的树。贴在父亲风衣上的脸有一种冰凉的感觉，而我觉得心里很温暖。父亲折了一片草叶，嚼着，他慢吞吞地用普通话说：“还是屋里的月亮好。”月光下，我看不清他的脸。
　　父亲又出走了，饭只扒了一半，桌上散落着咸菜。屋角的帆布包消失了。我冲到村头对着各个路口呐喊他的名字，母亲跑到乡里要他们广播找人。依然没有回音。黯然回走时，恍惚看见父亲的背影在慢慢走远，蓦然回首，暮霭迷蒙了我的双眼。
　　后来，我在整理书柜时发现了一册父亲写的日记。里面有这样一段：“我不会让你们一辈子过着贫困的生活的。我们应该像城里人一样活得快乐自在。有公园，有汽车，有平房，有美丽的学校。城市是每个村里人的梦想。”
　　多少年以后，我想起这段话依旧泪水止不住。父亲在我心里是伟大的诗人，是唐-吉诃德，抓起帆布包，义无反顾地走出乡村，孤独地寻找心中的城市梦想。
　　严凌君：读这篇文章，我犹疑了许久，说它是散文，又有小说般精巧的构思；说它是小说，又有散文笔法的诗意。亦真亦幻。在魔幻现实主义影响下的网络写作。“混合文体”的写作尝试大行其道，内容的真实与否似乎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新奇的想象力，语言的掌控力，以及，寓言式的主题。而这正是作者的优势。
　　
　　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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