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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事找事的人叫什么人_找事

    时间:2018-12-24 03:18:27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柠檬阅读网手机站

      此刻,周康那辆六成新的红色夏利轿车已经停靠在文明中路的十字街口。   昨晚他没有休息好,眼珠子充溢着明显的血丝。他想放下驾驶座再眯一会儿,稍作犹豫,还是打消了这一念头。
      三中西门旁边的早餐摊已经开始营业。然而,周康却没有吃早餐。不是他不想吃,是今天太冷了,寒气沁人骨髓。本来只是微风吹拂,可吹到身上,却变得像把锋利的刀子,刺得人直不起腰伸不开手的,就连呼吸也与其他季节不一样――吸进去的是无色的冷气,而呼出的却是凝固成白雾状的气体,像烟气。
      路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这是上班的高峰期。人多车多,声音嘈杂。自行车此起彼伏的铃声被爬行的汽车的喧嚣声所淹没,它好像在不停地谩骂那些不守交通规则的行人。可那些行人似乎不买汽车们的账,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依然我行我素地穿过路口。而周康心里明白,在警察上班之前,必须把这单活给做了。
      他慢行在他们中间,等待着机会的来临。终于,前面一辆黑色桑塔纳2000忍受不了这条主路的拥挤,想从前面路口拐到柳馨街。机会稍纵即逝,他自然不会放过――桑塔纳还没并过线的时候,他迅速给了一脚油门,只见他的夏利轿车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实实地撞到了桑塔纳的身上。他拉起手刹,取掉安全带,下车冲刚迈出脚的桑塔纳司机怒吼道:咋回事哥们儿,会不会开车呀你!小伙子有二十来岁,打了喱水的头发锃亮锃亮的,挺精神。周康谙熟交通规则――车辆并线时,与后面的车辆要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否则挨了撞责任也完全在自己。小伙子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车,又瞅瞅周康的车,脸上立即堆起一团讨好的笑容,大嘴不停地说,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我有急事儿,没看到你在后面,真对不起……
      你光没看见我在后面?连最基本的转向灯你都没打,会不会开车呀你!周康低头看了看撞掉在地上的车牌照,以及撞瘪了的车头,黑着脸说,你看看,撞这么厉害。其实撞得不怎么厉害,小伙子的桑塔纳车身只凹进去一些。相比之下,他的车就显得弱不禁风了,撞一下便成了这副模样。
      周康边掏手机边说,我也不跟你废话,让老警来处理这事儿。
      小伙子连忙摁住他将要拨号的手,哭丧着脸说,大哥大哥,别,别打,都怨我,你网开一面,我还急着去火车站接我老总呢。警察一来,又弄半天,净耽误我的事儿。
      他太清楚了,小伙子说怕耽误事在次要,主要是怕警察追究他的责任、扣他的分。你急,老子不急。他心里一阵窃喜,将手机装回裤兜,一脸严肃地说,我不管你有没急事,事实是我的车被撞坏了,你说咋办吧。
      小伙子说,要么……私、私了吧。
      私了?一切按照他预想的步骤推进,他假装糊涂起来,怎么个私了法?
      我赔钱。小伙子终于说出了周康最愿意听到的话。
      周康装模作样地说,看你哥们儿挺实在,就依你,私了。说吧,赔多少钱?
      二、二百,小伙子胆怯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说,行吗大哥?
      他眼睛一瞪,晃悠着两根指头大怒道,啥――二百!搞错没有,连拆带修还要喷漆,还不算耽误我时间的损失,二百块钱就想打发我呀。
      小伙子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说,大哥,你说多少?
      六百。周康坚定地说,一分也不能少!
      小伙子这下急了,如丧考妣地说,大哥,你,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少要点儿吧,我身上没那么多钱。
      实际上他心里比小伙子还急。他急的是赶紧把钱搞到手,不然,等警察上班后想私了都私了不成了。他看了看围观的行人和慢慢绕过行驶的车辆,斜觑小伙子一眼,缓和了口气说,你说说吧,你到底能给多少钱?先说好,别太离谱呀。
      看来,小伙子彻底认栽了,索性掏出钱包,一手抽出五张红一百的递过来,一手掰开钱包说,大哥,你看看你看看,我只有五百二十多块钱,给你五百还不行吗?
      小伙子身上也就这么多钱了,再说能弄到五百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之外。于是他装作很不情愿地接过钱,说,唉!大清早的,算我倒霉,就这样吧!
      小伙子边退着步子边连说谢谢,然后钻进车内,逃跑般绝尘而去。周康也没怠慢,匆忙捡起车牌撂到副驾驶座上,嘴角轻斜一笑,心说:到底是年轻,嘿嘿,还是嫩了点。
      阳光是温和的,它在努力驱逐寒冷的同时,也把他和他的红色夏利车照得容光焕发。出师大捷,他没有理由不容光焕发。所以,迎着东方冉冉升起的太阳,他是一路哼着小曲向周健的汽车修理店风驰电掣驶去的。而周健,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哥哥没有说话他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他知道周健对他不满,但不满也没办法,毕竟是一个娘肚子生出的兄弟,不满归不满,这个忙还是要帮的,更何况他每次给哥哥的修车钱只多不少。实际上,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是周健不太喜欢他现在所做的事。周健认为他这钱挣得不光彩,挣得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周康却不以为然,他说他一没偷二没抢,虽然招是损了点,可那些人的确违反了交通规则。不然,人家才不会心甘情愿把钱掏给你呢。周健性格内向,唇枪舌剑不是他的长项。见数落了弟弟几次没有效果,也就憋在心里不费那个劲了。
      他有一个习惯,每做成一单活,都会给老婆贾洁茹打个电话。说是炫耀不太准确,主要是他想让贾洁茹明白,他周康不像她曾经认为的那样窝囊,她老公是个有本事的男人。
      一直以来,周康总想忘却下岗后的那段日子。可是,有些事就是这样,你越想努力忘记它,它反而更加清晰,指不定什么时候在什么场合就跃然跳到自己面前。他就是经常想起那段受尽冷眼饱经鄙视的日子――当他下岗成为一个不挣钱的闲人后,迎接他的是亲人的瞧不起,朋友的不再主动跟他联络,就连在天桥上摆地摊卖袜子卖鞋垫的贾洁茹也天天数落他,埋怨他不挣钱,没本事,嫁给他算是倒了八辈子霉……那一刻,他想起人们常说的那句话:有钱可能不幸福,但没钱一定不幸福。的确,在一些女人眼里,男人的价值和能力,就是以能挣多少钱为标准的。能挣很多钱的男人,可以获得众多女人的青睐;能挣相对多钱的男人,可以获得个别女人的青睐,如果不能挣钱的男人,连自己的老婆都不会青睐。这是周康所感悟到的。那时候,他也不甘心这样,曾经一度发愤图强,立志努力挣钱――和贾洁茹商量卖早餐。卖早餐能挣钱,但挣的都是小钱,辛苦不说,城管那边打点松一点,赔钱也是常有的事。之后他又经历了摆地摊卖水果,蹬三轮车载人,但依旧没有改变街坊邻居对他“无能”的看法。直到有一天被汽车撞倒,才使他茅塞顿开,恍然顿悟,仿佛一下子被撞开了智慧之弦似的。
      那天他骑的是那辆破旧的34型“飞鸽”自行车,用他的话说,这辆自行车,除了铃不响以外,其他的部位总是叮叮当当响个不停,连小偷都瞧不上眼。然而就是它,让他从此看到自己的似锦“钱”程。
      ――那辆黑色奥迪的主人一定很有钱,不然,他是不敢气宇轩昂地开在人行道的。或许是人多道窄,车开得很慢。纵然很慢,还是把右拐的“飞鸽”连同它的主人撞倒在地。周康倒问题不大――腿被自行车擦破了点皮,只是自行车摔变了形。看着肢体已残的“飞鸽”,他心疼得咧开了嘴,暗自骂道,妈妈的,开奥迪怎么了,开奥迪就能撞我的自行车呀,不行,得让他孙子给我修理。他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正要冲奥迪吼叫,没承想,人家先说话了。中年男人的话语没有太多感情色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说没事吧。周康瞪大眼睛梗着脖子说,有事!男人边掏钱边不屑地说,行了行了,别说了,拿着这五百块钱,到医院治治伤,再买一辆自行车。从他惊诧的表情上不难看出,这是意料之外的结果。
      收起这五百块钱,他明显感觉到说话的底气足了起来,冲小区门口修车的老段吆喝道,老段,我这车修一下,多少钱?老段低头越过老花镜看了他和“飞鸽”一下,说十五。放到以前,他绝对会砍价的,可今天,他竟摆了一回阔:上点心老段,给你十五块五,行不行?此言一出,倒让老段吃了一惊,心想今儿个太阳从西边出来,破天荒呀!老段放下手中的活计,笑了笑说,行,给你先修。这时候,他恍然感觉到了钱的价值,于是他决心一定要挣很多很多钱。
      头一个月周康收入一千二百多块,算是战果平平。他自己总结是因为经验不足,业务不熟,亟待进一步加强训练。好多次他都埋怨自己做得太假――离人家车还有二十多厘米就倒下了,眼神好点的司机很容易识破的,再说,眼神不好的人能开车吗?这样一来,不但挣不到钱,反而还会赔上修车钱。太假不行,玩真的使不得,那样容易出大事――挣钱不要命的事他是不会干的。有一次,他就是玩了一把真的,在医院住了三天,虽说伤不太重,自己也没有出一分钱,毕竟受罪的是自个儿,况且耽误“生意”。他心里清楚,玩真的万万是不可取的。所以,他要求自己要加强训练,把自己锻炼成一个演员那样,每次都非常投入地去表演,能达到连自己都认为是真的最好。之后他不断练习驾驭“飞鸽”的技术。功夫不负有心人,很快,他便将插车或靠车、停车、倒地等一系列动作练习到了娴熟、自然、真切的地步,不光练习车技,他还要求自己,每天睡觉前照着镜子练习面部表情――疼痛、无辜的表情。
      殊不知,演技再高明,毕竟那是假的。当他被警察带到派出所时,他还在狡辩自己是受害者,自己是冤枉的,比窦娥还冤!年轻警察笑了,他也望着警察憨笑了,满脸尽是无辜和憨厚,看上去他比无辜还无辜,比憨厚还要憨厚。显然,他还陶醉在自信的表演之中。当警察拿出那个小巧玲珑的摄像机播放后,他彻底傻了眼,无辜憨厚的脸上,瞬间变成了痴呆的表情。他知道自己错了,悔恨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忽略警察的存在,低估警察的眼神。当然,他嘴上说的是警察同志,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念在是首犯的份儿上,就放过我吧!他的哀求没有逃过拘留十五天的下场。在拘留所的半个月来,他一直在思考,这路钱那么好挣,下一步真的不做了?难道还继续让别人瞧不起?如果继续做,再让警察给逮住怎么办……这些问题困扰着他,就像天平一样,不知道该往哪边倾斜:一会儿想打死也不做了,做个合法的公民;一会儿却告诉自己还是要做的,只不过要绕开警察,在警察眼皮子底下做不是找事是什么!
      贾洁茹数落他说,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个瓷器活儿,压根儿就不是那能做大事的人,硬充是不行的。他很恼火,骂贾洁茹势利眼,说当初挣到钱时她就高兴得屁颠屁颠的,被警察抓了,不但不安慰自己,还说这样的浑话,真是小女人。
      他下定决心,继续做下去。不过冲动归冲动,自己要清楚一点,再也不能打无准备之仗了。
      通过深思熟虑,他决定变一种操作方式――买辆二手车,专找违反交通规则车辆的事,这样即使被警察发现,责任也在对方。但是这里面有一个关键因素,同样要看准时机,同样要进行刻苦训练。
      他在单位就是司机,下岗后光有本本没有了车。现在有了,是花八千块买的。刚买来时很旧,经过哥哥周健两天的精心捣鼓,立刻旧貌换新颜,焕然一新。接下来,他没有急着去做活,而是先熟悉车的性能,摸清车况。开过汽车的人都知道,若想开好一辆汽车,从某种意义上讲,要把汽车当成情人来对待,只有熟知其各方面的习性,方能更好地驾驭它。再则就是对交通规则的再学习。他深知,既然吃定了这行的饭,就必须把交规掌握熟、研究透,甚至比交警还要熟悉。修炼到这个层次,满地的钱才会乖乖地钻到自己兜里。
      如他所愿,他的兜里已经钻进了七千多块钱了。这只是开头,他笃定还会有更多的七千多块钻进来。
      自从在奥迪车上挣到五百块钱起,他的腰杆便慢慢挺了起来,说话的声调也越来越高。再看现在,他不仅在家里的地位逐步升高,而且感觉自己比以前也高大强壮了,仿佛身体还在生长发育一样,他甚至怀疑再过几年,他能到NBA去混,以至于每次进家门,他总是潜意识地低一下头,害怕自己的脑袋撞到门框。实际上,门框倒没撞着,与慌慌张张要出门的贾洁茹却撞了个满怀。
      他问贾洁茹这么急,干啥去。
      有事。贾洁茹没有停止戴手套的动作。
      他看了看沙发上那堆东西说,你不摆摊?也不做饭?快,我饿了,做饭去。
      冰箱里有些剩饭,你就将就垫巴一点吧。贾洁茹说着就要往外走。
      她这是怎么着了,这段时间没这么牛呀。他脸一沉说,回去回去。
      贾洁茹抬头瞄了他一眼说,干啥,我有事。
      有啥事?说清楚再走。他说。
      贾洁茹告诉他她不摆地摊了,冻坏人不说,还挣不了多少钱,她要骑着那辆被奥迪撞过的“飞鸽”挣钱去……他心说这婆娘看我挣上钱了,急了。便说道,那路钱不是每个人都能挣的。虽然贾洁茹有段时间经常数落他,给他压力,但两人毕竟是携手走过了婚姻的九个年头。当爱情走进婚姻,两人面临过多的是现实生活的琐碎,留在各自心中的是那份不易显露出的亲情,更何况还有一个在姥姥家生活的六岁的儿子。为这个家挣钱当然是好事,但干这一行不行,太危险。他想让贾洁茹打消这一念头,说,洁茹我给你说,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这路活太危险,有几次我都差点没了命,你也不是不知道。这样吧,等我再挣些钱,你也别摆地摊了,给你租个房,到时你卖成衣。
      好久没有听到丈夫类似的话了,贾洁茹不禁有些感动起来。她知道丈夫这是心疼她,她也知道这个家不能再这样清贫下去了。但周康越是这样说,她内心里越是过意不去。让这个家结束艰难竭蹶的生活,不单单是丈夫的责任,也有她一份。
      当他以为已经说服了贾洁茹时,其实,她正背着他偷偷地干起这路活来。
      黑色的大幕很快拉了下来,街道两边的路灯开始了它的工作,网吧、发廊、饭店的霓虹招牌也像迎宾小姐一样,使劲闪耀着它柔美的身躯,仿佛在不停地勾引着路人的光顾。这时,周康刚吃完一大碗加肉拉面,吃得满头大汗,浑身燥热。这家拉面是兰州人开的,味道很正宗,称得上百吃不厌。周康尤为青睐。本来都擦过嘴了,他还嫌不过瘾,又伸过嘴猛喝了一口汤水。老板,埋单!现在他喜欢这样说,不论吃多少钱的东西,统统是“埋单”。埋过八块钱的单后,不慌不忙地点燃一支烟,他这才给周健打电话:哥,车整好了吗……好,我马上就去。
      红色夏利车内飘扬着通俗老歌《纤夫的爱》的旋律。他不但喜欢这旋律,还给人家改了词,人家唱的是“妹妹你坐船头,哥哥我岸上走……”可从他嘴里出来却变了味,成了“妹妹你坐床头,哥哥我脱裤头……”车内无人喝彩,唯有他在独笑,并扬扬得意地说,天才,周康你真是天才!这歌词多好,真他妈的勾引人,哈哈……
      今晚的目标在大学路一带。大学路车多,并且交警到点即下班,这样,不守规矩的车也多。这是他观察整整一个星期后的结论。果不其然,还没到大学路车便多了起来,一辆辆汽车蜗牛行走一样。他一阵窃喜,心想马上就有人倒霉喽,只是不知道是哪个冤大头。他的眼睛在偷偷地关注着视线内车辆的一举一动,只要发现情况,他枕戈待旦已久的脚手会迅速做出相应的动作。快到大学路口时,目标出现――一辆别克想掉头回来。他立即判断出它是嫌前面堵车,想回来改道行驶。绝好的机会不能错过。他关掉大灯,换成近灯,将车并到边道,计划在别克还没掉过来头时出其不意。没承想,刚并过道,路边猛然蹿出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当他反应过来踩死刹车时,已经晚了,女人被他实实撞倒在地。周康被吓得毛骨悚然,第一反应就是,完了完了,撞到人了!他赶紧跳下车,只见女人正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腿不停在地上来回踢蹬着,嘴里发出疼痛难忍的呻吟……他惊慌失措得不知如何是好,战战兢兢地上前查看,试图将她扶起,但女人似乎被疼痛折磨得死去活来。让他更为害怕的是,女人的耳朵流出了鲜血。他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大姐,你、你没事吧!女人一把死死拽住他的胳膊,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摸了摸流血的耳朵,看了看满手的鲜血,狠狠地说,你……你,你撞了我,别想跑!周康瞅了瞅自己的车,车身完全在边道上,他心里有了底,我又没违规,我怕啥,是她乱闯行车道,没理的是她,警察来了也不怕,对,不怕。可瞬间他便害怕得要命,他恍然想到他撞的不是汽车,而是人,活生生的女人。在这个以人为本的社会,你汽车再守规矩,只要撞到了人,算你倒霉,责任全在汽车。他害怕了。看女人的劲头,非把他整到派出所去不可,那个地方让他毛骨悚然;再说,去一趟罚钱、扣分、给女人看病、耽误自己挣钱,更何况干这一行最忌讳的是警察对你脸熟……他想到了钱,钱的作用他早就领教过了,他深信说再多的好话都没钱好使。
      女人同意他赔钱私了。看女人伤得不轻――耳朵流了血,踮一步腿都很困难,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上铺满一层愤懑。他提出赔她三百块钱,女人说少五百不行,不然就报警。把人家撞得挺重的,又是一个女人,不纠缠你就不错了,她要硬是报了警,或把家人唤来,那麻烦就大了。周康心一横说行,五百就五百。
      女人装起五百块钱,捂着耳朵,身子一瘸一拐地向小巷走去。望着女人背影,他长出了一口气,骂道,真他妈的点儿背!正要回头上车,他突然看到女人身影发生了变化,右手从耳朵放了下来,走路也不瘸了,转眼竟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上当了。他又闻了闻沾在手指上的女人的“血”, 原来这“血”竟是他妈的红墨水。他想去追,但女人已经没有了踪影。他气得青筋乱跳,浑身打战,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我操你妈的,欠日的货!整到老子头上来了。
      回到车上他还没有顺过气来,重重拍打了一下方向盘:我就操她妈的大骚货,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周康越想越来气,越想越感到丢人,做梦都没想到,玩了一辈子鹰,结果竟被鹰啄瞎了眼。
      理智告诉他冲动是魔鬼,要清醒清醒自己了。他将车停靠到大学路心语美容美发店的门口东侧。他想缓解一下自己紊乱不堪的情绪,所以,《纤夫的爱》的前奏还没完,就被他关掉。他喜欢这首歌,可此时他感觉脑袋里充塞的愤怒太多了,他怕这些音调会胀破自己的脑袋,所以,他想静,让静慢慢稀释心中的气愤。
      树欲静而风不止。一串急促叩击车窗玻璃的声音,他刚刚闭上的眼睛被迫机灵地睁开,并迅速坐起身。幽暗的茶色玻璃外面,是一张恐慌的女人的脸。他有些生气,摇下玻璃呵斥道,你这是干啥呀,啊?
      女人急促地说,大哥,帮帮忙,我到翠苑小区。
      我这车又不是出租车,你叫出租车么!这时他才发现,刚才停在美容美发店门口的三辆出租车已全无踪影。
      女人说,大哥,走吧,我给你钱。
      一提到钱,他来了兴趣,心想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挣一点算一点,总不能跟钱过不去:你能给多少钱?
      女人慌忙打开后车门说,大哥,先开车,赶快离开这地儿再说!
      红色夏利飞驶在橘黄的路灯下,灯光有规律地闪进车内。周康想通过驾驶室的后视镜看清女人的模样,但女人的脸忽明忽暗,像黑夜中勾魂女鬼的脸。车内暖气开得很足,暖气中弥漫着刺鼻的香水味,像迷魂香,让他感到眩晕。索性将驾驶窗开个缝隙。
      驶出五百米后,女人终于说话了:大哥,跑这路车也挺辛苦吧?
      难道这女人知道我的底细?他心里一怔,说,你、你啥意思?
      女人把他当成跑“黑车”的了,本来是套个近乎,为搞价钱打基础,没想到对方来了这么一句。女人依然是习惯性地散发着妖媚的声音:大哥,人家是关心你,想着你跑黑……黑车一定挺辛苦,要瞅顾客,还要瞅警察什么的。
      这下他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自己想偏了。他哈哈一笑,是是,挺辛苦的,不过习惯了。
      女人往前伸了伸头说,大哥,到翠苑小区多少钱呀?
      女人不说,他还差点忘了这茬儿,稍松了一下油门说,二十吧。
      女人的声音立即从妖媚变成了炸雷,不会吧大哥,出租车打表才十五!
      他从来没有跑过这种活,对其中的行情当然不清楚,张口要二十,他也是约莫着要的,原则上要高一些,人家肯定杀价的,这是做生意最基本的常识。但听女人反应如此强烈,他知道要得太高了,又一想,反正是送上门来的生意,刚才五百都赔进去了,哪在乎这几块钱,再说,在女人面前不能不爷们儿不是?浅笑道,反正就这么远,你看着给吧。
      这个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倒让女人惊诧不已,继而嗲声嗲气地说,十五行吗,大哥?
      他又松了一下油门,换低了挡位,回过头说,十五?在说“十五”的同时,他看清了女人。女人大冷的天儿,外面却只穿了一件红色的皮革外套,或许外套太小,也或者说女人的乳房较大,连外套扣子也没扣;里面黄白蓝宽条纹相间的低领薄毛衣,突兀着女人乳房挺拔的轮廓,上方隐隐约约显露出逐步深下的乳沟,光这个点,足已给男人们一种无限的想象和无法抗拒的诱惑。女人的妆化得有些浓,脸上打粉打得没有了血色,嘴唇不知抹了什么,紫红中透着亮,她的假睫毛挺长,长得看上去很别扭,唯有做了离子烫的赤红色长发还不错,给人很顺很滑的感觉。
      他骤然明白,原来她是个“小姐”。
      周康没有嫖过娼,这不是他心里不想,而是害怕染上病,特别是艾滋病。他有一个哥们儿,就是因为嫖娼染上了艾滋病,结果是抱恨终生!那件事对他的影响很大,所以他从不嫖娼。每次与朋友们聚到一起喝酒时,多多少少听到过“小姐”们的一些生活。细细想来,“小姐”与他倒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要像演员那样去“工作”。她们卖笑卖身,说起来挣钱也挺不容易的……想到这,周康对女人给的车价很快便释然了,立刻笑道,好,十五就十五,权当我帮忙了。
      女人看他挺实在,心里有些许不好意思,说,大哥,你放心,不会让你吃亏的,我可以给你揽活的……
      别别别,他打断女人的话急忙说,不敢劳你大驾,我这样挺好,能拉一个算一个,拉不上也无所谓。
      女人稍作思忖,说,大哥,你人挺好的,能交换个联系方式吗?
      周康心想,这女人,做生意都做到我头上了,看来她是不知道我周康有不玩“小姐”的习惯,严肃地说,干啥?我可不是那种人。
      你误会了大哥,我想以后有事时用你的车。女人解释道。
      他说,租我的车可以,但要等我闲时才行,平时我很忙的。
      两人交换了手机号码。女人告诉他她叫娟子,在心语美容美发店“工作”。刚才急着离开心语,是因为有熟人报信说,从今晚起,市公安局将进行长达一个月的“扫黄打非”大行动了,听说还将有一大批便衣警察暗访的……
      娟子的信息是准确的。第二天,市报纸电视大幅度报道了昨晚他们“扫黄打非”的成果――光嫖娼卖淫男女就抓起来二百八十二人,才突击一下呀,就这么多,算是不小的数目了。这多少与他有点关系,昨晚是他载着娟子逃离美容美发店的,不然,娟子也会成为他们被抓的第二百八十三个。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件好事。
      做好事就会有回报,到现在为止,娟子让他在这项业务上挣了六百块钱。挣这六百块钱没用多长时间,每次一百,总共加起来不到四个小时。业务是娟子和她姐们儿拉来的,她们称这种非常时期的业务是“运动中的运动”。所谓“运动中的运动”,就是在车辆行驶中做爱――她们先将她们的“老客户”联系妥当,再通知他开车将嫖客和小姐接上车,然后两人在后排座上做活……她们的费用周康不太清楚,因为人家在电话里提前讲好的,反正他的车费每次一百,具体是谁付他不管,也不还价。
      不过,他不会沉溺于这项业务的,当然也不会拒绝,两样事情来钱都挺快,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可能是到了寒冬三九的缘故,市里喝白酒的人越来越多,其中自然有一些司机,他们也不是喝得酩酊大醉,就喝一二两暖暖身子。但给了周康机会,这段时间他没少挣他们的钱。酒后开车,我不搞你搞谁呀。今天他就顺利做成了两单活。走出哥哥的修理店,他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心想才三点多,回家休息会,晚上再做一单。
      贾洁茹不在家,那些零碎的杂货还在香烟箱子里躺着。这个老娘们儿,不去摆摊,也不在家待着,干啥去了?他给贾洁茹拨了电话,贾洁茹说她在市场进货,听电话那头声音乱糟糟的,自言自语道,她在路上。挂掉电话,他临时改变了主意,不睡了,把这段时间挣的钱存到银行里去,放到床头柜里不安全。现在这个名叫“安心锦园”的小区越来越让人不安心了,就在上周三,五号楼连续有两家住户被盗,被盗现金有一万多块,还有一些贵重的首饰。
      冬天天黑得早,转眼的工夫已经五点半。从工商银行出来,他又想吃那家兰州人的拉面了。我不回去吃了,不要做我的饭了。他给贾洁茹发了一个短信息。屏幕上刚显示“已发送成功”,手机便叫了起来。电话是娟子打来的,说有活了,你先来接上我。他说我吃碗牛肉面就过去。娟子说别吃了,做完活再吃也不晚呀。按说是这么个理,但面已经报过了,不能交了钱不吃呀。他骗娟子说,行,我现在就去。
      娟子急切地说,周哥,怎么这么慢,快!到开发区锦江花园工地。娟子每次都会交待他,这次也不例外:周哥,还是老规矩,一切听我的话音行事。他微微一笑,暗自道,你娟子不用交待,只要不少我的一百块钱,我会装聋作哑的。
      远远望去,那男人有四十多岁的样子,肥硕的黑脸上残留着沧桑的痕迹,深蓝色的金盾西服挺气派,就是袖口处的长方形商标还赫然驻足在那里,使那套很上档次的西服档次反而降了下来;男人稀疏的头发倒梳得挺顺,可脚上的皮鞋却不怎么好,像很久没有擦过鞋油似的。俗话说,男人看鞋,女人看头。从这一点上看,这个男人是不懂时尚的。娟子小声告诉他男人是建筑队的包工头,挺有钱!周康不屑地瞅了男人一眼,心里嘀咕道,哼!再有钱,衣服再贵,还是脱离不了“土”。
      娟子没下车,打开车窗向男人摆了摆手,大声叫道,发哥!
      看前面有警察,他赶紧压低了声音说,小点儿声娟子,有警察!娟子回头看了看,不禁缩回头伸了伸舌头。警察正在打手机,似乎没有注意到他们,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到娟子,这位发哥刚刚还很凝重的脸上遽然挤出一朵霜打似的花儿来。发哥上车后并没有理会他,而是猴急着搂娟子。尽管他已习惯,但还是别扭地咳嗽了两声。发哥这才停住忙活的大手,问娟子:这位是――
      娟子说,在电话里不是给你说过了么,康哥,我铁哥们儿。
      后排座上的娟子和发哥在小声争执着什么,声音太小,他没有听清,估计是发哥嫌价格太高。
      娟子说,现在是啥时期你知道吗?“严打”呀,不然也不会在车上……是不是?再说,现在这时期,全市这行都这价呀。
      发哥说,好,就按你说的那个价,那……车费是不是?
      周康一听脸立即沉了下来,如果低于一百的话,我可不干。当然,还没等他将这话说出口,娟子已经不愿意了:发哥,你大老板不是那种小气人,今儿个怎么变得这么抠呀,刚才就给你说了,康哥跑一趟这样的活儿冒多大风险呀,本来他有事来不了的,我是硬把他拉过来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舒服嘛!
      发哥终究招架不住娟子的嗲声嗲气,像作了一个大的决定似的,说,行,冲你妹子这么真诚,哥哥我多花点钱认了,不过,一定要让哥哥舒服哟,嘿嘿……
      发哥的淫笑让他直泛恶心,纵然他没看到发哥淫笑时的表情,但想也能想到,一定和前几个嫖客一样,两眼色迷迷,两手不停在娟子的凸出或低凹位置游弋着。接下来是他已经熟悉的程序:……女人夸张的呻吟声……两个身体时快时慢的肉搏声……虽然经历过几次了,但此声此景总会将他撩得心神不宁,血液循环加快,以至于经过路口红绿灯时,差点撞到前面白色捷达的屁股。
      车内的声音此起彼伏,他偶尔会偷看,虽然只是瞄几眼,但这足以使他口干舌燥心潮澎湃,做“鸡”如做戏,挣钱也挺不容易。再想想自己,比起娟子这类人,挣钱够容易的了。他一单活做下来就是几百,不做那活儿时,像现在,说不定用不了四十分钟一百块钱就到了手。当然,这要看发哥这货的能耐了。他不敢再听他们发出的声音,他怕听到心里再也不会开车了,所以,他把注意力分散到车外。
      车外很冷,连路灯射出的光束都是冷的,行驶的汽车屁股后冒着白色的粗气,像冬天哮喘的病人……这时,车外的喊话声突然让他惊骇不已,惊得他头发倒立起来,并让他的注意力极速高度集中:5734,5734,立即靠边停车……他彻底蒙了,惊慌失措溢遍全身,因为5734是他的车牌号。
      警车的扩音喇叭反复传输着 “5734,5734,立即靠边停车……”这句话已完全渗入了他的体内,让他在惊慌中清楚地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他告诉自己不能再这样跳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它会跳破肌肤,飞出体外的。
      咋办,有警察!这是一句本能的问话,问话对象可以说是娟子和发哥,也可以说是他自己。这句话闷沉有力,像一盆比冰还冷的水,把正在热火朝天忙活的发哥和娟子浇得直打冷战――他们的撩人的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慌乱寻找衣服的沙沙声。后面的慌乱提醒了他,他加重了战栗的声音说:快说咋办,有警察!
      娟子还没有穿上衣服,只是把衣服掩在胸前,牙齿咯咯作响:……跑,跑……跑吧!
      发哥比娟子稍镇定一些,迅速逡巡了车外,语速快而急切地说,路口,前面是路口,快打转向,加油门跑!
      车内的秘密已经昭然若揭,这是个毋庸置疑的事实,现在的问题是,是听警察的,靠边停下,还是一跑了之。听娟子和发哥说“跑”,他也决定跑。因为他有过蹲“号子”的经历,深知里面痛苦难熬的滋味,一想到那儿都浑身痉挛,可谓提及那儿就恐惧至极,况且,加上这次已经是第二次了,警察不会轻饶他的。极度紧张的表情挂在他的脸上,他打开靠右的转向灯,减速靠往主路边道,以骗过警察的车到前面等他们……一切按着他想法进行,看目的达到,他急忙将头伸出窗外看了一下,真是天赐良机――中间车道的车辆行驶比较缓慢。他眼疾手快,迅速做了一组动作―踩离合―挂挡―加油门―松离合,动作迅捷、到位――红色夏利在他的操纵下由瞬间的缓缓爬行变为瞬间的火箭般的飞行……幸运的是,他顺利地拐到了对面的车道;但不幸的是,在他做出那套动作后,一辆自行车突然出现在车前,且连人带自行车实实地被他撞翻在地。速度太快了,他没有看清将人撞成何种程度,骑车人是死是伤他无从知晓,此时首要做的把车打成最高挡,油门踩到底――拼命逃跑!
      逃离失败。当手腕被警察冰冷的手铐铐住时,他全身还在剧然地颤抖,特别是哆嗦个不停的双腿,他觉得越来越沉,沉得迈不开步子,像灌满了铅,要不是有警察架住,早就坠入地下去了。
      娟子、发哥和他一样,也被警察戴上了冰冷的手铐。
      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从你们接上他我们就盯上你们了,胖警察推了一下娟子,说,特别是你,都抓你三回了,还干这个,你以为在车上做就发现不了你了?你们把我们警察当成吃干饭的是不是!胖警察又恶狠狠冲周康说,你――算了,等会儿再找你算账,走!
      被四名警察带上了警车,周康偷偷看了娟子一眼,娟子低着头,头发像弯曲的瀑布,好像想以头发作掩护而身体要悄悄逃出车外似的;发哥也低着头,他一定在反思自己千不该万不该在这个风头浪尖上嫖娼,或压根儿就不应该嫖……可周康想的却不是这些,他在想那个骑车人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伤,还是死?如果他(她)真的被自己撞死,警察会不会枪毙他?或者要蹲多少年大狱……想到这,他哭了,是极度恐惧的后果让他抽泣不止……
      这时候,副驾驶座上的胖警察接到一个电话:……啥?没送到医院就死了……哪家医院……嗯,嗯……死者的身份搞清楚没有……噢,身上有身份证,死者叫什么?……好,好,记住了,安心锦园小区三号楼一单元401号,贾洁茹……我们马上到!
      
      责任编辑/张小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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