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彩头 “锦绣园”的好彩头
时间：2019-05-19 03:26:49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 
一 老王晨练完回家，一进家门，老伴儿就凑上前说，儿子早上刚来过，说局里要封闭学习一个星期，临走前交给咱俩一个任务。老王一诧异，问啥任务？老伴儿眼睛放亮，声音高了八度说，去买房子。
老王的心咯噔一下，自言自语小声嘀咕，买房子？咱家这条件，那房子是说买就能买的吗？老伴儿看老王的[尽] [从]样儿，气不打一处来，转身拿过一个大信封往老王面前使劲一拍，说这是儿子拿来的定金，一共5万，儿子说帮着排号定好房子就行，买房子的钱自己想办法去张罗，不用咱俩操心。
老王长出了一口气，平静下来，突然觉得自己活得确实很窝囊，儿子要结婚，自己连给孩子买房子的胆量都没有。老王不断问自己，自己还是冶金公司意气风发的老王吗？
在这座城市里，冶金公司曾是赫赫有名的国企。冶金公司正门的路南，有一栋 20 多年前建成的高层住宅，是整个区域的制高点，居住在里面的人都是冶金公司的先进人物。
当年，老王带领着车间的兄弟连续奋战在炉前，攻克了一个又一个难关，保质保量地完成了一批又一批的任务。也就是那个时候，老王带着冶金公司多少人羡慕的目光，搬进了这栋有电梯的楼房，住进了当初直往大家梦里钻的两居室。
时光流转 20 年，不知什么时候，冶金公司从兴旺到萧条，由热闹变成了悄无声息，电梯也老迈得开始罢工。老王也在冶金公司起起伏伏中失去了当年的精气神，彻底沦落成一个被时代抛弃的“4050”大军中的一员。而唯一能让自己觉得扬眉吐气的，就是儿子争气，学习工作没让自己操心，前两年研究生毕业后，考入工商局当上了公务员，多少显现了自己优质基因的风采。
二
说实话，儿子看好的房子让老王纠结，位置正是原来老王车间的所在地。厂里走下坡路时卖了设备卖厂房，精简机构又下岗，虽然这么多年就这么不死不活地苟延残喘着，但好歹让老王有点念相。现如今开发商那一辆辆推土机，彻底“阉割”了老王们最后的那点余念，这让老王百感交集。
要说这新开发的楼盘名字确实好听，叫“锦绣园”，老王从家里的窗户往外看，就能隐隐约约看见拉着围挡工地里的动静。老伴儿比老王开明，也是个急性子，就说这房子位置好，开发商又有实力，5天后就开盘，买的人肯定多，咱们先得到售楼处去看看。
老王想到自己曾经辉煌的战场被夷为平地，自己还上赶着给开发商送钱去，心里自然有抵触不愿去。老伴儿骂他活在老黄历里，这么多年了，没指望上他什么。跟老伴口角几个回合下来，老王自然败下阵来，只好硬着头皮顺着老伴儿的意思去做了。
老伴儿拎着大包拉着老王直奔售楼处，老王问你拎包干嘛？老伴儿没言语，手往前一指，远远的，老王就看见售楼处门前已经拉上了几排铁栏杆，好几十人聚在一起热闹非凡。
老王凑上前去，就看着两个精壮男人为了前后顺序闹成了大红脸。老伴儿吩咐老王守好位置，转身从自己随身带的大包里扯出折叠凳和折叠伞，满脸得意地说这叫有备无患，老王你听好了，这几天我们得以此为家，直到开盘那一天……
老王倒吸了一口凉气，自己在工厂的时候落下了腰脱的毛病，连着5天跟这折叠凳搭伙儿，自己能挺得住吗？不过又转念一想，不就5天嘛，挺过去儿子就有自己的房子了，再大的困难自己也得受。想到这，老王觉得浑身上下又有了年轻那会儿的精气神，骨子里面立刻充满了能量。
老天爷好像有意和这些虔诚的购房者过意不去，白天下火，晚上桑拿，蚊虫围绕，风雨交加，5天中能用到的招数使了个遍。很多人都被折磨得疲惫不堪，可单单有个例外，看着后面越排越长的购房队伍，老王越发得意起来。
老王心说这是我的地盘，土地爷都得让我几分，再说这跟当年蹲炉前比还算困难吗？看来我老王关键时候还能挺得住架，不比你们那些年轻人差。
三
终于等到了开盘，老王和老伴儿抢进了前50名优先选房子。老两口紧握着儿子选定的房子号，紧张地站在门外向售楼处里的销控图张望，生怕被别人占了先。谢天谢地，等到老两口选房子的时候，那套两室两厅还在，两人长出了一口气，盯着沙盘旁边的销控图，大踏步的向前迈去。
走着走着，不知怎地，老王放缓了脚步，皱起了眉头。他偷偷地拉了老伴一下，老伴儿瞪了他一眼，问啥事。老王指了指手中的纸条和沙盘问老伴儿，确定就买这套了？老伴儿看都没看，说当然了，儿子不都选好了吗？老王嘴一撇，骂了声这臭小子明白个屁。
老王把老伴儿拉到沙盘前，指了指说你看这套 1-7-1 的房子，格局上一点都不好，南北不通透，还是暗厅，实用的面积不多，最糟糕的还是东山墙。这把边的房子，就咱东北这零下20多度的冬天，万一供暖跟不上，咱们怎么带孙子？
老伴儿笑说你想得还挺长远，那你说怎么办？老王一本正经地往八楼指了指说，要我说就买那套。老伴顺着方向仔细看了看，眼前一亮说这套格局好，还是八楼，楼层听起来就带着喜气，就是面积多了50多米呢。老王咬咬牙说，今天这事就听我的了，咱们手里不攒着十几万呢吗？每平米 7000 元，多出来的二十多米差不多够了，都是两居室，一百米的住起来敞亮得多了，买房子咱大钱出不起，补缺这事就咱们来吧。
老两口正商量着，那边售楼员有些不耐烦了，说今天选房有时间限制的，您二位到底选好没有，那么多人在后面等着抢呢，要是选好了赶快交定金签协议。
老伴儿被催得心里着急，但觉得老王说得有道理，犹犹豫豫地问老王，用不用跟儿子先通个话？老王眼睛一瞪，说你看这后面一群饿狼，机会不等人啊！哪有时间跟他商量？再说也不用儿子多花钱，他有啥不高兴的。老伴儿咬咬牙，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说行，就这么定了，算咱们当爹妈为儿子尽些义务，老王哭笑不得，只听说爹妈承担抚养责任，儿女尽赡养义务，没听说过爹妈尽买房义务的……
老王看着协议书上的白纸黑字，心里面从来没这么舒坦过，回味着自己的当机立断，多少找回了些当年在冶金公司有过的成就感。随即给儿子发过一条短信：房已办妥，一切顺利！老王没透露自己的神来之笔，是想给儿子一个惊喜，老王自叹：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四
小王培训回来，老王和老伴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了一边，递上了那份儿饱含心血的购房协议。小王满脸兴奋地打开就看，看着看着渐渐眉头紧锁，头上渗出一层虚汗，随即磕磕巴巴地问道，爸呀，不是说已经办好了吗？老王心说儿子这是体谅爹妈不容易，心里难过了，于是大义凛然地挺起胸脯，详细地把经过讲给儿子听。却不想，只见小王听得脸涨得通红，一拍大腿蹦了起来喊道，爸，你这是害我啊！
儿子的反应让老王两口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小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带着哭腔说出了原委：原来小王并不是自己要买房，买房的是小王的处长！原来局里有个副局长的空缺，小王的处长是最有利竞争者，处长为这事还特意找了个半仙算上一卦。
半仙说若是西南方向讨上个好彩头，那基本上就胜券在握了。处长在半仙指定的方位找来找去，就把彩头锁定在了名字吉利的“锦绣园”上，当然这些都是酒桌上处长“无意”透露给小王的。小王知道自己没有背景在工商局打拼不容易，凡事就得靠自己了。处长升迁之际的酒桌之言就是个机会，是个局内部重新站队的呼唤信号，自己必须把握。
小王思前想后，决定差遣爹娘上阵，自己又倒贴了5万元，那头就对处长说自己和开发商那边有关系，能买好房还能优惠。处长得了实惠自然眉开眼笑，直夸小王年轻有为有发展，小王心说感情投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老王两口子听得是又气又恨，就问房子那么多为啥非得要买七楼啊？小王说“七上八下”的成语你们听过吧？有点想法的领导都抢着要七楼，没一个主动找晦气买八楼的。老王又问，那为啥挑个东山的房子？小王叹口气说，爸看来你真不懂，“紫气东来”听过吧？东山就是为了迎接那东来的“紫气”，所以这七楼东山的房子就是彩头上的极品了。小王懊恼的接着说，好不容易抢来的表现机会，就被您二位的自作主张给耽误了，我还上哪找这么给力的节骨眼去啊！
老王两口子听得瞠目结舌，老王做梦没想到替儿子着想，居然出了麻烦。老王糊涂了，他不明白自己曾经干实事的地界儿，怎么就成了领导们向上爬的“彩头”？不明白为啥自己一辈子积蓄也买不起的房子，领导们买起来像菜市场买白菜一样地随意和简单？老王更不明白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儿子，刚出校门没几天，怎么也学会了领导们的歪理，也学会了拉拢关系的旁门左道？
猛然间，老王意识到，5万元不是一个小数目，儿子才工作一年多，不太可能是正常收入攒下的。朦朦胧胧中，电视里贪官戴手铐的模样直往老王眼前钻。突然间，老王一激灵，涨红着脸像发疯一样跳了起来，狠狠将一个耳光抽向儿子。
“啪！”轻脆的响声振得四壁发抖，那余音也似绕梁回转，久而未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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