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析宫泽贤治《夜鹰之星》的童话情节 夜鹰 宫泽贤治
时间：2019-05-15 03:24:47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人 
《夜鹰之星》是宫泽贤治众多优秀童话作品之一，早在1921年就已创作完成，但直到宫泽贤治死后第二年，即1934年才发表，其间经历了三四次改稿。夜鹰因为长相丑陋而经常遭到其他鸟类的嘲笑和蔑视，又由于名字与鹰相似，屡次被鹰强令改名。走投无路的夜鹰最终变成一颗不断燃烧着的星星。虽然对夜鹰成为星星的理由多有论述，但本文从夜鹰对自我存在的觉知、反省以及最终如何完成对自我先天存在的超越这一过程对夜鹰变成夜鹰之星的深层原因进行分析和探讨。
一、夜鹰对自我存在的觉知
夜鹰由于相貌丑陋、走路姿势笨拙而频频遭到其他鸟类的嘲笑和排斥。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备受欺凌的弱者却同强者的鹰一样拥有着“鹰”这个名字，并且其飞翔能力和叫声也与鹰极其相似，因此鹰认为夜鹰的这些特征触犯了自己的尊严。作为“鸟中之王”的鹰是绝对不会容许“给鸟类丢脸”的丑夜鹰使用“鹰”这个名字的!所以每每碰面，鹰就会对夜鹰叫嚷：“赶快把你的名字给我改掉!赶快改掉!”可见对鹰来说与自己同名的夜鹰的存在是一种屈辱。
最终在一天“傍晚”，鹰来到夜鹰的家里，极力斥责夜鹰，并且勒令夜鹰改名。夜鹰反驳说名字是“上天赐给”自己的，这说明“夜鹰”的名字对它来说是“固有名”。如果“固有名”被剥夺了，那作为“夜鹰”的自我存在也将会被抹杀。正是因为被鹰强令改名这件事，夜鹰才开始审视自己的存在。
接着鹰提出让夜鹰把名字改成“市藏”，并要求它把写有“市藏”的牌子挂在脖子上挨家告知，夜鹰明确地拒绝了。为什么此时在强大的鹰面前，一向软弱的夜鹰却敢说出如此激烈的话语来呢?其实，它“这并不是为了珍视所谓的侠客式的名分”，而应该说是出于对遭受耻辱的一种反抗。因为，首先夜鹰觉得挂牌游行是让人很难堪的事，因此它本能地表示反抗。其次，在夜鹰看来，“市藏”这个名字本身更是一种耻辱，“市藏”原本是人类的名字。恩田逸夫曾经指出“市藏”有可能来源于夏目漱石作品《过彼岸》中的“须永市藏”这个名字。要是真把名字改成“市藏”的话，那就连作为鸟类的存在本质也要被改变。对夜鹰而言，不能作为鸟——自己的“固有”性存在这件事无疑比死还要可怕。这时，夜鹰感觉到自己的存在遭到了极大的威胁，而且认识到自己只有作为鸟类存在，才不会丧失自己的本质存在意义。
二、夜鹰对自我存在的反省
被迫改名事件发生后，夜鹰便开始了自我反省。
夜鹰的自我反省中“可是我至今从未干过什么坏事呀”这句话体现了夜鹰认为只有做坏事才会遭到惩罚的佛教因果报应的思想。但为什么夜鹰善意的行为却没能得到好报呢?这是由它丑陋的外表和弱者形象引起其他鸟类蔑视所致。正如日本著名评论家吉本隆明所说的那样：“弱者所施的善意和无偿的行为，通常是得不到回报的，并且还会遭到无视。”另外，丑陋的夜鹰“反倒是那漂亮的翠鸟以及有鸟中宝石之称的蜂鸟的大哥”，因此拥有着优良血统的夜鹰便招来了其他鸟类的妒忌。于是，在夜鹰漂亮的兄弟面前有劣等感的这些鸟类就转而从夜鹰身上找寻优越感，所以即便是夜鹰善意的行为，它们也丝毫不给予认可。作品中对其他鸟类的这种态度和行为的描写也透露出了作者对世俗的批判。
走投无路的夜鹰在下定决心宁死不改名之后便从家里飞了出去。一边飞一边捕食着飞虫和甲虫的夜鹰却突然“感到后背有些发凉”，接着又因为恐惧而“胸口突突直跳”，最后“放声大哭起来，边哭边一圈一圈地在空中盘旋”。此时，夜鹰意识到了自己平时捕获的那些所谓的“食物”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它的哭泣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那些可怜的甲虫和飞虫。此处对夜鹰的哭泣与盘旋动作的描写体现出了它为自己无法摆脱自身这种痛苦的存在和固有罪孽的无奈心情。对此梅原猛也曾尖锐地指出：“这里包含了夜鹰悲伤的反省之心，无处可去的不安之心，想要离开相互残杀的世界但除了互相残杀的世界便无处可去的夜鹰的痛苦。”
生物之间的吃与被吃、相互残杀的世界在佛教中即为修罗的世界。“在修罗的世界里，一种生物想要生存，就注定要背负捕食其他生物的宿命。”自然界中的生物在为了生存而捕食其他动植物的时候，往往认为这仅仅是一种满足生理需求的行为，而并未意识到自己是在扼杀其他生命，也很难对自身的行为产生罪恶感。而作品中的夜鹰正是经历被鹰勒令改名事件之后，才开始思索自己的存在、行为，做到了真正的自我反省并且认识到自身的罪恶。
其实所有生物都生活在修罗的世界中，而“掉进修罗世界，并不是客观的坠落，实际上是一种认识。这种认识是从普通存在的自我欺骗当中的一种解放、是对自身存在的一种透彻的明晰”。经过对自己吃虫子的行为进行反省，夜鹰不仅意识到了自己已经“掉进修罗世界”，而且还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存在是“以其他人的死为前提的一种带有原罪的存在”。所以，夜鹰悲叹道：“啊!每天晚上都有许多甲虫和飞虫被我杀死。可这次轮到我要被老鹰杀死啦!啊!痛苦，痛苦啊!”接着夜鹰做出了“发心”，“再也不吃虫子了，饿死算了!”而决心离开修罗的世界。经过反省，夜鹰不仅认识到了自身的罪恶，并且还想用自己的认识去唤醒身边其他人的意识。这说明了夜鹰对自己通过杀害生命而获得生存的行为已经有了非常深刻的反省。
三、夜鹰对自我先天存在的超越
在被鹰严词恐吓之后，夜鹰担心自己真的会被鹰杀死。于是它想在“被老鹰杀死之前我还是到很远很远的天空那边去吧。”这里所谓的“天空那边”实际上是指一个美好的理想世界。由此表现出了夜鹰“想把自己从这种弱肉强食的因果的痛苦和业的苦恼中解放出来”的迫切愿望。
为了飞向“天空那边”，夜鹰做了各种各样的尝试和努力。它最先向太阳公公乞求道：“太阳公公，太阳公公，请把我带到您那里去吧，就算被烧死也没关系。即便是我这样丑陋的身体，燃烧的时候也会发出小小的光亮吧。”针对夜鹰的这番乞求，太田正夫指出：“夜鹰的愿望是想发出光亮，从而变得美丽闪耀。是为了从丑陋转变为美丽。并且那是以死为赌注，用自己的全部存在来进行的。”这段话虽然清楚地阐释了夜鹰想“变得美丽闪耀”的心理，但除此之外，还体现出夜鹰想通过燃烧自己发出光亮从而照亮他人的自我牺牲精神。这与它决定饿死也不吃虫子的想法是相同的。但满怀期待的夜鹰得到的回答却是：“你不属于白天活动的鸟儿，还是夜间飞上天去求一求星星吧。”于是待到天黑，夜鹰又依次朝猎户星、大犬星、大熊星、天鹰星飞去，乞求诸星把自己带到它们那里。但这些星星却分别以夜鹰能力不足、缺乏金钱和相应的身份以及想法不现实为由拒绝了它的请求。此处太阳和星星用来拒绝夜鹰乞求的各种不同的借口是有深刻意义的。实际上“太阳和星星的人物形象代表的是利己主义、自我优越感和金钱权利至上”。太阳敷衍的言辞和星星们冷漠的态度，其实都是它们本性的暴露。
为什么夜鹰最先选择飞到太阳身边呢?这是由于它曾被讽刺不能光明正大地生活在白天、只能隐匿于黑暗之中，所以夜鹰就努力想到达白昼的世界。这也反映出夜鹰想完善“人格”超越现实的强烈愿望。夜鹰最终成功地完成了自我超越成为了星星。
关于作品最后的描写正像梅原猛高度评价的那样：“《夜鹰之星》这篇童话是近代日本文学中诞生出来的最美丽、最深奥、最崇高精神的表现。”特别是对夜鹰飞翔方式的描写，表现出了它的不屈精神。最终，夜鹰彻底结束了作为夜鹰的存在，变成了耀眼的夜鹰之星。
夜鹰不仅完成了从丑到美的超越，同时也终止了自己罪恶的行为。它“不停地燃烧”，依靠自身发出的光芒照亮别人。由此说明真正的超越不仅限于自身，而是利用自身来帮助他人。由此看来，夜鹰之所以最终能变成星星，并非凭借其他星星所谓的能力、金钱、身份等外在条件，也未曾得到他力的救助，而是靠着自己一心想要飞上天空的强烈愿望、完全凭借自力离开了修罗世界，超越了丑陋、罪恶的自我，最终变成了美丽的夜鹰之星。
注释：
①傍晚：不仅表示一个时间段。因为白天活动的鸟——鹰和夜间活动的鸟——夜鹰只有在这个时间才能见面，所以此处是为着重强调它们确实能够见面的时间。
②佛教原指发愿求无上菩提之心。此处指夜鹰想停止捕食其他生命从而脱离修罗世界的心愿。
③佛教用语，与自力相对，指自己以外的佛、菩萨的力量。
④佛教用语，自力修行。
[作者简介]
王静(1968－)，女，辽宁沈阳人，日本京都橘大学硕士毕业，河南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日语系讲师，研究方向为日本近现代文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