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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古镇四怪] 古镇

    时间:2019-06-02 03:27:55 来源:柠檬阅读网 本文已影响 柠檬阅读网手机站

      郝 益      郝益长到二十几岁,身板像铁塔似的,嘴唇上没长出几根胡须,声音却变得公鸡似的又细又尖。爹妈死得早,他在艰难的日月中,除了蒸馍擀面、烹煮炒烩,又学得一手针织女红,缝补浆洗不说,就是绣花做鞋,一般女子也是望而羞愧。背后人称好婆娘,然而别说姑娘家,就是没了丈夫、久旱缺雨的躁动寡妇,也没一个愿踏进他家的门,怕他没有男根。有个老姑娘叫桂香,长得不像女人,皮肤又粗又黑,手脚又厚又大,脸上还有一块红痣,痣上长着一撮猪鬃似的硬毛,人称野小子。大家撮合她嫁给好婆娘,桂香撇撇嘴说了一句噎死人的话:“等下一辈子他当了男人再说!”大家想想也是,世上又有哪个女愿找一个不阴不阳的“二一子”货?
      古镇的人看不起好婆娘,古镇的男女老少似乎又离不开好婆娘。谁家有事,他都会主动上门。镇上谁家娶嫁,敲钹钹的准是他;谁家老人过世,提个竹笼撒纸钱的准是他;谁家打胡基(土坯),提锤子的准是他;谁家盖房,挽起裤腿和麦秸泥的准是他……
      好婆娘对门住着一个女人绒绒,皮肤白嫩得像刚出锅的水豆腐,模样长得像墙上画儿里的仙女,丈夫下煤矿,再也没有回来。矿上赔的抚恤金,被家里人分得干干净净。绒绒拉扯着一个小女儿,日子过得颇为艰难。公婆和阿伯哥、小叔子不仅不问不帮,还骂绒绒是扫把星,辍弄着要把春天柳条似的绒绒,卖给北山沟一个六十多岁的棺材瓤瓤子。绒绒自然宁死不从,可是一只弱怯的兔子咋能斗过一群凶残的恶狼?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深夜,阿伯哥、小叔子和北山沟来的两个小伙子,像捆羊一样捆着绒绒,给绒绒嘴里塞实破布,拉着押往北山。出城不到一里地,押送者刚松了一口气,玉米地里闪出了好婆娘,像一堵墙横在路当中。阿伯哥轻蔑地问:“你和绒绒一不沾亲,二不带故,凭啥出头?”好婆娘细声细气地说:“我是绒绒的邻居。”小叔子骂骂咧咧地说“拉屎毬动弹,尽鼓了些闲劲。该弄啥快弄你的事去!”好婆娘说:“这就是我要弄的正事。”北山小伙子凶凶巴巴地说:“驴槽里伸出来个马嘴,人家娶媳妇,你胡掺合啥哩?”好婆娘说:“娶媳妇得女方愿意!”阿伯哥说:“不愿意,能让她出门?”好婆娘掏出绒绒嘴里塞的破布:“愿意不愿意,得她说了算。”满脸粘汗的绒绒长长舒了一口气,带着哭腔斩钉截铁地说:“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小叔子气急败坏地训斥:“咱家里的事,还能尽由了你?”好婆娘说:“这是她自己的事,当然得由她。你们这样强迫她,违反了婚姻法。”一面说,一面给绒绒解绳子。小叔子不让,抡起拳头就打。平日从没见发过威的好婆娘,如一头豹子一样。和四个跟他不差上下急红了眼的撕抓在了一起。好婆娘力敌四汉,毫不怯阵,一边抵挡,一边高喊:“绒绒,快往镇政府跑……”
      绒绒跑了,好婆娘却被打个半死。
      好婆娘的壮举,传遍了整个古镇。大家都不明白,平日病猫似的好婆娘咋一下变成了威猛的下山虎?
      绒绒虽说躲过了初一,却难逃十五,镇上几个赖皮、闲汉,隔三差五在绒绒前后骚扰,弄得绒绒吃不安,睡不宁。
      几个和绒绒相好的媳妇婆娘就在绒绒耳边啾啾:“不如嫁给好婆娘,你日后也有个依靠?”绒绒低头一声不吭,心里却翻江倒海:他要真正是个男人,还有啥说的……
      初冬,大家在山坡互相帮衬整地。休息之时,好婆娘又坐在硷畔纳鞋底。几个泼辣的媳妇、老姑娘桂香和绒绒在一起小声说笑:“咱得看看,好婆娘到底是男是女?”咬着耳朵,想出了一个绝招。不大工夫,好婆娘去沟背后撒尿,那几个泼辣的媳妇和野小子桂香,互相施了个眼色,轻手轻脚跟进沟背后,一声呼喊,把铁塔似的好婆娘掀翻在地,将好婆娘的裤子刷地拽抹下来,几双手毫不留情地伸进好婆娘的裤裆。野小子桂香,如踏住尾巴的老鼠,吱声尖叫起来:“我的天神呀,那下面夹的不是牛,简直就是一根大萝卜……”几个媳妇姑娘如惊弓之鸟,飞身四窜。绒绒也不顾一切地摸了一把,顿时满脸通红,她没有跑,而是指着好婆娘亲昵地骂道:“你个瓜熊、傻货,早知你美得像一头驴,咱何苦要等到如今?你就不知道把你的本事给人露一露……”好婆娘涨红着脖子申辩:“那东西又不是啥景致,我总不能把那东西掏出来在人前显摆!”
      第二天,野小子桂香托人前来提请。好婆娘羞羞答答地说:“昨夜里我和绒绒成了……今日格吃罢早饭,我俩就要去领结婚证了!”桂香听了,心里难受,一脸的追悔莫及,跺着脚连连叹息:“早知是这样,昨日格在沟背后就不该跑……”
      领结婚证的时候,工作人员填写他的名字,写成了郝坡阳,让他看,他搓着手,喃喃地说:“写啥都行。”绒绒大声说:“不行,不行!错了,错了。写他的大名郝益,往后不准再叫他好婆娘!”
      婚后第二年,生下了一对龙凤胎。镇上的媳妇姑娘看着小家伙穿着郝益做的虎头鞋和荷花鞋,羡慕死了。野小子见人,话不过三句,就懊丧不已地说:“哪儿有卖后悔药的,快给我说,出再大的价我也买!”
      
      花 驰
      
      花驰爱花,家院距离镇政府不远,前院后院种满鲜花,就是靠门前大路的墙上,也爬满一簇簇火红的凌霄和一串串飘香的玫瑰。她和老母亲凭她把鲜花送到县城花店度日,生活倒也安逸。
      镇上的许多男女老少,常常前来看花。春有玉兰、迎春交相辉映,夏有牡丹、杜鹃娇娜飘香,秋有菊花、月季芳姿斗艳,冬有红梅、绿梅雪中怒放……不管谁进她家门,她都是笑脸相迎,笑脸相送。自然,一些青春少年说是赏花,目光却不时偷偷朝花驰乱瞥。这也难怪,花驰长得实在太迷人了,身材像春风中摇曳的柳枝,脸庞似六月雨后的粉荷,手指如刚剥皮儿的葱节……说她是嫦娥下凡都委屈了她。不少人说,花驰就是一株花精,不论在哪儿遇见她,老远就能闻到她身上散发着一股天然的花香。加之她爱花如命,背地里,大家都叫她“花痴”,当然是名符其实、众望所归的“镇花”。爱美之心人人皆有,对一些青年人的目光,花驰淡淡一笑,装作不见,既不迎合,也不介意。
      镇长有一儿子王宏,年方二十,长得倒还不是歪瓜裂枣,就是整日油头粉面,不务正业。镇长批评他,他还振振有词地说;“你们打江山为的啥?不就是为我们这一代免除你们受过的苦难吗?”好在他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镇长惹了一肚子的气,却没法儿治他。他仗着镇长的威风,常常借在花驰家赏花,偷偷从门缝给花驰塞一封信,塞了不下百封,花驰一字未回。他看此法不行,就一天三晌泡在花驰的花园里,说是赏花吧,他连一种花的名字也叫不出来;说不是赏花吧,他看哪株花儿可爱、鲜亮、馨香,他就把哪株花儿搂在怀里,闭起眼睛,嘴里还用别人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喃喃呼唤:“花驰,花驰……”开始花驰也未在意,天长日久,花驰看出他的意思,心里就有点腻歪他、小瞧他,也从不拿正眼看他。常言道,够不着的鲜桃最甜。花驰越不待见他,他就越觉得花驰正是他的梦中情人,追得越发疯狂。后来每逢他进门,花驰就故意躲得远远的。王宏看出倪端,干脆让镇妇女主任把那层窗户纸捅破。尽管妇女主任口吐莲花,说得铁牛能在天上飞,木鱼能在水中游,花驰只有不热不冷的一句话:“咱是小户人家,配不上人家镇长的儿子。”主任劝她:“你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行动不便的老妈妈。如果和镇长的儿子结为百年之好,镇长说了,你想去镇上哪家企业随便挑!不想去企业,说给你弄成公务员。日后你和老人家都会幸福。何乐而不为呢?”花驰淡淡一笑,指着院中一株婷婷玉立、含苞待放、馨香扑鼻的浅黄月季说:“它如果是攀上墙头的凌霄,能有好日子过吗?”主任略有所思,轻轻叹口气说:“我也是受人之托……”
      看妇女主任出师不利,王宏只好赤膊上阵。这天中午,王宏进门,看见花驰客厅外花架上有一株兰花怒放,豁开众人,涎着脸问:“大家看这兰花像不像花主人?”说着,就毫不客气地把兰花揽进怀里。众人鄙睨地瞥了他一眼,一哄而散。他也甚觉无趣,懒洋洋地走了。花驰在客厅内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第二天,来赏兰花的人,发觉兰花被拔出来扔在墙角,连花盆也不见了踪影。隔日,雨后天晴,院中月季盛开,芳姿绰约,争奇斗妍,赏花者如过江之鲫。大家对那株香气四溢的浅黄月季分外喜爱,赞不绝口。王宏夹在其中,两步挤上前去,跨进花圃,将浅黄月季揽在嘴边,狠狠地亲了一口,一缕涎水明显留在了浅黄月季娇嫩的花瓣上。花驰远远望见,心里直发呕,愣神半晌,才长长叹了一口气。次日,来赏月季的人,发现院中各色月季被人连根掘出,红消香断,可怜兮兮地萎缩在墙角。有些聪明人看出倪端,姑娘心高气傲,洁白如玉,王宏这癞蛤蟆不该再想入非非了!谁知事与愿违,王宏这日进来,当着众人之面,竟然从墙头的凌霄花上采下一朵红花,美滋滋地别在自己胸前……
      周末这天上午,镇上的爱花者前来赏花,发现平日需叫开的花驰家的大门敞开,然而客厅紧闭,前院后院,墙头地上,光光如野。杜鹃、山茶、扶桑、一串红、仙客来、瓜叶菊……仿佛从来就不存在似的,毫无踪影,连花枝、花瓣、花根也不见一星半点……
      
      申 仪
      
      申仪三代行医,望闻问切,君臣佐使,三剂草药,即可见效;三方过后,大部痊愈。尤擅长心肝肺胃胰胆脾脏和妇女各种杂症。凭借国家的好政策和自己的医术,在镇上开了一家诊所,求诊者比镇医院的人还多。
      有一年中秋前夕,古镇一位年近过八旬的老人,突然病逝。家人将老人放在灵床之上,给老人手中塞了一根纸棍,孝子贤孙披麻戴孝,哭成一片。申仪和老人常有来往,闻信也来吊唁。就在大家涕泪滂沱把老人移往棺材之际,申仪大喊一声:“停,停一下!”孝子贤孙个个不知所措。管家的长子忙问:“申大夫,你看有啥不妥吗?”申仪朗声问:“你们想不想让老人家重回阳世?”闻言,孝子贤孙们目瞪口呆。长子不解地问:“谁不想让老人多活几年?大夫妙手……真能起死回生?”申仪一字一顿地说:“让我试试看!”申仪叫大家帮着又将老人扶上灵床,让老人俯身爬下,抡起手掌,在老人背上连拍十余下,撬开老人嘴巴,抠出一个枣核,片刻功夫,老人渐渐有了气息,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又过了一袋烟的功夫,老人慢慢睁开眼睛,缓缓坐起,看了一眼身上穿的寿衣和手中塞的纸棍,有点纳闷地说:“给我穿上这么新的衣裳,手中还塞上纸棍,干啥哩?”闻讯而来的男女老少,把灵堂围得水泄不通,目睹老人死而复生,大骇,惊呼:“神医,神医!真是神医啊……”申仪小声对长子说:“幸亏枣核堵的时间不长,我再来晚一点,也是束手无策……”此后,老人又活了三年,直至84岁,无疾而终。
      镇上最富的当数煤老板黑鑫,一次出手,就在省城繁华地段购买200多平方米的房子五套,仗着自己又是市人大代表,常常瞒上欺下。他的煤矿瓦斯爆炸,为了保矿,把两个镇上的小伙子活活封死在矿井里,过后给每人仅赔5万元了事。弄得两家老人、妻子儿女整天靠眼泪过活。申仪看在眼里,气在心里,却找不到惩治的办法。年届五十的黑鑫娶了个二十来岁的漂亮小媳妇,像对皇后娘娘一样宠爱,含在嘴里怕化了,搁在手掌怕碰着,抱在怀里怕勒疼,谁想多看一眼,他就会吹胡子瞪眼睛。盛夏的这天早晨,申仪晨练,却见黑鑫家吹吹打打送葬,一打问,原是黑鑫的小媳妇产后血崩亡故。在冰棺里放了三天,这日隆重出殡。本来应该火葬,黑鑫用钱开道,打通各个关节,变成了土葬。灵床过处,申仪发现路上有几乎看不见的点点血迹,心中一动,旋即长叹一声:“人还有气,咋就这样被活埋了?”回到诊所,坐立不安,踱着步子,一面摇头,一面叹息。许久,猛一跺脚:“黑鑫不仁,我不能不义!”忙大步流星朝半山腰黑鑫家的坟园奔去,半道上,遇上了黑鑫。黑鑫黑着脸问:“申大夫,咱俩近日无仇,往日无冤。你咋能信口雌黄,说我活埋我媳妇呢?”申仪明白,他的一句叹息,被人家的眼线迅速报告给主子了!申仪不想解释,也没有时间解释,只是急切地连连问道:“人下葬了没有?人下葬了没有!”黑鑫觉得问的奇怪,顺口回答:“刚刚下葬。”申仪拉着黑鑫一边跑,一边说:“赶快叫人挖开,还有救!”黑鑫一听,不跑了:“这话得说清,我刚埋下人,你让我往出挖。这不是折腾我吗?”申仪朝黑鑫胸膛重重打了一拳,连声吼道:“你媳妇本来就没死!”黑鑫愣了,瞪着眼睛问:“这可不是谝闲传的事,你千万不能胡说!”两人拉扯着、争辩着,转眼到了坟园。送葬的、吹打的、帮忙的都还围在坟旁,嘀嘀咕咕。黑鑫当着众人面说:“假如挖开坟,人不活,申仪,你说咋办?”申仪说:“我披麻戴孝重新给你人下葬。人如果被我救活,你可咋说?”黑鑫说:“你说咋办就咋办!”申仪环顾了一眼望着他的人群,一字一顿地说:“给那俩家遭遇矿难的老人,养老送终;把那俩家的娃娃,抚养成人!”黑鑫眼珠骨碌一转,拍着胸部说:“行!”申仪朝四面抱拳一揖,声如洪钟:“那就请诸位父老乡亲做个见证!”转身对黑鑫喊道:“还不叫人快挖?!”黑鑫稍作迟疑,随即挥手说:“挖!”只见铁锨上下,黄尘飞扬,一时三刻,棺材又被拉了上来。申仪叫撬开棺盖,又叫将那媳妇放在通风的平处,在那媳妇身上六处穴位扎上银针,让黑鑫把媳妇抬回。申仪让围观者避开,让黑鑫着人把媳妇用温水洗净,换上宽松衣裳,他一会儿用艾叶灸,一会儿用银针扎,一会儿又熬汤药撬开媳妇嘴巴往进灌……整整折腾了一天一夜。那媳妇渐渐有了微微的气息,惨白的脸上慢慢恢复了血色。申仪却累得粘汗透衣,一下虚脱,晕了过去。要不是镇医院来看热闹的同行及时抢救,很可能会为救活这个媳妇而搭上自己一条性命……
      有个跑长途运输的小伙子杜狮,从南方贩大米归来,听说此事,把头摇得像风车一样:“吹,吹吧!就不怕吹破天?不过是瞎雀碰上个大谷穗罢了。我今日就叫申仪露出马脚……”几个爱起哄凑热闹的伙伴们也跟在后面,一起进了申仪的诊所。杜狮望了一眼诊所里悬挂的层层叠叠病人或家属送来的锦旗和镜框,看着申仪,伸出胳膊,笑眯眯地说:“申大夫,请你给我评评脉,看我哪儿有病?”申仪望了杜狮轻一阵儿,眯缝着双眼,气静神闲地开始把脉,片刻轻声说:“你心脏有病,千万不能做剧烈活动!”杜狮和伙伴们齐声笑了,伙伴们指着杜狮争先恐后地叽叽喳喳:“你看杜狮满面红光,壮实得像头牛。心脏咋会有毛病?”“申大夫,不会看走眼了吧?”杜狮嘿嘿笑着站起来:“我就偏做个剧烈活动让你看看!”话音未落,双手扶着柜台,纵身轻轻一跃,跳了过去。申仪紧呼慢唤,来不及制止,瞬间脸色大变:“完了完了……赶快回家准备后事吧!”杜狮回头轻蔑地指着申仪说:“你,庸医一个!”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伙伴们看申仪面色凝重中带有悲戚,忙围着申仪说:“先生没有失言?”申仪低声叹道:“生死乃人生大事,岂敢信口胡说?”众伙伴转颜失色,恳求申仪:“申大夫大人不计小人过,赶快救救杜狮吧……”申仪仰天长叹:“不是我不为也,而是我不能也。他的心脏已经破裂,就是现在送往省城,也无力回天了!你们是他好友,赶快去他家帮忙料理后事吧……”众伙伴看两行清泪从申仪眼中流出,心中大骇,半信半疑,一齐朝杜狮家追去。
      不大工夫,就有噩耗传来,杜狮还未到家,连吐鲜血数口,脸如死灰,踉踉跄跄,未挣扎到自己门口,就一头栽倒在地……
      
      翟 兔
      
      翟兔出名,是在困难时期。他家住在镇边儿上,走不了几步就是公社的大田。他麦子地里偷麦子,玉米地里偷棒子,豆子地里偷豆子,蔬菜地里偷蔬菜,果子熟了偷果子……一句话,见啥偷啥。他偷吃的,从不往家里拿。能生吃的就生吃,不能生吃的就在胡基壕或者砖瓦窑捡些柴火烧熟吃。逮住了,他说饿得不行。才五六岁个娃娃,你能把他咋?开头,逮住他曾拉着他去见他惟一的亲人寡母,满脸菜色的寡母,病怏怏的,看起来都能被风吹倒,可是一听兔兔的作为,就像疯了似地,不管三七二十一,捞起棍子就是没头没脸地一顿暴打,鲜血洒了一地。弄得去的人看着心痛,还得上前拦她护孩子。后来,护田的人逮住他,家境好一点的,干脆给他吃一口;家境差的,也再不敢拉他去见他的寡母了,只是不轻不重地诉说他一句:“兔兔娃,你得学好呀!你看你妈都把你往死里打。再这样下去,可咋得了?你饿,大家谁不饿?”兔兔憨憨地一笑:“我记下了。”可是过不了两天,像割不尽的韭菜,遇点水就滋滋冒上来。乡邻摇头叹息:“饥饿导生贼!等过了这困苦年月,兔兔上了学,受些教育,没准就会出息成另外一个人……”
      上学以后,兔兔并没有像大家期待的那样,回心转意,改过自新,依然十分手长,见同学的铅笔,就偷偷拿过来写一阵;见同学的本子,就偷偷撕几张自己用。同学发现了,骂他,唾他,甚至戳他两下,他也不恼,憨憨一笑,埋下头,该干啥还干啥。老师去他家家访,发现他家穷得叮当响,他母亲和他一样,衣服上补丁摞补丁;破烂的窗户上,连糊的报纸也没有……兔兔的报名费、学杂费还是生产队老鼠尾巴榨油,硬挤出来给他的。也只能带着一肚子的怨气进去,又带着一连串的叹息出来。回来向学校汇报情况后,大家凑了点钱,给兔兔买了书包、铅笔和本子。可是,兔兔安生了不长时间,书包破了,铅笔、本子用完了,又变得让老师头痛起来。
      农民第二次有了土地之后,高中已上不下去的兔兔回家种地,把东山的太阳背到西山。他寡母也在家门口摆了个纸烟摊。几年下来,他和寡母的衣裳鲜亮了。该娶亲了,没有一家姑娘愿意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一个三只手!不管远近,说一家败一家。何况镇上像样的人家都盖起了两层楼,兔兔不过是把两间破草房变成了三间砖柱瓦房,和那些会寻情钻眼有门路的人家相比,差好大一截呢!
      兔兔安顿好寡母,去省城打工,干了两年回来,拿着寡母交给他的存折,到镇上的信用社去取钱。那位大眼睛的女营业员说,他存折上的三万元,已被人分两次从外省自动提款机上取走了!他一下愣了,眼睛瞪得被那女营业员眼睛还大。女营业员看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劝他赶快报警。他这才大梦初醒,急忙跑到镇派出所。警是报了,但和没报一样,没有线索,人家就这样用高科技把他的三万元吞得一分没剩!兔兔欲哭无泪,转身进了县城。没几天,县上两家靠黑国家贷款的私营企业财务室被窃,不过数量不大,都是两三万元。公安局查了几天,企业一看花销被丢失的还多,主动销案,不了了之。
      这些事儿,传到了他寡母耳中。他回家后,寡母关起门问他,是不是他所为?他含泪望着寡母,一言不发。寡母明白了,怒不可遏,把他的手指压在桌上,提起菜刀,手起刀落,鲜血四溅,一下斩断了他的右手食指。他没哭没喊,只是跪在寡母脚前执拗地小声说:“妈,你好狠!这世道不公,我不拿人家的,人家拿我的呀!老实人没活路啊……”
      几天之后,他叫来工队,一月天气,盖起一座三间两层的小楼。楼盖好了,寡母却死活赖在老屋里,不去新楼住。兔兔问寡母为啥,寡母沉默不语,问急了,寡母毫不留情面地说:“我不愿粘贼气。”噎得兔兔哑口无言。
      镇上有两家暴发户,存款都在千万以上。他们的财富和所在街巷的住户一平均,户户存款过十万!可是,他们所在街巷就有几户揭不开锅,他们置若罔闻。说句不客气的话,他们家狗的生活,都被那几户揭不开锅的强百倍!镇政府给他们做工作,希望他们能为慈善事业献一份爱心。他们嘴上说得莲花转,手上不出一分钱。有一天夜里,月黑风高,这两家暴发户被盗了。奇怪的是,黎明时分,几家穷户,都在自己院子里捡到一叠百元大钞,吓得这些老实巴交的穷户,赶紧战战兢兢将钱送到镇派出所。有人私下议论,这很可能是兔兔在打富济贫。有人反问,你看见了?没影儿的事,别给人家兔兔栽赃。不过,大家心里明得像镜子一样,就是兔兔干的,也没干错。谁让那两家暴发户为富不仁呢?
      这些话传到兔兔寡母耳里,寡母关住门审了兔兔半夜,看兔兔两眼闪闪发光,不争不辨,大哭了一场……有人悄悄问他寡母哭啥?他寡母哽哽噎噎说:“兔兔完了,兔兔完了……”弄得问的人反倒越发糊涂。从那夜起,兔兔再未回家。
      报纸上、电视里和广播中传来外地的反腐消息,令人震惊,也令人振奋。大家私底下嚷嚷;“咱们镇上、咱们县上咋就死水一潭哩?”
      没过几天,镇党委书记办公室被盗,令人震惊的是,被盗的15万元现金、一叠不堪入目的黄碟和书记与情妇的裸体合影,却意外地出现在县纪委办公室的门口!
      正在人们交口接耳悄悄欢呼之时,县委主管组织的副书记和县政府主管人事的副县长家中被盗。尽管公安局对此讳莫如深,可是了解内情的都说,副书记数百万元的10多个存折和副县长收礼的日记,在黎明时分,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放在了县检察院反贪局的大门口……百姓们奔走相告,拍手称快,说这小偷是义盗。不少当官的胆颤心惊,食不甘味,夜不能寐,严重地影响了机关工作。
      县上的两个一把手为此雷霆震怒,反腐是党和政府的重点工作之一,不能让小偷越俎代庖,责令公安局限期破案。
      公安局正为找不到线索发愁,有人送来检举信,声言这很可能是兔兔所作所为。然而,查无实据!
      
      责任编辑:马小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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