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忘]劝君莫忘父母恩

　　 　　宁为玉推荐：如果有一天你醒来发现自己的脸那样陌生，你会觉得是换脸啦？还是身体掉换了？NO！原来是……这是天瑶写给《花火》的第一篇稿子，我在跟她讨论情节的时候，比较纠结的是结尾，很虐，有没有，你肯定也有过这样的经历。
　　序
　　他的眉睫微微一挑，仿佛蝴蝶的翅膀轻轻颤悸。
　　周围是诡异的寂静，他慢慢睁开双眼，挣扎着起身走了几步，却赫然看到铜镜中一个陌生的面容——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如此陌生的一张脸？
　　“嘎吱——”
　　有人推门而入，他蹙眉望着那个女子，喊出一个名字：“瑶初？”
　　她眼里突然滚落几颗泪珠，伸手抱住他：“墨祤，你真的活过来了。”她轻轻抚上他的脸颊，“我帮你换了一张脸，你喜欢吗？”
　　一墨祤
　　雷电交加，灵渡客栈挤满了避雨的人，远远地望去，东方的半边天空却是晴朗万分，一朵乌云将整个阳华国的天空分割成两半。
　　幻香已经看到了客栈的牌匾，于是加快脚步想要跑进去，谁知这时恰好看到一辆华丽的马车陷入路边的泥潭里，她想了想，便咬牙上去帮忙。
　　马车里传来温柔的声音：“谢谢。”
　　她一抬头便看到马车里那个女子，不禁定格在原地。
　　——幻香从来没有见过那么美的人。那女子肌肤仿佛冰雪般晶莹，眼眸流转间极尽温柔，只对她微微一笑，仿佛令整个天地黯然失色。
　　幻香怔了片刻，连忙摇头说：“不用谢。”说完即跑进了客栈。
　　一进门她就抱怨不停：“真是讨厌，我今天一出门就遇到这朵乌云，我跑到哪里它就跟着我跑到哪里，害得我淋了一路的雨。”
　　众人均笑起来。
　　幻香撇嘴数了数自己口袋里的铜板，连一顿饭都吃不起了。她吞了吞口水，掏出两个铜板对店家说：“给我来一个馒头。”
　　店家看她碧绿的衣衫都破了几个洞，微微叹息一声，多给了她一个馒头。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位姑娘刚才帮了我，我还没答谢你呢，不如跟我一起吃吧。”
　　不等幻香说话，身后的人已经伸手拉住了她。幻香听到客栈里一片惊叹声，有个声音分外清晰：“是白瑶初！”
　　幻香一愣，立刻转身望着她：“你就是会法术的巫姑白瑶初？”
　　白瑶初淡淡笑了一笑，幻香立刻跪下来抱住她的腿，几乎快要哭出来：“我求求你，帮我找找施阳哥哥在哪里，我已经找了他两年了。”
　　白瑶初伸手想将她扶起来，她却固执地跪在地上，抽泣着说了与施阳的过往。
　　两年前她与施阳正要拜堂，谁知金翎国忽然攻打阳华国，施阳被迫从军，那一场战役打了三个月，血流成河，连当时的将军墨祤都差点因伤而亡，好在阳华国最后还是赢了。可是当邻里的儿子一个接一个回来时，她始终等不到施阳。有人说施阳死了，可是她不信，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她一定要找到他才肯罢休。
　　白瑶初心中漫过一丝感动，说道：“好，我一定帮你找到他。”话音未落，突然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将肺咳出来一般，她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竟咳出一口鲜血。
　　幻香惊叫起来：“你怎么了？”
　　白瑶初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大惊小怪：“只是小伤，你知道你那位施阳哥哥的生辰八字吗？”
　　“知道。”幻香正准备开口，便觉得耳旁掠过一阵风。
　　一个男子飞速走进来，全身上下肆虐着潮湿的气息，他一进来就抱住白瑶初，沉声道：“不是说好了我去接你吗？出了事怎么办？”
　　幻香睁大双眼望着眼前的青衫男子，心头一阵悸痛，眼里就要涌出泪水：“施阳哥哥。”
　　白瑶初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伸手捂住心口，勉力不让自己咳出声来。
　　那人陌生地看了幻香一眼：“你认错人了。”说完便牵着白瑶初准备离去，幻香猛地抱住他：“施阳哥哥，我是小香啊，你不要我了吗？”语毕便号啕大哭，两年来的心酸和委屈一下子全都涌上心头——她踏尽千山万水找他，可是他呢？他怀里居然抱着另一个女子。
　　那人皱眉想要甩开她：“姑娘，你真的认错人了，在下
　　墨祤。”
　　幻香怔住：“墨将军？怎么可能？”她抑制不住心中的愤怒，扬手打了他一巴掌，“施阳，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你要负心薄情也就算了，看到我居然还装不认识！你怎么能这样！”
　　墨祤不料她会打自己，未曾防备，竟生生挨了她一巴掌，顿时怒上心头，白瑶初猛地咳出一口血，墨祤神情一冷，立刻将她抱起来，丢下一句话：“我没工夫跟你闲扯。”一挥手便让身后的士兵拦住她，自己则抱着白瑶初上了马车。
　　二痴情
　　墨祤小心翼翼地将白瑶初抱在怀里，轻轻握住她的手，她觉得有一丝冷，就往他怀里钻了钻。
　　“都是我不好……”他抚上她的发丝，语气歉然，“若不是两年前为了救我，你也不会……”
　　两年前的那场战役，他是抱了与敌军同归于尽的想法，所以丝毫不顾及自己的伤势，虽然挫败敌军，但是也耗尽了自己一身的力气，差点连元神都被打散。
　　他不知道白瑶初究竟用了什么法术让他起死回生，但他知道那种法术反噬到她身上，才导致她如今一身是伤。
　　“别这么说。”她搂住他的脖子，他一低头吻上她耳垂，听她轻声道，“为了救你，哪怕死我都愿意。”他心中触动，抱着她的手臂紧了几分。她目光凝视着他喊：“墨祤……”
　　“我在。”他轻声呢喃，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我真怕……”她声音有些缥缈，突然伸手将他紧紧抱住，“我真怕你离开我。”
　　“怎么会？”他的额头贴在她脸上，“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你还不相信我？”
　　“我当然相信你。”她目光却有一丝空洞。
　　墨祤吻了吻她的额头：“若不是你不愿意放弃巫姑的身份，我早把你娶回来了。”
　　她悲凉地笑了一笑，马车却忽然停下，有人来报：“将军，巫姑，有个女人跟了我们一路。”
　　墨祤掀开车帘向外望去，那个女子深一脚浅一脚踉踉跄跄追逐着他们的马车，瘦小的身形令人动容。他放下车帘，对来人沉声道：“不用理她。”
　　白瑶初却伸手一拦：“真是个痴情的女子。”她叹息一声，“让她随我回府吧，我答应了要替她找施阳。”
　　墨祤想了一下，问：“你现在的身子怎么还能施咒？”白瑶初嘴角一弯：“你放心，这么个小咒术不费神。”他点头：“战事迫在眉睫，等收复金翎，我就带你去昆仑疗伤。”他慢慢抱住她，“我们这辈子都在一起。”
　　她沉默下去，似乎是在回味一辈子究竟有多长。
　　三怀疑
　　幻香被带到将军府里暂住，还有专人伺候，只是一直都没见到施阳的身影，那位巫姑似乎也在屋内闭关，无法得见。
　　这天她在走廊四处徘徊，想着如何才能见到施阳，上次见面过于仓促，她根本不知道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突然一条赤练蛇朝她游荡过来，她一惊，那蛇却化成一个妖娆的女子，望着她笑：“小丫头，你叫幻香对吗？”
　　幻香不觉退后一步：“你是谁？”
　　她笑得妩媚：“我叫阴姬，来帮你找你的施阳哥哥。”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他？”幻香诧异，警惕地望着她。
　　“我当然知道。”她嘴角弯起一抹奇特的笑意，“你不奇怪吗？为什么你的施阳哥哥完全不记得你了。”
　　幻香又是一惊：“为什么？”
　　“因为他被那个女人控制了。”阴姬狠厉道，“她貌似天仙，心肠却歹毒如蛇蝎，她看上了你的施阳哥哥，所以施法术控制了他，强迫你的施阳哥哥留在她身边。”
　　幻香心中闪过巨大的惊骇：“你说什么？”
　　阴姬冷笑道：“那个女人用咒术束缚了施阳的记忆，所以他才会不认得你！”
　　幻香不禁喃喃自语：“居然……是这样。”
　　阴姬忽然将一包药粉递给她，说道：“这些粉末能帮助施阳恢复记忆，只要你撒在他身上，他就能想起你。”
　　幻香伸手接过来，说：“你为什么帮我？”
　　阴姬笑了笑：“帮你？我也是帮自己，因为我恨那个女人，她也抢走了我最爱的人！”
　　她说完又变回那条赤练蛇游荡进了花园里，幻香还能听到她隐约的声音：“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能不能替我们报仇就看你的了。”
　　幻香慢慢平定自己的心绪，转过几条道，便看见施阳从远处走来，她连忙加快步伐追过去，他却已经走进了白瑶初的房间。心底泛起一阵苦涩，她紧紧握住那包药粉，走到白瑶初房前敲门。
　　墨祤打开门，看到她一沉脸：“你来干什么？”
　　幻香强忍住内心的苦涩，道：“对不起，我是来道歉的。我可能认错人了，这次特地来把施阳哥哥的生辰八字给巫姑，希望巫姑可以帮我找到人。”
　　白瑶初有一刹那的恍惚，瞬间又恢复如常，含笑道：“好。”
　　幻香不动声色地将握在掌心里的药粉慢慢打开，定了定神，然后一把将药粉撒了出去。白瑶初早已发觉她神色不对，捏了一个诀便移身挡在了墨祤身前，药粉全部落在白瑶初雪白的衣衫上。那药粉对她并没有起任何作用，只是突然使用法术令她身体吃不消，不禁剧烈地咳嗽起来，墨祤一步上前扶住她，冲幻香怒吼：“你干什么？”
　　幻香神色冰冷地望着他：“我干什么？你这个傻子被她控制了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是什么墨祤将军，你是施阳，是她为了把你留在身边对你下了咒术！”
　　“简直一派胡言！”墨祤眼里仿佛是要射出火来，“若是瑶初有什么事我绝不会放过你！”
　　白瑶初双手微冷，抬起头看着她：“这是谁告诉你的？”幻香冷哼一声：“你管不着。”
　　白瑶初扶着墨祤的手臂站起来，语气冰冷：“你知不知道，如果这粉末撒在墨祤身上，起码会令他丧失行动能力一个月，而这一个月足够金翎灭掉我们阳华了！”
　　幻香心底掠过一丝不安：“我才不会相信你这个妖女的鬼话！”
　　“住嘴！”墨祤呵斥道，“立刻给我滚出去！”
　　“你……”他居然让她滚？
　　幻香气结，想到他早已将自己忘得干干净净，只好说：“你等着——我一定证明给你看！”
　　墨祤将白瑶初抱起来放到床上，替她盖好被子：“我去找人煎药。”
　　白瑶初微微摇头，拉住他的手，目光深邃：“墨祤，你就不怀疑我吗？”
　　他将她拉到怀里：“怎么可能？”他慢慢低头，用鼻尖贴住她的，叹息一般道，“我只恨不能早些娶你。”她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有些把持不住，就慢慢低下头去吻她的唇。
　　刚刚触碰，她就猛地咳嗽起来，他立刻扶她躺下，不敢再造次。
　　白瑶初别过脸，低声道：“我想回神祀阁两天。”顿了顿，又加上一句，“养伤。”
　　墨祤脸色一变。
　　自从两年前他醒来之后，白瑶初每个月总要有几天将自己关在神祀阁内，连他都不得入内打扰。
　　有一次她许久不出来，他有些担心只好派人去查探，谁知探子竟回报说巫姑在神祀阁内抱着一个男子哭泣。
　　他几乎不敢置信，但是那一瞬间他下意识地选择相信她，不去询问。
　　然而，这两年来，每次他触碰她时，她的伤势总会适时发作。
　　他目光幽深，最终只点头道：“好。”
　　四换脑
　　夜安静得悲凉。
　　神祀阁内一片寂静，有风吹来，幻香瑟缩了一下，看白瑶初提着琉璃灯向东面走去，她连忙跟了上去。
　　她一定要找到证据，她一定要找回她的施阳哥哥。幻香迈着轻盈的步子，生怕被发现。
　　走到一处石屋时，白瑶初终于停下来。
　　她嘴唇动了动，仿佛念了一个咒语，那道石门便慢慢打开。
　　一步一步迈进去，越来越冷，前方不远处竟然是一个冰窖！难道她知道自己跟着她所以故意引自己前来？想到这里，幻香忍不住心中一跳，却看到白瑶初停在一个冰棺前。
　　幻香忍不住好奇地探出脑袋张望。
　　模模糊糊竟看到透明的冰棺中躺着一个男子！
　　白瑶初立在冰棺前，动作轻柔地抚摸着男子的脸颊，然后俯身靠在那男子胸前哭出声来：“墨祤，我该怎么办？”
　　幻香霍然一惊——墨祤将军在这里？那个人真的是施阳？
　　她悄悄移动步子慢慢往外退，走到门口时终于松了口气，正要离开，却看见白瑶初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她吓了一大跳，白瑶初含笑问她：“你要去哪里？”
　　她悚然一惊，拔腿便跑，却发现自己一直在原地踏步。
　　“妖女！”既然注定被抓，她反而大胆起来，干脆破口大骂，“你把施阳哥哥还给我！”
　　她神色淡然，伸手一弹，便将她再度弹回石屋内。
　　幻香跌落在一块寒冰上，一阵冰凉袭身，她立马跳起来，冷冷望着白瑶初：“你想怎么样？”
　　白瑶初的身影慢慢踱到她面前：“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你没有认错人，他的确是你的施阳哥哥。”
　　听到她亲口证实，幻香差点喜极而泣，这两年的努力终于没有白费。然而，很快她又有些害怕——白瑶初告诉她整个事实，难道是要杀她灭口？
　　白瑶初静静地看了她片刻，突然躬身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拆散了你们。”
　　两年前，因为金翎突袭阳华，阳华根本未曾防备，一时溃不成军。大将军墨祤立即决定背水一战，布下灵蛇阵，以自己作为诱饵，引蛇出洞，最终一举打败金翎。
　　白瑶初尽量让自己语气平和：“当时我就在城楼上，眼睁睁地看着他身中几十支箭而无能为力，如果我去救他，整个灵蛇阵便没有法术守护，只会让全军将士跟他一起枉死。所以……”她眼神空洞，“我就只能看着他在我眼前倒下。”
　　幻香看着她悲戚的神色，不禁有些动容。
　　接下来金翎退军，白瑶初从战场上将墨祤带回来，那时他几乎被打散了元神，只剩下微弱的气息，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更重要的是——如果没有他，谁还能够抵挡金翎的进攻？
　　然而她翻遍了所有法术也找不到令他复活的方法，倒是有一门偏术能够护住他的记忆，能让他还记得她，就是——换脑。
　　不过这种咒术极易反噬施术人本身。
　　她顾不得那么多，随意命人挑选了一名士兵进来，然后施咒将他们二人换脑，那个士兵就是施阳，他醒来之后便以为自己是墨祤，因为在战争中毁容，白瑶初才替他换了一张脸。
　　幻香许久才回过神来：“你是说——你将他们两个人换脑了？”
　　白瑶初轻声道：“没错——只有这样，墨祤才能活着。”
　　幻香含泪望着她：“你凭什么随意操控别人的思想？那我的施阳哥哥呢？他去哪里了？”她拼命地摇晃白瑶初的肩膀，“你把他还给我！”
　　白瑶初的心却仿佛掉入深渊，沉默良久，她终于开口：“幻香，你经历过战争吗？你见过血流成河吗？你知道成千上万的尸体堆积在你面前是什么样子吗？如果你知道，你就不会怪我——也许我对不起你，但是我对得起阳华的百姓！没有墨祤，还有谁能守住阳华国？”
　　幻香紧紧咬住嘴唇：“少拿这些来糊弄我，难道你就没有一点私心吗？”
　　“私心……当然是有的，”白瑶初停顿了片刻，声音平静，“你放心，我会把他还给你。”
　　幻香一怔：“你是说施阳哥哥还能回来？”
　　白瑶初微微颔首：“不过——要等灭了金翎，阳华的百姓不再遭受战乱，那个时候，我就把施阳还给你。”她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却坚定不移。
　　幻香抬眼望着她：“那……施阳的脑子在哪里？”
　　白瑶初走到沉睡的墨祤面前，伸手抚上他头颅，慢慢道：“在这里。”
　　沉睡的男子神色安宁温和，仿佛睡着了一般，嘴角似乎还浮起淡淡的笑容。
　　“啊？”幻香脱口而出，“他不是死了吗？施阳哥哥的脑子放在他这里不会消失吗？”
　　“你放心。”白瑶初打消了她的疑虑，“这间石屋里都是昆仑山上的千年寒冰，他的脑子放在这里只会被净化，不会有任何问题。”
　　幻香这才松了一口气，白瑶初捂住嘴咳嗽一声，幻香才想起她有伤在身，立刻将她扶起来：“你没事吧？”
　　她摇头，继续说道：“那个将药粉交给你的蛇妖，是金翎的探子。墨祤曾经救过她一命，她便爱上了墨祤，只可惜……墨祤并不喜欢她，两年前还差点在战场上杀了她，所以她才怀恨在心，借你的手来害墨祤。”
　　幻香有些抱歉：“对不起。”
　　她握住她的手安慰：“我并不怪你。”
　　“可是，我还要等多久？”
　　“很快。”她的声音听不出悲喜，仿佛只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力，“还有半个月，进攻金翎的计划便要开始了，用不了两个月，我一定把施阳还给你。”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那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令白瑶初一惊。他眼眸深沉，一动不动地望着她。
　　“墨祤，你怎么会……”白瑶初有些错愕。
　　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还是一路跟着她走进来。只是没有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结果。原来这么久以来，他一直在吃自己的醋。他也终于明白，为何她对自己那样亲密，却又那样抗拒。
　　他一步一步走到石棺旁边，淡白的嘴唇微微发抖，看到冰棺里的人时不觉霍然一震，苦笑了一声：“原来，我在这里。”
　　“墨祤……”白瑶初忍不住伸手想要触碰他的后背，然后伸出的手却僵在了半空中，因为他已经转过头，眼神里有一种自我悲悯，望着她说：“瑶初，原来这么久以来，我要借着别人的身体，才能拥抱你。”
　　她只觉得痛楚沁入心髓，声音低微：“可是墨祤，你还能看到我，还能听到我的声音……”她走过去握住他冰冷而苍白的手掌：“还能感觉到我的温度，这样……已经很好了。”
　　她嘴角挂着悲凉而满足的微笑：“已经很好了。”
　　他颓然闭上双眼，落下一颗泪珠，滑落到半空中凝结成冰晶，掉在地上甚至可以听到清脆的声音。
　　幻香心中隐隐作痛，俯身望着冰棺中的那人，喃喃：“施阳哥哥，你什么时候能抱抱我？”
　　五救人
　　永旭九年，阳华大将军墨祤率军十万进攻金翎，巫姑白瑶初随行。
　　白瑶初跟幻香坐在同一辆马车里，她看幻香闷闷不乐，便问：“你的施阳哥哥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想起以前他傻傻的样子，幻香就忍不住落下眼泪，“他以前很傻的，经常丢三落四，有一次为了给我买东西连钱包掉了都不知道，被人打得很惨。”
　　白瑶初静静地望着她，然后慢慢抱住了她。
　　幻香终于靠着她的肩膀大哭：“可是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幻香每说一句话，就仿佛在她心里扎了一针。
　　她清楚地明白相爱相守这四个字究竟有多困难，然而她却生生将他们二人拆散。
　　阳华大军走了几十里后安营扎寨，前方不远就是金翎，白瑶初和墨祤在军帐里商量用什么阵法退敌。
　　墨祤神色淡然，指着地图说：“我想了很久，还是觉得用灵蛇阵最合适，还是我去诱敌深入……”
　　“不行！”她断然拒绝，蓦然站起来望着他，“我绝不同意你用这个阵法。”
　　绝不能重蹈覆辙。
　　墨祤慢慢站起来，微笑道：“别怕。”
　　他的笑容仿佛一把利剑刺入她的心脏，她偏过头，沉声道：“总之我不会同意。”
　　他语气淡淡：“你怕我……会再一次死在这个阵法里？”
　　她咬唇，微闭了双眼，近乎乞求：“不要用这个阵法——”她的心仿佛被几根丝线绞在一起，来回拉扯，“墨祤，两年前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你知道那种无能为力吗？我恨不能代替你去死。如今，你还要让再一次我承受那样的痛苦吗？你怎么忍心？”
　　他一把将她抱在怀里，她无力地任由他抱着，这两年来这具身体代替墨祤给她的温暖、给她的希冀一下子全都浮上心头。当年若不是这具身体，她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够活下去。即便知道这个皮囊并不是墨祤，她仍然无法承受那样的痛苦。
　　何况，如果这具躯体出了什么事，幻香怎么办？
　　此时帐外传来焦急的脚步声，一个士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将军……”没想到会看到二人抱在一起，又立刻退了出去。
　　墨祤慢慢放开白瑶初，沉声道：“进来，什么事？”
　　那士兵却不敢进来，只在帐外道：“回将军，幻香姑娘被阴姬抓走了。”
　　“什么？”白瑶初微微一惊，立刻快步走出去。
　　远空传来阴姬妖娆的声音：“白瑶初，你想要救她，就一个时辰后亲自到沧澜山交换！”
　　她不由得向前迈了一步，他已然伸手拦住她，“我不许你去。”
　　她盯着他的双眼，忽然笑了一笑：“墨祤。”
　　他全身轻轻一颤，她的声音仿佛流水一般流过他内心深处，一点一滴都那么美好。她牵起他的手说：“墨祤，你是这世界上最了解我的人。”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无奈地笑出声：“是啊，你怎么可能丢下她不管……”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她抱在怀里，“我们去救她，我一定把她救出来。”
　　她轻轻答应一声，说：“墨祤。”
　　“嗯？”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永远——”他逐渐听不到她的声音，只觉得一阵阵困意袭来。
　　六分身祤
　　白瑶初布好阵法，便独自一人赶往沧澜山。
　　幻香被阴姬用绳子吊在悬崖的半空，看到她便哭喊出来：“巫姑，救命啊——”
　　她微微笑了一笑，抬眼望着阴姬：“你可以放她走了。”
　　阴姬发出恐怖的笑声：“你以为这么容易？白瑶初，我要你给我跪下！”她眼里似是要射出火一般，“我要墨祤后悔没有选我，我要他后悔一辈子！”
　　白瑶初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说：“好。”说完直直跪在了地上。
　　阴姬没有想到如此容易，反而愕然一惊。
　　白瑶初慢慢道：“你爱墨祤，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不是真的爱他？”
　　阴姬冷笑：“少跟我来这套，别人也许能被你说动，我不会。白瑶初，我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你死！”
　　话音刚落，便听到远处传来战鼓声，阴姬一惊：“你做了什么？”
　　白瑶初轻声道：“自然是趁你不注意，进攻金翎。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只来救这个丫头，什么都不做吧？”
　　阴姬眼里闪烁着狂怒，猛然将系在幻香身上的绳索砍断。
　　“啊——”幻香心里一阵恐惧，白瑶初已然飞身跳下，用法术将她救起来。几乎同时，一道凌厉的光芒横贯阴姬的后背，墨祤突然出现，阴姬始料未及，竟被他一招毙命。
　　白瑶初解开幻香身上的绳索，看到他时并不惊讶：“我留信让你醒来后立刻进攻金翎，我会帮你牵制住阴姬，这是我们灭掉金翎的大好机会。”
　　“我知道。”
　　“可是你——果然还是来这里了。”她捂住心口咳嗽一声，眼里露出微笑，“墨祤，这么多年，你真的一点都没变。”
　　他慢慢道：“我知道因为咒术反噬你活不久了，但我就是不能丢下你不管。”
　　“我知道。”她声音很轻，仿佛胡笳低音，“我都知道的……”
　　她身形一晃便要倒下，墨祤一惊，上前一步伸手将她接在怀里，她胸前蓦地涌出鲜血，仿佛中箭一般。
　　“怎么回事？”他情急万分，摸着她冰凉的手指。
　　她身上却一处接一处涌出鲜红的血液，令他胆战心惊，然而诡异的是他根本看不到任何武器。
　　他全身一震：“分身术！你的真身不在这里！”
　　“我知道你会来这里，所以……”她一字一句，“我的真身已经率领军队去进攻金翎。”
　　他的心仿佛被冻结，喃喃道：“灵蛇阵……”他死死抱住她，“你用了灵蛇阵？”
　　她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坚毅：“是，我想知道，那个时候，你究竟有多痛……”
　　“白姐姐？”幻香哭着跪在她身边，“你不要死……”
　　白瑶初嘴角浮起一个笑容，握住幻香的手：“傻丫头，我这就把施阳还给你。”
　　她念动咒语，动用全身最后的灵力，再次启动咒术。
　　墨祤突然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被抽干了一般，他紧紧住抱住眼前的女子：“也好，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尾声
　　他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个漫长的梦，慢慢睁开双眼，刺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用手遮挡。一个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小香？”
　　她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抱住他哭喊：“施阳哥哥，我终于把你找回来了。”
　　他抱着她，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的脊背，轻声安慰：“这是怎么啦？”
　　她伏在他怀中哭了好久，才终于想起来什么似的：“走，我们去找白姐姐。”
　　“是谁？”施阳疑惑，他怎么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人？幻香不由分说，拉着他就往战场上赶。
　　轰轰烈烈的战役早已结束，巫姑为救阳华国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不惜以自己为饵诱敌深入，终以失传兵法灵蛇阵大败金翎。
　　然而，灵蛇阵诱饵必死无疑。
　　——那个画面永远都会停留在幻香的脑海中。
　　灵蛇阵中央，那个女子选择了跟墨祤将军当年同样的死法，全身中箭而亡。
　　幻香捂着嘴痛哭出声：“白姐姐……”
　　施阳心头骤然一痛，仿佛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剧痛在全身蔓延。似乎察觉到什么，幻香转身问道：“施阳哥哥，你没事吧？”他声音沙哑：“小香，为什么，我明明不认识她，却觉得这么难过？”
　　她当下呆若木鸡。
　　记忆亘古不变，永不忘却。
　　编辑/宁为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