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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澳一号【南澳一号(二)】

    时间:2019-01-04 03:35:51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柠檬阅读网手机站

      [03]      认识司徒是在一次几所院校合办的小型摄影展上。   司徒的中文讲得相当好,人很绅士,金发碧眼,戴一副黑色框的眼镜,习惯穿各种清淡花色的格子衫。准确点说,他应算是那种典型的英国男士,浑身散发着收也收不住的浪漫气息。
      司徒是一名留学生,现居于鹭岛的某所知名大学,爱好古玩,特别钟情中国的瓷器。
      我问他是否听过Jay的《青花瓷》,他轻轻摇了摇头,反应的幅度很小。而我也不建议他去听海峡对面那位小眼睛男歌手的歌,十有八九也是听不懂,何必枉费心思,我这样想。
      司徒文质彬彬地向每一个参观者介绍他的摄影作品,包括我。而我光临他这一小块展区的原因也很单纯,只为了细致打量这样少见的外国男人,而非观看他精心拍摄的照片。
      我承认,我是有点花痴的女生。
      “这些照片是我从英国带来的,正如你们所看见的,上面拍的都是瓷器……”
      司徒嘴角上扬,礼貌地解说着。一字一句,不知为何都让我想发笑,或许是他认真的样子很傻。他的目光在暗沉微亮的空间里被一些细小的灰尘拢成两道犀利的剑指向我。我知道,这个英国男子在示意我要尊重他,以及他收集的成果。
      我的目光很快地便跟随他白皙的手指游动,最终在一张明朝瓷器的照片上定格下来。
      瓷盘上绘着一只凤凰,它翘起细长的翎羽、花带,环绕它的是一轮矮圈,圈内是环状的花朵恣情盛开,一瓣一瓣交织,如同太阳的光冕。虽然瓷边生出一些黄色的斑痕,但丝毫不会影响落在上面的精致图纹。
      几乎一模一样的青花瓷,我在阿嬷那里见到过。
      我屏住气息,听这位陌生的英国男子解释道:
      “这是我到非洲的肯尼亚时,在海滨小镇曼布鲁伊的一个古墓拍的,墓塔上镶嵌着这几个中国的瓷盘作为装饰。”
      “嗯?”
      我欲开口问他,却又将语言重新咽入喉管深处。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小举动,特意看我。我也看着他,半晌不说话。
      人群密不透风,这寂然的氛围委实把人逼入尴尬的泥潭。
      “我叫司徒,你呢?”
      “叶青。”
      “这所学校的?”
      “嗯。”
      是他用温柔的声线率先打破了沉寂。而我,几乎要把整个人埋到淡蓝色的裙角里。
      司徒并没有一直和我搭话。他带着一拨愣头愣脑的人又往稍远一些的展区走去。
      我趁机扒下了那张只用双面胶粘着的青瓷照片,毫不犹豫地扒下。
      展板上留出了一块空白的区域,像一张哑然无语的嘴巴,抑或伤口。
      我庆幸,没有人注意到。
      
      [04]
      
      蝉声戛然而止在突如其来的一天,夏天也蜷缩在树枝上的蝉壳里死去。
      “阿青,阿嬷她……”
      电话那头,是母亲哽咽的声音。
      我预感到一个巨大的悲伤正向我袭来。
      不愿面对的一些人和事,却总也逃不掉。
      我请了半个月的事假,从离学校不远的车站乘车赶往平和县城。心中一直惦念着阿嬷,急切地想着,发疯的眼泪与回忆安顿了一路的颠簸与劳苦。
      走在平和小城逼仄的石板街道上时已经是入夜时分,行人渐少,一路都是湿浊的水洼,被生锈的车轮辗踏而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刮冷风,雨水倾斜,在微薄的灯光下是看得见的一枚枚细针。远远地,我就看到长明灯高高地悬挂在阿嬷的门檐下,凄冷的光点里,一个人行将入木。
      父亲陪我从祖厅走到阿嬷的房间,一路上他神情淡然,却也掩饰不住一个男人内心的怅落。
      “阿青,阿嬷就在里面休息。你看看她,但千万不要吵到她。”
      父亲语气轻缓地交代我,然后把门轻轻带上,小心翼翼。
      “阿青,阿嬷终于等到你了。”
      我看见了此时的阿嬷。很长时间不见,她又在老去的路上走远一大截,直至走向那条路的尽头。她的脸不再擦一点的胭脂,惨白如同刚酿出的糯米浆液,天庭凹陷下去,身子骨枯槁得像霜打的黄叶,被风抽干了仅有的一丝生气。
      我能在她失色的瞳孔里看到死亡下发的讣告。
      “阿嬷,你好好休息,病好啦,我还要听您答应给我讲的故事哩!”
      我强装欢颜,哀伤的恶兽却已在啃啮自己的五脏六腑。
      阿嬷虚弱地笑着,骨节小幅度地抽动起来,发出咯噔咯噔的微小声响。她用双手竭力地将干涸的身躯从床板上撑起来,一点一点起身,望着我,看着看着便看出了眼泪。
      我连忙跑到床边,用手掌按着阿嬷孱弱的肩膀。
      “阿青,你真的长成大姑娘了。”
      阿嬷吃力地伸出她干瘪的手捋着我的长发,凸起的青筋在接近透明的皮囊里剧烈地颤抖,总也按捺不住临行的哀伤。
      莫道稀糠无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
      观音奉劝小新娘,少买花粉多买香。
      花粉洗落面盆内,好香烧起透天庭。
      天庭查出乜人烧,早送灵儿到厝来。
      老掉的闽南歌谣,没唱完的后半段终被唱完。
      阿嬷满含辛酸地看着我,而我,一直到最后也没学会这首歌,即便是其中一小段走音的曲调。
      这种年老显露出的辛酸,是我必经的将来,它定将在某天毫无征兆地植入体内。每个人都不能幸免,如一颗细小的痣生长在被人忽略的脖颈深处。
      娥眉月藏在树影里,半遮半掩,星光很稀疏,我在昏暗的房间里渐渐看不清阿嬷的脸。
      阿嬷叫我把放在梳妆台上的寿衣拿来,然后她自己动手解开衣扣。我试图帮她,却被拒绝。
      “叶家的女人死前都是自己换寿衣的,几百年来如此。”
      我背过脸去,不敢旁视她的身体。此时此刻,“叶家的女人”在她口中仿若拥有魔一般的力量令人感到莫名的害怕,尽管我也是叶家的女人。
      阿嬷把寿衣换好,大小适宜,寿衣将她枯槁的身体包裹起来,露出异常诡异而惨白的脸。我转过身来,穿了寿衣的阿嬷还是阿嬷,我并没心生丝毫畏惧。
      “阿嬷,你穿了这衣裳也很漂亮哩!”我狠命咬住内心喷薄的低沉情绪笑道。可阿嬷没有搭理我,只是低头用自己焦灼的手骨将缎面的薄衫认认真真地叠好,又推平双手将床单撸平。我想她肯定生气了,生气我的疏远,这是老人惯有的坏脾气。床单床沿都撸平后,阿嬷指了指窗边的那盆水仙,示意我拿过来。
      我立马起身,端来用瓷盆盛放的水仙,把它轻轻放在床边的案台上。
      微弱的光线下,依稀能看见瓷盆底部从眼中滑过的红色字章――“万历”。久远的时代,连同一段绵长的故事,隐秘地藏在水仙的底端,暗无天日。
      “阿青,你大了,作为叶家的女人,阿嬷要说一个故事给你听。”
      阿嬷一直保守着她所不易提及的故事,就为了等我长大后告诉我。那种崇高的信念支撑着孱弱的肉体长年累月地同各种疾病相处。我总觉得对阿嬷亏欠太多,自己长大的过程未免太漫长了。
      故事的末端,阿嬷气息微弱地靠在水仙花绽放的花叶下,竭力地呼吸,如同火盆里即刻烧尽的纸灰。
      我突然想起,挎包里还放着一张从英国男人那里取得的承载自己诸多疑惑的瓷器照片,便匆忙跑出屋去取。
      回来时,长明灯灭了,阿嬷已经静静地睡下。她的尸体平展在一口实木的棺材里,盖子也是块厚重的木料,用蜜蜡封得严严实实。阿嬷睡过的床还在那里,蚊帐整齐地挂着,被子也是她生前仔细叠好了的。案台上的水仙花并没有人记得移开,墨绿的叶尖褪去了些许浓艳,颓唐地蜷缩着身子,像伤心的小孩。
      我知道,她要开始一段时长未知的沉默,长达几生,抑或几世。
      [05]
      
      司徒找来的时候,我颇感惊讶,内心一阵发凉。
      日光从枝叶逐渐稀疏的树木间漏下来,一缕一缕,光线里面是清晰分明的游尘,飘忽不定,好像伸出手就能抓住。
      他站在我们学院旁一棵久经风雨打磨的榕树下,问道:
      “叶青,你也喜欢克拉克瓷,是吧?”
      他继续看着我,碧蓝碧蓝的眼睛很温情,似乎快流出澄澈的溪水,将我温柔地淹没。
      “感觉你是个有意思的漳州女孩,我想结识你,可以吗?”
      “嗯。”
      我的双唇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原来他并不知晓是我顺手扒走了他的宝贝,呵呵。心里侥幸地笑起来。
      至此,这个中文名叫“司徒”的英国男子就突兀地走进了我的生活。
      他时常会趁着周末从鹭岛那边的校园搭半个小时的船程到我这,然后我们便凑在一起,闲散地走在街上、柏油路上,偶尔也会到临近的上岛咖啡馆里坐坐,聊些异域风情、学业问题或是杂七杂八细碎而冗长的无关风月的东西,遇到友好的生人他亦会热情地打招呼。
      而我们聊得最多的无疑是天文地理,还有他挚爱的China(瓷器)。
      “叶青,漳州在明朝时也是一个盛产瓷器的地方。”
      “嗯?瓷器不是一直都盛产在江西那边吗?”
      “不是。”
      从司徒那,我知道了青花瓷还有另外一个别致的名字:克拉克。
      准确点说,克拉克瓷只是青花瓷的一种,之前专门作为外销瓷销往西方。
      公元1602年,荷兰东印度公司在海上劫获了一艘葡萄牙商船“克拉克号”,船上装有大量来自中国的青花瓷器,因不明瓷器产地,欧洲人便将这种瓷器命名为“克拉克瓷”。
      20世纪80年代中期,阿姆斯特丹举行主题为“晚到了400年的中国瓷器来了”的大型拍卖会,拍卖品均是从16世纪至17世纪沉船中打捞出来的中国瓷器,其中不乏被称为“克拉克瓷”的青花瓷器。“克拉克瓷”再度引起世人瞩目。无独有偶,沉没于1600年的菲律宾“圣迭戈号”,1613年葬身于非洲西部圣赫勒拿岛海域的“白狮号”,埃及的福斯塔遗址、日本的关西地区等均相继发现大量的“克拉克瓷”。但是,这种盛产于中国的瓷器在国内却罕见收藏。考古界根据其工艺、风格、纹饰特点,曾经推测它是明清时期所产的青花瓷。
      20世纪90年代,在对福建平和南胜、五寨明清古窑址的调查与发掘过程中,找到了烧造所谓“克拉克瓷”“汕头器”的窑址和销往英国、日本等国的实物标本。
      这些都是司徒告诉我的。
      他讲这些东西的时候,貌若专家,信手拈来,头头是道。而我生于斯,竟然一无所知,不免羞愧难当,小脸一个劲地飙红。
      “叶青,你先前看到的那些照片也都是克拉克瓷,那是我在自己国家时专门到博物馆里拍的。”
      看得出,他很得意,但是很快他又有些许沮丧。
      “不过,在前一次的摄影展上不知道被谁给拿走了一张。那人实在太可恶了,要是被我抓住……”
      我的眼神一下子不知道该放在何处,最后把目光低低地埋在一杯香浓的咖啡里,在时间的拖延下,很自然地假装没听到。(未完待续)
      责任编辑:临 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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